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开始细细的想,如何才能让复活之后的白天羽对她死心塌地。


    温柔和顺?小意殷勤?别傻了,这要是有效果,花白凤怎么还只是一个下贱的外室?她一年能见白天羽几天?白天羽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么?


    亦或者……将他的手脚都打断,让他永永远远都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丁白云也不想要,她并不想要白天羽恨她。


    她笑着道:“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着能让死人复活的妖丹,自然也有许多别的神奇秘药,只是人类从不知道而已,比如说……能令人完全爱上另一个人的爱情秘药。”


    这秘药的成分是:一根猫头鹰的羽毛、一小罐熊蜂妖产出的蜂蜜,再加上新鲜的鲛人眼泪化作的珍珠,施法之人的血液,以妖火催动三个时辰……


    秋星知道这种秘药,在最开始想要俘获傅红雪时,她还曾有一瞬间想起了这个方子,只是介于她不屑于使用这手段,以及鲛人眼泪化作的珍珠实在是世间难寻——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全明白了——!


    秋星冷道:“你在内丹之上涂抹了爱情秘药。”


    丁白云道:“你果然聪明。”


    她顿了顿,接着道:“这猫妖的内丹,我为什么不去自己找,而是要放出消息,让马空群、花白凤等人去找,就是因为,我自己要去找到这珍贵的鲛人之泪。”


    “……找了二十年,我终于找到了。”


    秋星冷冷道:“正巧,在这时候,马空群被我俘虏,你便令那方士带着半颗内丹直接逃了。”


    丁白云道:“然后我就把我的血,混合着那些材料,制成了那一种神奇的爱情秘药。”


    丁白云笑道:“你们妖怪,似乎最怕自己的妖气被污染。”


    这一味爱情秘药,实在是一种很妙的东西,里头正好有至宝鲛人眼泪,成功的让秘药之中混杂的其他妖气全部隐匿,秋星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闻不出来的,她会无知无觉的吞下,然后死去。


    花白凤会得到这内丹,复活白天羽。


    而因为爱情秘药,白天羽一旦复活,就会瞬间死心塌地的爱上丁白云。


    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秋星冷冷道:“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如今这世上,天地灵气衰落,妖怪早不跟以前一样满地乱跑了,其实人类世界里的妖怪实在是很少,而这种妖怪害怕自己的妖气被污染这种事……人类根本就没理由知道!


    丁白云为什么会知道?!


    丁白云道:“我知道的事情是不少,所以我才能躲在花白凤的后头,看她为了复活白天羽而疯癫,我本是想叫她看看白天羽复活之后对我的深情的,没想到你竟杀了她,实在是很没意思。”


    秋星没有说话。


    丁白云忽然哈哈大笑。


    她疯狂地道:“白天羽!你不是喜欢美人么!你不是对我厌恶至极么!我偏不让你如意!!哈哈、哈哈哈!!我要让你对着一个丑女折腰,哈哈哈,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漆黑的夜里,树影就像是鬼的爪子一样,狰狞的伸出来,好像要将这夜里所有的人都死死抓住一样。


    丁白云疯狂的大笑着,好似已失去了理智。


    她忽然觉得一阵快意,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她有足足二十年都没有如此高兴过了,她狰狞的脸上五官都移了位,叫人看见,只觉得脸隔夜的饭都能吐出来,可她身边的那少年却一直看着她。


    少年的眼中,也已露出了悲切的神色。


    秋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这一着,的确是她输了,她虽然活了很多年,但在内丹丢失之前,她一直都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从不考虑什么阴谋诡计,她的乌鸦养母也最喜欢她了,为此,乌鸦养母的大儿子还离家出走了。


    她就这么开开心心的活了好多年,直到内丹被抢,她才被迫长大。


    人类的心思,实在是歹毒的很,这样蛰伏了二十年的连环计中计,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她忽然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傅红雪的身体忽然也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搂着秋星的那只胳膊收得很紧,好似几乎要把秋星揉到他身体里去,他死死地瞪着得意洋洋的丁白云,好似已快要忍不住大开杀戒——


    秋星呜呜咽咽地道:“傅红雪,我、我好痛啊,你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紧,好不好?”


    傅红雪心头一惊,立刻低头其看怀中的秋星。


    ……她已经无法保持人形了。


    她本穿着一件白衫,此时此刻,那白衫却快速的瘪了下去,奄奄一息的秋星在他眼前开始化形,从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纯白色的猫。


    猫猫缩在他的怀里。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喊作“喵喵”的那只猫。


    白白的、小小的,皮毛好似云朵一样的蓬松柔软,有一条特别大的尾巴,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捏一下,它的四只小爪子很不老实,经常在傅红雪身上踩来踩去,因为它是一只十七斤的大猫咪,所以傅红雪每次都会觉得眼前一黑,简直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它是……秋星。


    它是秋星啊。


    傅红雪忽然想到,他搂着这只大猫咪睡觉,猫咪十分调皮,露出自己尖尖的牙齿咬他,被恼羞成怒的他提着后颈皮就丢到地上去了。


    当时,它露出了特别难以置信的表情。


    现在想想,是秋星根本不相信,他傅红雪,一直听话的要命的傅红雪会把它丢到地上去吧。


    短短几天而已,他们的回忆原来就有这么多这么多。


    可越甜蜜的回忆,只会让现实显得越冰冷、越无情。


    秋星化作小小的一团,气若游丝的躺在傅红雪的怀里,小小的嘴巴微张着,好似在呼吸,可呼吸声却是这样的小,她漂亮的、圆圆大大的绿眼睛也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


    傅红雪忽然怕得浑身发抖。


    他嘶声道:“秋星、秋星,你醒一醒!你说说话!”


    秋星喵了一声,已无法再说话。


    傅红雪已浑身冰冷,他抱着小猫咪,却不敢晃一晃她,因为她刚刚说,自己身上好痛。


    他眼眶通红,盯着秋星,眼泪忽然一滴一滴的流下,打湿了秋星的皮毛。


    她纯白的皮毛之上,还沾着血,那是她自己吐出来的血。


    傅红雪的眼泪已停不下来。


    这个漆黑的夜晚,好似让他已流尽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丁白云盯着他,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真可惜,你不是花白凤和白天羽的儿子。”


    有人忽然道:“如果他是,又怎么样呢?”


    丁白云道:“我自然是会很开心的欣赏花白凤生下的贱种是怎么样的伤心欲绝。”


    说完这话之后,她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她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她身边的这少年说的。


    她身边的这少年,名叫丁灵中,乃是丁家庄的三少爷,名义上是她的侄子,但其实,这少年却是她当年怀孕之后生下的,她与白天羽的亲生儿子。


    丁家庄的庄主是丁白云的哥哥,二人兄妹情深,丁庄主并不愿看着妹妹名节受损,又不愿让她去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所以他将自己的亲生子送走,让丁白云的儿子顶了这个位置,取名叫“丁灵中”。


    而那个被送走的亲生子,则被取名为“路小佳”,在江湖上当了杀手,这也就是为什么,秋星吞下内丹之前,闻到内丹之上的人类血液的味道,与路小佳有几分相似了。


    因为丁白云与路小佳之间,是姑侄关系。


    而这丁灵中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便心甘情愿的为他的“大姑姑”做事。


    丁灵中乃是丁白云最信任的人。


    此时此刻,丁灵中的反应更快几分,锵的一声,利剑出鞘,丁灵中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那人阴森森地道:“你的反应实在太慢。”


    此人的声音嘶哑、短促、阴森,就好似一条毒蛇,在嘶嘶地吐着红信子。叫人听了,心头免不得一震,又恍惚之间,生出了一种恐惧的心情。


    此人的声音好似有一种魔力,叫任何一个听见他说话的人,都绝忘不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丁灵中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手中的剑竟是已握不稳,而一旁的丁白云,似也有些惊惧,丁灵中见了,立刻大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说话!”


    他实在是个好孩子,为了他多灾多难的母亲,他也可以去做任何事,所以,丁白云做的这些事虽然很丧心病狂,但丁灵中却一直追随着她。


    那人冷诮地笑了一声,好似很不屑的样子。


    下一秒,闪着寒光的剑芒已至!!


    丁灵中心头大震,立刻就要提剑去挡,可那人的剑实在是太快,快得只白光一现,丁灵中就再动不了分毫了。


    ——因为他的咽喉上,已沁出了一点殷红。


    只有一点,却已足够杀人。


    丁灵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之上,看到了那一点点的殷红。


    他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叫声,然后扑倒在地。


    ——他死了。


    丁白云瞪大双眼。


    在她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丁灵中便悄无声息的丧了命,她的瞳孔忽然收缩,好似一根针一般,然后她看见了一柄剑。


    一柄比寻常的剑更薄、更窄的剑。


    这样轻薄的剑身,本来是很容易抖动的,可这一柄剑,那寒森森的剑光,竟是稳稳当当,连一点点的抖动也没有,那剑上有一滴血,那是丁灵中咽喉处的血。


    握剑的人手非常的稳,他对力道的控制,可以说已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江湖人。


    丁白云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他身材修长劲瘦,黑衣紧紧地裹住身体,能叫人看到他臂膀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形状优美且爆发力强的,他稳稳当当地站着,盯着死去的丁灵中,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不屑的笑。


    他锐利的双眼便缓缓地望向了丁白云。


    丁白云如今的样貌,可谓是丑如恶鬼,即使是武功再高深的人,看到她的脸,也会起码有一瞬间的愣神,可此人冷冰冰的脸上,却全然没有一点表情,好似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一样。


    丁白云忽然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背后却又有声音传来。


    那是一个优美的女声,略带着一丝沙哑和慵懒,她带着笑意道:“你躲什么,你不是志在必得么?”


    丁白云一惊,立刻回头望去,她背后三步的位置,正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艳非常的女人。


    若说那猫妖秋星是俏皮可爱的,这个女人就是极端的美艳,她的脸色苍白的很,让她那种极端的艳丽之中多了几分病恹恹的慵懒气质,也去除了几分她长相里的攻击性。


    丁白云惊道:“你……你是谁……!你们是谁……!”


    这绝艳的美人,自然就是吸血姬李鱼,而那杀了丁灵中的劲装男子,自然就是她的爱人一点红。


    李鱼微微笑了笑。


    她看着丁白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聪明的黄雀?”


    她才懒得回答丁白云的问题呢!自报家门?为什么要给她自报家门,此人配么?


    丁白云厉声道:“你们杀了灵中,为什么?!”


    一点红阴森森一笑,忽冷傲的道:“因为我想让他死,他就得死。”


    ……十年过去,这个男人这种说话的法子,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李鱼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意,她媚眼如丝,朝一点红看了一眼,一点红就叹道:“这女人跑不了,你不要站在那里了,过来离我近一些。”


    李鱼歪了歪头,道:“好呀。”


    说着,她还真就一步一步的越过了丁白云,要走到一点红的身边去。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对恩爱的爱侣,他们简直就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丁白云看着这对男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嫉妒的怒火。


    她曾与白天羽也是如此的,恩恩爱爱,她当然知道,白天羽喜爱招蜂引蝶,可高傲的白云仙子却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女人,白天羽有了她,再也不可能去招惹别人女人了。


    ……有些女人总是有一种这样的错觉、这样的自信的。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她对白天羽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而这对男女。


    任谁也能从他们语气的熟稔之中看出,他们已在一起厮守了很久了。


    ……这是一对真正的爱侣。


    丁白云牙呲目裂,忽然出手,她出手狠辣到了极点,竟是冲着李鱼的后心而去,好似要把她的心活生生的掏出来一样……!


    李鱼回头,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情。


    下一个瞬间,她击出一掌,击中了丁白云的身体,丁白云只觉得肝胆俱裂,噗得一口血喷了出来,捂着心口后退。


    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李鱼的每一步,都能看出,她绝不是一个懂武功的人,她击出的这一掌,看似也软绵绵的,全然没有半分力气,丁白云的武功并不差,可她竟然……竟然……


    竟然没能躲过。


    丁白云的脸就是一块破烂的肉,无论怎么拧,都叫人觉得面目模糊,看不清楚,李鱼看了她一会儿,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的表情。


    李鱼歪歪斜斜地歪在一点红的怀里。


    她总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随时随地都要找她的好一点红的,一点红从善如流,利落的收了剑,单手搂住了李鱼,叫她靠着,自己倒是端正的很。


    李鱼对丁白云笑道:“你不是懂得很多么?这世上的妖怪,竟叫你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你竟不知道我是谁?”


    丁白云……


    丁白云还真不知道。


    李鱼盯了她半晌,见她不说话,这才沉下脸来,冷冷道:“是谁告诉你猫妖的内丹可以叫人类复活的?又是谁告诉你精怪的妖气不能被污染的?”


    人类不可能知道这些事,除非……除非她身边是有妖怪的。


    丁白云不说话了。


    她已意识到了,今日她无法令白天羽复活了,她本想着傅红雪身心俱疲,猫妖又已死定了,她大可坐享渔翁之利,谁知半路杀出了这对男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黄雀的后面,却有可能还有别的猎食者。


    丁白云忽然大笑。


    她笑起来,也似是哭一样,她恶狠狠地瞪着李鱼和一点红,整个人似乎已癫狂了,她疯狂的大喊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世上的爱人,有一对少一对,生离死别多一对是以对,傅红雪既然当了白天羽十九年的儿子,那这痛苦就该让他受着!受着!!”


    她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仿佛已变成雕塑的傅红雪,眼中忽然迸射出了兴奋的光芒。


    她的仇恨终究是要有一个出口的!这出口既不能是白天羽,那就得是花白凤,得是傅红雪。


    一点红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只觉得耐心已全失去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问李鱼:“杀了?”


    李鱼道:“杀了吧,她应该也不知道告诉她这些事的那只妖怪是什么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这样的人,自己受了情伤,就以毁灭别人的爱情为乐。像丁白云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呢?凭空让这世间多一份污浊罢了。


    一点红冷哼了一声,抬手杀了丁白云,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废。


    丁白云扑腾了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鱼又望向了傅红雪。


    这少年人好似已经死了一样,他跪在地上,怀中有一件纯白的衣裳,衣裳里却没有人,只有一只白色的小猫。


    小猫也是纯白色的小猫,只可惜那小猫已不会动了,它的身体僵直着歪在傅红雪的怀中,眼睛紧紧地闭上,三角形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好似再也不会呼出温暖又甜蜜的气息了。


    傅红雪忽然伸出了手。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抖得厉害,他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了摸猫咪的小脑袋,然后又似乎要整理整理她毛茸茸的胸脯,她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白猫的,以自己一身柔软的白色皮毛为容,可现在,她身上的毛已被鲜血染红了。


    一只这么小的小猫,怎么会吐出那么多的血呢?


    傅红雪想要帮她把那些血擦干净,可是粘稠的鲜血将小猫的毛粘成一缕一缕,怎么弄也弄不干净。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也干不好。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小猫的身上,傅红雪的身体冰冷,可他的眼泪却是滚烫的。


    李鱼忽得叹了口气。


    一只猫头鹰忽然扑闪着飞过来,落在了那小猫的旁边,猫头鹰白生生的,有着毛茸茸的圆润胸脯,它用自己的喙啄了啄小猫,又用自己的身子拱了拱它,小猫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猫头鹰,自然就是秋星的好朋友鹰英俊了。


    它垂头丧气地道:“啾啾,你再不起来,这少年就要哭死在这里了。”


    傅红雪霍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那猫头鹰,嘶声道:“她没死对不对?!她没死对不对?!”


    他的表情实在太可怖,鹰英俊直接被吓得应激了,两只爪子在地上扑腾了两下,直挺挺地倒下了。


    李鱼:“…………”


    一点红:“…………”


    李鱼选择回答傅红雪的问题:“九命猫妖和其他精怪不同,只要保持内丹的完整,自然有九条命可活,如今她虽然死去,但也还有八条命,不必太担心的。”


    傅红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冰冷的身子好似忽然又滚烫起来,跌到谷底的心也重新跳动起来,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冲着李鱼走了好几步,一点红皱眉,立刻挡在了李鱼的前面,不叫这愣头愣脑的少年冲撞了李鱼。


    傅红雪道:“真的么?真的么?她……她不会死、她不会死!”


    他抱紧了怀中的小猫,脊背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可李鱼看着他的眼神却很奇怪。


    那是一种同情的的眼神。


    她叹气道:“可她若是要睡五十年,要睡一才能醒来,对你来说,有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死一条命,毕竟是很大的事情,猫妖的妖气还要慢慢地去养。


    傅红雪愣住。


    他死死地盯着李鱼,好像自己不是在看一个美艳绝伦的美人,而是在看一只地狱的勾魂恶鬼一般。


    他的声音似乎都是从喉咙里被挤出来的。


    傅红雪说:“……什么?”


    李鱼叹道:“妖怪的寿命是很长的,五十年、一对秋星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她会好好的。”


    前头说过,使人变成精怪的法子其实非常困难,李鱼与一点红也是找了很久才集齐了那些需要用到的妖怪珍宝,这才把一点红变成了精怪。


    其实她并不排斥自己的伙伴变得更多一些,可是……可是那秘法之中有一味仙草,却实在难找的很,他们当年在因缘际会之下找到了一株,立刻便为一点红用掉了,如今……却是没有的。


    想再找到一株,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或许十年、或许一。


    傅红雪却已明白了。


    他又垂下了头。


    秋星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其实她很少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的,即使是现出原型的时候,她也是一只活泼的要命的小猫咪,一刻都不停的,傅红雪想起猫猫追着她自己的大尾巴转圈时候的场景,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笑着笑着,他似乎又要流出泪水。


    生离死别。


    他忽然喃喃道:“幸好……这并非死别。”


    死别的那一刻,是在他老死的那一刻,或许秋星睡了五十年、一,再醒过来的时候已忘了他。


    这样很好,至少受苦的人不是她。


    他又笑了,好似如释重负。


    可他的身形却好似单薄如纸,脸色惨白如鬼。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已在此刻碎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本应叫什么名字,他被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利用了十九年,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爱人已与他永别……此时此刻开始,傅红雪与这纷纷扰扰的世间,竟再无半分关系。


    他一直是个很悲惨的人,可在今夜之前,他至少还有复仇、还有秋星。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再也没有任何勇气,去与这世界建立新的联系了。


    他看着李鱼,忽然道:“你们是她的妖怪朋友?”


    应激倒地的鹰英俊终于爬起来了,它抢到:“是啊,我是啾星的好朋友,我们认识都有一啦!”


    傅红雪忽然道:“啾星?”


    鹰英俊道:“啊……你不知道啊,秋星小时候是被乌鸦精养大的,我们鸟妖最喜欢给小孩子起名叫啾啾了,所以乌鸦精就给她起名叫啾星了,不过后来她要出门闯荡,觉得当猫老大这名字不够威武,所以就改叫秋星了。”


    傅红雪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猫老大啊……


    那天那么多猫冲出来挂在路小佳身上,也是她的手笔吧。


    他道:“她……你们会照顾她么?”


    鹰英俊道:“会呀!让我把啾星带到一处宝地去,那地方是个盆地,所以妖气充盈,她在那里会恢复的很好的,你放心好啦。”


    傅红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道:“好,那你们……带走她吧。”


    鹰英俊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那地方人类进不来的,妖气太浓郁了,你进来会死的。”


    傅红雪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才道:“我不需要再见她了。”


    是的,不需要了,秋星在他活着的时候已永远不会醒来了,他当然可以选择时常去看一看秋星,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有一种强烈的自我虐待的意味,或许他根本已快活不下去了,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让自己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痛苦,也是一个人活下去的支柱。


    他看了看鹰英俊,忽然皱了皱眉,好像不相信它可以好好的带着秋星离开一样,他又看了看一点红,又皱了皱眉。


    最后,他还是走向了李鱼。


    一点红看的出来,这少年已冷静了下来,所以他侧身一让,让傅红雪走到了她的跟前。


    傅红雪垂下头,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抚了抚猫咪的小脑袋,猫咪没有任何反应,他苦笑了一声,珍之重之的把秋星放在了她的手上,李鱼接过了秋星。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只小猫咪的,只是从鹰英俊的口中听过一些她的事迹,这是一只充满活力的神气小猫咪,如今却已陷入了深眠之中。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她已吃够了由人类的执念带来的痛苦,而李鱼又何尝不是?十年前的李鱼,也曾与一点红经历过几近生离死别的一刻,她很懂得傅红雪如今的痛苦。


    她接过秋星,对傅红雪道:“丁白云的计谋之中,那方士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却一直神龙不见尾,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躲在丁白云背后的精怪,是它一直在害秋星。”


    傅红雪冷冷道:“我会把他揪出来,我会让他后悔曾活过。”


    一点红皱了皱眉,好似有话想说,但见李鱼并不说话,他就也没开口。


    李鱼又道:“我会好好照顾秋星的,你放心吧。”


    傅红雪道:“多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不愿意在这里多留一秒了,他忽然转过身去,拖着自己的一条瘸腿,慢慢地走了。


    看着他走远之后,一点红才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人类最好不要管妖怪的事。”


    李鱼道:“让他去吧,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一点红盯着傅红雪离去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他和李鱼遭遇杀手组织埋伏的那个烈日骄阳。


    失去李鱼他会怎么样呢?


    他忽然侧了一下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李鱼抬起头来,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嗔道:“你怎么啦?”


    一点红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李鱼纤细的腰肢,道:“没什么。”


    ……幸好他没有失去李鱼。


    傅红雪一直不停的走。


    他的身上,还满是鲜血淋漓的鞭痕,他的头发和衣裳,也依然是脏的,他应该停下来了,停下来好好的去把自己洗一洗,休整休整。


    可是他不能停下,因为他怕自己一停下,就会忍不住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恐惧,对寂寞的恐惧。


    失去了秋星之后,他该如何面对漫长人生之中的岁月呢?他或许可以置身人群之中,让热闹淹没自己。但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他要自己一个人度过。


    寂寞会将他淹没,痛苦会扼住他的喉咙。


    他恐惧得几乎无法走路,可他必须走,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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