章懿抬头看着面前被称为冬城最具代表性的一栋楼，冷哼一声：“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难道是为了你精心准备的泡沫雪么？”
贺老板：“……”
“章总您这边请，除了广场里的精心布置，我们房子的内设也都非同寻常，您之前不是派人来看过的吗？可以尽管放心。”贺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推开玻璃门。
章懿正要说话，眼睛望见大厅里某个角落，声音一顿。
“章总，怎么了？”贺老板给自己助手使了个眼色，“你们怎么做事的？给章总开灯啊。”
章懿没说话，直接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刚才他肯定是眼花了。
怎么会觉得这里站着个人？
那个侧影，还有几分像他老婆——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他老婆应该还在上班才对。
冬城是一个商业场所，另有几栋楼用作购物和游乐，而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是冬城的中心，可作为酒店餐饮。
因此这一个大厅完全仿照五星级酒店的构造，装修也十分下功夫。
原本一个楼盘出售都只售出毛坯和配套设施，冬城则把装修提前做好了，因此价格也高出其他楼盘许多。
他们这般的花尽心思，最后却像是急着把房子售出去，似乎是想掩盖什么。
章懿停在那个角落，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开始陷入沉思。
他今天来参加剪彩仪式，除了敲定买卖一事，也是想过来一探究竟。
跟闹鬼的事没什么关系。
他压根就不信神怪传说，更不可能被一段装神弄鬼的小视频给吓唬住。
但既然有人造谣闹鬼，必定是这楼房有过一些故事，得罪过什么人。
他可不想因为买了栋楼就惹到一些不明不白的麻烦，所以他忍下不爽，陪着那个一身铜臭味的贺老板聊了许久。
虽然同是商人，他可从来不认为自己和贺老板之流是同一路人。
刚才他和贺老板聊了这么久，却没有套出任何有用信息。
贺老板为人狡猾，简直滴水不漏，自然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话。
章懿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倒是突然看出点不对劲来。
这幅画的画框很薄，画的是一处落英缤纷的风景，却平白多了两个直立的人影，枯树一般地立在画的边缘，看起来十分突兀。
章懿也没多思考，只当是自己外行，欣赏不来画家的艺术造诣。
他手指微抬，忽然捏住落在画框上方的一片花瓣。
既然画他理解不了，这花瓣他总可以起疑心吧？
这么薄的画框，窗户又都关着，花瓣是从哪儿来的？
这大厅里可没种着花。
冬城的内饰和广场的风格一致，全部用的都是假花假树。
那堵绿植墙算是唯一的绿色，如今也被糟蹋了。
但就算这花瓣可疑，似乎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章懿嘲讽地笑了一声，便要将那花瓣放下。
那花瓣被他放回到画框上的时候，似乎突然变得有些粘手。
甚至在他手指上贴了贴。
章懿疑惑地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着放到鼻子上闻了闻。
他对花的科属分类不太懂，只觉得这片花瓣的香味很好闻。
他手指上沾了一点花粉的气味，味道很清新，区别于这楼房里的其他气味，甚至有一点熟悉感。
类似的香味，他似乎在哪儿闻过。
好像和他老婆身上的香味一样。
但他刚想到这个可能性，就马上摇头否定了。
一片小小的花瓣，怎么能和他老婆身上的香味相提并论？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苏墨的时候，便是被苏墨身上的香味，以及淡雅素洁的气质所吸引。
后来发现，情到浓时，苏墨身上的清新香味会发生改变，更像是一种甜香的气味。
很像一种花。
章懿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思绪偏离得有些过分。
大概是又有几小时没见到苏墨，他不自觉就开始想老婆了。
这时贺老板让工作人员把茶具拿了出来，就在大厅的长桌上沏了壶茶，招手对章懿说：“章总，您过来坐吧，我让我们公司的专业售楼小姐跟您介绍一下我们冬城的几个特色区域。”
贺老板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身边正站着一位穿得单薄略施脂粉的售楼小姐。
售楼小姐摇着腰肢便要向章懿走过来。
章懿站在原处制止了她：“不用了，我想看看另几栋楼，麻烦贺老板替我带路，贺老板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刚坐下来打算品茶的贺老板：“……”
他自然不敢说不愿意，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那当然不可能，带章总走遍冬城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他们往外走着的时候，贺老板还假模假样地往章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章总刚才走路没注意，有东西落到您肩上了，我帮您弄掉。”
章懿先是往旁边让了一步，不想让贺老板再碰他第三下。
接着他垂眸一看，被贺老板扫落在地上的正是刚才落在画框上的那片花瓣。
他只看了一眼，没再管顾，跟在贺老板身后继续往外走。
他们都背过了身去，于是没能看到地上那片花瓣轻轻一晃，便凭空消失了。
*
苏墨在章懿未能察觉的时候，悄悄钻进了章懿的大衣口袋里。
他就贴在章懿的口袋内侧，视线穿过那一层布料，跟着章懿在冬城走了一路。
所见所闻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他在另两栋楼里又各自发现了幽魂的身影，有些幽魂的气息更薄弱，且更瘦小，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的孩童。
有些则像是年迈的老人。
因此他们也造不出黑雾来，只能缩在消防通道的角落里。
贺老板每到一处就想将所有灯都打开，向章懿秀一把自己独特的审美。
好在章懿婉拒了：“外面这么大的光线，哪怕你屋里的灯都打开，也未必能看出灯光的颜色。”
贺老板紧接着又说：“那就把窗帘都拉起来，我特意买的灯，总想给章总看一下的。”
土老财的姿态尽显。
章懿似笑非笑，委婉地说：“真不需要，贺老板，我忘了跟你说，我们懿心入驻冬城之后，一定会将所有房子进行改造，所以这个灯，如果贺老板实在喜欢，到时候我可以让人拆了给你快递过去。”
他这话是彻底得罪贺老板了。
偏偏章懿是金主，贺老板敢怒不敢言。
苏墨在章懿的口袋里听得轻笑不已。
直到章懿向贺老板告辞，他才从章懿的口袋里轻轻飘出来，找了个树枝，念了句咒语，化作人形离开了。
冬城的情况他已经基本了解。
接下去他要查的是那几个“幽魂”的真实身份。
苏墨刚离开就接到章懿打过来的电话。
这时他刚好定身在青玉中学临时教学部的门口。
他刚从虚空中显出身形，带着一股紧促感，说话的时候就不禁有点喘。
章懿在那边一愣：“老婆，你在哪儿？”
苏墨缓了一下，镇定地回答：“我在学校呢。”
“在学校又做劳动了吗？怎么喘得这么厉害，”章懿很是心疼，“我已经忙完了，现在就可以过去，我帮你一块儿弄吧。”
“我没有做劳动……”苏墨一阵心虚。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临时教学部，这会儿学校里所有老师都已经走光了，章懿如果赶过来也只会让他穿帮。
“我这里快忙完了，张校长说忙完之后我们就能够下班，”苏墨轻声说，“章懿，我有点饿了，你过来的时候买点吃的带过来好不好？”
“好，你想吃什么？”章懿声音很温柔。
苏墨于是说自己想吃蛋糕，章懿去买来之前他可以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了。
接着他挂断电话，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给另一人打了个电话。
崔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声音还有些懒散，似乎仍躺在床上：
“我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会突然找我？”
苏墨看了一眼仍旧光亮的天空：“这个点你还在睡觉？”
崔暝懒声说：“你见过哪个地狱判官是在白天工作的？而且我昨天忙到凌晨四点，这个点睡觉不是很正常？”
*
崔暝是地狱判官之一，主管阴律司，主要负责收集新魂。
遇到善良的濒死之人，他给添几笔阳寿，如若对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就押送着回地府。
现在时代递进，判官的工作也更现代化，不需要每家每户去查看新尸，甚至可以远程操控。
崔暝因此爱上了游历世界，这两年也没再和苏墨碰过面，基本都以网络联系。
“你回国了么？现在在哪儿？”苏墨问。
“在我们新建的往生办事处，你没来过吧？在雪城。”崔暝说。
雪城距离芒城大概五千公里，但对于苏墨和崔暝来说，大概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你来过芒城吗？”苏墨轻声说，“我在这儿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可能涉及到一大家子人同时殒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也没能够进入轮回，甚至出现一些怪象，需要你过来调查一下。”
“你把我当警察了吗？”崔暝在那边笑了起来，“苏墨，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不用跑活儿了，芒城那边也有我的同事，不过——”
崔暝那边传出些动静，似乎翻身坐了起来：“你怎么还是去了芒城？上次出了那事之后你不是躺了三十年？”
“是，我已经三十年没回来了。”苏墨抬起头，刚好看到一部银灰色的跑车驶进大楼院子。
他眼神一柔，接着说：“这次回来感觉还挺好的，我应该会待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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