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穿着拖鞋，邓零星走路时也和猫咪一样无声无息，他绕开忙碌的佣人，独自走进杂物间。这里摆着许多像超市货架一样的金属柜子，上面放着各种牌子的清洁工具。
拥有专业素质和经验的佣人们就是用这些东西，让城堡的一百二十八个房间每天都保持着一尘不染的状态。
邓零星很快就找到了洁厕剂和消毒液，他坐在地上，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两个小水壶。
他有两个可爱的儿童水壶，一个是咖啡色的小熊，一个是黑白格子的小猫，配着黄色的可调节背带，分别用来装水和饮料。这都是格伦给准备的，可是觉得他现在这个心智会喜欢小孩的东西。
邓零星打开洁厕剂和消毒剂的盖子，把它们分别倒进两只水壶里，拧紧壶盖，最后他将两个空瓶藏在柜子里最里面。
他正准备出去时，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女仆长推门进来，邓零星来不及躲，与对方四目相对。
女仆长愣了下，“小少爷，您在这儿干什么？”
邓零星不留痕迹地把水壶藏在身后，露出苦恼的表情，“喵喵…喵喵找不到了。”
女仆长恍然大悟，“是来找猫的啊，小猫都在花房里呢，快去吧，吉恩也在找你，都快找疯了。”
邓零星仓促地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女仆长又扫了一眼货架，没发现什么异常，拿上自己需要的东西也离开了。
邓零星把水壶藏在了卧室的吧台柜后面，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去了花房。
吉恩就在那里等着，一看见邓零星的身影，立刻冲了上去。
他哭丧着脸，心力交瘁，连脸上的小雀斑都变显眼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少爷，您又跑哪去了？差点儿把我吓死，以后千万别乱跑了，乖一点儿好不好！”
面对吉恩喋喋不休的抱怨，邓零星抱起桌上的暹罗猫，塞进吉恩怀里，脸上露出一个又大又灿烂的笑容，“哥哥，我有两只喵喵，给你一只，不要生气啦～”
吉恩：“！！！”
仿佛一只浪漫的丘比特之箭射穿了心脏，周围咻咻咻地开满了玫瑰花，吉恩瞬间满血复活，身后光彩四射，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他们家小少爷又单纯又善良又美好，简直就是人间天使！
然后深夜，人间小天使悄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无声无息的走到吧台后面，拿出之前藏在这里的水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在冰凉黯淡的月光照映下，他完全就是个邪恶的、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邓零星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慢慢放大，瞳孔浑圆，隐隐发光。
猫科动物优秀的夜视能力让他能够清楚的看见屋内的摆设，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大床，见格伦还在睡，便放心地打开玻璃柜，拿出一个平时用来装冰块的小桶，放在床边。
随后他又关紧所有房门，把窗户也检查了一遍，确认卧室已经成为一个密闭空间之后，才拧开小水壶，将洁厕剂与消毒液一同倒入冰桶中。
氯化钠和盐酸瞬间就起了反应，生成大量黄绿色的氯气，一股刺激性的味道扑面而来。
邓零星屏气凝神地看着这气态的恶魔缓缓下沉，在大床周围散开。他知道自己这次终于成功了，至于自己会不会被波及进去，他并不在乎。
当初接下刺杀公爵的任务时，他就已经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那时候犹豫和抗拒也仅仅是因为觉得扮演傻子很丢脸，而不是因为怕死。
至少任务能完成，他也算是不负所托，完美地保持了自己出任务零失误的战绩。
不过邓零星只高兴了几秒，氯气忽然触发了隐藏在墙壁中的有害气体警报器，警报器发出尖锐的鸣声：滴——
“？！”
邓零星震惊地睁大眼睛，脸色惨白，崩溃地抱住脑袋，差点儿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警报响了之后，卧室内的空气循环装置立刻启动，外形古典的浮雕天花板以一个极具科技感的方式向四面打开，露出里面的空气净化仪器。
仪器嗡嗡运转，仅仅不到半分钟，卧室内的空气就被彻底换了一遍，刺鼻的味道彻底消失，带着清香的干净空气重新填满房间。有毒的氯气则被抽入废弃箱，通过压缩和低温变成了液态。
邓零星目瞪口呆地坐在地毯上，人都懵了，他一个穷人家长大的苦孩子，哪见过这种高科技啊！
谁能想到这样一座仿佛童话书里面的复古城堡，里面竟然还藏着一副科技骨架。
仪器运作的声音已然消失，天花板恢复原位，一切都归于宁静，只有邓零星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因为经过这么一场折腾，格伦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邓零星全身都僵住了，愣愣地回望着对方。
俩人谁也没说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邓零星决定先发制人，他扁了扁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跳起来扑进格伦怀里，“大大！有怪兽！有怪兽！好害怕…怪兽叫得好大声，要吃掉我呜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克制不住地抽噎，仿佛真的受到了强烈的惊吓。
格伦摸了摸他的头发，平静道：“不是怪兽在叫，是警报器响了，别怕。”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冰桶，反应已经结束了，里面只剩下一些液体和结晶，不过有害气体警报器已经通过内部网络将信息反馈在了他的手机上，上面很清楚的写明了，触发警报的是氯气。
那么扔在地毯上的那两个小水壶里，原本装的应该是洁厕剂和消毒液。
卧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谁干的这坏事就显而易见了。
刚才警报器搞了这么大动静，城堡里的人基本上全都醒了，管家和女仆长在门外敲门，低声询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格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邓零星，邓零星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头都不敢抬，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格伦平静地道：“都进来吧，去把厨师长和吉恩也叫过来。”
管家低头领命，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都全了，在玻璃茶几后面围站了一圈。头顶水晶吊灯灯光大亮，将所有人的影子照得无所遁形，恍惚间有种审判庭般的严肃气氛。
格伦坐在一张红黑色的真皮沙发上，邓零星趴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身上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冷。
总管家莱斯利安，女仆长妮雅，厨师长安东尼奥，城堡里管事儿的基本上都在这里，还缺一个保镖队长，不过那人出公差去了，暂时不在这里。
格伦把他们以及专门照顾邓零星的吉恩都叫了过来，显然今天这件事很严重，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蒙混过关。
因为邓零星这次露出的马脚，实在是太多了。
第十二章 罪行审判
女仆长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空瓶，轻轻放在茶几上，“大人，我按照您的意思去查看了，库房里确实有一瓶清洁剂和一瓶消毒液空了，并且没有登记在册。”
她顿了顿，“下午我去库房时看见小少爷也在那里，他就是那时候偷拿的吧。”
格伦又看向吉恩，语调冷淡，“我记得我有吩咐过你，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邓零星。”
吉恩吓得浑身冒冷汗，连连鞠躬道歉，慌忙道：“对不起，大人！我只是，只是一下没看住，这是我的疏忽！我的失职！”
格伦没有兴趣追究这种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他拍了拍邓零星的后背，“说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半夜不睡觉，在折腾什么？”
邓零星惶然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泪痕的小脸，怯怯地道：“我，我想…我想给大大做饭，做早餐吃…”
这个答案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格伦微微一怔，“做早餐？”
邓零星用力点了点头，伸出两只手在空气中比比划划，“嗯…因为大大总是给我好吃的东西，我也想给大大做饭吃，大大喜欢喝茶，那个屋子里有好多好多茶，倒在一起会更好喝的…”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库房里那些瓶子装的都是茶水？”
邓零星畏惧地缩了缩身体，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人审视的目光，“不，不是吗？大大，我好笨，我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眼睛一红，马上又要哭了。
格伦只好先哄他，把人抱在怀里摸摸头发，亲一下额头。
厨师长若有所思，“我说小少爷怎么总爱往厨房跑，他就是想收集食材给大人做饭吧，因为我不让他进，他才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库房，又不巧把清洁剂和消毒液当成了茶水。”
女仆长心生疑虑，“你是说今天这事只是个意外，可再怎么说，这也…”
“太巧了。”管家接过话茬，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锐利，显然他没有被邓零星的花言巧语骗过去。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大人，首先少爷的来历就不清不楚，他所有的身份资料都只是那个约尔赫的一面之词，我本来就不同意您身边留这样一个隐患，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诚然他刚才已经解释了这件事的起因，虽然有些牵强，但也说得通。”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猜测，他其实是敌方势力派来的杀手，只是为了任务假装成这样，今晚实际上是想要暗杀大人。”
管家言辞有些不近人情，“如果真相是这样，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吉恩一听就不高兴了，反驳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小少爷这么单纯，怎么会是什么杀手！”
管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越级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吉恩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低着头，愤愤不平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嘀嘀咕咕的：小少爷那么可爱，笑容那么天真，平时也就是顽皮了点儿，喜欢乱跑而已，哪有什么坏心思。这些人就是欺负少爷势单力薄，冤枉好人。
邓零星委屈极了，躲在公爵怀里抽抽嗒嗒地掉眼泪，很小声很可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抬手胡乱地抹着眼睛。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不要讨厌我，我好害怕…”
他抓住格伦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抽泣着，“大大，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敢再乱拿东西了，再也不做饭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扔掉我…”
格伦一怔，他望着邓零星泪眼婆娑的样子，下意识凑近了，仿佛想要亲吻他流泪的眼睛。
不过很快他便克制住了自己，他并不是一个会当着众人的面搞暧昧的男人。
管家上前一步，向邓零星伸出手，“恕我冒犯，可以让我看看您的手吗？”
邓零星茫然地把手放到了对方掌心中，管家顶着公爵不悦的视线，仔细地摸了一遍邓零星的手指。
格伦冷道：“摸够了吗？”
管家迅速地收回手，恭恭敬敬地站回原位，他道：“少爷的虎口与食指两侧都有薄茧，这是经常使用枪械的痕迹，他的手指骨节处也有细微的旧伤，很有可能就是在格斗时留下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大人，我的怀疑都是有根据的，并非空穴来风，一切都只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若是大人不舍得处置他，至少也要把人送走，我会为他找一家完善的疗养院，您意下如何？”
格伦没有回答，他仔细捏着邓零星的手。他的手和他的相貌一样，白皙干净，手指细长，只是指尖和骨节部分确实有些粗糙。
如果邓零星在被约尔赫买下之前，确实一直生活在红灯区，过着那种以色侍人的生活，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手。
眼见着自己就要暴露，邓零星眼珠转了转，想到了好办法。他忽然用力挣脱格伦的手，身体下滑，然后又施展了他的绝技——抱大腿。
邓零星跪在地毯上，抱住格伦的腿，仰起头眼眶发红地望着他，哀哀地求着，“大大，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别把我赶出去，我什么都肯做，我会，我会的…”
他哽咽了一下，努力压抑住哭声，嗓子已经哑了，“…我会洗衣服，会扫地…我不笨，我什么都会，真的很有用…我，我以后吃饭也小口小口的吃，我吃得少少的，不花钱，大大求你了，不要扔掉我…”
邓零星哭得实在太伤心了，就连最怀疑他的管家也开始动摇，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
格伦叹了口气，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仔细询问着，“你会洗衣服，会扫地，谁教你的？”
邓零星用袖子擦擦眼泪，努力平稳气息，“是…是店里的老板叔叔教我的。”
他做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店里哥哥姐姐们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哦，我很厉害的，冬天水好冷好冷，我也洗得好干净好干净！”
吉恩在旁边听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酸道：“小少爷…太可怜了，一定是红灯区里那些人欺负小少爷天真善良，故意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他干，他手上的茧子也是洗衣服时磨出来的吧。”
邓零星心说太棒了，吉恩你简直就是王牌助攻啊，他都要怀疑吉恩是不是总部派来帮他的卧底了。
格伦点点头，“这样一来，零星的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似乎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怀疑与质问，而且邓零星的嗓子都哭哑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任何问题。
“时间不早了，这件事就以意外论处，都下去吧。”
他站起身，抱着邓零星往大床那边走。
莱斯利安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冷不丁的道：“大人，我记得约尔赫先生曾送来一颗黄金铃铛做礼物，可以让我拆开检查一遍吗？如果那铃铛没有问题，我便承认是自己多疑了。”
话音未落，邓零星的心就猛然吊了起来。
第十三章 小小的报复
在公爵背后捅刀子，半夜里在卧室制造毒气，这些事情都可以蒙混过关，因为他是个傻子，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但如果铃铛里的微型联络仪被发现了，那就是证据确凿，这个铁证会把他死死钉在卧底的耻辱柱上，抠都抠不下来。
邓零星下意识抓紧了格伦的衣服，小声哀求：“不要…不要伤害我的球球，我喜欢那个球球…”
格伦反问：“有多喜欢？”
“……像喜欢大大那样喜欢。”
格伦对这答案很满意，他回头看了莱斯利安一眼，“听到了？那是他的宝贝，别人不能随便碰。”
“但是！”
“没有但是。”格伦脸色沉了下来，“我说过了，这件事以意外论处，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眼见公爵的态度如此冷硬，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莱斯利安也只好闭上嘴。
他欠了欠身，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卧室重归平静，格伦把邓零星放在床上，帮他盖好毯子，“好了，没事了，继续睡吧。”
邓零星缩在毯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危机过去了，但他并没有感到蒙混过关的欣喜和侥幸，心里反而有点儿怪怪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他，明明还有很多疑点，他给出的理由也确实非常牵强，但公爵却如此轻易地选择了相信他，对他说没事了。
说实话，就连队长都不会对他这么信任，每次家里丢了零食，冰箱里少了食材，总是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虽然他确实是前科累累。
邓零星不太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护着，他默默地拉起毯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毒气风波好像就这样过去了，不过也没完全过去，因为很快邓零星就遭报应了。
黎明即起之时，他被一股灼烧般的疼痛惊醒了，喉咙里仿佛塞着一团火，又好像塞了好几个刀片。
他难受地躬起背，用力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呼吸有些困难，胸口也闷闷的疼，邓零星意识到自己中招了，他昨晚制造毒气的时候，尽管空气净化仪很快就开始运作，将空气换了一遍，但他当时离得太近，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少量的氯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杀人不成还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世界上没有这么丢人的杀手了。
邓零星一咳嗽，格伦立刻就醒了，他快速起身查看了一下，伸手按下床头柜上隐形的呼叫铃，内线电话立刻接到了管家那里。
“叫医生来。”格伦沉声吩咐道。
城堡中常住了几名经验丰富的私人医生，同时也配备了医疗室，里面各种机器非常完善，直接在这里做外科手术都没问题。
十分钟之后，两名医生便带着医疗箱快步踏入卧室，他们给邓零星做了检查，最后得出结论——氯气中毒。
“不过不用担心，症状不严重，只有呼吸道肿起来了，这些天可能会有些咳嗽胸闷，保险起见还是做两次雾化治疗吧。”
格伦点点头，“现在就去医疗室准备。”
邓零星一听就急了，使劲往被子里躲，捂住脑袋，嗓子都哑了还要大喊大叫：“不要！不要打针…讨厌打针，好痛好痛的！”
医生刚想哄他说这不是打针，一点儿也不疼，格伦却率先开口了，他冷冰冰地瞥了邓零星一眼，“疼也得忍着，自讨苦吃。”
他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待邓零星，一看公爵不像往常那样娇惯他了，邓零星马上就显出了害怕的样子，不敢再闹腾，他小心翼翼地露出头，声音小了很多，可怜巴巴地抱怨：“大大好凶…”
医生也觉得奇怪，平时公爵有多纵容邓零星，他们都看在眼里。那种程度的溺爱，恐怕就是以后公爵有了孩子，也不会这么宠。怎么这会儿邓零星病了，他反倒还板起脸来了。
邓零星被骂了之后就乖了，不哭也不闹，任由格伦抱着他进了医疗室，开始做雾化治疗。
医生说得没错，他的中毒症状并不严重，做了两天雾化就痊愈了，然后第三天清晨，邓零星收到了祝贺他康复的礼物。
公爵送的，一个巨大的礼物盒。
邓零星看着地板上这个用花纸和绸带包装的礼物盒，盒子高度大概到他的大腿，粗略估计可以塞下五具成年人的尸体。
格伦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邓零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毒气那事儿还没完？或者说其实那天公爵只是假装相信了他的说辞，现在才不紧不慢地来找他算总账？
看这礼物盒的大小，里面装的不会是他的棺材吧。
邓零星忐忑不安地弯下腰，慢慢解开最上面绑成蝴蝶结的绸带，撕开花纸，打开箱盖，然后他的表情就凝固了，眼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箱子里面是一整套五颜六色的塑料厨房玩具，完美复刻了厨房里的每一样东西，做工非常精致，无论是灶台还是洗菜池，还有那个冰箱，都和真实的家具一模一样，只是大小只有原版的三分之一。
那个迷你灶台搭载了全息影像技术，可以模拟出仿真的虚拟火焰，那个可爱的小煎锅里有音响，按下按钮就会发出呲啦呲啦的油煎声，还有那些看起来非常可口的食材，外面不知道涂了什么涂料，还会在“烹饪”的过程中变颜色。
总之这是一套做得非常有趣的过家家玩具，公爵是真把他当小孩养了。
格伦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喜欢吗？”
邓零星心说太喜欢了，喜欢到恨不得抓起那把菜刀一刀攮死你。
可惜菜刀也是塑料做的玩具，刀刃比硬币还厚，捅不死人，如果做得再大再重些，或许还能当板砖用。
邓零星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抱着格伦的手臂晃了晃，“谢谢大大，这个好棒哦，我好喜欢…”
格伦也微微笑了下，“喜欢就好，以后你想做饭，就和吉恩玩这个，后厨和库房里有很多危险的东西，你不要再去了。”
邓零星愣了愣，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搂住格伦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胸前，小声问道：“大大，我那天是不是闯了好大好大的祸，大家都好生气，还骂我…吉恩哥哥也发火了，我好害怕…”
“吉恩不是冲你发火，是在维护你。”格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不快，声调也冷硬起来，“这本应该是我的工作。”
邓零星歪了歪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格伦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去玩吧。”
……
下午，管家莱斯利安在外面巡视了一圈，安排好城堡内的日常事宜之后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邓零星跪坐在落地窗边的羊绒地毯上，周围摆满了各种崭新的厨房玩具，正玩得不亦乐乎。
吉恩正襟危坐于在一个矮矮的小板凳上，左手端着盘子，右手拿着玩具钞票，领口掖了一块餐巾，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来餐厅吃饭的客人。
两只猫也来凑热闹，挤在邓零星旁边喵喵叫。
邓零星正在做三明治，他拿起两片面包，中间夹上煎蛋和火腿，最后又加了一片生菜。
这些食材都是用海绵做的，造型逼真，捏起来软软的，还带着香气。
莱斯利安眉头皱起，他路过那边，冷声训斥吉恩，“这是客厅，要玩去娱乐室玩，等会儿公爵大人回来了，看到这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吉恩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玩具都是大人给买的，大人说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
邓零星手里捧着那个玩具三明治，抬头看看莱斯利安，忽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把三明治往对方手里塞，“好哦！有两个客人了！叔叔，给你好吃的面包，快吃快吃！”
莱斯利安：“叔……？”
他只比公爵年长几岁，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怎么就成了叔叔辈的了？
邓零星继续把三明治往莱斯利安手中塞着，目光闪闪，满脸期待，“叔叔，快吃吧，快吃吧，好好吃的！”
莱斯利安第一次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很慌。他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公爵身边所有的麻烦事，但是却应付不了一个智商只有75的小傻子。
吉恩用手挡住嘴，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莱斯利安先生，你最好还是吃两口，要不然小少爷会伤心的。”
“……”莱斯利安生硬地憋出几个字，“这是假的，不能吃。”
邓零星愣了一下，吉恩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正要哄，邓零星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好伤心好伤心地抹着眼泪，“叔叔…叔叔讨厌我了，叔叔讨厌我，才不肯吃我做的面包…
吉恩埋怨莱斯利安，“你看，都是因为你不吃，小少爷都哭了，你就算咬一口又怎么样呢，这个是用食品级海绵做的，又没有毒，又吃不死人。”
莱斯利安：“……”
熊孩子身旁一般都会配备一个熊家长，有吉恩在旁边助势，邓零星哭得更厉害了，非得要莱斯利安把玩具三明治吃下去不可。
实际上这是邓零星针对他的小小报复，昨天就属这个管家最咄咄逼人，要不是他演技好，说不定真的会被当场拆穿。
现在看到对方为难的样子，邓零星心中爽快极了。如果他能咬上满嘴海绵，那邓零星就更爽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男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公爵回来了，邓零星立刻转战阵地，举着三明治塞给格伦，“大大，给你吃，是我做的哦！”
莱斯利安侧头望了过去，想看看公爵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格伦淡定地接过三明治，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牛皮纸袋，把三明治装进去，封好口，“嗯，我打包带回去吃。”
接着他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放在灶台上，用玻璃杯压住，表情一本正经，“你的小费。”
邓零星把钱放在自己围裙的小兜兜里，笨拙地鞠了一躬，“谢谢光临，下次再来哦！”
然后公爵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走了，莱斯利安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敬佩不已。只能说不愧是公爵，除了他，谁能想出这种奇招。
这时邓零星已经飞快地煎好了一块“牛排”，放在盘子里递给莱斯利安，“给你，叔叔快吃吧。”
莱斯利安照葫芦画瓢：“嗯…我也打包带走。”
“不行。”邓零星坚定地说道。
“？”
邓零星认真的解释：“带回去吃就凉了哦，吃完肚肚会痛。”
吉恩一脸慈爱地望着邓零星，双手交握做祈祷状，“啊，我们小少爷真是太善良太体贴了，莱斯利安先生快吃吧，不要辜负小少爷的好意。”
“……”莱斯利安艰难地开口：“可这是假的…”
话音未落，邓零星嘴巴一撇，眼中蓄泪，马上就要大哭一场。
莱斯利安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起牛排来咬了一口。这个材质倒是很好咬断，只是嚼起来就只有海绵和工业香精的味道。
莱斯利安勉强保持着冷静，没有让自己的表情趋向崩坏，他向邓零星展示牛排的缺口，“你看，我吃过了，你别再哭了。”
邓零星确实不哭了，他略有些嫌弃地看着莱斯利安，好像在看一个怪人。
随后他站起来谨慎地退到吉恩身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小话，“吉恩哥哥，我们走吧，这个人好奇怪哦，我们只是在玩过家家，可是他真的把我的玩具吃掉了，傻乎乎的…”
吉恩赞同的点点头，“对，我们离他远一点儿。”
俩人相亲相爱，手拉手肩并肩地离开了客厅，邓零星脱掉了身上的小熊围裙，但还不忘拿走了公爵留下的小费。
徒留莱斯利安一人，孤独地站在满地的厨房玩具中，手里还拿着一块咬了一口的海绵牛排。
莱斯利安，三十一岁，高学历高智商，精英阶层的人物，世代服务于西际联众国的王族，然后现在，他遇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惨重的滑铁卢。
第十四章 残酷的报复
晚上，邓零星裹着浴巾坐在床边，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几滴残留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水迹。
格伦手里拿着一块白毛巾，正在帮他擦头发。
邓零星讨厌电吹风的声音和热浪，又不能像洗猫那样把他塞进烘干箱里，只能用毛巾一点一点仔细地擦干。
邓零星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只有毛巾碰到敏感的耳朵时，他才会像小动物一样甩甩脑袋，以表示抗议。
擦干头发之后，格伦解开他身上的浴巾，帮他穿好睡衣，系好扣子，他有意无意地问：“那会儿你故意为难莱斯利安，是不是因为昨晚他对你太凶了？”
邓零星一怔，随后便无辜地睁大眼睛，“大大，我不懂…”
格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用很柔和的语气训斥道：“智商不高，小心思却不少。”
邓零星心脏猛地一跳，神经紧绷。他有些摸不准公爵的意思，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难道说公爵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尔后格伦又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受了欺负，知道怎么还击。”
听到这话，邓零星悄悄松了口气，他明白了，公爵这是把他当成一个虽然傻，但是有坏心眼的小孩了。不管怎样，只要身份没暴露就好。
他温顺地抱住公爵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对不起，大大…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格伦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没有生气，你以前过得辛苦，被许多人欺负了，现在有我为你撑腰，你可以更任性一些。”
这句“你以前过得辛苦”应该说得是邓零星身陷红灯区的那段时间，虽然是假的，但邓零星却莫名被这句话触动了心，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真实的经历。
他父母早逝，长到八岁时，抚养他的姥姥也去世了。当时邓零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传言，坚信孤儿院里的孩子都过得特别惨，每天挨打挨骂，养大之后还会被卖给坏人，所以他果断避开了过来接收他的福利院，跑到大街上去流浪。
那时候他太小了，就算想工作挣钱也没人会雇佣他，所以他只能和街上的流浪猫狗们一起，在垃圾桶里找吃的。冬天太冷，他就依偎在猫群里睡觉，和小动物们互相取暖。
后来年纪大了点儿，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个更加年长的混混收他做小弟，指使他去偷游客的钱包。邓零星身体瘦小又灵活，很适合干这一行，不过每次偷来的东西都要上交一半给混混，美名其曰保护费。
邓零星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混混的样子，那男人虽然品行极差，嗜酒好赌，偶尔喝醉了还会打骂他，不过邓零星确实是靠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少年时期，没有被其他抢夺地盘的地痞流氓们活活打死。
这种辛苦的日子直到遇见乔桑才结束，有时候乔队长都很诧异，邓零星少年时过得那么惨，居然没长歪，也没变成反社会人格。
这孩子虽然宅点儿，小心眼，毒舌，脾气坏，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公交车上会给老奶奶让座的好人，那些苦难并没有改变他的内心，或许这也是乔桑选择把他带进暗部机关的原因之一。
邓零星陷入了回忆之中，遇见乔桑可以说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他一下子就从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流浪生活中，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自姥姥去世以后，他第一次住上有墙壁和屋顶的房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领工资，这些第一次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思绪至此，邓零星开始想念暗部机关了，甚至那些平时特别烦人的同事们，此时出现在回忆中也变得可亲起来。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邓零星轻轻叹出一口气，更深地埋在格伦怀里，在自己的暗杀对象身上汲取了几分温暖。
说到任性，其实邓零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任性了，他之前小小地报复了一下管家，这对任务没有任何帮助，完全就是泄私愤罢了。
在刺杀公爵这种高度危险的双S级任务中，他本不应该做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如果让乔桑知道了，肯定会痛骂他一顿。
但是没办法，邓零星就是这样一个有仇必报的男人，以前机关里有个同事跟他不对付，总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邓零星就花三天三夜的时间抓了一大塑料袋的蚊子，半夜时爬窗户扔进了那同事家里。
那哥们住四楼，野生猫科动物的报复心就是这么强烈。
所以邓零星并不后悔自己给管家使绊子，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管家并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几天后他便迎来了极其残忍！恐怖！令人发指！的报复，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后，邓零星仍然心有余悸。
莱斯利安的报复是，为他准备了一整套的高中寒假作业。
邓零星看到那一厚沓等人高的习题册时，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平板电脑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差点儿砸了他的脚。
平板电脑是吉恩给他准备的，里面下载了许多当下热播的动画。吉恩他们的观念似乎还停留在动画片都是给小孩看的程度上，见到邓零星认真看动画也不会觉得奇怪，所以他就光明正大地，一边执行任务，一边追起了番剧。
不过今天他的好日子到头了，莱斯利安不但给他准备了习题册，还命人把一间空闲的房间收拾成了教室，挂上了黑板。
当时格伦正在看当日的经济早报，也对莱斯利安的行为表示了不解，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一个智商不到八十的小傻子只需要营养可口的餐食、温暖舒适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以及精心的照顾，教室和习题册好像跟他沾不上关系。
莱斯利安从容不迫的解释道：“是这样的，大人，这些天我咨询了多位专家，像少爷这种情况，如果不通过训练进行刺激大脑，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出现失语和健忘的症状。”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觉得最好的训练方式就是学习，这样不但可以让少爷的思维活跃起来，多学些东西对他也有好处，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有理，如果邓零星没有看到那根放在讲台上、细长的黑色教鞭的话，他可能也以为管家真是为了他好。
邓零星赶紧向格伦求助，他扑进对方怀里，也不管是不是压坏了他手中的报纸，就抱着格伦的手臂哀求，“大大…我不要，最讨厌了，我讨厌上课，不要上课…”
格伦想了想，故意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不行，这也是为了你好，乖乖听话。”
邓零星一怔，眼眶一红，马上就要开始哇哇大哭，无理取闹。
格伦冷瞥他一眼，“憋住。”
“……”邓零星连忙咬住嘴唇，把哭声憋了回去，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格伦，试图用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唤起公爵最后的良心。
可惜公爵的良心也不是很多，他吩咐管家，“既然是你提出的方案，以后就由你来负责零星的学习训练。”
莱斯利安平静地接受任命，“我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邓零星，金丝眼镜在灯光的照映下闪了一下反光，“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小少爷。”
邓零星吓得身体一抖，身后窜起一股凉意。
唯一能救他的公爵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无情无义地离开了。他有个重要的股东会议，车子早已在门外候着，没时间再理会邓零星的撒娇。
吉恩也不在，风水轮流转，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邓零星就这样落入了莱斯利安的魔掌中。
他坐在课桌后面瑟瑟发抖，莱斯利安将一份生物试卷放在他面前，“虽然智商不高，但好歹也是成年人，先测试一下基础常识吧。”
邓零星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叔叔，我不会做…这上面有我不认识的坏字字…”
莱斯利安淡定道：“哪个字不认识？叔叔念给你听。”
“……”邓零星脸上哭唧唧，心里恨得牙痒痒，手指捏着冰凉的钢笔，思考着用笔尖把人捅死的可能性。
不过这样会违反他的杀手准则，即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伤害目标以外的人，哪怕对方特别特别的让人糟心。
邓零星痛苦地写起了试卷，他本来想随便瞎写蒙混过关，不过仔细一看题目，就发现没必要瞎写，因为他根本就不会。
他从八岁开始就流落街头，没接受过应有的基础教育，在进入暗部机关之前他甚至都不太认字，后来在训练营里恶补过一段时间，总算是摆脱了文盲的帽子。
不过那时候他学的都是什么？格斗术、射击、拆弹、密码翻译、情报收集、开摩托开汽艇开直升机，这些他都学会了。可是正儿八经的课程没几个，训练营老师一句“以后用不到”，便忽略过去了。
谁能想到，几年后的今天竟然会有这么一道鬼门关。
邓零星的文化水平和初中生差不多，他非常努力地写着这张高中生物试卷，试图用自己丑陋的笔迹填满每一块空白。
这样磨磨蹭蹭了俩小时，他才写完卷子，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
他慢吞吞地滑下凳子，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去，有气无力地道：“我要走了…好讨厌这里，没有办法呼吸…”
莱斯利安抬脚踩住他毛绒睡衣上的猫尾巴，“等一下，我检查一遍。”
邓零星趴在木地板上抗议，“我饿！我想要吃饭…”
莱斯利安往教室门口瞥了一眼，看到了门缝后面的影子，“吉恩不就在门口等着吗，让他给你拿点儿吃的过来。”
话音刚落，吉恩便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银色餐盘，快步走进来。
他心疼地把邓零星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衣服，连声哄着，“少爷别哭，我给你带了小蛋糕，快吃吧。”
邓零星看到吃的便高兴了起来，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心地吃起了蛋糕。
莱斯利安站在课桌旁边看邓零星刚答完的试卷，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只觉得离谱，太离谱了。
莱斯利安拥有管理学与心理学的双博士学位，还曾经进修过教育理论，这些题目邓零星是真不会写还是故意写错，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本来还对邓零星的智商存疑，可是一看他做的这些习题，好像是真的不会做，这些离谱的错误答案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翻到试卷末页，最后一道题没做，但是在答题区画了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小人。虽然画风很抽象，不过莱斯利安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谁，因为旁边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写着“大坏蛋”三个字。
莱斯利安哑然失笑，他瞥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吃蛋糕的邓零星，觉得或许自己是真的误会他了。
第十五章 安德斯
“好消息和坏消息，各有一个，你先听哪个？”
从铃铛里发射出来的乔桑的立体影像如此说道。
夜晚，邓零星独自一人坐在衣帽间里的矮柜上，背靠着墙壁，双腿交叠搭在对面的衣柜上，毫不顾忌地踩着公爵那些价格昂贵、做工精致的高定时装。
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道：“先听好消息吧。”
乔桑自豪道：“我涨工资了。”
邓零星：“…关我屁事。”
“兔崽子，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来我家一趟能顺走半个冰箱的东西，我涨工资了，你伙食不也水涨船高？”
邓零星随手把玩着一个蓝宝石袖扣，耸了耸肩，“无所谓，公爵家厨师的手艺比你好太多了，做什么都好吃，作为断头饭来说也不错。”
“…瞎说什么丧气话，我们都等着你平安归来呢。”乔桑正色道，“零星，仔细听听坏消息，公爵手下那名保镖队长，他可能近期就要回来了。”
“保镖队长？”
那这人应该和莱斯利安是一个级别的。
乔桑哗啦啦地翻起了资料手册，“对，这个人叫安德斯·萨伯尔，比你大几岁，以前也是个杀手，后来负伤了，才退役到幕后做公爵的保镖。”
邓零星把玩袖扣的手指停住了，他坐直身子，烦恼地按了按额头。
如果这个保镖队长也当过杀手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杀手和杀手，就跟男同和男同一样，之间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探寻雷达。就算没露出马脚，一句话也不说，也能从举手投足之间嗅到同类的气息。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即使洗干净了，也仍然会从指缝里漏出丝丝缕缕的腥气，这是掩藏不了的。
乔桑继续道：“安德斯对公爵忠心耿耿，而且非常敏锐，你一定要小心，尽量避开他。”
“我知道了。”邓零星随手将铃铛抛向空中，又稳稳地接住，乔桑的立体影像非常滑稽地在半空进行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回旋。
乔桑无奈，“别乱玩咱们机关的高科技，总之你万事小心，不要冲动行事…任务是次要的，还是要把你的个人安全放在第一位。”
“明白。”邓零星关闭了通话。
……
两天后。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莱斯利安身穿黑白色西装，手上戴着一尘不染的洁白手套，仔细翻阅着城堡本月各项工作的报告单，头也不抬地对身旁的男人说道。
那男人站在落地窗旁，个子很高，接近一米九，肩宽腿长，腰背挺拔，身穿黑色的夹克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小臂极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他留着看起来有些扎手的短发，五官立体，鼻梁挺直，面部轮廓分明，是那种有些攻击性和野性的帅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右眼是普通的浅褐色，左眼却是拥有宝石质感的蔚蓝。
男人背靠着玻璃窗，左手插兜，右手拿着一柄金属蝴蝶刀，开了刃的，薄薄的刀身上雕刻着精致的镂空花纹，是毒蝎与玫瑰。
蝴蝶刀在他手指间灵活的翻飞着，他随意问道：“什么好消息？”
莱斯利安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公爵大人有了一个情人。”
“？！”男人手一顿，蝴蝶刀飞歪了，差点儿切断他的手指。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谁？有了什么？”
“你没听错，安德斯，公爵大人有一个情人，而且夜夜同床共枕，你以前不是总担心大人会孤独终老吗，现在不用担心了，大人很喜欢他的情人，自从那人来到城堡之后，大人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安德斯收起蝴蝶刀，迟疑道：“大人身旁有人陪着当然很好，但是这也太突然了。”
在他的认知里，公爵是一位自律到苛刻的男人，他虽然身居高位，年轻英俊，但却厌恶社交，待人接物上有一定程度的洁癖，不喜欢任何身体接触，自然也不会参加贵族们那些纸醉金迷的、所谓的乐园。
他就像一个冰冷的工作机器，日日夜夜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公事，有时候安德斯都会怀疑公爵是否具有人类正常的感情，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担心公爵可能会孤独终老。
“好吧，那这位被大人另眼相看的情人是谁？怀特伯爵家的大小姐，还是演艺大奖拿到手软的影后？”
莱斯利安瞥了他一眼，“这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了，大人的情人是一个男人，来自一场上不得台面的宠物拍卖会，并且伴有天生的智力缺陷，智商和小孩子差不多。”
“…你开玩笑吧？”
“我说真的。”莱斯利安轻轻叹了口气，“而且这人刚来没几天，就闯下了大祸，他把清洁剂和消毒液带到大人的卧室里，产生的氯气触发了警报，还好最后没出什么事。”
安德斯震惊，他上前一步，严声质问：“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还能让他留在公爵身边？应该立刻抓进国安局进行审讯，如果他是别人派来的刺客怎么办？！”
“这件事最后以意外论处了，没有进行任何的处罚，这是大人的意思，后来我也试探过他一次，他确实不像假装的。”
莱斯利安的视线移向窗外，“你看，他正在花园里玩。”
安德斯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女神雕像喷泉旁边，一个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卡其色针织外套，袖子偏长，盖住了手背，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他垂着头，嘴里咬着吸管，细软的黑发乖巧地搭在额前，看着确实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吉恩蹲在喷泉池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抄网，跃跃欲试的，“少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金鱼，我给你捞！”
邓零星歪了歪头，慢吞吞地道：“金色，我喜欢金色的鱼鱼。”
吉恩一脸“我磕到真的了”的满足表情，“金色是公爵大人眼睛的颜色，少爷和大人真的是双向奔赴。”
邓零星：“……”
吉恩兴冲冲地去捞金鱼了，邓零星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过了几分钟，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邓零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眼睛瞥着旁边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一双带铆钉的黑色军靴闯入视野，他抬起头，对上了来者冷峻而不善的眼神。
生面孔，而且浑身带着一种不好招惹的杀气，邓零星不认识他，但是也能猜出这就是公爵手下的保镖队长——安德斯·萨伯尔。
第十六章 你是真的狗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通常会影响到之后的相处，甚至会形成一个刻板印象，所以邓零星必须完美的伪装自己，不能露出一点儿破绽来。
安德斯也在审视着邓零星，无论从相貌还是身材上来看，这人都和刺客不沾边，完全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宠物，但他就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邓零星眼睛中流露出几分畏惧，他扔下奶茶，站起身飞快地跑走了，躲在吉恩身后不敢出来。
“少爷，怎么了？”吉恩一回头，才看见安德斯，于是赶紧站直身子向他问好，“先生，您回来了。”
安德斯点了点头，又看向邓零星，眉头微蹙，“你躲什么，怕我？”
邓零星紧紧抓着吉恩的衣摆，小声道：“大大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我要听话…”
看他这副傻不拉唧的样子，安德斯忽然起了一点儿欺负他的坏心思，故意道：“但你刚才不是跟我说话了吗？”
邓零星一愣，慌张地为自己找补，“我没有…没有和你说话，没有！”
安德斯：“看，你又说了。”
“……”邓零星赶紧捂住嘴，急得眼眶一红，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他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和陌生人说话了，我没有听话…大大知道了，会生气的，会扔掉我的…我不要呜呜，我不要这样…”
吉恩心疼坏了，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别怕别怕，没事的，这不是陌生人，是保镖队长哦，公爵大人不会生气的。”
安德斯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盐水袋子吗？稍微一戳就往外飙眼泪，要是再吓唬两句，恐怕能把他吓死了吧。
一辆轿车停在花园的十字路口，司机拉开后座的车门，公爵从车里下来，邓零星看见了，嗖的一下冲了过去，像个小炮弹似的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得亏也是格伦体格好，稳稳地把人接住，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才发现他脸上的泪痕，“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邓零星泪眼婆娑地回头，伸手指着安德斯，“就是他…他一定要和我说话，大大…我很听话的，我没有理他，你不要赶我走…”
格伦大概明白了，他牵着邓零星的手往那边走，安德斯和吉恩赶忙躬身行礼，“大人。”
格伦摸摸邓零星的头发，“这是安德斯，他不会伤害你，你可以跟他说话。”
邓零星躲在格伦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吐了吐舌头，“不要，他坏…讨厌他。”
安德斯无语，碍于公爵在场，他只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是保镖，也有义务保护你。”格伦轻拍着邓零星的后背，吩咐吉恩，“午睡时间到了，先带他回卧室。”
吉恩赶紧应声，走过来牵邓零星的手，“小少爷，我们回去了。”
随后格伦又看向安德斯，“二十分钟之后来书房见我，我要听你的汇报。”
安德斯低了低头，“明白，我现在就去准备。”
邓零星被吉恩拉走了，他乖乖地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大理石砖路，耳朵却仔细听着公爵那边的声音。
他记得安德斯是离开城堡是为了完成公爵交代的任务，要出动身边的保镖队长去做这件事，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邓零星的任务是刺杀公爵，不是探听消息，但他并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或许这个消息对东际国来说也很重要。
他跟着吉恩走进城堡，路过一个走廊拐角时，他忽然扭头看向窗外，晃了晃吉恩的胳膊，“你看，外面有一只好大好大好大的怪兽！”
吉恩疑惑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只见花园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并没有什么大怪兽。
“少爷，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吉恩一回头，走廊空空如也，邓零星早就不见了踪影。
秋风从窗户刮进来，吉恩站在风中凌乱，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少爷…”吉恩悲痛欲绝地控诉着，“你不是猫，你是真的狗！”
……
书房内，女仆端着红茶走进来，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便立刻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还不忘虚掩上房门。
安德斯站在办公桌前的地毯上，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邓零星飞快地跑进来，目标明确地绕过安德斯，直接跑到格伦跟前，扑进他的怀里。
他手里拿着一个猫爪形状的粉色激光笔，使劲儿往格伦手里塞，“大大，陪我玩吧，我们来抓红点点好不好？”
安德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胆大妄为的人，整个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严厉的斥责：“出去！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别打扰大人工作！”
格伦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说你的，不必管他。”
他接过激光笔，按下开关，左手拿着激光笔陪邓零星玩，控制着红点在落地窗旁上下左右地乱窜，右手有条不紊地翻阅着文件，神情冷淡，连视线都不曾偏移一下，主打一个工作逗猫两不误。
安德斯：服了。
或许是体内基因作怪，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狩猎本能，很多猫科基因携带者都会对晃动的光点产生兴趣，邓零星以前也是。
但是他平时使用的狙击枪有激光瞄准器，那个瞄在目标脑袋上的红点总是会让他心神不定，于是乔桑对他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脱敏训练，导致他现在看到红点就想吐，一点儿欲望也没有了。
不过现在还是要装一装的，毕竟根据科学研究，人类智商越低，表现出来的习性就越像动物。
邓零星像一只真正的小野兽一般，连跑带爬地追逐红色的光点，他猛地向前一扑，将红点“压”在身下（实际上是格伦适时地关闭了激光笔，造成了红点被邓零星抓到的假象）。
大概是怕红点跑了，邓零星趴在地上不敢动，连声向格伦求助，“大大，我压住它了，快…快拿网子来，把它抓起来。”
格伦没搭理他，屋里有地暖，地板不凉，邓零星在那儿趴着反倒是给他们一个清静。
第十七章 录音
格伦对安德斯道：“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安德斯点点头，犹疑地看了邓零星一眼：公爵真的准备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面前谈论这件机密吗？
格伦并不顾忌邓零星在场，“给我。”
安德斯只好照办，他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U盘，递给格伦，格伦将它插进了笔记本电脑里。
安德斯低声道：“大人，经过我的调查，半年前那场毒杀案果然有蹊跷，他们全部都在撒谎。”
格伦没有应答，他平静地打开U盘，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体积很小的文件。
邓零星听到毒杀案这个关键词，脑子里迅速开始回想西际国的法律新闻，很快便检索到了类似的事情。
半年前的毒杀案，应该是指黑焰拳场观众集体中毒事件。
黑焰拳场是当地一个挺有势力的地头蛇开办的，虽然是个在法律边缘蹦跶的地下拳场，规模却不小，还带有极大的赌博性质，一场拳赛就能牵动几千万的赌金，有不少狂热的赌徒在那里一掷千金，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半年前，有人在分发给观众们的啤酒中下毒，导致数百人当场死亡，犯人很快就被抓住，拳场被封杀，老板也进去了，这个案子应该尘埃落定了才对，为什么公爵还要继续调查？
安德斯继续说道：“案发当天拳场的监控录像全部被销毁，我只找到了一个被损毁的硬盘，视频已经无法恢复，我尽量从里面还原出一段音频，就是您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只有十七秒。”
格伦点开了音频，邓零星竖起耳朵仔细偷听着。
电脑中传来人群的惨叫，还有非常混乱的脚步声，像是许多人在奔走逃跑，被撞飞的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鸣声，有人摔倒了爬不起来，被无数人踩在脚下，绝望痛苦的哭喊着。
“啊！！！救命啊！救救我！！”
“好痛！！救命，救……”
“快跑，快跑！他来了！”
隐隐约约的，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野兽的低吼。
短短十七秒，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邓零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不能理解，一场投毒案怎么可能造成这种惨烈的动静，这段音频听起来就像一场残酷的屠杀。
最让邓零星感到不安的是最后那句“他来了”，那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的恐惧？
格伦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段音频，随后将U盘拔出来，扔进了抽屉里。
“我知道了，有了这段音频，证据链就完整了，你写一份报告，下周之前交给我。”
安德斯：“是，大人。”
他最后又用意味深长的视线看了邓零星一眼，才转身离开。
邓零星知道这人在怀疑自己，但是他没有精力去管他，他的任务是刺杀公爵，不是长期卧底，所以只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就行了。
现在书房里只有他和公爵两个人，但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邓零星没办法对他动手。
他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可惜他并不能像奇幻电影里演的那样，随心所欲地伸出长而坚硬的利爪，否则也不用在这里为武器发愁了。
听说初代……也就是千年前外星病毒肆虐时，第一批与动物基因融合的那群幸存者，他们身上的动物特性表现得非常明显，和半兽人无异。例如鸟类基因携带者拥有翅膀，蛇类基因携带者的体液有剧毒，还会冬眠，鱼类基因携带者则长出了鳞片和腮，可以在水中呼吸。
但是当他们孕育第二代的时候，这种特性便退化了，就这样一代接一代地遗传到现在，动物特性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比如说受到刺激时、酩酊大醉时、发情期时才会出现返祖现象。
邓零星以前也出现过几次返祖，不过只是长出了猫耳和毛茸茸的尾巴而已，指甲并没有发生变化，力气也没有变大，实在是毫无用处，还很丢脸。
格伦合上电脑，闭上眼睛按了按额头，随后又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零星，过来。”
那语气像是在唤小猫小狗，邓零星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得不乖乖走过去，他温顺地跪坐在公爵脚边，上半身趴在他的大腿上，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格伦抚摸着他的头发，半真半假地训斥：“刚才让你去午睡，你非要贪玩，现在是不是又困了？活该。”
邓零星不以为意地闭上眼睛，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就发现了，公爵的斥责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很严厉，其实根本没有生气，也不会对他进行任何惩罚。
外界总说公爵是一个手段残忍、冷酷到恐怖的男人，邓零星觉得这或许是谣言，那些无良媒体们最喜欢捕风捉影然后以讹传讹了。
被公爵有力的大手抚摸时会很舒服，邓零星难得一次遵循了本能，放空大脑，眯着眼睛享受对方的抚摸。
等任务结束了，他准备跟乔桑申请资金买一个高级按摩椅，效果应该差不多——如果他能活着回去的话。
就在书房里的气氛趋于祥和时，格伦冷不丁的开口：“零星，你刚才听到电脑里的声音了吗？”
邓零星睁开眼睛，心脏猛跳了一下。
他不明白公爵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在试探他？
没有…邓零星刚想这样回答，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到。
邓零星停顿了几秒，格伦也没有催促，他好像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邓零星的回答。
很快，邓零星便直起身子，保持着脸上单纯的表情，“听到了哦，大大在看动画片吗？有大怪兽出现了，大家都好害怕…”
他甚至还故意伸手去碰桌上的电脑，“我也想看，让我看看嘛…”
格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单手支着下巴，斜靠在沙发椅中，“说得倒也没错，确实是有怪物出现了。”
邓零星愣了下，他觉得公爵应该只是顺着他的话开玩笑，怪物这种东西，在和平的现代生活中实在是太遥远、太荒谬了。
第十八章 这帽子什么意思？
周一早晨八点，莱斯利安准时踏入公爵的书房。
格伦已经开始办公了，办公桌上放着一些基金信托文件，他大致阅览一遍之后便在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带有家徽的红章。
这种场景在每个工作日都能看到，不过莱斯利安没想到邓零星也在这里。
这人平时爱睡懒觉，每天早上都和那张鹅绒大床难舍难分，不赖到九、十点钟是不肯起来的，今天倒是难得勤奋了一回。
公爵的办公桌旁边专门为邓零星加了一张小桌子，格伦处理事务时，他就坐在旁边，拿着五颜六色的蜡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屁股下面还垫着一个毛茸茸的坐垫，两只猫分别卧在他的脚边，跟他特别亲。
莱斯利安偷偷往邓零星纸上扫了一眼，想看看他在画什么。
只见那白纸上画着一个穿西装的简笔画小人，个子挺高，虽然脸部只画了两个点和一条横线，不过可以看出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莱斯利安从这张潦草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熟悉，猜测邓零星应该是在画公爵大人。
公爵的画风和之前邓零星在试卷上画的那个莱斯利安小人十分相似，而且这次用了蜡笔，颜色更加丰富，小人脚下开着粉色的花朵，头顶还戴着一顶绿油油的绅士礼帽。
至于这帽子是什么意思，不敢说，也不敢问。
莱斯利安稳下心神，不再继续研究邓大师的惊世之作。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翻开手中的黑色记事本，单手扶了扶眼镜，条理清晰地说道：“大人，您本周的日程安排是这样的，今天有三场商业投资相关会议，其中两场需要您亲自到场，周二您要和您的表兄见面，下午参与国政会议，周三……”
格伦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平静地听着莱斯利安的汇报，偶尔开口说两句话，稍微调整一下行程的时间。
可是说着说着，邓零星突然就委屈了，他把蜡笔一扔，就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泪珠子砸在纸上，颜料被晕染开来。
格伦无奈地抽了张纸巾，给邓零星擦眼泪，“怎么了，哭什么？”
邓零星哽咽道：“大大又要出门了，总是…总是出门，大大和别人玩，好晚好晚才回家，都不和我玩，我也想跟大大一起出门…”
“不行。”格伦下意识就要拒绝，他并不想让邓零星接触外界，那是毫无必要且毫无意义的，邓零星只需要待在城堡里，生活在他的视野与羽翼之下就够了。
但是邓零星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眶红着，“求求你了，求求你…”
格伦：“……”
公爵动摇了，莱斯利安如此想道，仅仅是一个表情，就让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公爵动摇了，从某种方面来说，邓零星这个人形兵器对公爵的杀伤力简直堪比原子弹。
格伦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今天带你出去，你想去哪儿？”
“去逛超市吧！”
大概是怕公爵不同意，邓零星马上又打起了感情牌，小声解释着，“以前，只有赚了很多钱钱，老板叔叔才会带我去超市，买一个小小的零食吃，我不会乱花钱的，只是想和大大一起去逛超市，我只买两个小小的零食，好不好…”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谁也不舍得拒绝这个可怜孩子的请求，格伦看向莱斯利安，“你来安排，我们今天下午就去。”
“好的，大人。”莱斯利安仔细翻着自己的笔记本，“我们可以把下午的会议推迟到周三，腾出三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本市有十三家大型商场在您的名下，还有二十一家有您的注资，都可以立即清场，我推荐您选择万礼商城，那边离城堡很近，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如果您确定的话，我现在就给经理打电话，并做好安全措施。”
邓零星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格伦的袖子，很傻很天真地明知故问：“大大，清场是什么意思呀？”
格伦耐心道：“就是让其他客人离开，只有我们两个在商场里。”
邓零星心说这可不行，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地闹着要出去玩，他有自己的目的。
昨晚他和乔桑进行了一次秘密联络，乔桑帮他谋划了几个刺杀计划，每个计划的重点都在如何让邓零星全身而退，活着回来。
但是一旦考虑到自身的安危，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失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邓零星不是很看重自己的性命，他更在乎任务的成败，便随口说道：“没事的，我死了就死了，只要死得有价值就够了。”
然后乔桑就不说话了，眼神看起来有些难过。
邓零星忽然意识到乔桑可能是感到了歉疚，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任务书确实是乔桑亲自交给他的，但指名邓零星去执行任务的是东际国高层。乔桑自己做不了主，他处于那个不上不下的职位，也只能眼睁睁地把自己的队员送凶险之地。
他的无奈、为难、犹豫、故作轻松，邓零星都是明白的。
邓零星轻声说道：“队长，你没必要为此自责，暗部机关没有人怕死，我也不怕。”
“不怕死不是必须牺牲的理由。”
乔桑说完之后沉默了几秒，脸上忽然又露出那种一贯的阴险表情，“零星，如果你客死异乡，我就把你收藏的那些塑料小人全都挂到闲鱼上卖了。”
他像魔鬼一样补充道：“付邮送哦。”
邓零星：“？！”
“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的！”邓零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他的求生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队长的计划很多，但其核心只有一个，就是离开城堡。
在固若金汤的城堡内刺杀公爵，即使成功了，邓零星也会被困在这里，插翅难飞。他的身份本来就很可疑，公爵一死，他必然是头号嫌疑人。
可如果把公爵骗到外面去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商场那种人流混杂的地方，邓零星很擅长在人群中隐匿行踪，能够悄无声息地溜走。等西际国反应过来封锁交通时，他早就开车跑远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商场必须处于一个人来人往的状态下，若是被清场便毫无意义。
邓零星立刻圣母心泛滥，晃着格伦的手臂哀求道：“不要嘛，不要把客人们都赶走，我喜欢热闹，要大家一起玩…”
“……”莱斯利安心说小少爷好像对清场有什么误解，又不是用粗暴的手段把人赶走，只是从中午开始闭店而已，这也是为了公爵的安全考虑。
但是人家小嘴这么一张，眼泪一掉，公爵马上又让步了，“好吧，那就不清场了。”
他又看向莱斯利安，“保镖也不用带太多，太煞风景，带上安德斯一个人就够了。”
莱斯利安还是有些犹豫，但他并不会违背公爵的命令，于是便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第十九章 突袭
下午三点钟，正是阳光暖融的时候，安德斯阴着脸在前面开车，看得出来他非常烦躁，咬牙切齿地透过后视镜瞪着邓零星。
邓零星坐在后座津津有味地喝着芒果汁，完全无视了安德斯的怒火。格伦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蓝牙耳机，正在专心处理工作，似乎没注意车内的火药味。
所以安德斯就直接开口骂人了，“邓零星，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当个花瓶吗？非要出来逛什么超市，麻烦死了，还耽误大人的工作，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邓零星无辜地咬着吸管，“对呀，大家都说我有病哦。”
格伦抬眼给了安德斯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意识到公爵好像能听到他说话，赶紧闭上了嘴，但是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很不爽地转动方向盘，车子向万礼商城驶去。
很快车子在商城门口停下，安德斯下了车，恭恭敬敬地为公爵拉开车门，然后又绕到另一边，骂骂咧咧地拉开车门，不耐烦地对邓零星道：“到了，下车。”
这区别对待让邓零星很无语，安德斯对狗的态度都比对他好。
他刚探出身子，忽然感觉右上方有个很小的反光闪了一下，紧接着一颗子弹啪地一声打在车门上，火花四溅！
邓零星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狙击手。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安德斯反应极快，他二话没说，直接一脚把邓零星踹回车里，用力甩上车门。
第二颗子弹接踵而来，但可能是因为今天有风，子弹并没有打中安德斯，而是射中了他脚边的水泥路面。
邓零星透过车窗锁定了狙击手的位置，在两百米以外一栋办公大楼的天台。
邓零星本身也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或者说狙击手才是他的本职工作。他身体灵巧，但力气不大，所以近身搏击并不厉害，甚至可以说很弱，不过他的枪法非常准，在暗部机关可以排到前三。
他很快就发现这个狙击手其实相当蹩脚，技术超烂，这人不会分析风向与重力对弹道造成的影响，也不会隐藏自己的位置，以至于连开两枪都没见到血。
格伦已经回到了车上，他果断地对安德斯下达命令，“杀手在东南方向的大楼天台，去把人抓回来，要活的。”
“明白。”安德斯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向那栋大楼飞奔而去。
邓零星望着安德斯的背影，脑子里一团乱。
这个杀手不知道什么来路，但肯定不是自己人，如果暗部机关派新的杀手来协助他，不可能不提前说明，而且那子弹其实差点儿就打中他了。
也就是说除了东际国之外，还有其它势力觊觎着公爵的性命。现在这世界上只有四个国家，除去东际与西际之外，就是高山公国和玛尔济斯海国。
高山公国以鸟类基因携带者为主，国力微弱，是个依附着西际国生存的附属国，不可能对西际国贵族出手。玛尔济斯海国是由数十个海岛组成的，是完全中立的国家，也不太可能往别国派杀手。
那么这场袭击应该属于西际国的内乱，莫非和之前公爵谈及的那场“毒杀案”有关？
邓零星陷入了沉思，当他意识到自己崩了人设时，已经有点儿晚了，格伦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探究。
邓零星：“……”
现在开始演，可能还来得及。
于是邓零星赶紧开始哭，装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惊慌失措地捂住耳朵，趴在座椅上又哭又叫：“大大，大大！吓死人了…砰地一声，好大声，我怕，我要死了……”
格伦没有像往常那样哄他，淡淡地看着他，“怎么现在才开始哭，刚才一直盯着外面，在想什么？”
“我…嗯，那个……”
邓零星哑口无言，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钻进格伦怀里，抬起他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腰，抽泣着：“我吓坏了，不…不敢动，好怕…大大抱抱我，抱抱我可以吗？”
格伦眼神一深，邓零星敏锐地感觉到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收紧了，紧紧勒着他，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突然攀升的体温，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
或许是车内空调温度太高，两人周围的空气都是热的，格伦垂下眼帘，嗓音微哑，“除了拥抱，想要亲一下吗？”
邓零星愣住了，他不能理解公爵为什么能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跟他搞暧昧。虽然枪声早就停了，车子也是防弹的，可是狙击手不是还没被抓住吗？
就他愣神的工夫，格伦已经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们贴得太近了，邓零星能清楚的闻到对方衣领处那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是檀木与某种古典风格的香草。
格伦很认真地亲吻着他，唇齿相依，舌尖探入湿润的口腔，试图挑弄起他的兴致。
邓零星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身体僵硬，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然后慢慢地摸到了车门附近的金属破窗锤，想直接给他一榔头，掀开他的头盖骨看看他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邓零星松开了破窗锤。不是不忍心，而是这个小玩意没办法一击致命，不好使。
初吻不初吻的，邓零星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心里有些膈应。不过鉴于公爵长得好看，他可以忍一忍。
这个吻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就结束了，格伦放开邓零星，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疼吗？”他问道。
邓零星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之前自己装可怜说过亲亲会痛，不要亲亲，讨厌亲亲，所以格伦才会这样问他。
邓零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疼就显得过于矫情了，因为除了这个吻之外，格伦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更没像他口中的“那些男人们”那样欺负他。
他纠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痛吧…”
格伦很满意这个回答，“那么以后都可以亲了？”
邓零星纠结地皱起眉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公爵温水煮青蛙了，这样得寸进尺的攻破他的防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对方压在床上。
可是再一想，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于是便坦然地点点头，“好吧，以后也可以亲亲…”
他马上又认真强调：“但是只给大大亲，别人都不许！”
那语气非常严肃，仿佛在商讨一件国家大事。
格伦的嘴角上扬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好像是微微笑了下，他又温柔地亲了亲邓零星的脸颊，“好，只有我们两个。”
公爵这边的气氛温馨浪漫，整辆车都仿佛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空气中响起罗曼蒂克的音乐，而安德斯还正在火急火燎的抓犯人。
他一脚踢开通往天台的金属门，那杀手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才刚把狙击枪装进手提箱里，还没来及站起来。
见安德斯进来，他仓皇失措地想去开箱子，把枪拿出来防御，但马上又意识到根本来不及，于是又慌忙地从小腿的绑带处抽出一把匕首，胡乱地冲着安德斯挥舞了几下，“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安德斯很嫌弃地看着他，这杀手看样子三十多岁，颧骨偏高，眼窝较深，脸上有道浅褐色的伤疤。
安德斯以前也是杀手，虽然服务于王族，但对民间的杀手组织也有一定的了解。他对眼前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也就是说这人并不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顶多算个二流。
而且从他拿匕首的动作来看，他并不擅长使用这种短兵器。对付这种废物，连枪都用不上。
安德斯露出轻蔑的表情，将手枪收了起来，稳步向他走去。
杀手抓起匕首向他捅了过去，安德斯侧身避开刀尖，接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膝盖狠狠地顶在对方的小腹上。
“啊啊啊！！”杀手疼得大声惨叫，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随后安德斯五指用力，反手一拧。他是冈比亚巨蝎基因携带者，双手的力气极大，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腕骨被硬生生地掰断了。
无视杀手的嚎叫，安德斯将他推向天台栏杆，不屑地打量了他几眼，“就你这种不入流的垃圾，也敢对公爵出手？不自量力！”
他揪着杀手的领子，单手将他拽起来，按在只有大腿高的栏杆上，恶狠狠的骂道：“我告诉你，不管是谁，只要胆敢对公爵不利，我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撂下这句狠话之后，安德斯想直接把他从天台扔下去。
这栋大楼有二十多层，从天台摔下去那是真正的挫骨扬灰，杀手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裤子慢慢湿了一大片。
“……”安德斯皱起眉，“脏死了，你恶不恶心。”
这时候他才想起公爵吩咐过要活捉，于是又把人拽回来，扔到地板上，悻悻地道：“算你走运，还能多活几天。”
第二十章 《三秒法则》
安德斯脱掉杀手的外套，用匕首割成布条，拧成一条结实的绳子，将他的双手反捆在背后。
他站起身给公爵打电话，杀手疼得躺在地上哼哼，安德斯烦躁地踢了他一脚，“再叫一声，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格伦那边很快便接通了电话，安德斯向他报告了这边的情况，“嗯，是的，只有一个人，已经抓住了，我现在就回去。”
格伦淡道：“你直接把人带回城堡去，做好审讯准备，我需要他亲口说出是谁指使了他。”
“明白。”
格伦挂断电话，仍然亲昵地抱着邓零星，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似乎很贪恋这种感觉。
邓零星有些不知所措，他悄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他脸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眼神莫名地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邓零星忽然感到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接下这个刺杀任务之前，他们就在某个地方见过了。
但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他们俩的身份天差地别，从前的邓零星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接触到一个异国的贵族。
他有些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大大，不舒服，放开我吧…”
格伦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才遗憾的松开他。他下车坐进驾驶位，启动车子。
邓零星手脚并用地从中间爬了过去，费劲儿地坐到副驾驶上，用脑袋蹭了蹭格伦的手臂，乖巧又期待地问：“大大，我们还去逛超市吗？”
格伦没有正面回答，他瞥了邓零星一眼，“安全带系好。”
邓零星笨拙地扯过安全带，弄了半天也没办法把卡扣插好，反而还把手勾住了。
“大大，帮我…”
他可怜兮兮地向格伦求助，格伦无奈地伸手帮他系好安全带，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今天不能去超市了，不过城堡后面有一栋闲置的小楼，我给你把那里改建成商场好不好，以后你就可以去那里玩了。”
“……”邓零星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有点儿太溺爱了吧…
发生了这种意外事件，邓零星决定暂停自己的刺杀计划，他想先弄清楚公爵身边的这些恩怨：为什么会有人暗杀他，那件不同寻常的毒杀案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
邓零星有种预感，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情报，信息，秘密，这些在两国交锋中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虽然不是情报局的人，但也不介意临时做个兼职。
如果他能解开这个谜团，或许还能帮乔桑升个职，混个正部长当当。
回到城堡之后，格伦便把邓零星丢给吉恩，自己则坐上室内电梯离开了客厅。
邓零星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从1变成了负1，然后是负2，公爵去了地下室。
城堡的地下一层是停车场，不过邓零星还是第一次知道停车场下面还有一层，他猜测那里应该是一个类似地牢的地方，安德斯肯定把抓到的杀手关在了那里，准备进行审讯。
客厅中央摆着一组很大的香槟色环形沙发，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许多毛绒玩具，都是邓零星平时随手丢在那里的。
可能是公爵特意吩咐过，家里的佣人从来没有把这些玩具收走，于是客厅就这样被搞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邓零星住进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但城堡各处却留下了他很多痕迹，足以见得公爵对他有多么纵容。
邓零星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毛绒小熊，表情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少爷～”吉恩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摊开手中的一堆电影碟片，“逛不了超市也别难过，我陪你看电影吧，你想看什么？我这里有超人大战怪兽，还有怪兽大战超人，还有大怪兽超（四声）人，你喜欢哪个？”
邓零星：“……”
他真想不到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会用碟片这种古老的方式看电影，而且最后那个听起来真的很不对劲儿。
邓零星故作任性，“我不要，不要看电影，我想吃饼干。”
吉恩无奈又慈爱地叹口气，“好吧，我去后厨给你拿。”
他转过身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我记得后厨有个师傅很擅长做点心，我们拜托他做一些吧，少爷，你要吃什么口味的……少爷？少爷？”
没有人回答他。
吉恩一回头，邓零星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是诅咒。”吉恩颓然站在原地，两眼无神，麻木地说道。
没错，这就是一种古老的、神秘的诅咒，只要邓零星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三秒，他马上就会像一块掉进水池里的棉花糖那样，瞬间消失不见。
吉恩严谨地将这个定律称为“三秒法则”。
他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荣获诺贝尔物理奖的伟大发现。
……
邓零星像往常一样甩开吉恩，走进了电梯里。还好这部电梯没有密码，他顺利来到负二层，走出电梯之后，触目所及都全是冰冷的银色金属墙壁，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在邓零星脚下投出沉重的影子。
墙壁很厚，隔音也非常好，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灯泡里的电流声。
这里没有空调和地暖，温度很低，比外面还冷，地板冰凉。邓零星平时就很怕冷，忍不住裹紧外套，抱紧从沙发上拿来的毛绒小熊，慢吞吞地向前走。
这边真就是地牢，走廊狭窄而且错综复杂，很难想象那座华丽典雅的城堡下面会有这样阴森的地方。
邓零星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看到了隐蔽的监控摄像头。不过没关系，因为他只是一个寻找公爵心切，误闯入地牢的小傻子罢了。
不管有多少人怀疑他，只要他的说辞合情合理，就没人能给他定罪。
演戏当然要演全套，所以邓零星从踏入地牢的那一刻就开始演了。
出电梯时他故意踢掉了脚上的毛绒拖鞋，一来他赤脚走路会更加安静，二来这样可以让他显得更可怜更狼狈一些。
——坐电梯时按错了按钮，不小心闯入地牢，迷路之后慌慌张张地，连鞋子都跑丢了，因为太害怕了只知道乱跑，误打误撞地碰见了审讯现场。
任谁看到现在的邓零星，都会这样想的。
邓零星左手抱着小熊，右手揉着眼睛，哭哭啼啼地往前走，“大大，大大…你在哪里呀，这是什么地方呀…我好怕，救救我…”
哭是哭得挺惨，不过眼泪始终没掉一滴，毕竟监控也拍不到那么清楚。
不知走了多久，邓零星终于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扇虚掩的铁门，里面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邓零星适时地停止哭泣，慢慢推着铁门扩大门缝，直到自己可以悄无声息的钻进去。
门后是一个空旷阴暗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刑讯室，邓零星看见远处的墙壁上挂着很多惊悚的刑具，像是铁链、弯刀、烙铁、鞭子等等，难以想象在现在这个文明的时代还存在如此暴力古老的地方。
邓零星躲在一根承重柱后面，悄悄向前方看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单人沙发，格伦坐在那里，背对着他。在他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摆着一个古怪的椅子，有个陌生男人坐在上面，手脚都被捆着，而安德斯站在旁边，冷着脸逼问着什么。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袭击公爵的刺客，邓零星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他身下的椅子，发现那是张电刑椅。
他抬头像小动物一样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皮肉烧焦的味道，看来这人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这场刑讯大概持续了不到十五分钟，但格伦并不准备再对此给予更多的耐心，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淡道：“安德斯，再给他五分钟时间，如果还是不说，就清除掉。”
“明白。”安德斯低头看了一眼男人那张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脸，烦躁地啧了一声，随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了一把薄而锋利的手术刀。
他将刀刃贴在男人的手指上，“听到了没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公爵大人的？！”
男人吓得哆嗦起来，他惊厥般地喘着粗气，满嘴的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口中的牙齿只剩下不到一半。
“不，不…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
“闭嘴，我只想从你嘴里听到真话，不是废话！”
安德斯按住男人的手背，将刀尖缓缓插入他的食指指缝。
他那双异色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对方，甚至还故意笑了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剁下来，错了，那样没有效率，我打算把你手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削下来，先剥皮，再取肉，直到变成白骨为止。”
“这可比电击难受多了，不过你放心，我刚才已经给你注射了兴奋剂，所以不管多疼，你都不会昏过去。”
安德斯转动手腕，“就先从指甲开始吧。”
邓零星有些不适的捂住了嘴，有点儿想吐。
可能是因为职业相同，他不可避免的将那场酷刑联想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他的身份暴露，被公爵抓住，或许也是这样凄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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