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接到李鱼传信的鹰英俊便已赶到了这个临海的小镇子,和楚留香大眼瞪小眼。
玉姣还在睡,楚留香一早醒来,也很舍不得放开她,只是忽然有人敲门,他只得起身去,还顺手拉上了床帐子,不想叫其他人看见玉姣这幅模样。
然后一开门,就看到了一身黑色斗篷的李鱼,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一点红的头顶蹲着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的眼睛又大又圆,闪着金光,眉毛让它看上去很是威风,它背着翅膀,表情看起来很严肃,毛茸茸的胸脯饱满极了,让人看到就想戳一戳,感觉会是软乎乎的小点心一样的手感。
当然了,成熟稳重的盗帅不可能真的去做这么不礼貌的事情,他只是微笑着把两个人和一只猫头鹰请进了门。
猫头鹰盯着他,忽然道:“哇!炉鼎!”
说完还吸溜了两下。
楚留香:“…………”
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鹰英俊是被请来看看玉姣是什么妖怪的。
它其实是一只活了很久的猫头鹰妖怪。猫头鹰家族本就是小妖怪,对天地灵气的浓度要求没有太高,因此在众多大妖纷纷凋零的巨变时期,也安安稳稳的活了过来。
因此,鹰英俊对各类妖怪都有所耳闻,讲起来头头是道。
当今天下,天地灵气凋零,能够化出人形的大妖,实际上是非常非常少的,李鱼因是人类化作的精怪,所以不受此限制;除此之外,还有乌鸦精一家人,乌鸦精天□□屯东西,因此代代相传了许多神奇的秘药,她们家的妖怪,都是生生用丹药堆出来的大妖。
另外,这天地之间,还有些地方,因为地势的原因,灵气不容易散失,常年生长与这种地方的妖怪,也可以生长为大妖。比如海底,还有月宫。
月宫里住着玉兔与桂枝,而海底则有鲛人。
楚留香道:“玉姣就是鲛人?”
鹰英俊一脸肯定地说:“不知道。”
楚留香:“…………”
鹰英俊便又解释了一番。
妖界,每一种妖精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比如说吸血姬的血液可救人、熊蜂酿造的花蜜可以滋养妖气、九命猫妖的特殊天赋是有九条命而且内丹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而鲛人这一个物种,即使是在妖界,也是非常神秘的。
因为他们的天赋是隐匿。
在妖气充盈之时,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妖气隐匿起来,在人间若无其事的行走。即使从别的妖怪眼前走过,别的妖怪都发现不了,因此在上古时期,妖怪遍地走的时代,鲛人甚至是以妖怪为食的。
他们杀死了妖怪吞吃了,嘴巴一抹,又隐匿进了人群,找都没法子找。
所以,鲛人的名声,在妖界也十分的差。
据说,辨别鲛人的方法有两种。
鲛人若是妖气不足,那层隐匿的外壳就会破碎,泄露出妖气来,这是其中一种法子,而李鱼也正是因为这一层的原因,才能在昨天夜里认出玉姣是妖怪。
而另外一种法子,就是眼泪。
鲛人落泪成珠,鲛珠成色极好,价值连城。
而加入得到鲛珠,则其他的妖怪,也可以隐匿妖气,同时,鲛珠还是爱情秘药之中必备的一味药材。
如此至宝,怎能让旁人不要呢?因此在上古时期,鲛人就曾受到过大妖联合起来的围剿,死了大半,如今,已有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过鲛人出没了。
但是鹰英俊还是补充了一句:“鲛人隐匿妖气,所以即使有,我也认不出来。”
要不是昨天玉姣妖气泄漏,她的身份怕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查出。
楚留香道:“鹰兄可否看看,玉姣体内的这一种阴寒之气是什么?”
鹰英俊抖了一下。
其实它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窝在一点红头上的……一点红也真不愧是一点红,头上顶了一团猫头鹰,居然还能端端正正地坐着,脖子也支棱着,一点也没有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所压倒。
鹰英俊道:“虽然但是……鲛……鲛人诶……”
鹰英俊又抖了一下。
鲛人凶残,讲道理,它真的很怕这只躺在帐子里的鲛人忽然袭击,把他嗷呜一口就吃掉,到时候可能只有在空中纷乱飞舞的白色猫头鹰羽毛证明曾经有一只英俊鹰活过了……
李鱼忍不住笑了。
她道:“你放心,玉姣不会随便乱吃妖怪的,她实在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鹰英俊道:“既然李娘娘都这么说了……!”
它噌得一下飞到了楚留香头顶上,道:“楚兄,你帮帮忙。”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
他发现,这世上的妖怪们,其实还都挺美好的,美丽如玉姣、李鱼,还有可爱如鹰英俊。
楚留香道:“鹰兄稍待。”
他又叫了玉姣两声,呼呼大睡的鲛人终于悠悠转醒,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楚留香笑道:“玉姣,你又不是猫,怎么忽然开始学猫叫呢?”
玉姣唔了一声,似乎思考了一下,才道:“猫有尾巴,我也有尾巴,我为什么不能喵喵叫?”
理由还挺充分……!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道:“好吧,那你是猫猫鱼,好不好?”
玉姣乖巧地道:“好呀。”
楚留香就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啊!她真的好可爱!
他强行稳住自己被可爱射线击中的心脏,柔声道:“玉姣,有人来替你看伤了,我现在要拉开帐子了,好不好?”
玉姣在帐子里回答:“好呀。”
楚留香就拉开了帐子。
帐子里,蓝瞳的美人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这里衣实在是不合身,让美人露出了大半个肩膀,肩膀上的肌肤苍白,锁骨里甚至都能养鱼的样子,美人懒洋洋地卧着,漆黑柔软的长发散落在床榻之上。
恪守男德的一点红直接撇过脸不看了。
楚留香盯着玉姣的肩膀,无奈地叹气,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
风流浪子楚留香,又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在玉姣这里,他却已非常熟悉这样做了。
玉姣冲着楚留香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即注意力被楚留香头上的猫头鹰吸引了。
玉姣两眼放光,欢呼道:“楚留香!你今天要给我加餐是不是?”
她鼻子嗅了嗅,又眯起眼细细品了一下,才道:“唔……味道好像还可以。”
鹰英俊惨叫一声,瞬间飞到李鱼身后瑟瑟发抖。
楚留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非常郑重地道:“玉姣,这是鹰英俊,是来帮你的,不可以吃。”
玉姣歪了歪头,有点失望。
半晌,她才道:“好,不吃。”
结果鹰英俊被鲛人的恐怖传闻吓得还是不敢过来,众人安抚了半天,他才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玉姣身边,还要李鱼拉着它一只翅膀才可以。
李鱼认识鹰英俊久了,发现它真是是一只很胆小的猫头鹰,路上的狗忽然冲过来朝它呲牙,都能把他吓得浑身羽毛都炸起来。
李鱼无奈,只好拉着它的翅膀去玉姣的榻前。
鹰英俊闭上眼睛,细细的去品。
半晌,它才缓缓睁开双目。
鹰英俊干脆地说:“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楚留香有些失望。
他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要说几句话感谢鹰英俊,鹰英俊却接着道:“不过我曾听说过一种秘药。”
楚留香挑了挑眉。
鹰英俊道:“上古时期,许多大妖一起围剿鲛人,但鲛人可以入海,但陆地上的妖怪却没法子下海,所以,它们就找到了一种,可以让鲛人没法入海的秘药。”
秘药的原料如今已不可考据,只知道其中一味,是在极寒之地结晶的一种叫做“极石”的矿物宝石,这种矿物只有在极寒之时才能结晶成石,寻常温度之下,会融化成液体,如水一般。
极石之内,蕴含极其阴寒的气息,海底本就是阴寒之地,鲛人是依靠自身的妖气对抗海底的极阴,但若鲛人体内也出现了极阴之气,则会导致它们身体虚弱,无法入海,只能留在岸上,任人宰割。
玉姣若有所思。
这正能解释一些事情。
鲛人的本能让她觉得海洋是自己的家,但是她从那艘黑船上跳下大海之后,整个人却忽然被一种剧烈的、深入骨髓的疼痛所击中了,这疼痛令她直接晖了过去,随着洋流飘到了楚留香的船前,撞了上去,这才醒来,有了后续的事情。
那一股阴寒之气,虽然被楚留香的内力压制过两次,但是却一直在玉姣的体内,消耗着她的妖气,终于,在昨夜,她的妖气已不足以维持隐匿的能力,这才使得妖气泄漏了出来。
楚留香忽然道:“鹰兄,你刚刚说,鲛人可以落泪成珠,而且鲛珠乃是至宝,有奇用?”
鹰英俊点了点头。
楚留香皱眉,沉思半晌,忽然道:“喂玉姣吃下这极石秘药之人,或许就是为了这个。”
玉姣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
记忆之中,那个模模糊糊地声音,的确气急败坏地不停质问她为什么不流泪。
玉姣忽然道:“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事情。”
楚留香道:“你想起了什么?”
玉姣平静地道:“那个人逼我吃了什么东西之后,我就一直觉得好冷……后来他又放火烧我,用针扎我,我实在是不哭,而且自愈能力太强,他才把我扔上那艘黑船。”
但是,那个幕后主使却并没有上船,所以后来玉姣才能直接跳下大海。
楚留香沉默不语。
他的拳头忽然紧紧地攥了起来……他想过有人觊觎玉姣的美貌所以要把她送上黑船,但……这真相却更加的残忍。
她的身上,有比美貌更加珍贵的宝物,那就是眼泪,为了逼她流泪,那幕后之人使出了十八般手段折磨她。
玉姣是这样天真可爱的人,只为了眼泪,那人却要把她推进地狱!若是她没有跳下大海,若是她没有遇到自己……那她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楚留香的脸上,那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不笑时,深邃的五官便显得有些冷酷、有些薄情,任何一个见到这样楚留香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现在的的确确已生气了。
他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才道:“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对待玉姣。”
鹰英俊只能说:“不知道。”
它是真的没有头绪啊!鲛人都消失多久了,这一下突然现身,又突然被暗算,他简直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玉姣皱眉,也在思考之中。
她忽然道:“那人是为了我的眼泪。”
楚留香道:“应当是如此。”
玉姣又道:“他将我弄上那条黑船,也是为了要我流下眼泪。”
楚留香道:“幕后之人与那黑船的主人,一定有所联系。”
玉姣却道:“我既然能隐匿妖气,一混入人群就不见了,那个幕后之人在放我上船之前……或许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他应该是能找到我的。”
否则,那幕后主使之人,又怎么敢把玉姣送上那一艘满是人类的黑船呢?
玉姣其实一点儿都不笨,只是她对人世间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才看起来显得有些呆呆的。
她的这个推断,自然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楚留香那双深邃的双眼之中,就也泛出了一丝冷光,他叹道:“所以,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处。”
玉姣道:“唔……”
楚留香苦笑道:“这种等着别人出招子的滋味,实在是很不好。”
一点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想起了数月之前,他遇到李鱼的事情,那个时候,李鱼也是遭到了旁人的暗算,敌人在暗、自己在明……
这种感觉,没有人会喜欢的。
可玉姣的表情,却依然很是淡漠,她歪了歪头,似乎没法理解此时此刻屋子里的气氛为什么如此的凝重。
玉姣道:“我们不用去找,等着敌人上门来,那不是很好么?”
楚留香一愣,忽笑了笑,道:“是了,你说得对,我们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等着他们出招就是了,我们舒舒服服地等着,他们却要忙前忙后,到底是谁更苦更累些,还说不准呢。”
玉姣道:“唔……好像是的。”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说话。
话虽如此,但是楚留香却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做的。
他这一边,没法子调查妖怪的事情,却可以调查那艘黑船的事情。
无论如何,船都是要从港口出发的;无论如何,远航的船只都是需要采购大量的食物的;无论如何,船上总该有许许多多的水手的。
所以,这样大的庞然大物,是绝不可能在岸上一点消息都听不到的。
刚好,楚留香有一位朋友,有些能耐。
此人姓海,人称海老大。东南沿海出海的船队,十家有八家是他的,剩余两家异姓船队,也得给他交一交好处费,才能安安稳稳的出海、安安稳稳的回来。
他的眼线遍布东南沿海,若说他不知道这黑船的来历,这船就真的是幽灵船了。
所以,他打算带着玉姣,去会一会自己这位有能耐的好朋友。
至于一点红同李鱼……
一点红虽是个杀手,为人却极其的义气,当初与李鱼只是萍水相逢之际,就为了她在翠羽山庄冒险,差点被她杀死还无怨无悔。
这样一个赤子之心的人,面对自己唯一的友人有难,怎会袖手旁观?
不过,他毕竟是一个已有了家室的男人,他的安危并不只在自己,还在于自己的妻子。
一点红就下意识地去看李鱼。
他的眼神,李鱼又焉能不熟悉?只是她的大狼狗每次用这种带着一丝央求一样的眼神看她,都是在一些很秘密、很不能叫别人晓得的时候。如今青天白日的,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叫李鱼一时之间,感觉有一股电流都自她的脊椎升起。
……所以说,这个男人真是了不得啊。
李鱼微笑着看着一点红,道:“你想要帮一帮楚兄,对不对?”
楚留香也在屋子里,听到这对夫妇这样的对话,立刻道:“红兄,李夫人,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大可不必……”
一点红伸手,示意楚留香不要说话。
他沉声对李鱼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遇到妖怪,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我实在没法子看着他独自负险。”
他耷拉着脑袋,好似一只拆了家之后的大狗面对表情严肃的主人。
李鱼忍不住笑了。
她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我还会拦着你不成?只是我想到了一个妙计,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一点红的嘴角慢慢地勾起,忽然伸手就搂住了李鱼,道:“是我错了,你从不会拦着我做什么的。”
李鱼一笑,蹭了蹭他。
而李鱼的妙计,也很简单。
现在有一件事是已知的,那就是玉姣身上必然带着一些能叫那幕后主使之人发现的标记,所以敌在暗、我在明。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假使李鱼与一点红,去做那黄雀呢?
一点红沉吟道:“你是说……?”
李鱼道:“我们远远的跟在后头,等引出那幕后主使之人,我们这两个人躲在暗处,进可攻、退可守,也当一回幕后之人。”
鹰英俊忽然问道:“那妖气的事情怎么处理呢?”
每一种妖怪,身上自然都带着妖气,能够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要去追踪这种痕迹当然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只要能留下,这计谋就有失败的风险。
玉姣冷不丁地道:“唔……那叫很多很多妖怪都来呢?”
李鱼跟在后头,或许会暴露目标,但若是楚留香周围,围绕着很多妖怪呢?藏起一滴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滴入大海之中。
楚留香笑道:“说得是!我既是让妖怪都觊觎的炉鼎之躯,身边时常出没各种妖怪,也很是正常。”
鹰英俊歪了歪头,道:“那我们猫头鹰连环十八坞和蜂类美男子联合帮派是不是又能出动啦?”
李鱼道:“好像是的,实在是很麻烦你们。”
鹰英俊充满元气地道:“李娘娘前几日帮了我的朋友猫妖秋星,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啦!”
于是,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众人各自收拾,鹰英俊回去带猫头鹰大队出来兜风,李鱼与一点红装模作样的与楚玉二人告别,看似已经离去,而楚留香与玉姣,则踏上了去找海老大的路途。
海老大生意做得很大,钱财也积攒了很多,他若是想,就连京城的房子,也可以随意的去挑、随意的去买。
但他不住在京城,也不住在东南沿海的大城里,他住在船上。
他的船是货船,和楚留香奢华舒适的船并不一样,这里并不宽敞、整洁,大部分的地方,都用于放置货物,甲板之上,还添置着数门大|炮,这是为了对付海盗。
人住的地方,环境就相当的恶劣了,阴暗狭小。
海老大也住在这样阴暗狭小的房间里,他早年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打拼出了一份家业,而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才来到了船老大所在的港口,明日就要出海,若是今天见不到海老大,那他们就只能等了,等上三五个月,海老大才会回来。
玉姣仍穿着楚留香为她购买的衣裙,外头套着那一件辉蓝捻金线的袍子,她云鬓微斜,美丽的面容十分淡漠,好似一个高贵的公主降临一般。
楚留香报上了姓名,便有人带着他们去见海老大。
这实际上却让楚留香有那么一点点的违和感,因为海老大并不是一个喜欢耍架子的人,若换了平日,他一定早就出来了,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和楚留香一起对饮。
但今日,他却叫人来接他们进去。
楚留香神色不变,带着玉姣上了船。
玉姣还是没有穿鞋,一双白生生的玉足就露在外头,一步一步的走着。
她自从知道自己本质上还是一条鱼之后,走路自是就又开始东倒西歪了,还是楚留香用一番歪理说服了她,让她好好的学人类走路。
她的走路姿势,学的是李鱼。
李鱼是一个非常有风情的美丽女子,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她不能见太阳,有限的在白日里出现的时候,都是带着一个特质的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可即便如此,只从她的走路姿势,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多么风姿绰约的美人。
玉姣学习她走路,自然也是走的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她的脚白生生的,落在这并不干净的甲板,简直是叫人觉得,这甲板都玷|污了她。
玉姣本就是举世罕见的美人,一出现在这船上,简直立刻就叫这些水手们都看待了。
船上的生活,本就是非常苦的。这里的水手有大半都没有成家,平日里上了岸,就把自己赚来的钱转手花在了烟花巷子里头,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污浊不堪,对女人,也毫无尊重。
他们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玉姣,眼神之中,满是轻浮与恶意,碍着她身边有一个楚留香,还有引荐的人,所以他们没人上来找茬,可不明面上找茬,却并不能说明他们不会窃窃私语。
一个水手就对另一个水手说:“你看,这女人不穿鞋!”
另一个水手十分淫猥地笑:“你看看她,表情这么正经,却是个不穿鞋的贱货!”
第一个水手就道:“哈哈,哈哈哈,她连鞋都不穿,还不是想被咱们看?我真恨不得把她抓过来……哈哈……啊!”
这水手忽然发出了一声痛呼,而另一个很他一起说垃圾话的水手,也同样痛呼起来,二人一齐捂住嘴巴,却见一丝鲜血,已顺着手指缝流出了。
他们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心。
门牙已奇根被打断,正落在他们的手心里。
二人又惊又怒,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那个带着松弛微笑的青年男子正看着他们。
他的嘴角虽然在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反倒是很严肃。
那青年男子,自然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大声道:“如果实在是不懂得尊重别人,那就必须懂怎么把那些不尊重的想法给收起来,江湖险恶,说错话实在是很容易招来麻烦,你说是不是,王六?”
——王六,也就是那个带着楚留香与玉姣,前去见海老大的人,他刚刚一过来就自我介绍了,所以楚留香知道他的名字。
这王六见自己船上的弟兄被打,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与其等着说错话被旁人杀了,还不如少上一颗牙,说话漏些风,以后就可以不多说屁话了。”
楚留香与玉姣,其实离这两个水手并算不得很近,这两个水手,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胡乱说话,谁知,却被耳聪目明的楚留香听见了。
且不说楚留香心悦玉姣,就算玉姣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被这些男人毫无尊重的在这里用语言侮辱,楚留香也一定会生气,也一定会出手教训教训这些人。
他只用两块小石子,随手一弹,就打断了这两个水手的牙,武功深厚可见一斑,这两个水手脸色铁青,显然是已气愤到了极点,可他们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去看楚留香与玉姣一眼。
这正是欺软怕硬的本质,而男人敢对着女人敢大放厥词,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欺软怕硬。
而玉姣的表情却一直都是淡漠的。
楚留香不相信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只是能感觉到恶意,却并不清楚这恶意代表了什么……亦或者是,即使她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意,她却也并不在乎。
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规则,有这些规则所衍生出的自尊与侮辱,这些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的,让一个远离人世的鲛人,在短短几日之内理解人世间的这些奇怪的东西,似乎实在是有点困难。
楚留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也根本不明白,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玉姣淡漠的表情,忽然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
算了,现在也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拉着玉姣走进了海老大的屋子。
海老大是一个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但他的屋子,却没有比其他水手的屋子大到哪里去,显得有些逼仄,有些阴暗,叫人透不过气来。
他看见楚留香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那种愉快的笑容,道:“香帅,你竟有功夫来看我?”
楚留香摸摸鼻子,笑道:“什么意思?难道我来找你反倒是不正常?”
海老大道:“身边有女人的时候,你竟还要把佳人带到我这脏船上来……”
正在这时,玉姣低着头,也进了船舱。
她抬起头来,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露出了她苍白美丽的面容,那双淡漠的蓝眼珠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竟好似闪烁出了璨璨的光芒来。
刹那之间,这昏暗的屋子,似乎也被玉姣的绝色所照亮了。
海老大的眼珠子都直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玉姣,玉姣也没什么情绪地同他对视。
海老大忽然道:“你……怪不得、怪不得……!”
玉姣面无表情地道:“怪不得什么?”
她的声音,好似昆山玉碎,清甜动人的不像话,可又如一捧冷泉,令海老大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海老大一惊,立刻朝楚留香看去,却见楚留香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海老大叹道:“香帅,你莫不是为了这个女孩子,才来找我的?”
楚留香很轻松地扯谎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近日来有没有一艘很大的黑船从你的港口上启航,我们在海上遇到过,那艘船上,可有不少罪恶的勾当,你晓不晓得?”
海老大道:“黑船?罪恶的勾当?”
楚留香点头。
海老大叹道:“这件事我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这是蝙蝠岛的船,船上的奇珍异宝还有女人,都是送去蝙蝠岛的。”
楚留香眉头一皱,道:“蝙蝠岛?”
海老大道:“正是!”
蝙蝠岛是一个经营数年的地下交易之地,这地方据说一片黑暗,谁也看不见谁。
黑暗的地方,总是容易滋生人的罪恶之心,所以这地方实在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只要有钱,无论是武林秘籍、奇珍秘药……甚至你想要皇宫里的妃子,只要出够了价钱,也能在蝙蝠岛的欢乐窟里叫她为你殷勤服务。
这地方的主人,是一个叫“蝙蝠公子”的人。
只是蝙蝠公子的真实面目,却是没有人知道的。
他的势力实在太大,海老大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那样,随时都可以被碾死,所以这么多年来,海老大从来都不敢拦截蝙蝠岛的船只。
即使是今日,对楚留香说出,他也只是说了一些能说的,比如蝙蝠岛的交易范围,去蝙蝠岛的法子,等等。至于不该说的,他是非常有求生欲的一件不提。
海老大道:“香帅,我只是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普通人罢了……我知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人,这件事……这件事……香帅若是要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楚留香已震惊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想不到,江湖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海老大叹道:“蝙蝠岛的事情,我一分都没沾染过,能与香帅做朋友,是我海老大一生的荣幸,至少……我不曾叫你后悔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楚留香叹气。
他忽然定定地望着海老大,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双眼之中,此刻也已没了笑意,反倒是有几分严肃、有几分冷酷。
玉姣忽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底的木质地板。
他叹道:“海老大,你真的没有参与蝙蝠岛之事?”
海老大双眼立刻瞪了起来,道:“香帅,你……你竟不信我?”
楚留香盯着他,忽然一字一句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的地板之下藏着一个人?”
海老大骤惊,就在此时此刻,玉姣忽然出手,指甲如刀刃一般,只一下,她脚底的木板就全部碎裂了。
木板之下,是一个被锁起来的箱子。
箱子没有什么动静,但是若是仔细听,就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玉姣连想都没想,就用蛮力拆开了这箱子。
箱子里窝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身姿很美的女人,她气若游丝的窝在这箱子里,脸被黑色的头发挡住。
但她头发下面的脸,在流血。
玉姣伸手,拨开了挡住她脸的头发。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如同烂肉一样的脸。
无数的伤痕,在她脸上交织着,她的鼻子被削掉,嘴巴也被削掉,红色的牙床和白森森的牙齿都露在了外面,很多旧伤,都已愈合了,只留下了可怖的疤痕,但她的脸上,却有很多的新伤,还在不停的渗着血。
……她不像一个人,倒像是那种让人见了就想要呕吐的怪物!
可玉姣的表情却没什么改变,还是淡淡的……她总觉得深海里长得更丑更可怕的鱼也不是没有,所以没觉得有什么非常不对的地方。
但海老大已面如死灰!
楚留香震惊地盯着箱子里的女人,霍地转头,死死盯着海老大,厉声道:“海老大!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海老大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一个娇美动人的女声传来。
“她是谁,她是昔日名动天下的绝色美人,秋灵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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