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另一半灵魂
程野秋第一反应就是魔龙剑在诓他。
退光剑仙谢枕流, 一万年前的风云人物,距离程野秋太遥远了。对程野秋而言,便是千年之前的事情, 都显得那么遥远……一万年仿佛神话故事一般。
程野秋下意识道:“你搞错了吧。”
魔龙剑的诡异声音沙哑地笑了一声:“我怎会搞错主人的灵魂?主人转世重生, 灵魂尚且不完整, 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程野秋想起之前司阳说过, 他的灵魂和躯体并不完美契合, 代表他应该是某个人的转世。但是司阳同时也说过,但凡有亲友的修士, 转世之前都会拜托亲友照应, 方便日后再度点化入门。
程野秋却是独自流浪、机缘巧合下才拜入清尘宗。说明程野秋前世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现在魔龙剑却说……他就是古往今来修真界第一人退光剑仙?!
“灵魂不完整是什么意思?”
“主人当初面临破碎虚空前的最后一道劫难, 为心魔困扰,为了重新明晰道路, 选择重新修炼, 并将灵魂一分为二, 之一投入轮回。”魔龙剑道,“只有找回另一半灵魂, 才能找回原来的自我。”
程野秋皱眉:“一万年都没有找回来?”
魔龙剑笑道:“主人对自己的标准严格,又不许我等相助, 故而在轮回中耽搁这么久。”
“既然不许你们相助,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魔龙剑轻轻震颤, 发出一声剑鸣:“因为主人的灵魂在轮回中若消磨万年以上, 便会彻底消耗殆尽……因此我等这次不得不提前点化主人,无论主人有什么安排, 都得把灵魂融合回来再说。”
程野秋默然。
胡萝卜在他心里兴冲冲地上串下跳:“我就说你是剑仙大人的转世吧!你还不信!魔龙剑说的你该信了吧!这货傲得很,除了剑仙大人谁都别想支使它!”
程野秋低声道:“我一时还难以接受。”
魔龙剑道:“主人不能接受也很正常。只是主人还是尽快把另一半灵魂找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另一半灵魂在哪里?”
“《炼心诀》。”
程野秋一怔。
那不是宋酒尘的家传功法?
“当年主人转世之前, 一半灵魂投入轮回,另一半则化作了一部功法。只要修炼这部功法的人不断绝,这一半灵魂就永远能得到温养滋润。”魔龙剑道,“现在还在修炼《炼心诀》的人只有宋酒尘一个,主人想找回另一半灵魂,只能从他下手。”
程野秋道:“我要修炼炼心诀?”
《炼心诀》修炼得天山宋氏各种人格分裂,没有分裂的也是宋酒尘这种性子偏激的人,程野秋实在对这门功法没有好感。
似乎听出程野秋不是很想修炼炼心诀,魔龙剑又发出一声剑鸣:“《炼心诀》是主人自创、专门为天星骨设计的功法,一般的凡人想要修炼,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说到这里,魔龙剑带上一丝明显的嘲讽。
“主人若不想现在重修炼心诀也好办,《炼心诀》的本体就是主人的另一半灵魂,只要主人把这一半灵魂的载体、也就是现在宋氏唯一的后人宋酒尘炼成活丹服下,自然也能合二为一。”
程野秋手指微微一顿。
目前为止,宋酒尘向他献上了心口血、肋骨甚至是心脏。纵然取走这些让宋酒尘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再怎么重伤,慢慢都能养得回来。
但若要将宋酒尘彻底炼成活丹,就代表彻底杀死宋酒尘。
程野秋眸光微微垂下,慢慢抿起唇。
“找回另一半灵魂,主人就能重回当年巅峰。”魔龙剑继续道,“到时主人若想再入轮回,便将灵魂养好了再入便是。”
程野秋沉默片刻,才道:“让我想一想——我现在还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魔龙剑还要再说,忽然一顿,道:“宋酒尘在召唤我,主人好好保重。”
说完洞天内属于魔龙剑的气势转瞬消失无踪。
胡萝卜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家伙是自己人,但还是感觉好吓人……”
程野秋倒是没有感受到魔龙剑的威慑。他只皱着眉思索魔龙剑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应到外面有同境界的修士靠近。
很快那人就到了洞府外面,朗声传音:“东海世家柳沧澜,特意来向道友贺喜。”
柳沧澜亲自来了?
程野秋暂且放下其他心思——东海世家的魔阵还没有解决呢。
柳沧澜虽是世家公子,倒是没什么傲气,言谈举止的确风流自在。只是在寒暄中,程野秋感受到柳沧澜没有掩饰好的一丝急切。
果然,很快柳沧澜就提出了自己的目的:“程道友既然在蓬莱岛突破,那也是和我们东海世家有缘,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在我们东海世家做个客卿?”
程野秋暗道了一声“来了”。柳沧澜现在必然已经知晓他的天星骨,邀请他做客卿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犹豫了片刻,才拒绝道:“抱歉,我刚突破,现在还想多巩固修为。”
柳沧澜轻轻叹口气:“我实话说吧,其实是想请程道友助我等一臂之力——我近来想用一大法阵为铭玉炼一枚疗伤的丹药,只是需要许多金丹境修士合力,东海世家内没有这么多,这次举办寿宴,也是想请各方道友帮忙。”
程野秋惊讶地问:“什么法阵,竟然要这么多人?”
柳沧澜笑道:“铭玉前些年在修真界斩杀了不少天魔妖兽,落下了隐患,过去还不觉得,突破到元婴境之后才发现……我侥幸得了铭玉真心,自然要为她鞍前马后解决此事。”
元婴境的隐患,想要炼丹确实需要很多金丹修士出手。
柳沧澜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如果抛开这个“法阵”背后的种种阴谋。
程野秋心想怕不是“为”谢铭玉炼丹、而是“用”谢铭玉炼丹。
不过这也符合程野秋的目的,因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柳沧澜满意地邀请道:“程道友跟我来,我带你熟悉一下我们东海世家。”
就在两人进入真正的东海世家时,柳沧澜忽然脸色微微一变。
随后他脸色阴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家中出了些事,程道友暂且跟着下人过去,我稍微处理一些事。”
程野秋目送着他离开,唇角稍微勾了勾。
他的感应能力远超一般的金丹境,刚才察觉到远处海域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爆发。
魔龙剑离开时说宋酒尘召唤它,恐怕就是宋酒尘找到了法阵的阵眼,出手破坏法阵。
既然宋酒尘已经得手了……
程野秋的目光看向被柳沧澜叫过来领路的仆人,露出一个笑容:“抱歉。”
……
柳沧澜来到海底。
这里距离蓬莱岛有些距离,但他们布置了传送法阵,一眨眼就可以通过。
海沟的层层保护法阵下面,便是东海世家的根基所在——东海之心。
然而此刻,一整块东海之心却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被东海之心暂且拉过来的那些昏迷的修士,还在气泡中无声地沉浮。
柳沧澜脸色冷硬得可怕,呵问道:“谁干的!”
海底的泥沙中忽然钻出一根根海草,怯生生地道:“我们只感觉到那人身上有很强的魔气,还拿着一柄奇怪的剑……”
“什么剑?”
听完海草们的描述,柳沧澜眉头拧紧。
他身边的长老严肃地道:“听起来像是魔龙剑——但不是说魔龙剑现在在煌宫派去毒兰沼的使者手里么?为何会来坏我们的事?难道煌宫想要撕毁合作?”
柳沧澜冷冷地道:“煌宫本体又回不来,能送来修真界的无非是些虾米,敢和我们撕毁协议,怕是不想要东海这里的九幽裂缝了。”
“那为何魔龙剑会出现在这里?”
“魔龙剑真假还两说。”柳沧澜盯着原本有东海之心的那个位置,“当务之急是先把东海之心找回来。”
东海之心在东海世家这么久,自然被东海世家附加了各种各样的保护法阵。便是被拿走了,他们也能找到位置。
他伸出一只手,掐算了半晌,忽然道,“东海之心就在前方,追!”
柳沧澜当即带领一群修士向前追去,只留下一些弟子看守那些昏迷的修士。
等金丹修士都走了,几个弟子骂骂咧咧地检查法阵,冷不防从海底泥沙中伸出几根海草,将他们团团缠绕起来。
魔气弥漫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只能听到袭击者的声音:“告诉我这个法阵是做什么的?”
那几个弟子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已经自动开了口:“借用魔鼎碎片,以星斗之力,炼人成活丹。”
“炼成的丹有什么用?”
“运气好的话,能让元婴境的修士直接突破一个大境界。”
“法阵哪来的?”
“煌宫使者给的。”
海草之外,宋酒尘眯了眯眼:“煌宫使者在哪?”
“在东海的九幽裂缝里。”
“位置给我。”
“我们不知道裂缝的位置……”
宋酒尘也知道这些弟子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他正想离开,目光落在那尚未完成的法阵上,忽然顿了顿,又道:“将这个阵法的布置方法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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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核心
程野秋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一道又一道监控法阵, 来到了蓬莱岛的最深处。
按理说东海世家这样的修真家族,程野秋一个金丹境的修士是很难无声无息潜入的,然而这一次东海世家的中层战力全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引走, 让程野秋得以找到机会。
晋级到金丹境之后, 程野秋的天星骨的感应范围更大, 甚至能提前察觉到其他修士扫过来的灵识, 让他有惊无险地避开不少探测, 深入东海世家的腹地。
宋酒尘负责解决东海之心,他则负责找魔鼎的核心。
“我们器灵都有一个核心。虽然我不知道魔鼎现在什么情况, 但它的核心一定还没有消失……否则它的碎片也不会有炼丹的作用。而这个法阵的核心炼丹区一定就有它的核心。”
之前程野秋找魔鼎仅仅是为了破阵, 现在又加上了新的目的。
他想听听魔鼎是否认为他就是退光剑仙。
按照胡萝卜的说法, 魔鼎早在它之前就觉醒了灵智,是真正见过退光剑仙谢枕流的器灵。
老实说, 哪怕胡萝卜上蹿下跳言之凿凿, 程野秋依然很难相信自己就是退光剑仙的转世。
他再度绕开几个法阵, 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隐匿的痕迹。
要将这么多人炼制成丹药,还要和蓬莱岛之外的法阵遥相呼应, 核心的炼丹阵的规模必然不小……东海世家密地这里确实很大,但大多数都被守护阵法笼罩, 这些守护阵法的年限颇为古老,没有新布设的痕迹。
程野秋利用天星骨的感应能力在这里徘徊了许久。能够察觉到有一点点魔鼎的气息, 但就是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胡萝卜热心地出主意:“这种法阵, 应该是被元婴境的人保护着吧?比如家主或者谢铭玉那里……”
程野秋摇摇头:“上次见谢铭玉,没有发现她那里有魔气。”
“那家主……”
东海世家的家主今年已经快五千岁了, 一般元婴境界的人族寿命也就四千岁出头,不知道这位柳老太爷吃了多少延年益寿的丹药才勉强撑到现在。
想要长生,就要继续向上突破。
可惜柳老太爷这么多年都没有传出有突破到人仙境界的意思, 而柳家的子孙也没有第二个能到元婴境的,让东海世家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感觉。
难怪最有天分的柳沧澜能得到东海世家上下一心的宠爱。
程野秋就猜测东海世家的目的是将谢铭玉炼成丹药,助柳老太爷突破。
那么核心法阵会在柳老太爷那里么?
程野秋道:“我觉得不在。”
胡萝卜有些好奇:“为什么?”
“要将谢铭玉炼成丹药,若柳老太爷亲自操持,气机牵引之下,谢铭玉不可能毫无察觉。”程野秋道,“柳老太爷必然在做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遮掩东海世家上下全部的动作。”
只有元婴境才能瞒过元婴境。
那法阵究竟会在哪里呢?
程野秋环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庭院中的人造渠水中。
东海世家的人造渠水,自然不是普通的凡水,而是接自蓬莱岛深处的醴泉,天然散发着灵气,便是金丹境的程野秋都能有所裨益。
程野秋若有所思,忽然化作一道遁光,落入了渠水中,附在其中一尾游鱼上。
……
“哗啦!”
程野秋从水中飞起。
借助游鱼躲过几层空间法阵,果然来到了蓬莱岛的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仿佛就在蓬莱岛的地下岩洞中,上面还有凝结的露水滴落,在接触到地面上的花纹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野秋仔细辨认着地面上的纹路,发现果然和在东海海底见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里就是核心炼丹阵。
程野秋感应了片刻,皱起眉头:“魔鼎的核心不在这里?”
胡萝卜道:“确实没有感觉到那家伙……该不会还有一个阵吧?”
“这里应当就是核心阵法。”程野秋手中灵气慢慢凝聚起来,“不过破坏了这里的阵法,东海世家的计划一样无法完成。”
“等等。”胡萝卜突然叫到,“你不把这个阵法背下来吗?”
程野秋有些疑惑:“我又不擅长布阵,记这个干什么?”
胡萝卜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傻呀,你的另一半灵魂不是在那个姓宋的家伙那里?要把他炼成丹,不得需要这个法阵还有魔鼎?”
程野秋手指微微一顿。
过了一会,他才低声道:“就算我是剑仙的转世,我也并没有打算把另一半灵魂取回来。”
胡萝卜震惊了:“为什么?”
“和另一半灵魂融合之后,我还是我么?”程野秋手指在地面上的法阵纹路上轻轻摩挲,“退一步讲,哪怕‘我’不变,那我的道和剑仙的道是同一条道吗?”
程野秋不知道退光剑仙走的是什么道路,但司阳曾经说过,每一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
这样算的话,他如今走的道路,未必就是当年谢枕流走的道路。
胡萝卜更加迷惑了:“剑仙大人当年的道可是能直接修炼到天仙的!融合之后你自然而然就能走上去了,这有什么担心的?”
这才是程野秋最担心的。
天仙境界、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古往今来第一人。
“退光剑仙”这个头衔所代表的东西,修真界中任何一个修士都难免心动,程野秋自然也不例外。得知自己可能是谢枕流转世的瞬间,程野秋内心除了震惊,其实也有一丝丝隐秘的惊喜。
——若他就是谢枕流,岂不是说他也能拥有那样威慑整个修真界上万年的力量?
若说程野秋没有动摇,那程野秋自己都不会信。
可若这份力量的代价是失去现在的自我……
比起对于更高境界的追求,对于失去自我的抵触是让程野秋不想承认自己就是谢枕流转世的真正原因。
若他为了高层次的力量选择融合另一半灵魂、然后走上自己都不了解的道路,那和前世的宋酒尘、以及其他天星骨们遇到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就算你不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胡萝卜苦口婆心地道,“要是姓宋的用这个对付你,你有所了解也能提前防备不是?”
程野秋眼神一动,低头凝视着地上的法阵,半晌才道:“你说的有道理。”
……
这个炼丹法阵虽然复杂,但以金丹境修士的记忆能力,不去理解强行背下来倒也很快。
等记住这一切,程野秋扬起灵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咔嚓。”
法阵的纹路上冒起一道一道的光辉,很快便暗淡消失无光。
程野秋刚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到一股让他完全无法抵抗的威压陡然出现,将他整个人都凝固在当场!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程道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话语,温婉的女人怀抱着狸猫出现在程野秋面前。
程野秋有些吃惊地看着谢铭玉。
按照他和宋酒尘的猜测,谢铭玉应该被蒙在鼓里、完全被柳老太爷压制才对!
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反而一出手就制住了自己?
程野秋心念疾转,想到谢铭玉的人品,很快镇定下来,坦然道:“谢真人,你可知道这里的阵法是做什么的?”
谢铭玉道:“借用东海灵气,凝练灵丹。”
程野秋道:“不只是借用灵气……还能借用人。柳沧澜想要将您炼制成突破境界的仙丹,供柳老太爷突破境界!”
说完他快速将自己的身份、之前在东海海域中调查到的魔鼎的事情告诉了谢铭玉,只隐去了自己相关的部分。
谢铭玉和程野秋对视了片刻,听完全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程野秋猜测谢铭玉嫁到东海世家之后,柳沧澜必定给她灌注了不少迷魂汤,本以为元婴修士的意志不会被他简单几句话说服,正准备后续的解释,谢铭玉直接这么说,反而让他愣了一下。
谢铭玉低头抚摸了一下怀中的狸猫,忽然笑了笑:“只是有一点你误会了……我已经不是天星骨了,便是把我炼成灵丹,吃了也没有什么用。”
程野秋再次一怔:“您的天星骨没有了?”
谢铭玉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每隔两千年的月蚀期之前,煌宫便会放出一个天星骨来扰乱修真界,这一次便是你么?那你的运气不如我好……当年我被创造出来没有多久,就被人解救了出来。”
程野秋想起来宋酒尘说过,目前为止一共诞生过三任伪天星骨,分别是八千年前、六千年前、四千年前,谢焦就是最后一位。两千年前本该是谢铭玉,但谢铭玉却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几乎没有人知晓她是天星骨。
“救我离开的那人,给了我两个选择——保留天星骨的灵根,隐居起来慢慢调养;或者将天星骨彻底打碎,重塑根骨。我选择了后者。”谢铭玉声音依然温婉,仿佛只是在闲谈,“这样我可以如同一个正常的修士一样修炼,甚至比一般的修士进境还要快些,但是到达天星骨带给我的力量的上限之后,便等同于迎来寿命的终结。”
虽然谢铭玉没有说救她的是谁,但程野秋脑海中依然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司阳!
难怪谢铭玉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修士扬名立万,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发现她是天星骨!
只是这样一来,程野秋便不懂了:“既然如此,柳沧澜为何要布下这魔阵?”
谢铭玉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想问他的——虽然我如今不怎么能出手,带你过去还是办得到的。”
说完谢铭玉轻轻一挥手,一道灵力将程野秋裹起,转瞬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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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寿命
程野秋眼前一花, 随后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东海之上。
天色昏暗,程野秋一瞬间还以为外头已经到了夜晚。
很快他就发现,并非天光暗淡, 而是正片海域都被魔气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程野秋被谢铭玉松开, 诧异地望着海面。
海水中的魔气还是其次, 在海水下面, 似乎有什么令人极为厌恶的存在……这些魔气的浓度, 绝不是一两个天然的魔修能够制造出来的!那躲在海水中的存在,也和程野秋见过的、在修真界东躲西藏的魔修有本质的差别!
仅仅只是遥遥望着它, 就让程野秋感受到来自灵魂上的压力, 灵识都有一丝涣散的痕迹。
——是天魔?而且还是擅长灵魂攻击的天魔!
程野秋下意识提起灵力。
比他更快的是谢铭玉。谢铭玉眉头拧紧, 厌恶地挥挥手。
一股强横的气场从她身上绽放,将她所站立下方的海水中的魔气尽数荡涤干净。
看到这一幕, 程野秋心中稍安:谢铭玉对魔修深恶痛绝, 想来不是和柳沧澜一丘之貉。
若有一个元婴境的修士一门心思走邪道, 对他们来说才是致命打击。
就在前方的海域上空,一群金丹境的修士围着一个手持漆黑长剑的蒙面修士。
为首的正是柳沧澜, 他察觉到背后的异样,回过头看到谢铭玉, 脸色陡然一变!
随后他的表情快速恢复正常,声音温和地道:“铭玉,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们正在围杀捣乱的魔修, 你在家等着就是,我很快就回去。”
谢铭玉扫了他一眼, 不说话,只轻轻抬手。
一道强横的灵气洪流瞬间凝聚成巨大的半透明兰花,随后向着漆黑的海面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兰花入水, 转瞬融化。
海水中那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魔气彻底消散一空。
海中隐约传来一声尖锐的痛呼,随后很快消失无踪。
方才那让程野秋不敢直视的神秘魔气来源,就在谢铭玉的手中烟消云散。
程野秋略有些吃惊地望着谢铭玉。
他认识的谢铭玉一直是那个温婉的新婚妇人的模样,以至于他下意识忽略了对方其实是一位元婴境的强者。
而在修真界,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仙,元婴境就是修真界最高的战力。
驱散了下面的天魔,谢铭玉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淡淡地道:“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这里有一个九幽裂缝?”
柳沧澜勉强笑了笑:“追杀魔修才刚刚发现。”
谢铭玉盯着柳沧澜,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叹口气:“沧澜,当初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不介意你骗我,但你骗我的时候,最好不要让我发现。”
柳沧澜嘴角的笑容都撑不下去了。
周围那些东海世家的金丹修士似乎想说什么,看到柳沧澜和谢铭玉的表情,也谨慎地不敢再说话。
就在这时,被围在中间的蒙面魔修忽然一扬手,一道剑气向上飞驰而出。
谢铭玉皱眉,伸出手——然而她的出手却没能拦下,让那道剑气飞上了半空,炸成了一道绚烂的烟花。
谢铭玉目光微微一凝:“魔龙剑?”
那蒙面的魔修撤掉了面具,露出宛如植物一样的面容,声音诡异而奇特:“本尊花使,代表煌宫来清理叛徒,不想干涉你们东海世家的事情……如果你们执意将本尊留下,先问问自己撑不撑得过魔龙剑。”
魔龙剑可是天仙剑仙的佩剑,哪怕在金丹境的魔修手里发挥不了完全的作用,也能够和一般的元婴修士抗衡。
谢铭玉眸光冷了些。
作为被煌宫制造出来的人,她这些年自然打听到了煌宫的信息。
只是她根基空虚,硬要对上魔龙剑,且不说能不能赢,单说身边这些金丹修士,可能保不下来……
谢铭玉略做权衡,收起敌意:“前提是你没有在东海捣乱。”
花使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煌宫怎会看得上小小的东海,还要费尽心思安排人来教柳少主炼丹阵?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元婴修士,又怎会对煌宫造成威胁?”
柳沧澜脸色再次一变。
谢铭玉冷冷地盯着花使。
花使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潜入了海中,很快消失无踪。
谢铭玉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柳沧澜身上,和柳沧澜对视了片刻,忽然轻轻叹口气:“沧澜,我听说,你在用失踪的散修炼制活人丹药。”
柳沧澜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彷徨,随后抬起头,温柔而坚定地看向谢铭玉:“铭玉,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外人?”
谢铭玉道:“我相信我自己发现的东西。”
她向背后的蓬莱岛扫了一眼,“要我现在去找那所谓魔鼎的碎片么?”
柳沧澜目光在谢铭玉背后的程野秋身上顿了顿,忽然像谢铭玉一样叹了口气:“不必了……铭玉,不知道外人到底在你面前怎样诋毁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包括现在。”
程野秋皱起了眉。
谢铭玉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点点头,声音依然温婉:“我相信你。”
柳沧澜脸上露出希冀的笑容,但转瞬就听到谢铭玉继续道,“但你能保证,不伤害那些无辜的散修吗?”
柳沧澜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铭玉,在修真界中,争夺资源、互相残杀是避不开的事情。”
谢铭玉道:“自愿的竞争与非自愿的牺牲是两码事。”
柳沧澜抬头看着谢铭玉,眼眸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铭玉,我只求你这一次——你不能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么?”
谢铭玉注视着他,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答案显而易见。
柳沧澜再次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程野秋隐约感知到东海中的灵力发生了些微的变化,随后便听到谢铭玉道:“看来你布置的魔鼎阵已经被人破坏了。”
柳沧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是。”
他仰起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那些人来炼丹了。”
周围的金丹修士顿时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少主!”
随后,柳沧澜忽然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膛。
程野秋目光微微一凝。
在柳沧的胸口,镶嵌着一枚漆黑的、宛如金属一样的碎片。
胡萝卜喊出了程野秋的猜测:“是魔鼎的核心!”
不光如此,柳沧澜的四肢、丹田出开始慢慢飘出了魔气,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也从修士的正气逐渐开始堕落。
谢铭玉慢慢伸出手。
柳沧澜的魔化像被按了暂停,倏然停了下来。
柳沧澜的眼眸已经泛起了红色,却在此刻流出了泪水:“铭玉、不要阻止我……我唯一的夙愿,就是想为你炼制出这枚延长寿命的魔丹。”
程野秋抿了抿唇。
这个答案,竟然没有让他觉得意外。
谢铭玉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后就平静下来,怜悯地摇摇头:“我的寿命终结,是因为我的根基只有这么长,并非灵丹妙药能够解决的。”
柳沧澜眼角泪水不断滑落,却笑了起来:“没错,所以我也不是炼制的普通丹药——当年拯救你的人,将天星骨打碎融入你的躯体,成为你活下去继续修炼的基础……但那毕竟是无根之水,消耗一分是一分。若你这些年从不出手,或许能活得更久;然而你走到如今,已经将你存活的根基悉数耗尽!想要让你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为你补充‘根基’。”
谢铭玉凝视着他:“所以你和煌宫做了交易?”
“他们教了我这个阵法,可以将其他人的根骨炼化成为你延长寿命的药。这些散修们过去受过你许多恩惠,现在为了你献出自己的生命,很公平吧?”柳沧澜低声说完,猛然抬起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接受这种方式!既然如此,那我就拿我自己来炼!我在体内种下了五种天魔的躯体,至少也能为你延寿五百年!为什么你还要阻止我!”
说到最后,柳沧澜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哀求。
谢铭玉表情平静地听完,缓缓开口道:“既然你知道我不会接受用别人的根基延寿,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接受用你延寿?”
柳沧澜怔住,喃喃地道:“可是,若非如此,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谢铭玉眼神中泛起一丝悲哀:“我从未要求过你为我做什么。”
“我倒是宁愿你要求我!”柳沧澜忽然脸色涨红,愤怒地道,“你一直在答应别人的请求、一直在满足别人的愿望,连对初见面的人的求婚都能答应,为什么不能为了你自己要求些什么?!”
谢铭玉默然,随后轻轻叹口气:“因为这是我的道。”
柳沧澜眼角再度有血泪滑下:“我只想让你能活下去。”
他忽然笑了起来,“铭玉,你若不在这时杀了我,我入了魔,一定还会继续尝试同样的办法。”
谢铭玉闭了闭眼,只看着柳沧澜,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既然是我的错,那就由我来纠正。”
她松开柳沧澜,向着正在继续魔化的柳沧澜猛然挥手!
“啪嗒!”
柳沧澜整个人都被腰斩成两段!
“少主!”
那些金丹境修士们悲愤地看着柳沧澜,随后又惊骇地后退。
柳沧澜断躯中涌出的已经不是人类的鲜血,而是不知道什么物质的墨绿色粘稠液体。
强横的灵力自谢铭玉手中凝聚,向柳沧澜扑了过去。
柳沧澜不但没有躲开,反而露出了欣喜中透着遗憾的表情,主动迎了上去,只喃喃丢下最后一句:“若要死,我真想成为能治疗你的灵丹的一部分……”
灵力扫过,东海世家的柳少主再无一丝一毫留下。
……
谢铭玉怔怔地望着柳沧澜曾经所在的位置出神,连那些金丹境的修士逃走了都毫无所觉。
程野秋看得不忍,飞上前:“谢真人。”
似乎被他叫回了魂,谢铭玉忽然猛然喷出一口血,竟然直接坠落了下去。
程野秋连忙展开灵力将谢铭玉接住,拿出一件飞行灵器让谢铭玉坐下,“谢真人,您没事吧?!”
谢铭玉脸色白得吓人,只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的根基彻底耗尽了而已。”
程野秋瞪大眼睛:“那您……”
“要死了而已。”谢铭玉反倒十分平静,“人固有一死,我能活到现在,从上苍那里多偷了两千年,足够了。”
程野秋不由得问:“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要柳沧澜把自己炼成丹药?”
柳沧澜死之前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没能化作那枚延寿的药丸。
谢铭玉道:“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若要了,岂非代表沧澜所做的一切是对的?”
她顿了顿,有些自嘲地道,“沧澜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我的错,我杀了他,油尽灯枯而死,也算偿还了他。”
程野秋不由得问:“您当初为何答应柳沧澜嫁给他?之前没有人向您求婚么?”
谢铭玉容颜修为都是一顶一的好,程野秋可不觉得谢铭玉第一次遇到追求者。
谢铭玉沉默了片刻,轻轻叹口气:“沧澜有一点想错了……我答应他,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请求。更因为我自知寿命将尽,因此确实想放任自己暂且放下那些担子,安安静静享受最后的人生。沧澜是世家嫡子,红颜知己万千,若在这样的人身边,多情之人必不专情,便是他真的动情,我死了,他自然有其他人安抚,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忘记。”
程野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想法:“这样岂非对您不公平?”
谢铭玉咳嗽两声,笑道:“有什么不公平呢?我一声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自己的本心和誓言,从未想过要谁记得我。”
程野秋抿紧了唇。
同样是因天星骨遭受非同一般的命运,可谢铭玉却走上了和他截然不同的道路。
谢铭玉这两千年一直在帮助别人,为了弱者赴汤蹈火,几次遭遇生死危机;而看谢铭玉的体质,每一次为了别人出手,都是在折损自己的寿命!便是临近寿终,谢铭玉想的也是不要给别人造成难以弥补的创伤。
“为什么?”
谢铭玉笑了起来:“因为这是我的道啊——那个人救了我,对他来说,或许拯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仅仅只是漫长修炼途中的随手而为,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切切实实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世间有多少在命运中挣扎的人,只需要这样的随手而为,就能踏上新的道路呢?既然我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
程野秋看着谢铭玉的眼神已经染上了一丝尊敬和茫然。
谢铭玉似乎看出程野秋的心声,继续道:“你不必因此怀疑自己……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你只要能坚定不移地走在自己的路上,时时刻刻扪心自问,能够问心无愧就够了。”
——问心无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程野秋抬起眼眸,看着谢铭玉苍白的脸色。
明明是元婴境的真人,谢铭玉此刻气息却在迅速跌落,仿佛程野秋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掉她。
他忽然吐了口气,唇角慢慢弯了起来:“您说的对。”
程野秋伸出手,忽然按在谢铭玉的脖颈后面,灵力吐出,将谢铭玉震晕了过去。
谢铭玉已经衰弱到了这种地步,在金丹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程野秋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胸口。
重生以后,他曾经在心中暗暗下过决心:绝不会再为别人贡献自己的天星骨。
童年时被生父夺取心口血、长大后被宋酒尘剔出天星骨,他已经受够了。
可是看着此刻的谢铭玉,程野秋忽然发现,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把过去的痛苦看得太重了。
尽管几次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前世,可猜忌、不信任、自私……这些遗留下的毒,始终潜藏在他的心中,在他的心之外凝结成厚厚“壳”,将所有人都隔开遥远的距离。
这或许不是他的错,可总归要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告诉他,要他寻找自己的道路,他也确实找到了自己想走的道路。
可明里暗里、外界内心各种各样的压力,宛如乌云一般横亘在他前进的方向上,让他市场不知道该向哪里走。
不如就在此时此刻,先破开他心中的“壳”,看看他能不能走上“问心无愧”的道路。
程野秋眼前一花,忽然出现了宋酒尘的身影。
宋酒尘深深地看着他,眼眸中尽是他不懂的表情,低声开口道:“我把煌宫的那个使者擒获……”
“先等等。”程野秋忽然打断他,“宋师兄,帮我一个忙。”
宋酒尘声音变得艰涩了些:“什么忙?”
程野秋扬起唇角:“取我的心口血。”
第44章 不要了
程野秋坐在宋酒尘的飞舟上, 脸色略带一些苍白,只是表情却十分轻松。
宋酒尘抬头看了眼程野秋,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程野秋道了一声谢, 随后道:“你的身体还好么?”
宋酒尘微微一怔。
自从和程野秋摊牌, 这还是宋酒尘第一次听到程野秋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 但是仅仅只是听到程野秋礼貌性地这样问一句, 宋酒尘便差点没能拿稳茶壶, 心中酸涩难耐,低声道:“不用担心, 我已经替换上了别的心脏——而且到了我的境界, 身体受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不是为了准备植入其他天魔的器官, 继续培养“花”,宋酒尘甚至可以直接自我修复躯体。
程野秋转头看着宋酒尘, 忽然道:“宋师兄, 距离月蚀期还有多久?”
宋酒尘又是一怔, 不知道程野秋为什么忽然开始关心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大约还有一百七十年左右。”
程野秋仰头看着夜色笼罩的天空。
现在刚好是个月圆之夜, 一轮皎洁的圆盘高悬天空,散发着冷清清的光芒。
程野秋想象着一百七十年后, 这轮明月在天空消失无踪、大地之上九幽重来的场景。
“月蚀期的修真界是什么样子?”
宋酒尘答道:“九幽和修真界重合在一起,导致九幽的魔气和天魔会肆虐, 魔修们也会得到强力的加成……除了少数几个大门派, 其他人能闭门不出活下来都算好的。”
这还是修真界,凡人更差。
若非凡人聚集地和灵山秀水相隔甚远、杀戮凡人也远远没有吞噬修士来的划算, 怕是一次月蚀期就能让所有凡人遭遇灭顶之灾。
程野秋问:“九幽和修真界为何会重叠?我看宗门典籍里,万年之前没有这种情况。”
宋酒尘摇摇头道:“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九幽与修真界重叠……有人推测是退光剑仙飞升打破了修真界的‘限制’, 也有人推测以煌宫代表的九幽势力一直在试图窥伺修真界,只是之前有退光剑仙在不敢动手,等剑仙消失才打破界限。”
当然,打破界限的结果,也不过是两千年才有这一次月蚀期的劫难。
程野秋慢慢啜饮着灵气四溢的茶水,忽然道:“煌宫到底是什么来历?”
宋酒尘心中的惊讶更甚,没有回答,先问道:“程师弟为何对煌宫感兴趣了?”
之前他每次对程野秋提煌宫,程野秋都表现得没什么兴趣,为了不让程野秋误以为自己想拉他一起打煌宫,宋酒尘便没怎么再提了。
程野秋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东西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
宋酒尘唇角抿了抿:“你若不想接触煌宫,凭我……还有清尘宗,完全不需要面对他们。”
程野秋转过头来:“所以,我才要去面对他们。”
宋酒尘一怔。
“我想走的道路,是无拘无束、不会被任何东西羁绊的路。”程野秋眼眸抬起,明亮若星辰,“但绝不是抛下一切、只顾自己的自私之路,更不是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的贪欲之路。”
宋酒尘望着程野秋的眸子,纵然心中有满腹愁绪,此刻也被驱散了两三分。
他梳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煌宫是在万年前出现的。万年之前的天魔比如今要更加凶猛,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月之大天魔吞月天狗——退光剑仙谢枕流的生平经历,你应该看过。”
程野秋点点头。
“剑仙留在世人眼中的最后一战,就是对决吞月天狗。尽管大多数人根本连围观那一战的资格都没有,但当时打得日月退隐、天地无光,实在不负‘退光’之名。之后谢枕流胜利,大天魔消失,但谢枕流随后宣布他找到了晋升的机缘,开始闭关,再也没有了音讯。憧憬谢枕流的人认为谢枕流之后定然是无声无息地飞升了;厌恶他的人则说他在和大天魔一战中受了重伤陨落了。”
宋酒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按照魔龙剑的说法,谢枕流是真的陨落了。”
程野秋想起魔龙剑对他说过的话,眉头稍微皱了皱。
“谢枕流的洞府消失后不久,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蚀期,煌宫乘着吞月天狗的尸体出现了。按照后来各种痕迹,我猜测煌宫那位煌帝应该就是吞月天魔本人。虽然死于谢枕流剑下,但它并未真的死透,借助什么法子复活,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在吞月天魔的尸体上行动,才成立了煌宫,试图让九幽覆盖修真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
程野秋神情变得微妙了一些。
宋酒尘再度停顿了一下,声音稍低,“前世我打上煌宫之后,在煌宫里找到了煌帝制定的各种计划,就包括伪天星骨的制造,就是拿了谢枕流尸体的一部分制造而成。”
若非深仇大恨,一般人有什么必要这样糟践其他人的尸身呢?
程野秋忽然想起一事,问:“前世你赢过煌帝了?”
宋酒尘摇摇头:“没有赢,只是杀死了他。”
程野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煌帝的境界大约在天仙,虽然因为苟延残喘的缘故实力下滑,也不是那时候只有人仙境界的我能战胜的。”宋酒尘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道,“吞月天狗的尸体历经万年,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稳固,我舍了修为、境界、寿命,尽力灌注到魔龙剑中,将吞月天狗彻底斩破。”
“煌帝也死了?”
宋酒尘道:“我死之前,看到了它的消散。”
程野秋沉吟片刻:“也就是说,只要破坏吞月天狗的尸体,就能毁掉煌宫。”
宋酒尘道:“至少人仙境界借助魔龙剑的舍身一击才行。”
前世宋酒尘的人仙境界,也是有程野秋的“功劳”。
看程野秋敛眉思索,宋酒尘以为程野秋在思索能不能突破境界,便道:“程师弟不用担心,你和谢铭玉不一样,只要你到了元婴境界,天星骨开始反哺,就能极快地进境到人仙、甚至天仙;而元婴之前,我体内的飨血兰已经快要开花了……”
程野秋抬起头看着宋酒尘,很随意地道:“不用了。”
宋酒尘一怔。
“师尊给我准备了一颗海髓珠,之后我也准备自己尝试去斩杀天魔。”程野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我不能一直躲在谁的背后、安安稳稳地提升修为。”
若没有真正地见识过、经历过、战斗过,和天仙之境的大天魔对战简直是送死。
宋酒尘隐约听出了程野秋话中的意思,一股自灵魂而来的寒意,忽然慢慢蔓延到他的身上:“程师弟,你……不要我了?”
程野秋歪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难道宋师兄很喜欢被断骨和抽离修为的痛苦?”
宋酒尘按着心口:“对我来说,能成为程师弟的药材,便抵得过一切痛苦。”
程野秋盯着宋酒尘的眼眸看了一会,忽然扯开了话题:“宋师兄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是谢枕流的转世?”
宋酒尘再次一怔:“什么?”
“我接触魔龙剑的时候,感到一股很奇特的感觉。”程野秋想了想,道,“若真正的天星骨只有谢枕流一人有,我有没有可能就是谢枕流?”
宋酒尘很快明白了程野秋的意思:“程师弟是觉得,随着境界提升,能够觉醒前世记忆?”
程野秋笑了笑:“也许记忆不在我这里。”
宋酒尘不懂程野秋的意思。
程野秋没有再解释,只最后道:“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我只想靠我自己来走——宋师兄,前世你囚禁我两百年,这一世虽然时间不够,但剩下的我也不要你还了。从此我们一别两清。”
宋酒尘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世他已经不奢求程野秋的感情,只希望自己能有使用价值而留在程野秋的身边。
然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程师弟有了他的追求,连他的使用价值都不在意了。
宋酒尘动了动嘴唇,低声重复道:“程师弟,你不要我了吗?”
程野秋转头看着宋酒尘,慢慢颔首:“对。”
宋酒尘心口泛起难以言喻的痛楚。
“宋师兄想的话,可以把我再抓起来。”
宋酒尘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声音晦涩:“既然程师弟不再需要我,那我会安静地消失。”
程野秋忽然道:“宋师兄想自裁么?”
宋酒尘没有说话。
“还是不要的好。”程野秋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宋酒尘的侧脸。
宋酒尘陡然僵硬在原地。
程野秋放下手,继续道:“若我将来突然想杀掉宋师兄怎么办?”
宋酒尘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我等程师弟。”
程野秋点了点头。
说话间,飞舟已经到了清尘宗附近。
程野秋对宋酒尘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酒尘。
宋酒尘目光追随着程野秋,等看不见程野秋的影子,才呼出一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似乎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漆黑的药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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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百年
百年后。
距离月蚀期已经剩不下多少年, 修真界各地已经出现了不少九幽裂缝。
大劫在即,平日里你争我斗的门派大都放下了彼此的成见,转而齐心协力准备应对月蚀期。
每一次月蚀期都是对修真界势力的一次洗牌, 能撑过一次月蚀期的才配得上大宗门、大世家。
当然, 大劫来临, 也有不少后起之秀脱颖而出, 在劫难中磨砺自身、取得璀璨的成;同样有一些魔修露出狰狞的利爪, 让人不寒而栗。
比如现在修士们常常议论的便是“北毒花、南重星”。
“北毒花”,指的是如今盘踞在毒兰沼内那位已经突破到元婴境的魔修。
虽说月蚀期来临, 九幽和修真界重叠, 魔修的进境会加快不少, 但金丹境的魔修已经不多,元婴境更是凤毛麟角。尤其这位毒兰沼的魔修, 不但自身实力在元婴境中都属于上流, 还手持当年退光剑仙失落的魔龙剑, 完全能发挥人仙以上的战斗力!
若是寻常年月,少不得得有隐居的人仙修士前去斩妖除魔, 但如今大劫来临,这些人仙都忙着庇护各自门派家族, 只等月蚀期过了再说。
另一方面……比起担忧卧榻睡虎的道修,魔修和天魔对于魔龙剑的垂涎更多了十倍百倍。
这位魔修也确实强力, 斩杀了所有上门挑衅的魔修, 还时不时出征,挑那些强劲的天魔下手, 把天魔的精华夺走,反而比道修更招天魔们的仇恨。
私底下还有传言,说这位魔修是煌宫中派出来的使者, 为的是给魔宫煌宫君临修真界铺好路。煌宫中那一位最是狭隘,决计容不得天魔中诞生能威胁他地位的存在。
“北毒花”指的是一位元婴境魔修,“南重星”指的则是同境界的道修。
重星真人出自如今的顶级宗门清尘宗。按说清尘宗出元婴真人也不是稀罕事,奇奇在这位元婴真人真正踏入道途其实也不过一百来年。
一百年,寻常的修士可能还卡在养神期打转,这位却已经突破到了元婴境!
古往今来,能有这等进境的天才又有几个?
而且据说重星真人在金丹境之前的修为进展也那样,在金丹境之后不知道怎地开了窍,突然一飞冲天,短短几十年便抵达了金丹境圆满。
一般人在金丹圆满上至少也要卡个百年,当时清尘宗内外还觉得重星真人在月蚀期内很有希望找到突破的契机——没想到抵达圆满才过了数年,重星真人便开始渡劫了。
这只让其他宗门的人酸溜溜地感叹清尘宗果然运道极好,之前宗门内极有天分的弟子入了魔,没想到马上又冒出来一个天才。
只是有些奇怪,这位元婴真人渡劫成功之后,却并未如其他元婴真人一样打出名号,只知道师长赐了个“重星”的道号,之后便再无音讯。
……
程野秋将最后一缕灵力收敛到元婴中,睁开眼睛。
谢焦坐在对面,打量了程野秋一眼:“天星骨的第一波反哺结束了?”
程野秋点点头,起身对谢焦行礼:“多谢师祖指点,否则弟子怕是要浪费不少。”
谢焦笑着摆摆手:“主要都是你师父研究的结果,我并未经历过反哺阶段,也拿不准,还是你自己的功劳。”
程野秋诚心诚意地道:“若非师尊和师祖尽心指点,弟子不会有今日的成。”
谢焦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端正表情:“元婴境虽在修真界已属上游,但是你的目标既然是煌宫,那至少也要人仙级才能有抗衡的力量。”
程野秋点了点头。
“好在距离月蚀期还有几十年,月蚀期也持续大约百年。”谢焦道,“若天星骨的反哺加快的话,说不定能赶得及——只怕煌宫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谢焦手指轻轻点着额头,仔细分析道,“按照司阳上次和煌宫交手的经验推算,煌宫赖以为生的吞月天狗的尸骸,恐怕已经经不起下一个两千年了。换句话说……”
程野秋接下去道:“这一次煌宫要铁了心将九幽和修真界重叠。”
谢焦点点头,神情严肃:“我其实不太赞同你去和煌宫交手——修真界中的人仙又不只有司阳一人,到时候几大人仙联手,未尝不能破了煌宫的布局。”
程野秋道:“可是如今我们连煌宫的计划究竟从何落手都不知晓。”
宋酒尘之前擒获了真正的煌宫使者,确认煌宫推行九幽与修真界重叠的计划正在稳步进行。可是司阳用尽了卜算、查尽了线索,也没发现到底煌宫做了什么。
但是结果是肯定的。因为这一次在各地爆发的九幽裂缝,和两千年前、甚至四千年前的都不同,更接近于九幽的本质。
谢焦也知道这点,只轻轻叹了口气:“我的修为很难再进益,只能帮你们清扫一下后路。待我再想想有哪些地方能让你尽快提升。”
程野秋道了声谢。
谢焦随意挥手:“你先去吧,可以去看看你母亲。她前些年出关,她的根骨比谢铭玉还要差些,如今也只能维系在养神期,能不能突破到金丹,还得看她的造化。”
程野秋闭关之前,将谢若荷接到了谢焦所在的清微门,希望谢焦能指点谢若荷,解决一些伪天星骨带来的后患。
谢若荷一开始尚有些不情愿:她本对修为并没有多少在意,只是程野秋一片孝心,再加上程野秋说了一句“娘不想看毁了娘一生的元凶伏首吗”,她还是跟程野秋来了清微门。
养神境界有了数百年的寿命,程野秋已经很满足,再次对谢焦道谢,出门去探望谢若荷了。
……
从谢若荷处回来,程野秋回到自己的住处,眉头微微皱了皱。
一柄墨色的弯曲长剑静静地漂浮在他的面前。
程野秋径直走到一旁的丹架前面,抬手拿起一瓶丹药:“不是说过不要来清微门么?这里的弟子境界不高,没法抵御你的魔气。”
魔龙剑声音依然带着点诡异和沙哑:“主人勿怪,我已经收敛了魔气。这次来找主人,只是想为主人分忧解难。”
程野秋转过头看着它。
“主人距离突破到人仙只差足够殷实的灵力积累,若时间足够,便是千年也足够等得。”
偏偏再过几十年,月蚀期要降临,没有更多时间让程野秋慢慢积累了。
“我知晓一物,主人若是炼化了,定然能够一跃而上,直抵人仙门槛。”
程野秋有些不信地看着它:“如今修真界中我用得上的天魔,师尊帮我杀过、我自己也杀过,剩下的便是有一百只,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当然不是那等低劣的魔物。”魔龙剑绕着程野秋盘旋了一圈,“我说的当然是主人的那个宋师兄。”
程野秋手指一顿。
“这些年他不知道炼化了多少天魔,尤其是炼心诀,已经几乎修炼到了最后一层。”魔龙剑道,“炼心诀本是主人当年转世之前留下的后手,修炼炼心诀的天山宋氏全都是主人的炉鼎,主人现在采撷了用,不但可以取回另一半灵魂,还能得到巨大提升。”
程野秋没有回答,只把药瓶放回丹架上,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喝茶不语。
魔龙剑又飞近了一些,继续道:“主人为何迟迟不肯将宋酒尘炼化?难不成真的被宋酒尘蒙蔽了?您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也不过是把您当作他提升境界的踏板——若您失陷于他手,恐怕整个人都会被他吞噬,成为他进阶人仙的助力!”
程野秋终于道:“我当然不会这样。”
“那为何……”
“我只是觉得,用这种方式突破到人仙,不是我的道路。”
“外物而已,和您的道路怎么会有冲突?况且只要您拿回另一半灵魂,自然能明了真正的康庄大道在哪里。”
魔龙剑说破了嘴皮子都不见程野秋动心,被程野秋撵走之前只能悻悻地道:“主人不要太乐观了……煌宫既然打定了这一次将九幽重叠过来的决心,绝不会给您留太多生机的。”
……
不知道是魔龙剑有先见之明还是巧合,程野秋再去见谢焦的时候,看到谢焦眉头紧锁坐在那里,周围几个长老更是满脸愁云。
程野秋有些不明所以:“师祖,出什么事了?”
他的灵识其实可以覆盖整个清微门,只是为了保持对师长的尊重——尤其司阳宿在谢焦那里的时候——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探寻。
谢焦微微叹口气:“司阳出事了。”
程野秋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师尊怎么样了?”
“没有性命之虞,只是被困在了九幽裂缝。”谢焦手心托着一只边缘有些焦黑的纸鹤,“只是等他回来,怕是要过去百年之久。”
百年之久……那时候月蚀期都来了。
程野秋想起魔龙剑的警告,询问道:“修真界其他宗门的人仙能否帮忙拉人回来?”
“这是现在的问题。”谢焦道,“其他的人仙全都联系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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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再见面
“联络不上?”
程野秋十分诧异。
煌宫就算再有能力, 也不可能一口气将整个修真界的人仙全部清扫干净。若煌宫做得到,那也不用每次月蚀期之前都先丢出烟雾弹搅乱修真界了。
谢焦表情还算镇定:“按照司阳的说法,他是在剥离九幽裂缝的过程中被封锁在了九幽另一侧, 本身倒是没受到任何攻击。只要能找到修真界和九幽之间的坐标就可以回来。”
程野秋默默思索了片刻:“其他人仙也是这样?”
“这次的九幽裂缝太接近九幽本质, 必须人仙才能隔断九幽和修真界的联系, 恐怕其他人仙也是如此。”谢焦说完之后又摇摇头, “本质上还是煌宫的埋伏。”
“既然知晓坐标就能让师尊他们回来, 那我们……”
谢焦轻轻叹口气:“这就是煌宫的目的——让修真界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研究坐标、带回人仙上。”
程野秋很快明白过来谢焦的意思。
人仙是各大宗门真正的依仗,拯救人仙恐怕比应对马上而来的月蚀期更加重要;哪怕真的有人告诉各大宗门煌宫的阴谋、他们也都信了, 现在着手做好对策, 没有人仙这修真界顶尖的战力出马, 一切计划都会在实力面前化为齑粉。
程野秋表情严肃了起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
谢焦看了他一眼:“若说你有什么能做的,那就是想法子突破——若能加速天星骨的反哺, 让你能在月蚀期之前突破到人仙境, 就可以轻易把司阳他们拉回来。”
程野秋慢慢抿唇, 过了片刻才道:“我会想办法的。”
“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谢焦宽慰他道,“修行之途最忌心急冒失, 按照你的脚步前进就好,任何讨巧的地方, 都要在日后百倍千倍地找回来。”
程野秋点点头,脑海中再次回想起了魔龙剑的话语。
……
程野秋离开清微门, 去了一趟清尘宗。
司阳失陷到九幽的事情对于大部分清尘宗门人来说都十分遥远, 只有少数几个宗门高层知晓。
作为清尘真君的亲传小弟子,程野秋突破元婴之后很自然而然有了一个宗门长老的位置。
宗门内果然将重心放在了帮司阳定位修真界坐标上。元婴境界的长老都停止了处理小型九幽裂缝的行动, 转而开始聚阵做法,搜寻司阳的位置。
当然,一些对阵法一窍不通的修士——比如程野秋, 就帮不上这方面的忙了。
现任宗主听程野秋说过谢焦的分析之后叹口气:“谢真人的分析固然有理,只是祖师安危到底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也只能做好两手准备。自然,现有的行动只会减少,不会安全停下。”
程野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只是来通个信:“多谢宗主。”
“祖师的清微峰依然在。”现任宗主笑道,“程真人若是无事,可以指点一下宗门子弟。”
程野秋自己的修为进展主要靠的是天星骨和两世带来的心境,对于正常修炼上的问题不敢妄言,好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都是共通的:“既然如此,我回头参加两次讲课。”
宗主赞许地点点头。
在宗门待了大概月余,程野秋不出意外地再次见到了魔龙剑。
魔龙剑一开口,果不其然又是劝程野秋将宋酒尘炼化。
这一次程野秋没有一口回绝,只沉吟片刻,道:“宋师兄若是不愿呢?”
魔龙剑见程野秋终于回心转意,当即毫不犹豫地道:“有我偷袭,便是十个宋酒尘,也定然能让他全无反抗之力。”
程野秋敛眉思索许久,才道:“我先去见见他。”
……
程野秋见到宋酒尘的时候,宋酒尘正在毒兰沼内打坐。
如果不是因为位置没有变,程野秋差点认不出来这里是毒兰沼。
永远弥漫着的毒气消失无踪,原本是淤泥的沼泽如今变成了一片纯净的大湖,湖水中心坐落着一座仅有一间竹居的小岛。
程野秋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这个场景他很熟悉。
前世宋酒尘将他关押在小洞天内,一开始还保留了他一定的自由度,让他可以离开房子出门散步。那时候就是这样一片大湖中心小巧的岛屿竹居。
程野秋在半空漂浮片刻,撤掉了遮蔽自身痕迹的灵力。
很快,从竹居中飞出一道遁光,出现在程野秋面前。
宋酒尘怔怔地看着程野秋,眼神中的震惊和思念宛如海洋中的波涛,汹涌澎湃。
不过下一瞬间,那些情绪就被宋酒尘收了起来。
他对程野秋露出一丝笑容:“程师弟,好久不见。”
自从百年前一别,程野秋就没有再碰到过宋酒尘。
程野秋没有看宋酒尘的眼眸,只道:“我有些事找宋师兄。”
宋酒尘伸手邀请道:“程师弟请进。”
程野秋跟着宋酒尘落地进了竹居内。
方才在外面没有用灵识扫视,如今来了,程野秋才发现这里面的布置是如此熟悉——和前世囚禁他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程野秋甚至看到了里面那间卧房中拴在床头的寒铁锁链。
宋酒尘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茶壶,为程野秋烧了茶,随后手指一挥,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换成了另一套装饰。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抱歉,我没有想过你会来,所以……”
程野秋垂下眼眸:“所以特意把这里布置成了那里?”
宋酒尘声音平淡中带着些许的寂寥:“看着它们,才能时时刻刻提醒我做过什么、要做什么。”
程野秋“嗯”了一声。
宋酒尘很快便振作起来,脸上挂上了笑容:“程师弟来找我,可是为了司阳前辈失陷九幽的事?”
“差不多。”
宋酒尘道:“修真界的天仙全部失陷,毫无疑问是煌宫的阴谋,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程野秋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
“煌帝是天仙级的强者,人仙在他面前应该是不堪一击才对。”宋酒尘道,“他却大费周章地将修真界的人仙弄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仙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程野秋点点头。
“各大宗门的注意力确实会被转移走,不过这也说明如今各大宗门的行动中有能够对煌宫造成影响的部分。”宋酒尘继续道,“我的推测是煌宫在那些小的九幽裂缝中安插了棋子,或许就是将来将九幽彻底钉死在修真界的‘锚点’。”
程野秋道:“也就是说,对九幽裂缝的扫荡不能停下。”
宋酒尘露出笑容:“我收复了几个元婴境的魔修,已经让他们去九幽裂缝中找了。而程师弟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快突破到人仙。距离月蚀期还有几十年,若能加快天星骨的反哺速度,想必有很大的希望。”
“怎样加快天星骨的反哺?”
宋酒尘怔了怔。
在天星骨的研究上,谢焦同样有很深的经验,他以为谢焦对此已经有所意见,程野秋又不够信任他,必然不会听他的。
不过既然程野秋问,宋酒尘便道:“抵达元婴境后,修士的精华开始从□□转移到元婴中,天星骨也随之从‘吸取’变成‘释放’,尤其修士的元婴中蕴含的力量越少,天星骨释放的力量也就越多。”
“所以,我要处于灵力衰竭的状态?”
宋酒尘摇了摇头:“恐怕不够,要灵力、血气尽数濒危,换句话说,就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程野秋听谢焦提过,但谢焦说过之后便否决了这个提议,原因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太过危险,毕竟真正天星骨的反哺逻辑也只是他的推测,真的尝试了,天星骨反哺的不够多,程野秋便有毁坏根基的风险。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样有些危险了。”
宋酒尘点点头,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程师弟若真的想这样做,或许可以让我在旁边……我可以随时为程师弟补充足够多的血气灵力,在我为你补充的消化之前,触发天星骨的反哺,便可万无一失。”
程野秋歪了歪头,冷不丁道:“宋师兄要我处于油尽灯枯的状态,还要我让宋师兄在旁边……宋师兄到底是想我尽快突破到人仙,还是自己想尽快突破到人仙?”
宋酒尘知道程野秋不会轻易相信他,只是程野秋这样明白地说出来,依然让他神情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程师弟若是不放心,可以请……”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程野秋忽然打断了他,“虽然天星骨已经可以反哺我,但之前借助宋师兄修行的方法应该也还能用吧?”
宋酒尘一怔:“能,但是功效未必有天星骨反哺来的快;而且可以一起用,只要程师弟肯信我——”
“我不信你,除非你死了。”程野秋盯着宋酒尘的眼眸,“真的要用,自然得保证宋师兄没有能够伤害我的能力,是不是?”
宋酒尘的心渐渐落入了冰渊。
程野秋继续道:“当日东海世家的事情结束,无论是我还是凌师兄都没找到一个魔鼎随便,想来那能够将活人炼化成丹药的魔鼎被宋师兄拿走了?”
宋酒尘感受着手指传来的微微麻痹感,忽然轻轻呼了口气。
他早该想到,程师弟对他早已冷了心,特意上门来找他,自然不会有他奢望的任何回答。
——倒不如说,他早就在心中预想过千百次,真的听到程野秋这么说,他反而有种“石头终于落了地”的安心感。
宋酒尘露出了一个夹杂着释然和安心的笑容:“程师弟若是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只要程师弟需要,我随时愿意为程师弟奉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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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炼丹
宋酒尘忽然掀开衣襟。
程野秋目光落在宋酒尘光着的胸膛上。
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 如今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仿佛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东西。
不用胡萝卜提醒,程野秋也猜,这就是东海事件之后被宋酒尘偷偷收走的魔鼎。
宋酒尘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甚至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点解脱:“程师弟愿意用我, 那真是再好不过……现在要么?”
程野秋盯着宋酒尘脸上不掺杂一丝虚假的笑意, 沉默了片刻, 忽然转开了头:“先不着急。”
宋酒尘抚摸着镶嵌在胸口的魔鼎:“我将煌宫教给柳沧澜的炼人阵调整过, 在我突破元婴阶段的时候,就将元婴停留的地方从丹田转移了心脏。”
当然, 他现在的心脏位置是魔鼎, 意味着元婴在诞生的时候就在鼎中接受淬炼!已经做好一百年的将自己炼成丹的准备了么?
程野秋还没听说过有人会长久地将自己的元婴寄托在其他器物中, 这简直就是断绝后路的做法!
这么一来,刚才自己故意说宋酒尘是为了他自己的突破, 倒是在冤枉他。
程野秋垂下眼眸:“宋师兄现在若是死了, 你手下的魔修怎么办?”
宋酒尘道:“程师弟不必担心, 我手下已经没有人了。有良知的被我清了魔气打发走了,最无可恕的都在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胸口的魔鼎。
程野秋一怔。
难怪他过来毒兰沼的路上, 一个魔修都没有看。
程野秋忽然意识宋酒尘现在的状态:他遣散了所有的手下,将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 独自一个人在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过去的囚笼中。
如果他不来,宋酒尘是不是就要一个人慢慢地枯萎凋零?
程野秋低下头, 不知道该怎样说接下来的话。
过了好一会, 他才开口道:“魔龙剑呢?”
宋酒尘伸出手,一柄漆黑的弯曲长剑出现在他的掌心:“在这里。”
但他很快就放下手, 让魔龙剑消失,表情严肃了一些,“但我不建议程师弟用它。”
程野秋微微挑了挑眉。
“魔龙剑是退光剑仙谢枕流用天魔魔龙的尸骸炼制而成, 中间夹杂着魔龙的怨念,因此是修真界第一魔剑。担心魔龙剑会伤人,因此谢枕流在魔龙剑上施加了好多封印。”
宋酒尘继续道,“倘若完全解开魔龙剑的封印,几乎等同于那天魔魔龙再世,太过危险。”
程野秋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程野秋忽然心弦一动,稍微放开心神。
宋酒尘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微微响起:“魔龙剑有自己完整的意识,而且还有天魔本身的特性,最擅长蛊惑人心,程师弟突然问我魔龙剑,是不是它单独找过你?无论它说什么,程师弟都要抱最高级别的警惕才行。”
这里的声音冷静而理智,似乎又回了最初那个自信而坚定的宋酒尘。
程野秋抬眸看了宋酒尘一眼。
宋酒尘依然是那副略带一些担忧的释然,好像这段话根本不是他传过来的。
——宋酒尘的伪装能力,真是真假难辨。
程野秋还未说话,耳中忽然接收另一股有些诡异的声音:“主人,姓宋的不过是故意演给你看,难道你真的相信他发自真心甘愿做你的垫脚石?他留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他如今翻盘的最后希望而已!”
程野秋眸光闪了闪。
宋酒尘的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新的声音传过来。
也就是说,宋酒尘没有听魔龙剑的传话。
程野秋内心思量了片刻,开口道:“如果我坚持想要呢?”
宋酒尘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随口叹口气:“如果司阳前辈还在,我倒是放心。若程师弟坚持想要……”
他顿了顿,“那等我炼成丹后,程师弟用我的残渣炼成手套,再……”
程野秋打断了他:“不,我现在就要你和魔龙剑切断联系,转让给我。”
宋酒尘怔了怔,和程野秋对视了好久,看了程野秋眼中的坚持。
他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然而马上就被程野秋堵了回来:“宋师兄不是说,你的道便是为了我么?难道留着魔龙剑,有什么别的打算?”
宋酒尘苦笑一声:“若魔龙剑真的好,我怎会留着不给你……程师弟若真的要,那我可以立刻给你,但程师弟一定要做好准备。”
他抬起头,目光严肃,“屏蔽掉魔龙剑的一切话语,最好单独用身外化身使役魔龙剑!”
程野秋目光挪开:“这是自然,我又不想堕落成魔修。”
宋酒尘自嘲地笑了笑,再度伸手,将魔龙剑召了出来。
自从他突破元婴境,魔龙剑在他面前便乖顺了许多。宋酒尘曾经觉得魔龙剑突然变得这么听话有些不对劲,但当时他已经开始处理后事,也就无暇他顾。
魔龙剑曾经蛊惑过他不少次来解开剑上的封印,都被他无视了。
宋酒尘抬眸看了眼程野秋。
他对程野秋再了解不过,程野秋听魔龙剑上有封印时意外的表情骗不了人,也就是说,至少程野秋要魔龙剑的目的不是打算解开封印。
这让宋酒尘内心稍安——如果程野秋突破人仙、顺利解决煌宫,那么司阳从九幽回来,自然能保护好程野秋。
时至今日,他早已经不是程野秋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不,或许连依靠的人“之一”都算不上吧?
宋酒尘切断和魔龙剑的契约,看着程野秋将魔龙剑收起,平静地道:“程师弟稍等,我很快就能炼好丹药。”
程野秋摇摇头:“你的鼎我不放心,我自己来炼。”
宋酒尘顿了顿,想说什么又觉得了现在说再多的话也无益,便道:“好。”
这样,他还多一些时间,最后再看一看程野秋。
程野秋将胡萝卜放出来,调整着药鼎,似乎察觉宋酒尘的目光,忽然抬起头:“后悔了?”
宋酒尘摇摇头:“没有。”
马上就要葬身在药鼎中,宋酒尘的目光一直追着程野秋走。如果不是怕让程野秋反感,以至于连让他成为程野秋的丹药的资格都没有,宋酒尘甚至有很多想对程野秋说的话。
程野秋低头继续调整了一下药鼎,手中凝聚出炼丹阵的光,落入药鼎中:“等阵法运转起来就好了。”
随后他转头看向宋酒尘,似乎才想起来,“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宋师兄要死了,应当不介意让我看看你的记忆。”程野秋慢慢地道,“既然要对付煌宫,那我要看看宋师兄打上煌宫之后所见的一切。”
程野秋默然片刻,随后道:“有价值的东西我都给程师弟说过。”
“宋师兄的话,我怎么敢尽信?”程野秋道,“左右还有一点时间,宋师兄如果不肯,那我只好硬来了。”
宋酒尘再度苦笑:“程师弟要看,我自然没有异议。只怕程师弟不放心。”
只是元婴境的修士,灵魂已经从躯体转移了元婴中,记忆也是如此。
要从元婴中提取记忆,需要程野秋的元婴与宋酒尘的元婴相贴——对于元婴修士而言,这其实代表了一定程度上的危险。
程野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罗盘,淡淡地道:“我准备好了护身的法宝。”
宋酒尘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一切依着程野秋来。
等布置好保护他们的阵法,程野秋忽然看向了宋酒尘。
宋酒尘目光始终追着程野秋,很快察觉程野秋的表情有些不对:“程师弟?”
程野秋感应了片刻:“这里想来魔龙剑就察觉不了。”
宋酒尘很快反应过来:“你有要瞒着魔龙剑的事情问我?”
他内心稍安慰——这至少说明程师弟对魔龙剑有充足的警惕心。
程野秋走宋酒尘面前,忽然弯下腰,贴近了宋酒尘。
两个人的面容相隔不过三指的宽度。
若非已经没了心脏,宋酒尘一定能听自己陡然变得迅速的心跳声。
“我没什么要问你的。”出乎意料,程野秋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按在了宋酒尘的脸上,“只是在抽取宋师兄的记忆之前,想做一点不方便被看的事情。”
……
“抽取”记忆的过程并不漫长,程野秋没有记着去翻看宋酒尘的记忆,而是指了指药鼎:“该炼丹了,宋师兄。”
宋酒尘还没从灵魂被入侵的晕眩、还有再之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看着那尊已经开始运转炼人阵的药鼎,回过头看了程野秋一眼。
程野秋的眼眸中平静得宛如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看不任何情绪。
不忍也好、留恋也好、仇恨也好,全都没有一丝踪迹。
——自己底还在期待什么?
宋酒尘有些自嘲地想。
已经无数次在心底下定决心,不敢再奢求程野秋能够给予他回应,能够给程野秋有所利用,已经是他唯一的愿望……
但是了现在,宋酒尘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诞生了微小的奢望。
事实就是他在程野秋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宋酒尘苦笑了一声,深深地看了程野秋一眼,似乎要将程野秋的容貌身姿彻底描摹镌刻在灵魂中,才转过头,纵身跃入药鼎中。
赤红的火焰升腾起,将他彻底吞噬了下去。
烈火焚烧躯体和元婴的痛苦中,宋酒尘闭上双眼。
尽管被炼化之后必然不会再有来生,宋酒尘还是在心中生平头一次默默地祈祷:
愿他来世能因缘际会、再度走程野秋的身畔,哪怕是作为坐骑、灵兽甚至道具。
第48章 突破
程野秋坐在前世陪伴了他两百年的小屋内, 掌心漂浮着一枚黑色与红色交织的丹药。
这枚丹药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从药鼎中拿出来的时候,就让周围的家具直接化作了飞灰。若非程野秋及时出手屏蔽, 恐怕整座小岛都会被毁掉。
丹药的品级和修士的阶层并不直接挂钩, 但这枚丹药显然具有元婴级的层次。
程野秋默默地凝视着这枚由宋酒尘的躯体与元婴一同炼制的魔丹, 似乎有些出神。
魔龙剑绕着程野秋盘旋了一周, 用那种带着诡异的声音道:“主人, 该吃药了。”
程野秋回过神来:“还不能确定服下丹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您是能容纳一切的天星骨,怎么会有问题?”魔龙剑劝道, “服下这枚丹药, 您一定能够晋级到人仙, 届时借助我,就可以对抗煌宫中的那一位了。”
程野秋默然不语。
魔龙剑看程野秋迟迟不动, 忽然问:“您该不会后悔了吧?”
程野秋眉间轻轻动了动。
“宋酒尘已经死了, 您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
程野秋垂下眼眸:“我当然没有后悔, 我只是觉得距离月蚀期还有几十年,而我现在只有元婴初期, 稳固一下境界会更合适。”
魔龙剑提醒道:“煌宫未必会给您这么长的时间。”
程野秋还没有说话,忽然感觉天色一暗。
明明刚才还是午后, 这一瞬间却仿佛过渡到了深沉的黑夜。无穷无尽的幽暗与孤寂瞬间涌来,将世间的一切吞没。
程野秋眼神恍惚了一瞬, 旋即反应过来——幻觉?
他在原地消失, 出现在外面。
天空已经被夜幕覆盖,而过去的夜空中点点璀璨的星辰竟然一颗也没有显现, 就连那轮明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夜空变得无比诡异阴暗。
而在大地上,也发生了变化。
被宋酒尘净化的大湖颜色逐渐泛起幽暗的墨色, 一个个粘稠的气泡冒出,丝丝缕缕的魔气与瘴气飘散——在几个呼吸的功夫,清澈的湖水就再度变回了那个肮脏的毒兰沼!
魔气和瘴气凝结,出现了一些虚影。如果不加干涉,很快它们就会变成新诞生的天魔。
程野秋随手激发灵力荡平天魔,但也知道这只是一时之策,等他离开,这里依然会出现新的天魔。
他抬起头,凝视着月亮应该存在的位置,脸色微微一变。
那里有一圈明显比周围更加幽暗的轮廓!
不是月亮消失了,而是……
“月蚀?!”
程野秋脱口而出,眼眸中闪过不可思议。
明明还有几十年才会来的月蚀期,为什么提前到来了?!
借着元婴级的灵识,程野秋感应到那轮被吞噬的月亮轮廓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但是坚定地出现。
不用任何人提醒,程野秋就知道,那一定是煌宫所在的位置、吞月天狗的尸骸!
魔龙剑出现在他的身边,似乎遭遇预料地叹息:“你看,我说吧,煌宫不会给您太多的时间……”
程野秋迅速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丹药:“我现在服下,立刻就要开始渡劫——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当着煌宫的面渡劫,煌帝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煌宫让月蚀期提前到来,自身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如今恐怕不能直接出现对付您,只能召集修真界已经有的天魔、或者派遣不算太强力的下属。”魔龙剑贴心分析道,“前者已经被您和宋酒尘差不多剿杀干净,后者可以交给我来对付。”
程野秋看了魔龙剑一眼:“我能信任你吗?”
魔龙剑哑声笑道:“当然,我一直是您最忠诚的武器。”
程野秋盯着魔龙剑看了一会,忽然道:“你忠诚的是我,还是退光剑仙谢枕流?”
魔龙剑毫不犹豫地道:“您就是剑仙大人,剑仙大人就是您——只是您现在还不完整罢了。为了您能够完整,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程野秋低头打量了一会手中的丹药,没有再犹豫:“等我交代一下。”
说完,他的身影倏然消失。
……
月蚀期的提前出现给修真界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原计划在月蚀期来临的前几年才让各弟子撤回门派,现在各地天魔开始诞生,弟子们还没来得及回来!
“金丹境维持宗门大阵,元婴境拿着宗门灵牌撤回弟子!”
月蚀期中,金丹境外出都有不小的危险。
程野秋出现在清尘宗宗主面前:“宗主,师尊那边如何?”
按理说月蚀期修真界与九幽重叠,司阳等人仙应该能够回来了才对!
宗主摇摇头,脸色凝重:“和祖师的联系紧密了些,但依然难以定位……以目前的情况看,怕是需要几年功夫。”
没有人仙支撑的修真界,几年足够煌宫把有顶尖大阵守护的门派之外的修真界斩草除根了!
程野秋脑内响起魔龙剑再度的催促声音:“无论为了什么目的,如今能够支撑的只有您了,主人!突破到人仙之后,您带上我,哪怕不能战胜煌帝,抵御几年足够!”
程野秋嘴唇慢慢抿了起来。
他没再说话,只消失在清尘宗内。
清微门所在的洞天受过司阳的加持,弟子也不在修真界外历险,程野秋确定谢焦等人安然无恙,便准备离开。
谢焦叫住他:“你要去渡劫升人仙了么?”
程野秋一怔:“师祖看出来了?”
谢焦没有多说,只从怀中摸出一枚挂坠:“这是司阳用凤凰羽、北海岩、迷雾星辰炼制的法宝,可以用来维持灵智——升级人仙面临的天劫不只是外头的天雷,还有内心的考验,你记着要时刻保持自我。”
随后他笑了笑,“这些话本该是司阳教导你的,如今他不在,只能我来说了。”
程野秋听出谢焦的言外之意,对谢焦恭敬行礼,随后消失不见。
谢焦看着程野秋消失的地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相信就算他不说,程野秋也能察觉得到,月蚀期的提前有些过于诡异了。
就好像……逼着程野秋尽快突破一般。
……
程野秋依然出现在毒兰沼上空。
他仰头看了眼消失的月亮,抬手拿出那枚魔丹,按了一下心口,仰头服了下去。
魔龙剑自动地飞出,盘旋在他的周围,为他护法。
很快,强横的灵力波动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毒兰沼!
宋酒尘居住了百年的那座小屋,连同从毒兰沼内诞生的天魔一同灰飞烟灭,只在原地留下了巨大的深坑。
就连魔龙剑都被那灵力波动推离了毒兰沼的范围
程野秋已经体现出人仙级的灵力!
魔龙剑不但没有吃惊,反而发出了喜悦的剑鸣。
天空中平白出现了浓浓的乌云,酝酿出似乎要毁灭世界的雷霆。
程野秋一步跨越到人仙,开始渡劫!
……
天雷对于已经达到完美品质的天星骨来说只是大补而已,程野秋本来最担心的还是有人趁火打劫——实际上,确实有不少天魔被吸引了过来,试图干扰程野秋渡劫。
然而魔龙剑盘旋在天劫范围之外,来的天魔有一个杀一个!
哪怕魔龙剑处于被封印的状态,本质上依然是天仙级的魔剑,光凭品质就能直接穿透人仙以下的天魔的魔气,一剑毙命。
程野秋尚有余力观察到劫雷之外的事情,看到魔龙剑这么卖力,内心闪过一丝诧异。
老实说,直到现在,程野秋都没有信任魔龙剑。
不只是宋酒尘屡次给他的提醒,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不信任根基是天魔魔龙的这柄魔剑。
魔龙剑是用被谢枕流斩杀的魔龙锻造而成,中间必然夹杂着对谢枕流的怨恨,难道魔龙剑真的会对谢枕流一心一意,期待着谢枕流的复活?
说不定解开封印再亲手杀掉谢枕流才是它的目的!
魔龙剑刚刚催促他服下魔丹,月蚀期就提前来了,让程野秋更觉得古怪。
只是无论如何,煌宫正在降临,他不得不突破到人仙。
看魔龙剑真的在护法,程野秋定了定神,将心思转移到了灵识中席卷而来的天劫中。
心魔劫。
前世过往的记忆,清晰的、模糊的、甚至是已经遗忘的,都化作洪流向他滚滚袭来,其中甚至包括了他抽取的宋酒尘的记忆!
年少时畏惧、胆怯的程野秋;
对着温柔大方的宋酒尘动心的程野秋;
被宋酒尘背叛时震惊痛苦的程野秋;
重生后迷茫无措的程野秋;
认真思考道路的程野秋;
看着宋酒尘忏悔与赎罪时怀疑与猜忌、畅快与空洞的程野秋;
浏览着宋酒尘毫无保留的记忆的程野秋……
加起来数百年的记忆,差点就让程野秋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这还不算,来自天地万物的知识、记忆、道路宛如浪涛,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程野秋的心灵中,试图将他淹没在海水中。
若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道路,那此刻的程野秋便是灵识再强大,也无法支撑到天劫结束。
唯有坚定自己的道路,才能稳守本心。
程野秋看着那些自己的、不是自己的记忆,心灵凝成小小的一团,抵御着浪涛。
他决定的道路、坚持的道路,宛如灯塔,指引着他的方向。
记忆冲刷中,程野秋看到了很多过去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他曾以为谢若荷永远不敢为他出头,然而谢若荷在他第一次被生父取血之后,曾经激烈地与程壁吵过一次,那也是那时候还没有过往记忆的谢若荷第一次发怒。程壁甩了她几巴掌,掐着他的脖子,说“这个杂种现在就死,还是以后再死”——窒息的痛苦让他几乎忘掉了这些……
他刚被宋酒尘关起来的时候,是关在黑屋中,激起了他童年对于黑暗的恐惧,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宋酒尘注意到之后,很快就把他转移到了更宽阔明亮的竹居中,并在他半昏半醒中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我,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真的你,还是伪装的你”——他醒来之后回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到底是谁欺骗了谁,又是谁在谁面前伪装?
程野秋静静地看着过去的他和过去的宋酒尘,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前世的他问了很多次为什么。
为什么宋酒尘要这样对他,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承受苦难的是他?为什么拥有天星骨的是他?
如今他已经站在这样高的位置上,超越了过去的自己,却是在宋酒尘的记忆中找到的一部分答案。
看过宋酒尘的记忆后,程野秋终于确定宋酒尘没有说谎。
谢若荷是这一次月蚀期之前煌宫传送而来的伪天星骨。作为煌宫搅乱修真界的棋子,煌宫必然对谢若荷有足够多的控制,理应也不会有“失败”。
失败,是因为司阳干扰了煌宫的安排,割裂了谢若荷与伪天星骨的因果,让谢若荷脱离了煌宫的控制,送到了凡人所在的城镇。
然而谢若荷的运气不好,落入了程氏的手中,还在之后再次被煌宫的人找到。
不幸的是,那时候程野秋已经诞生,被煌宫的人轻易发现了天星骨的存在;
幸运的是,煌宫的手下分不清真天星骨和伪天星骨的区别,只把程野秋当作继承了谢若荷的存在,将程野秋当作棋子来用。
煌宫在程野秋身上种下了隐秘的控制,在背后推动程野秋逃出程氏、进入了清尘宗。包括蛊惑程壁对亲生儿子下狠手、一路引导逃离的程野秋与清尘宗外出的弟子相遇。
两千年前破坏煌宫安排、拯救谢铭玉的是清尘道人,因缘际会之下,天山宋氏的最后血脉宋酒尘、真正的天星骨程野秋在清尘宗相遇。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虽然程野秋不是煌宫的牵线木偶,但依然达成了煌宫的一部分目的。
直到被宋酒尘发觉。
之后、再之后,到宋酒尘在一片狼藉的煌宫中翻到那些安排,知道程野秋自始至终都无知、被动地承受着莫名而来的痛苦,崩溃在原地。
程野秋闭了闭眼。
他内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因为,你是谢枕流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安排。当然,你舍弃这些弱者的痛苦,重新成为强大的、主宰一切的剑仙就是了。”
魔龙剑的声音仿佛又响在了程野秋的耳畔。
程野秋看着那些滚滚而来的回忆,唇角忽然轻轻扬了扬。
他张开手,不再与记忆的潮水对抗,如同天星骨容纳天雷一般,容纳了所有的记忆。有他自己的,也有宋酒尘的。
宋酒尘决定走上专情道路的瞬间的决心忽然与他此刻的心境微妙地重合。
——不!他不是谢枕流,也不是任何人。
他是程野秋,痛苦、挣扎、坚韧、怯懦、勇敢的程野秋。
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程野秋。
“轰!”
程野秋只觉得天光骤然大亮,虚幻的大门向他敞开!
天星骨连同躯体一同破碎,与他的元婴融合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仙人之躯。从此再无神智、躯体、元婴等等区别,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他”。
他抵达了人仙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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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真相
突破到人仙之后, 程野秋眼中的修真界都和过去不同了。
要说的话,那就是从过去的“平视”,转到了现在“俯瞰”的角度, 灵气、魔气、因果, 似乎全都呈现出一根根的丝线, 将整个世界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块。
他甚至能看到宛如幽影一般的世界, 正在缓缓地与修真界重合。
九幽!
程野秋目光落在九幽中几处光点上, 这些光点宛如一根根钉子,并非是从九幽钉到了修真界, 而是从修真界钉入了九幽!
他立刻明白, 那就是被困在九幽裂缝里的其他人仙。
煌宫让九幽和修真界重叠的办法, 竟然是利用这些来自修真界的人仙……换句话说,不是九幽在向修真界靠拢, 而是修真界在向九幽靠拢。
还不等程野秋推算他们的位置, 一股猛烈的冲击就从天上的月蚀向他席卷而来。
程野秋仰起头。
尽管距离如此遥远, 但那道冲击却没有丝毫减缓,让程野秋再次体会到来自高境界的压迫。
这一下压迫, 也让程野秋失去了对司阳他们的感应。
程野秋目光冷静,伸出手:“魔龙剑。”
魔龙剑瞬间飞到他的手中, 欣喜地道:“主人……”
随后它察觉到有些不对,“您还没有觉醒前世的记忆?”
程野秋淡淡地道:“没有。”
魔龙剑有些吃惊:“不应该, 按理说您双魂合一之后就会变回剑仙大人……”
“这个信息, 是谁告诉你的?”
魔龙剑微妙地顿了顿:“当然是您转入轮回之前的安排。”
程野秋嘴角勾了勾,随后神色冷了一些:“我没有恢复记忆, 你还忠于我吗?”
魔龙剑毫不犹豫地道:“那是自然,就算没有恢复记忆,您也是剑仙大人。”
“好。”
程野秋握紧剑柄, 抬起头,“我们去煌宫。”
……
尽管在宋酒尘的记忆中已经看过煌宫、知晓煌宫中的结界和破解方法,程野秋依然没敢大意。
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的煌宫中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前世宋酒尘杀上煌宫之后万魔涌动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程野秋落在吞月天狗的头部、也就是煌宫的大门外面。
这里本该矗立着两尊魔将,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程野秋走到宋酒尘记忆中魔将所在的位置,稍微推演了一下,却吃惊地发现这两个魔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连因果之线都找不到。
程野秋更加警惕——他肯定煌宫中那一位煌帝必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这或许就是煌帝的某个阴谋魔阵。
同时他也确实发现,作为煌宫基石的吞月天狗尸骸,确实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只要他能够找准位置,哪怕是人仙境界的一剑,也足以让吞月狗分崩离析。
到时候依附于吞月天狗才能存在的煌帝自然也会彻底灰飞烟灭。
只是那个位置……
程野秋目光落在最高处的那座宫殿。
就在煌帝所在的位置。
他已经感受到煌帝遥遥传来的锁定和挑衅。
程野秋横剑于前,慢慢向前飞去。
一路上所有阻拦他的法阵结界,都被他用最快的方式破解了。
不过盏茶的功夫,程野秋已经站在了“含光殿”的前面。
他慢慢调息了一下呼吸,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殿宛如人间的皇宫,只是没有任何的臣子或者仆从,只有一座高高的龙椅。
龙椅上的少年很随意地靠在那里,一只手挑起自己垂下的墨色长发,百无聊赖地卷动着,似乎那是唯一能够打发时间的玩具。
注意到程野秋过来,少年转过头,一双猩红的眼眸落在程野秋身上,眉间轻盈挑起一抹笑意:“你终于来了。”
程野秋看到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感觉手中的魔龙剑震颤了一下。
魔龙剑没有说话,但自从炼丹之后就一直在恢复元气的胡萝卜却脱口而出:“剑、剑仙大人?”
程野秋目光一凝,声音冷静地确认:“谢枕流?”
退光剑仙谢枕流是一万年前的人物,和他有关的弟子亲友早已在万年的岁月中消散一空,以至于至今程野秋都不知道谢枕流的容貌。
眼前这个明显是魔修的人……就是谢枕流?
那个意气风发、威扬修真界、成为修真界第一位天仙境界的谢枕流?
煌帝扫了眼程野秋手中的魔龙剑,唇角的笑意愈发灿烂:“谁告诉你的?魔龙剑应当不会……看来应该是小药炉了。”
程野秋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在自己和魔龙剑之间隔出距离:“魔龙剑告诉我,我是谢枕流的转世……如今看来,它骗了我。”
煌帝笑了起来:“不,它没有骗你。你确实是我的转世,只是不全是。”
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身为天仙,我怎会毫无保留地将灵魂投入轮回?自然是一分为三,一部分经历轮回之苦,一部分温养在天山,最后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掌控全局。”
程野秋目光沉了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嘴上和煌帝对话,程野秋的灵识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始寻找吞月天狗尸骸的脆弱点。
进入含光殿以来,程野秋能够感受到煌帝来自高境界的威压,但那股威压力度并不大,只要程野秋找到位置一剑过去,任凭他有千百种阴谋,都无济于事。
程野秋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来到煌宫的目的。
煌帝勾了勾自己的长发,面露惊奇:“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的目的自然是三魂合一,然后冲破门槛,真正地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程野秋结合宋酒尘的记忆,已经找到了位置——就在煌帝的龙椅下面。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煌帝。
煌帝对着他勾了勾手,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热烈,竟然没有一丝一毫魔修的阴暗:“来吧,我们融合之后,就会成为完整的谢枕流,从此摆脱任何外物的辖制……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疑惑的、抗拒的,等我们合二为一,就能明白了。”
程野秋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站在这里等着你过来吧?”
煌帝歪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你和我的差别变大了……万年轮回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质啊。”
程野秋突破到人仙时承受着过往的记忆,虽然偶尔也有一些前世的碎片,但其中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与剑仙相关的东西。
就算有,也已经被他舍弃了。
程野秋忽然挥起魔龙剑,对着煌帝劈了下去。
魔龙剑就像一柄世间最普通的凡铁,灌注其中的灵力泥牛入海,毫无影踪。
“主人,您冷静……”
程野秋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就要把魔龙剑丢到一旁。
就在这时,忽然身体一僵,意识仿佛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程野秋脸色一白,意识竟然晕眩了一瞬。
等他恢复过来,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身体。
突破到人仙境界后,灵魂、元婴、躯体本该彻底融合了才对,为什么他的意识竟然出现在了躯体之外?!
煌帝忽然从龙椅上站起身,微笑着走了过来:“天仙之下,皆为蝼蚁……更何况,你的灵魂和躯体本就不匹配,急匆匆地突破到人仙,若给你百年千年,或许能够弥补不足,可惜,你没有那个时间。”
程野秋的意识飘荡在半空,看着煌帝走近自己的躯体,没有惊慌,只忽然道:“你不是谢枕流。”
煌帝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程野秋的脸颊,神色不变,含笑道:“何以见得?”
程野秋冷冷地道:“如果我们真的都是谢枕流分出来的灵魂,那你就不该让我成为人仙。”
渡人仙劫之后,他自身便成为了一体,哪里还有和其他灵魂融合的余地?
煌帝笑着挑了挑眉:“这只能说明你不是谢枕流,为何说明我不是谢枕流?”
“因为谢枕流是天星骨。”程野秋的目光落在煌帝身上,“所以他必然不是魔修。哪怕分魂之后出现了问题,也绝不会想要将九幽与修真界重叠。”
“修真界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是我一路突破到天仙,都不知遭了多少觊觎和暗算。”煌帝笑容不变,“这样的修真界和九幽又有什么分别?我自然可随意修道修魔,那还不如选择九幽更好。”
程野秋的意识中忽然泛起嘲弄的波动:“九幽并没有比你口中的修真界好,你选择九幽,是因为你的出身就是九幽,是天魔王——吞月天狗。”
煌帝凝视着程野秋,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你的理由虽然很牵强,但莫名的有信心……我难道哪里露馅了?”
这句话基本等于承认煌帝并非谢枕流。
程野秋自然是结合前世记忆推断出来的——煌帝这样说,某种意义上倒也证明程野秋的重生和煌帝没有关系。
程野秋内心闪过了一丝些微的失望。
他还想过,若是煌帝让时间倒流的,那他应该如何应对。
尚留在程野秋掌中的魔龙剑身骤然发出了光。
煌帝只轻轻打了个响指,就强制让魔龙剑安静了下来,微笑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虽然我不是谢枕流,可我也不是完全的天魔。”
漂浮在半空中的程野秋意识中闪过疑惑。
煌帝捻了捻自己的长发,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吞月天狗不死的魔魂,缠绕进入谢枕流的心境而成的心魔。”
程野秋一怔,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更没有想到煌帝竟然这样坦率地说了出来:“那谢枕流……”
“在准备破碎虚空的时候,谢枕流被我这心魔所扰,突破失败,即将陨落。谢枕流知道他若是陨落了,作为和他同等境界的心魔,必然会掌握他的躯体,成为足以毁灭整个修真界的魔。”煌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所以,他试图和我同归于尽。”
然而现在煌帝在这里,显然谢枕流失败了。但也不算完全的失败——至少煌帝被束缚在了两千年才能出现一次的吞月天狗尸骸上。
“为了报答他,我将他的天星骨分割,制造出一个个的、没有力量的天星骨,让这些寄托着谢枕流躯体的修士‘享受’修真界的关爱。”煌帝的表情愈发嘲弄,“他想要保全修真界,那我就将九幽和修真界重叠,让修真界彻底毁于九幽……呵,你以为我这一万年都在苦心孤诣地做这些事吗?”
煌帝将自己的发丝轻轻拨开,挑了挑眉,“这些不过是我信手拈来的娱乐罢了,只是天仙境界的娱乐,对于你们这些蝼蚁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恩宠。你以为我没法离开煌宫?我若想脱身,早几千年前就走了。”
程野秋没有愤怒,只平静地道:“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煌帝脸上的嘲弄忽然消失了。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心魔是为了毁灭宿主而诞生的,宿主不在,我的这些表演给谁看?”
程野秋冷冷地嘲讽道:“那你自裁不就好了?”
“我确实这样考虑过。”煌帝竟然认真点了点头,“只是那样多没有意思?既然是心魔,自然要让宿主堕入永恒的痛苦和绝望中不得超生,才是唯一的愉悦!我可以随便制造不幸的人生、毁灭修真界,但若谢枕流看不到,那还有什么意义?所以……”
煌帝伸出一只手,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程野秋的躯体,“我等了一万年才等到第二个真正的天星骨,就用你的躯体,让谢枕流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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