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秋忽然问：“天山宋氏的《炼心诀》也是你安排的？”
煌帝倒是知无不言, 笑眯眯地道：“炼心诀是我将谢枕流的功法调整后创造的，若是真正的天星骨修炼，就能够聚敛轮回中的谢枕流残魂, 让他成功复活, 除了天星骨之外的人修炼, 那就不知道能聚敛谁的残魂了。”
难怪天山宋氏修炼炼心诀的人, 大多数都人格分裂, 少数像宋酒尘这样的性情也变得很偏激。
煌帝忽然叹口气，“可惜, 宋酒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哪怕重生一次, 都没有把真正的炼心诀传授给你，否则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已经是谢枕流了。”
程野秋目光微微一凝。
煌帝笑了起来, “怎么, 奇怪我怎么知道的？虽说我没有逆转时空的能力, 但好歹有天仙境界，自然能察觉到时空的错差——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了, 能称为谢枕流的复活容器，对你们这些被谢枕流庇护万年的修士来说, 应该也是无上的荣光。”
程野秋的意识淡淡地道：“我可没有给任何人做踏板的打算。”
“那又如何？”煌帝手指点在程野秋躯体的眉心，含笑道, “人仙境界身心合一, 然而意识一旦剥离出去，就无法拥有任何……”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忽然神色微微一凝，身体下意识后倾。
但是已经迟了。
本该失去了意识支撑的程野秋的躯体，右手忽然抬了起来。
魔龙剑无声无息地对着煌帝劈了下去。
——魔龙剑操纵的？
煌帝眸光一冷：一柄被封印的魔剑, 也好意思在他面前卖弄？如果不是为了等谢枕流复活，他早就把魔龙剑毁了。
煌帝手指轻轻一点，来自天仙境界的威压立刻笼罩了魔龙剑。
然而魔龙剑的黑光只黯淡了一瞬，没有任何阻力地斩在了煌帝身上，轻而易举地将他斩作两半！
煌帝的血肉被魔龙剑瞬间吞噬。
不过下一瞬间，煌帝的身影又在龙椅上重新出现。他盯着程野秋的躯体，眯了眯眼，随后冷笑了一声：“宋酒尘。”
程野秋的躯体抬起头，眼眸已经充满了冰冷的仇恨和隐藏在背后的偏激。
方才那一剑不止逼退了煌帝，更斩断了躯体上的束缚。他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地继续对着煌帝继续斩了下去。
煌帝身形消失又出现，对着空中的程野秋意识冷冷地道：“我倒是小看你了，你竟然还留着他。”
程野秋看着自己的躯体和煌帝战斗，淡淡地道：“我不想做别人的踏板，宋酒尘不行，谢枕流也不行。”
“你还敢信任他？”煌帝嘲讽道，“不怕他再背叛你一次？”
程野秋不为所动：“那也是你死之后的事情了。”
煌帝嗤笑，伸手挡住了魔龙剑：“区区意识和躯体不匹配的人仙，也想杀我？”
程野秋的躯体忽然开了口，声音平静中蕴含着冰冷的杀意：“我杀过你一次，自然能杀你第二次。”
煌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挡住的魔龙剑陡然变得滚烫！
漆黑的魔气骤然炸开！
煌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魔龙剑的封印……破了？
“饮鸩止渴！”
他们怎么敢信任魔龙剑的？
封印全开的魔龙剑，若是没有人制衡，那和魔龙复苏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魔龙剑封印解开后，煌帝的动作变得吃力了许多。
他低声喝道：“我要复活的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和我是一起的！”
魔龙剑发出一声低吟，没有理他。
煌帝眸光中闪过一丝煞气，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抗衡天仙？”
他伸手一抓，方向不是操纵着躯体的宋酒尘，而是空中毫无反抗能力的程野秋意识！
就在这一瞬间，程野秋的意识忽然消失了。
煌帝一怔。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宋酒尘已经站在了龙椅上。
他双手握着魔龙剑，对着煌帝露出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笑容：“你中计了。”
说完就要将魔龙剑刺入龙椅。
“这一剑下去，吞月天狗爆裂，你们也活不下来。”
煌帝的意识无声弥漫入宋酒尘的耳中。
宋酒尘轻轻勾勒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若是怕死，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
“程野秋的躯体若没了，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宋酒尘神色不变，毫不犹豫地将魔龙剑插入龙椅中，魔力骤然炸开。
“轰！”
本就已经濒临崩坏的吞月天狗倏然炸开！
吞月天狗和当年的谢枕流同境界，这一下几乎等同于天仙自爆！
煌帝的躯体在狂暴的乱流中寸寸崩坏。他死死地盯着程野秋的躯体，伸出手似乎想要做什么，但很快又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
意识消散之前，煌帝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蚀，平静地笑了笑：“宿主死了，心魔确实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
前世宋酒尘就是这样杀死煌帝的。
宋酒尘来不及松口气，已经感受到自身同样处于濒临崩坏的状态。
他将手按在魔龙剑上，对魔龙剑道：“送程师弟离开。”
魔龙剑解开封印之后，虽然没有天仙级战斗力，但已经足够坚实。但它道：“我的力量不够。”
宋酒尘早知道魔龙剑会这样说，毫不犹豫地道：“用我的灵魂做代价。”
魔龙剑剑身轻轻颤了颤。
就在这时，程野秋的躯体微微一震，眼眸中神色陡然变幻。
魔龙剑感知到握着自己的人已经换了个意识。
程野秋道：“我有办法。”
说完他点了点胸口，一道光阵突然绽放，将程野秋和魔龙剑一起笼罩了进来。
很快，他们一起消失不见。
……
因为煌宫崩溃，月蚀期的异象开始消退。
宛如气泡一样漂浮在修真界中的一个小洞天内，缓缓出现了程野秋的身影。
程野秋和魔龙剑出现的时候，气息已经衰弱到连飞行都难以维持。
他刚才不是转移回到修真界，而是先反向转移到九幽，再从九幽跳回修真界。
哪怕因为天星骨和魔龙剑的存在，程野秋在九幽没有受到太大的削弱，也九死一生才找到坐标，返回修真界——这个坐标并非他留下的，而是从前世的记忆中找到的。
也就是他被囚禁了两百年的那个小洞天。只是这一世宋酒尘压根没有来找，让这个小洞天一直处于无人发现的状态。
程野秋将魔龙剑插在一旁，拿出最后一枚丹药服了下去。
宋酒尘的虚影从他的身体中飘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程师弟。”
程野秋看了看宋酒尘的灵魂，又看了看破损得几乎要断掉的魔龙剑，呼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次我们都胜利了。”
程野秋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战斗。他本就没有参与过几次正儿八经的修士之战，何况和境界更高一层的煌帝打？
因此在提取宋酒尘的记忆时，借助一些额外方式，程野秋在宋酒尘的元婴内设置了一个法阵。这个法阵与他在胡萝卜内设置的成对，在炼丹的时候，就会把宋酒尘的元婴封印下来。
程野秋吃下了用宋酒尘炼制的魔丹，但宋酒尘的灵魂就在丹药内好好地封印着。
渡劫时，宋酒尘的元婴也跟着一同渡了劫。宋酒尘前世本就达到了人仙境，这次虽然因为没有躯体没有实际突破，但在境界上也勉强能发挥一丝人仙的本领。
因此，在程野秋被煌帝打出躯体之后，操纵者就换成了宋酒尘。
宋酒尘望着程野秋，低声道：“程师弟何必这样费心保我？”
他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现在骤然活了下来，竟然觉得有些茫然。
程野秋抬眸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因为我想这样做。我的道路，就是要我遵从本心，做我想做的事情。”
宋酒尘怔了怔。
程野秋伸手将魔龙剑招了过来：“你损毁得很厉害，若想修复如初，最好暂时把你的魔气封印起来。”
这是更加彻底的封印，这样魔龙剑就会变成除了坚硬没有任何神异的剑，只能等一点点修复完成。
魔龙剑同样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也不懂，你为何要保我下来。”
它可做过不少对程野秋不利的事情。
程野秋看了看宋酒尘的灵魂，又看了看魔龙剑，嘴唇忽然勾了勾：“煌帝死了，过去再多的恩怨，现在也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就当作我们重新认识，不好么？”
宋酒尘被程野秋的那个笑容晃得炫目，过了好久，等程野秋将魔龙剑封印了，才喃喃地道：“程师弟……”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如今已经不敢再想的奢望。
程野秋转头看着宋酒尘：“你暂时寄居在这个洞天，等我给你寻找重塑躯体的材料。”
宋酒尘又是一怔：“程师弟要帮我？”
他以为程野秋最大的仁慈，也不过是将他放走，从此和他不再相见。
程野秋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宋师兄的心思，我知道。”
宋酒尘默然，心中酸涩。
“前世我的心思，想来宋师兄也知道。”程野秋道，“我想走的路是遵从本心、自由自在的路，但不是独身一人的孤绝之路……师长、亲友、伴侣，若有值得真心相交的人，我也不会拒绝。”
宋酒尘抬起头看着程野秋，脑内闪过一丝预感，几乎让他下意识就想否认。
“两百年。”程野秋忽然道。
“什么？”
程野秋微微一笑，“我用两百年为宋师兄重塑躯体，就看宋师兄能不能把握好这两百年了。”
宋酒尘怔怔地望着程野秋，忽然潸然泪下。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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