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只是不想失去你
邓零星这个样子让格伦觉得心疼,他伸出手想抱一抱对方,就像从前那样,将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细细安慰。
但格伦的手一伸过来,他立刻就往后躲,眼神充满了戒备。曾经那些信赖与亲近,即使是虚假的甜蜜,此时也荡然无存了。
邓零星背后靠着枕头,挥开他的手,神色疲惫不堪,“别再碰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等飞机落地我就会离开,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的手变成这样,你就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把手套戴上,将伤痛掩盖在布料之下,仿佛这样就能强迫自己忘记它。
格伦轻声道:“零星,我很抱歉,这件事并非我的本意,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自从看到邓零星的右手之后,他就一直处于后悔之中,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邓零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是你的本意?我原本也是相信的,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所以不管怎样,你也不会指使危险的佣兵来追捕我,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眼角有些泛红,“可能是我心里不舒服,对你有恶意,所以我现在总是在想,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你是不是特意吩咐了那些人,命令他们废掉我的右手。”
格伦一愣,“零星?”
邓零星缓慢地说道:“我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就更觉得有这种可能,你说要我放弃暗部机关的工作,现在我如你所愿被迫放弃了,那下一步呢,你是不是要想办法篡改我的国籍,让我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你?”
“不是这样的…”格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陷入了深深的无能为力之中。
他当然不会命令别人去伤害邓零星,甚至一开始他就下了死令,禁止任何人伤到他,只是那些雇佣兵失控了,才造成了这样的惨案。
所以邓零星的怀疑对格伦来说,就像是一支沾满剧毒的利箭,一下子射穿了他的心脏,带出血淋淋的痛楚。
可是格伦也没有资格再为自己辩解,论迹不论心,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他确实是造成邓零星右手受伤的罪魁祸首,这是无法开脱的事实。
格伦悔恨莫及,如果当初选择了纪律性更严格的军队去找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要逼他接受自己的求婚,也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无法收场的局面。
“零星,我真的很抱歉。”如果能用自己的手做交换,让邓零星的手康复,格伦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邓零星摇了摇头,“别说了,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对你的本性一无所知,我根本不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想再继续探究了,因为我害怕,我怕最后发现你是一个恐怖又残忍的男人,与我记忆里的你完全不一样。”
尽管这段感情已经没有复燃的可能性,可邓零星还是希望它能保留最后一点儿温馨的回忆。
“所以这些事就让它过去吧,谁也别再指责谁,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邓零星向格伦伸出手,“把你的手机借给我。”
“你要做什么?”
“给队长打电话,让他来接我。”邓零星看了看圆窗外的天色,现在已经是白天了,他一夜未归,乔桑一定很担心,得赶紧给他报个平安才行。
格伦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零星,我不能放你走,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必须把你留在我身边。”
即使他心怀愧疚,但态度仍然坚决甚至强硬,或许邓零星说得对,他的本性就是恐怖又残忍。
邓零星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怂包,他当即就恼了,声音虽然还是哑的,但是气势已经起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说了我的手治不好,也不需要你补偿我,这样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好聚好散给彼此都留个体面不行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算完?!”
格伦低下头,神色黯淡,“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向来强势的男人忽然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邓零星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就更加恼火,大声骂道:“你别给我装什么深情,绑架就是绑架,监禁就是监禁,你以为说一句我爱你,这事就合情合理了吗?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格伦站起身,轻声道:“我现在就走,离飞机落地还有三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儿。”
门外的走廊里,莱斯利安单手端着餐盘走在地毯上,餐盘上放着一壶花茶和一碟精致的点心。
他远远地就看见公爵黯然神伤地从屋里走出来,仅仅是在门口停留了几秒,留恋地往里面看了两眼,一盏台灯就嗖的一声砸了出来,重重地撞在对面的舱壁上,摔了个粉碎。
莱斯利安走上前去,“大人,他醒了吗?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格伦闭了闭眼,低声道:“他的手受伤了。”
一看到对方这种凝重的表情,莱斯利安顿时明白了,“右手?情况怎么样?”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恐怕很难治好。”
莱斯利安不由得为邓零星感到惋惜,他曾经调查过这人的资料,拿到了他训练时的成绩,那成绩单上的枪械课程几乎是满分,无论是近距离射击还是远程狙击,都非常优秀。右手受伤,他一定收到了很大的打击,也难怪发这么大的火。
格伦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绕过地毯上台灯的碎片,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莱斯利安看了看手中的热茶,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怎么看都觉得现在不是进去送茶的时候,他转身跟上公爵的脚步,便听到对方声音冷淡道:“那个打伤邓零星的雇佣兵怎么样了?”
“已经埋了。”莱斯利安想了想,淡定答道:“如果您想追加惩罚,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尸体挖出来鞭尸,第二,那人还有个弟弟,据我所知,前段时间因为抢劫罪被抓入狱,现在还关着呢,您有需要的话,我就跟他们说一声把人提出来。”
他言语中带着一点儿淡淡的讽刺,多少有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意思,最开始公爵下令动用雇佣兵的时候,他就曾经劝阻过,觉得驱使这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危险人物很容易会出意外,可惜公爵正在气头上,一意孤行,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格伦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莱斯利安一眼,“把他弟弟的右手砍下来,零星会高兴一点儿吗?”
“……他只会更讨厌您吧。”
格伦重重地叹息一声,“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也明白,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若是真想赎罪,还不如把他自己的手砍下来……
上午九点钟,飞机在山脚下的私人停机坪落了地,纵使邓零星万般不情愿,此时到了人家的地盘,也只能乖乖跟着下了飞机。
只是他的脸色很难看,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不用仔细听也知道是在骂公爵。
但格伦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比平时更加温柔,他右手揽着邓零星的肩膀,可能是怕对方不高兴,只敢虚搂着,不敢太过火地接触他。
他侧头轻言细语地和邓零星说着话,邓零星却不愿意理他,还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想看他。
格伦无奈地笑笑,“这里风景好,空气也新鲜,我想让你在这边疗养一段时间。”
他这么一说,邓零星才发现眼前的建筑并不是曾经住过的城堡,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古典庄园。
庄园依山而建,以古色古香的木制建筑为主,周围是大面积的花园,种植了许多常青植物,因此即使在寒冬,也仍然是满眼的郁郁葱葱。
大门外的柏油公路宽阔平坦,但是没有任何车辆经过,足以说明这里离城市非常远。
邓零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公爵嘴上说是为了让他疗养,实际上是为了把他软禁在这偏僻的地方,防止暗部机关的人找上来。
邓零星再一次对公爵冷酷的本性有了深刻的了解,他相信公爵是真的对他感到愧疚,但也是真的要掌控他的人生与未来,哪怕邓零星根本不愿意。
他推开格伦,自顾自地往前走,反正他都这个样子,也逃不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就住在这里算了。有句话叫做非暴力不合作,邓零星不打算再和公爵吵架,但是也不准备再理他了。
邓零星走到大门口,守卫们连忙为他打开那扇黑色的金属大门,邓零星刚走进去,就在道路中心的喷泉旁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安德斯。
原来这座庄园就是安德斯被调任的地方,邓零星不明白公爵为什么偏偏挑选这里来软禁他。
安德斯也扭头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一句话也没说,邓零星绕过他向前走了。
格伦跟在他身后,但经过安德斯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阴森森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邓零星是怎么逃出去的,我现在不对你追责,仅仅是因为不想让零星生气。”
安德斯一愣,下意识想辩解,但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磕绊了一下,“大人,我只是…只是觉得…”
格伦没有听他的狡辩,事实上也没有必要,邓零星出逃的那几天,安德斯无故消失,时间对上了,动机也有,安德斯做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格伦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邓零星身上,没有精力再去处理他。
第六十二章 故人重遇
公爵很快就组织了一支医疗团队,专门负责诊治邓零星的右手。他本身就建立了很多家医药研究所,在医学领域人脉颇广,团队中每一位医师都经验丰富,是在业界享有盛誉的专家。
这些医师们聚集在庄园内,每天都用各种精密复杂的仪器给邓零星做各种检查。
邓零星烦不胜烦,他已经厌倦了医疗室里苍白的墙壁、仪器冰冷的金属味道,还有每次检查后医生同情的眼神与不尽人意的结果。
这天做完最后一项抽血检查,医生仔细看了一遍化验单,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靠近格伦,压低声音道:“大人,劳烦借一步说话。”
格伦点点头,就准备跟医生一起出去,邓零星坐在椅子上,随手揭开贴在右手臂弯处的止血胶布,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他面色冷淡:“为什么要出去说,我才是病人,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医生迟疑道:“这个…邓先生,涉及机密,我不能随便和公爵以外的人谈论这件事。”
邓零星挑眉,“真稀奇,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检查报告,怎么就成机密了?”
医生为难地看向公爵,格伦无奈地摇摇头,“没事,不用理他,我们出去吧。”
邓零星猛地站起身,恼火道:“凭什么不告诉我,我被你关在这儿,没了人身自由也就算了,现在连对自己身体状况的知情权都没有了吗?”
憋了好几天的怨气,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但是这无形的拳头打出去,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声无息地泄了力。
格伦根本不会跟他吵,他只是看了邓零星一眼,便转身和医生一起出去了。
平时他对邓零星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不管对方怎么发脾气,他都无条件的包容,唯独在治疗这方面,他的态度非常强硬,不妥协不让步,就比如说今天邓零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配合来做检查,还是他强行把人拽过来。
诊疗室的门关上了,透过磨砂玻璃门,隐约可见走廊上站着两个人影,那是医生和公爵在说话。
邓零星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头顶阴云密布。但是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好奇心,放轻脚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房间隔音效果虽然好,但也架不住猫咪的耳朵灵,邓零星隐约听见公爵问医生他的手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医治了。
那医生犹豫着说道:“以现在公众所知的医疗手段,是没有办法治疗的,但是如果采用您名下研究所的新技术,或许不是没有可能。”
邓零星一愣,难道他的手还有可能治好?
他不由得将身体与房门贴得更紧,努力听清他们说得每一个字。
公爵道:“那项技术很不稳定,如果不成功,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但是除了这个办法,已经没有其它手段可以治疗了,或许可以问问邓先生本人的意见?”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不,不用告诉他,你去一趟三号研究所,让他们把……准备好。”
中间那个词他说得很轻,邓零星没有听清,他下意识更用力的贴紧房门,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门上。
几秒后,只听咔哒一声,原本就没有锁紧的房门直接被他推开了,邓零星猝不及防地失去了重心,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扑通一声趴在了地板上。
公爵和医生同时回头看了过来,邓零星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一时间十分尴尬。
格伦顿了顿,“零星,你在做什么?”
邓零星在这种时候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偷听时不小心摔了,他低下头,一脸认真地抚摸着光滑的地板,故作冷淡道:“没什么,地板花纹挺漂亮的,我仔细看看。”
格伦:“……”
他哑然失笑,走过去把人扶起来,细心地整理好他衣服上的褶皱,“好了,你要是喜欢,我们把卧室也铺上这样的地砖?”
邓零星拍开他的手,“随便你吧,检查结束了吧,我要走了。”
“去吧。”格伦并不限制他的自由,他知道这座庄园守卫森严,在把邓零星“接来”之后,这里增加了足足两倍的警卫,每个人都携带了麻醉枪与电棍,即使不用刻意监视他,他也逃不出这座牢狱。
格伦亲了亲他的脸颊,温柔的建议道:“今天天气很暖,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邓零星没回答他,转身走了,格伦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却又不敢追上去,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座庄园建在郊区,虽然建筑的规模没有城堡那样高大宏伟,但绿地面积却十分辽阔,别墅后面甚至有一片巨大的跑马场,养着许多血统纯正的赛级骏马,甚至还有漂亮灵性的梅花鹿。
邓零星坐在草地上,午后的日光晒得他衣服都暖洋洋的,他有些困了,便随意地往后一趟,脱掉外套团起来当枕头。
正半睡半醒之间,他忽然感觉地面微微震动,马蹄声越来越近,一片浓重的阴影投在他身上,遮住了阳光。
邓零星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昂首挺胸地站在他跟前,皮毛在阳光下黑得发亮。
安德斯勒紧缰绳,踩着马镫,动作利索地翻身下马,顺手甩了甩马鞭,向邓零星走过来。
他今天穿的衣服有些类似上世纪的军式制服,前襟系着带纹章的金色纽扣,挺括的立领,腰间皮带紧束,脚上踩着一双军靴,再陪着他黑色的真皮手套外加那支马鞭,看起来很有压迫力。
邓零星不由得警惕起来,手肘撑着地支起上半身,“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就是路过看见你了,过来打个招呼。”
邓零星坐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的黑马,“这是你养的吗?”
他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马腿,安德斯立刻制止了他,骂道:“你手怎么这么欠,马腿都敢摸,等会儿直接给你踢个骨折!”
邓零星悻悻地收回手,“无聊。”
他又躺下了,但眼睛却仍然盯在安德斯身上,视线有些狡黠,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目的性,仿佛有所图谋。
安德斯站在大太阳底下都觉得后背发冷,“你又想让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帮你逃跑第二次了,再来一次公爵非得杀了我不可。”
“我没想让你帮我,就是跟你借点儿东西。”邓零星理直气壮地向他伸出手,“手机借我用用。”
“给你们的人打电话也不行!”
“不打电话,我上会儿网可以吧?”邓零星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格伦把我的手机扔了,说好了要赔新的,但一直没给我买,电脑也不让用,烦死了。”
安德斯犹豫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给他,“你玩会儿就行了啊,我在旁边盯着你,但凡你敢通风报信…”
“知道了。”邓零星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趴着的姿势,将手机放在草地上,用左手点着屏幕。
他搜索着最近的国际新闻,楚天盛刺杀案的风波已经逐渐平静,东际国那边也没什么新事,想来他一个小小的特工即使失踪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不过在浏览到高山公国的新闻时,邓零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天羽在前段时间竟然遭到了暗杀。
据新闻上说天羽乘坐的车辆被人做了手脚,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方向盘失灵,直接冲出了护栏。天羽受了很重的伤,但幸亏抢救回来了,前不久才刚刚出院。
虽然新闻上没明说作案者是谁,但笔者却隐晦地提到了天羽某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很多人也猜测是不是那人心狠手辣,为了争夺王位不惜对自己的血亲兄弟下毒手。尽管没有证据,但是人言可畏,毒舌如利剑,一时间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
或许是迫于舆论压力,又或许是国王良心发现,想给这个小儿子一些补偿,总之天羽在外交部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有了一定的实权,并且得到了像其他王子一样参与政权的机会。
这样一来,他便不是一个只能被人观赏的花瓶,而是一名真正的王位候选人。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邓零星为他感到高兴,只是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又难免有些叹息。
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好像忽然调转了,原本有着优异成绩的A级特工邓零星,现在却成了困在华丽笼子里的无翼鸟,想飞也飞不起来。他甚至还没有天羽长得好看,所以连做宠物都不够格。
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看到这条新闻的一周之后,邓零星竟然在庄园里见到了天羽。
与之前的质子身份不同,他这次是堂堂正正的外交大使,专门来找公爵商议跨国贸易的税务问题,所以尽管公爵不太高兴,也只能把他迎进大门。
第六十三章 我要跟你私奔
不得不说天羽对爱与不爱分得特别清楚,以前他喜欢公爵的时候,总是难舍难分地缠着他,像只舔狗一样百般讨好,现在不喜欢了,甚至隐隐有了情敌的趋势,于是态度马上就急转直下,变得冷冰冰的。
但是他的工作能力却令旁人有些意外,别人都以外他是个任性妄为的金丝雀,但其实天羽在工作上可以做到严格的公私分明,即使他和公爵之间有些不愉快的往事,也绝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商务会谈中来。
看着他站在虚拟屏幕前有条不紊地讲解着自己的报告书,条理清晰地梳理了近些年所有大型跨国境贸易的记录,连公爵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记得天羽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是突然转了性,还是一直在藏锋露拙,扮猪吃老虎?
天羽的羽翼正在逐渐展现出它的强大,这种强大不止体现在公事上,私下里他也一样的难对付。
公爵本想在商谈过后就赶紧把人送走的,结果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以身体不适且交通不便为由,在庄园暂住了下来。
这桥段太眼熟了,只是目标却换了人,格伦对此颇感头痛,可他不能把邓零星关在屋子里,于是很快他俩就在湖边的露天咖啡屋见面了。
俩人坐在木制栈台的玻璃茶几旁,头顶是呈花瓣形状自动打开的遮阳伞,几步之外就是围湖的栏杆,湖面波光粼粼,还有黑天鹅浮在水上。
邓零星把吸管插进热气腾腾的奶茶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天羽则点了一杯浓缩咖啡,一块方糖都没加,光看那颜色就知道苦得要命。
邓零星看见天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估计这些天都没怎么睡觉,不眠不休地准备这次与公爵的商谈。
他原本还以为天羽是天赋型选手,随便弄弄就能赶超那几位兄长,但现在看来天羽是付出了好几倍的努力,才勉强抹平出身所带来的不公,和其他继承人站在同一条赛道上。
天羽一口气喝了半杯苦咖啡,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咖啡因的刺激让他的大脑愈发清醒。
邓零星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关切地询问道:“我听说你之前出了车祸,没事吧?”
天羽直接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张开双臂笑道:“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就好,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就行。”邓零星想了想,警惕地看看四周,随后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那场车祸是你某个哥哥干的,真的吗?”
天羽坐回椅子上,手肘撑在桌边,用两只手托着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俏皮地望着邓零星,笑意盈盈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的笑容仿佛格外有深意,还带着一点儿大阴谋家般的阴森感,邓零星恍然大悟,“不会吧?难道说这是你自己…”
天羽笑着点头,“没错,车祸是我自己安排的,不过我没想到会直接冲出护栏摔到山崖下面,幸亏最终有惊无险,虽然受了点儿伤,但好歹也是活着从医院里出来了。”
邓零星光是听着都觉得后怕,“你还笑得出来,万一出了大事可怎么办,你就不怕死在那里了?”
天羽背靠着椅子,手指轻轻拨弄着耳边的红宝石耳坠,语气很轻快,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我以前总觉得老天对我不公,不过现在看来,老天还是有点儿宠爱我的,那辆车都爆炸了,我也没死,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天保佑?”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邓零星有些无语,他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冲动起来不计后果的人,但是跟天羽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天羽这一招很有效,先不说这个苦肉计能不能成功唤起父亲的同情心,只要能引导起外界舆论,他就已经达成目的了。
更何况天羽本身就经常出现在社交场合,他长得漂亮,总能引起别人的怜悯心,就算他性格高傲放肆一些,也会有人主动为他辩解,说他这是因为从小遭受冷落,才长成了这种带刺儿的样子,其实他内心是一个特别缺爱特别孤独的小可怜。
总之只要大众舆论站在天羽这边,高山公国的国王就不得不也给他涉政的机会,以此证明自己其实是个公平公正的好父亲。
“好了,别说我啦,你现在怎么样?”天羽喝着咖啡,眼睛在邓零星身上看来看去,“我没听说过你们这边的消息,你和公爵…”
他有些不高兴,“…都一起出来度假了,应该关系很好吧,我看你好像也不再继续伪装了,公爵没有怪你吗?”
“这个…挺复杂的。”邓零星迟疑道,“不过我不是来度假的,我是被他…嗯,软禁在这边,反正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软禁?”天羽一怔,紧接着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么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邓零星没想到他的重点会在这儿,他无奈道:“其实我们本来就没有正式的在一起,谈不上分手。”
“但是他把你关在这儿,就说明不想放手吧?”
天羽生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叉起胳膊气愤填膺地指责道:“我跟你说,搞强制爱的可不算是个好男人,你都不愿意了,他还动用权势把你关起来,这不就是渣男吗?要我说,喜欢一个人就得尊重对方的意愿才行。”
邓零星忍不住笑了,“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以前为了追求公爵,还陷害过我呢。”
天羽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不懂事,对不起。”
说是过去的事,其实也才几个月之前,邓零星也不明白是什么让天羽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天羽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别说以前了,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新歌,专门给你写的。”
“专门给我?”邓零星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难道天羽在他的国家都没有其他朋友吗,竟然专门给他写了一首歌。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但很快意识到右手手指无法拿握东西,于是又换了左手。
天羽却忽然把手机收了回去,他紧盯着邓零星,敏锐道:“你的手怎么了?”
邓零星脸色微变,左手欲盖弥彰地遮在了右手上面,“没什么。”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天羽那蛮横的本性上来了,伸手就去拽邓零星的胳膊,“要是没事,你戴手套干什么?”
两人推推搡搡之间,邓零星的手套就被扯掉了,那只手一下子暴露在天羽的视野中。
紧接着就是邓零星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了,先是震惊,然后是同情、怜悯,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公爵,还是乔桑,或者是医生们,在看到他的手时都是这种眼神。
邓零星忽然有些烦躁,他推开几乎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天羽,把手套捡起来戴好。他想走,但是天羽抓着他追问:“这是谁干的?谁把你弄成了这样?”
他脸色阴沉,表情很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手刃了那个凶手。
邓零星叹了口气,“是个雇佣兵,我也不认识,估计早就跑了吧。”
“雇佣兵?谁指使的他?”天羽瞬间明白了,“是公爵?他竟然这样对你?!”
“…我想他也不是有意的。”
话一说出口邓零星就觉得自己果然也是传染上恋爱脑了,明明他之前也怀疑格伦是不是故意弄伤他的手,可如今在别人面前,他又忍不住去维护对方。
“不管有意无意,就是他让你的手变成现在这样子,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保。”
邓零星犹豫道:“我觉得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
“你别不信,那种偏执的男人是很恐怖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他在这边只手遮天,你根本反抗不了。”
天羽下定决心,拽着邓零星就往外走,“趁现在还有机会,你跟我走吧,你藏在我的车里,我带你离开这里!”
邓零星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有点儿懵,“不是,等一下…你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冒险,这会影响到你的官职,还有西际国和高山公国的关系吧?”
天羽站定脚跟,回头认真的注视着他,“我不怕,为你付出什么都是可以的,我今天就要和你私奔!”
邓零星:“啊???”
他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完全傻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天羽是关系比较微妙的朋友,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打不相识的熟人而已。
而现在这个熟人口中却蹦出了“私奔”两个字,这个词给邓零星带来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初安德斯在病房里的那个亲吻。
他真的搞不懂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想跟他搞对象。或许他应该去医院重新鉴定一下自己所携带的动物基因,看看是不是出生时给鉴定错了,其实他不是黑足猫,而是个会无意中勾引人的狐狸精。
第六十四章 我仍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见邓零星呆站在原地不动,天羽焦急地催促他,“快点儿跟我走啊,万一被公爵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难道你想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邓零星扶额叹了口气,“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成功跑出去,就算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格伦的追捕?我们逃得出这座庄园,但是逃不出西际国的国境。”
他之前已经跑过一次了,而公爵绝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再者说了,上次他是骗取了公爵的信任才成功逃了出去,但是现在公爵虽然还爱他,但是已经不会再相信他了,这座庄园的守卫甚至比市中心的城堡还多。
而且他完全相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每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都设置了关卡,过往的每一辆车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就算是天羽这样的外交官也不例外。
天羽的态度仍然坚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望着他充满神采的眼睛,邓零星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已经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也会不计后果地去做一件事,但现在却不行了。
邓零星甚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他有点儿羡慕天羽敢爱敢恨的人生态度,忍不住向他询问:“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要是有谁把我的手弄成这样,就算不杀了他,这辈子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我才不管他爱不爱我,有意无意!”
“可是…”邓零星迟疑道,“如果你也爱他呢?”
天羽遵从本心,“我要是爱他,别说一只手了,就算把我的皮剥下来给他做衣服,我都愿意。”
随后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你真的爱上公爵了?”
邓零星心虚地移开视线,看向湖中的天鹅。两只天鹅一黑一白,交颈嬉戏,很亲密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是对格伦动心过的,可是又终归觉得两人不合适,后来又出了这种事故…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天羽抓着他就往外走,“你先跟我走,等回了高山公国,我一定对你好,我会做得比公爵好一百倍一千倍!”
邓零星可不打算陪着他胡闹,他站在原地不肯动,两人拉扯了半天,最后邓零星也烦了,“行了,别闹了,再拽我信不信我把你踹湖里去。”
天羽回过头狡黠地笑,“没关系,我回国之后就学会游泳了。”
邓零星:“……”
“那么把你的手脚用铁链捆住再沉入湖中,你还能游得上来吗?”
这句话不是邓零星说得,那从背后传来的冷淡阴森的声音令两人同时身体一滞,邓零星僵硬地回过头,只见格伦就站在不远处的花池旁边,即使是正午最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掩盖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
邓零星两眼一黑,心说完了,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格伦寒声道:“他要带你私奔的时候。”
“他只是在开玩笑。”
“我看他可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格伦冷冷地扫了天羽一眼,当初他就觉得这人心怀不轨,所以才果断地把人遣送回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回来。
这到底还是他疏忽了,低估了天羽的胆量与能力。
邓零星还想着怎么解释,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心虚得好像被捉奸在床一样,他早就和格伦断了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个前男友,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自己呢?甚至他都不是自愿呆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邓零星便硬气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瞪向格伦,“就算不是开玩笑又怎样?你凭什么管我?别忘了我是被你绑架过来的,是被你软禁在这里,难道我不应该想办法离开吗?”
他越说越气,咬了咬牙狠声道:“我告诉你,最好别把我逼急了,否则我直接在这里点一把大火,拼了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天羽一惊,赶忙阻止他,“不可以说这种话,听起来就跟要和他殉情一样!”
“……”邓零星马上改口,“同归于尽就算了,但是肯定不让你好过。”
格伦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受伤的问:“比起我,你更喜欢他吗?”
他执拗地望着邓零星,那眼神极有穿透力,仿佛直直地看进了他的内心最深处,试图找出一些彼此相爱的证据。
邓零星莫名有些不舒服,酸楚的情绪挤满了心脏,他扭开头,低声嘟囔道:“你们俩我谁也不喜欢,我只喜欢我自己。”
格伦垂下眼帘,这个答案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至少邓零星没有喜欢上别人,他便还有机会去挽回,去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邓零星,手臂紧紧勒着他的后背,那么大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不分离一般。
邓零星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推他,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
格伦亲吻着他的耳廓,轻声道:“小心点,别把手伤到了。”
邓零星便改用脚踹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有什么脸来关心我,我的手变成这样是谁害的?!”
他的腿还是挺有力气的,踢在人身上也疼得厉害,但格伦不为所动,仍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对不起,零星,自从知道你的手受伤之后,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我也知道,只是后悔是弥补不了任何事情的,所以我只能先把你困在这里,尽力地为你寻找治疗方法。”
邓零星不屑地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我遇到的所有医生都说治不了,你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吗?别自以为是了格伦,不是你有钱就能做到任何事情的。”
“如果能治好…”格伦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能治好的话,你会原谅我,和我在一起吗?”
“你!做!梦!”邓零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只有那颗射穿掌心的子弹,欺骗、隐瞒、利用、压迫,这些负面因素横亘于两人面前,他不相信他们能走到相爱的结局。
格伦也明白这些,他苦笑一声,恋恋不舍地放开邓零星,无比珍惜地亲吻他的额头,“但是我仍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治疗,哪怕付出一切,以至于我的生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在这之后一连半个多月,邓零星都没有再见过他,仿佛这人就突然消失了一样。
尽管公爵不在庄园,但天羽的私奔计划还是失败了,一来邓零星不想配合,二来庄园内以安德斯为首的警卫员实在是太机敏,天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最开始邓零星觉得很轻松,终于不用再看到公爵了,但是慢慢地他又感到不安,害怕公爵是不是在筹谋什么邪恶的计划,最后他躺在宽敞空旷的大床上时,隐隐感到了失落。
他忍不住去问安德斯关于公爵的去向,但对方却讳莫如深,不肯告诉他,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天羽接到高山公国的信件,不甘心地离开了。
这天早上,邓零星刚起床,忽然安德斯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邓零星知道这人对自己心怀不轨,但不管怎样,他从来不会踏足卧室,乍一看见他进来,邓零星都愣住了,“你来干什么?”
安德斯二话不说,从衣帽间里拿出几件衣服,扔到邓零星身上,“穿衣服,跟我走。”
邓零星茫然地眨眨眼,“又要跑路?”
“什么跑路,去医院做手术,你不想要你的右手了?”见他太磨蹭,安德斯干脆自己动手,把厚实白毛衣从他头上套进去。
邓零星的脑袋裹在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却也难掩他的震惊,“做手术?你是说我的手能治好了?”
“公爵大人许下的承诺,从来没有不兑现的时候。”安德斯抓着毛衣往下一拽,邓零星的脑袋就从衣领处冒了出来,一头黑发被蹭得糟乱。
“走吧,我开车送你。”
邓零星还有些不可置信,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了,坐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又问:“格伦呢?他是不是在医院等我?”
安德斯没说话,只是伸手给他系上安全带,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出大门,开上了大路。
邓零星最终被带到了一栋低调的建筑中,比起医院,邓零星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家研究所,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工作证。
除了他和安德斯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穿常服的人。
很快便有人过来迎接他,让他进房间换衣服,做检查。邓零星坐在床边,被许多陌生人围着,心中有些不安。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他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格伦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到他。
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邓零星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
幸亏安德斯也走了进来,邓零星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忙问道:“他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手术?”
安德斯顺手拿起桌上的计划书,翻了几页,又看了邓零星一眼,“基因融合手术,听说过吗?”
第六十五章 “我想见你”
无论什么手术,只要和基因联系在一起,都会让人感到很危险,毕竟千年前那场浩劫就是因为一种神秘的外星病毒导致了人类的基因发生变异,死伤无数。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幸存的人类本能地警惕着基因两个字,他们一边害怕着,却一边忍不住探索和研究,妄图完全攻克这一难关,邓零星记得公爵名下就有好几个著名的基因研究项目。
“你是手术当事人,等会儿还要在同意书上签字,所以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安德斯随手拉了张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公爵的研究所里一直保存着千年前的外星病毒样本,他们一直在试图破解这种病毒的运作原理,而且已经有所突破,之前被楚天盛盗取的基因刺激剂就是利用它研制出来的。”
“而现在他们又研究出了基因融合手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把另一种动物的基因融合到人类的身体里,和被外星病毒感染一样,可以获得这种动物部分的能力。”
邓零星犹豫了一下,“但是被那种病毒感染,会有三分之二的死亡率吧?”
“那是直接感染,现在通过技术改良之后,死亡率已经降到很低了,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为了自己的右手去冒这个险。”
邓零星下意识摸着自己右手的手背,他抬起头在不远处苍白的人群中寻找,安德斯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别找了,公爵现在不在这里,你只能自己做决定。”
“…我想给队长打个电话。”
“那更不行了,这项技术是机密中的机密,你也明白这就是潘多拉的魔盒,既能带来奇迹也能带来灾难,我不可能让你把这个透露给外人,更何况还是东际国的人。”
安德斯招了招手,旁边有人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如果你想做手术,就在这里签名。”
他递给邓零星一根签字笔。
这根笔被握在左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邓零星曾经做梦都想治好右手,可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了,他竟然畏首畏尾,忐忑不安。
如果公爵在这里就好了…邓零星这样想着,虽然格伦不算个好人,但是他的决策总是十分英明,他给出的建议也如同茫茫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船只走向正确的路线。
邓零星喉咙有些紧,轻轻咳嗽了几声才正常的发出声音,“我是第一个做融合手术的人吗?”
“……”安德斯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不,你不是,前面还有一个。”
“那个人成功了吗?”
“不好说。”
安德斯的回答模棱两可,邓零星不明白什么叫“不好说”,难道手术不就是只有成功或失败两种结果吗?
他低头去看手中的文件,最终还是提笔签字了。他的左手还不太会写字,三个字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像刚上学的小孩一样。
签了同意书之后,邓零星拿到了关于手术更详细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要将一种蝾螈基因融入他的身体里。这种生物拥有堪称恐怖的再生能力,就算四肢被切断也能再长出来。
不过只是融入基因还不够,为了让再生能力完全体现在人体上,还要辅佐基因刺激剂,这样一来,邓零星那被判了死刑的右手也能慢慢地恢复原状,幸运的话,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邓零星震惊极了,“你们有这种技术,那岂不是什么病都可以治了?连长生不老都能做到吧?”
“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刚才就说了,这项技术有利有弊,而其中所带来的弊端是你无法想象的,所以公爵不打算公开这项技术,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治疗,他也不会…”
后面安德斯就不再说了,似乎另有隐情。
为了做这场手术,邓零星在研究所的病房里住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做术前准备,他做了很多以前都没听说过的身体检查,也吃了很多药。
直到他要进手术室的那天,公爵仍然没有露面,不过安德斯把吉恩带来了。
吉恩眼泪汪汪地握着他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少爷…你一定要坚强,要勇敢,千万别害怕,我会一直在手术室外面等你的呜呜…”
邓零星:“…我倒不是很害怕,就是有点儿疼。”
吉恩瞬间紧张起来,“疼?哪里疼?快跟医生说,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你攥得我手疼。”
“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吉恩赶紧松开他,又小心翼翼地往他手背上吹了口气,“还疼吗?”
邓零星笑笑,“没事,我逗你的,你别太担心了,等我做完手术,我带你一起打游戏。”
吉恩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我等你!”
“行了行了。”安德斯不耐烦地把他俩分开,“搞得好像你俩生离死别似的,拍电视剧呢,神经。”
他向旁边两名医生点了点头,医生便带着邓零星一起进了手术室。
大门紧闭,上方亮起了“手术中”的红灯。
吉恩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嘴里不断地念叨:“千万别出什么事,上帝保佑一定要平安无事…”
安德斯本来也忧心忡忡的,只是脸上不表现出来,偏偏吉恩还在眼前乱晃,晃得他心烦,便开口嘲讽道:“你这么着急,干脆进去帮医生做手术吧。”
吉恩一愣,“啊?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你还不赶紧老实点儿坐下,别在这里碍事。”
吉恩这才明白自己被骂了,赶紧在椅子上坐好,双手乖乖搭在膝盖上。他一脸担心地望着手术室大门,两脚不自觉的点着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紧张。
两人一直守在门口,窗外的天空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天快黑的时候,手术灯终于灭了,大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神色。
吉恩赶紧迎上去,忙不迭地问道:“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医生点点头,“有样本在先,这次的手术顺利了很多,但是具体情况还得看后续的检查以及他伤处的自我痊愈程度。”
他叮嘱道:“基因刺激剂每周都要按时按量地用一次,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两个月他的右手就会恢复。”
吉恩喜出望外,说话都不利索了,“太,太好了,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他还在昏睡,现在要先送他回病房休息。”
随后邓零星便被推了出来,他躺在手术床上,双目紧闭,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看不出任何刚做过手术的样子,吉恩紧随不舍地跟在后面,安德斯却留了下来。
等他们走远之后,安德斯低声问道:“公爵那边怎么样?等会儿邓零星醒了,一定会闹着要见他。”
医生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他们现在不能见面,但是或许可以打个电话?”
安德斯叹道:“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公爵不就是为了得到邓零星的原谅,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可为什么又要我们瞒着他?”
医生了然的笑笑,“我想公爵此举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单纯地爱他,所以即使自己的牺牲不为所知,他也毫不在意。”
……
邓零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吉恩趴在床边睡得很熟,邓零星茫然地看了看他,又举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的手指仍然不能动,邓零星心中一阵恐慌,难道手术失败了?
“右手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蝾螈基因再强大,也没办法让你一夜之间就恢复健康。”
推门而入的医生听了邓零星的疑问之后,温和地给了他回答,他翻看着手术报告,笑着安慰他,“基因融合得比我们想像得更好,或许只需要六个星期,你的手就能复原。”
“等右手恢复之后,你就必须停止使用基因刺激剂,这东西副作用很大,能少用就少用。”
邓零星点点头,表示自己谨遵医嘱,他还记得那个黑焰拳场拳手发狂事件,那人就是因为服用了过多基因刺激剂,最后变得跟发狂的怪物一样。
医生又说了很多关于在饮食和作息方面需要注意的事情,邓零星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眼神总是往旁边的安德斯身上飘,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德斯冷淡道:“公爵很忙,不会来陪你。”
邓零星有种被戳穿了羞恼,“我也没说要他来陪我,但是我做手术,他那个罪魁祸首有责任过来看看吧,至少拎个果篮过来慰问慰问。”
“再说了,他现在既不让我回家,又不肯见我,到底想怎么样?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难道他想就这么晾着我,晾一辈子?”
安德斯一针见血,“我看你是想他了吧?”
“……滚蛋!别以为我刚做完手术就不敢打你!”
安德斯心中有些酸楚,态度就更加恶劣,他冷哼一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扔给他,“见面是不可能的,打个电话还行,你爱打不打。”
手机直接砸在了被子上,邓零星眼疾手快地捞住,才没让它摔在地板上。
邓零星点开通讯录,拨出电话的同时欲盖弥彰地道:“我只是要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尽管来电显示是安德斯的名字,但格伦仿佛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他轻声道:“零星。”
然后便没有再说话了,他静静地等待着邓零星的回应,听筒中只有两人缓慢呼吸的声音。
过了很久,邓零星简短而不容拒绝地道:“我要见你。”
第六十六章 他所付出的一切
如果是在平时,邓零星说要见他,格伦保证会在十分钟之内衣冠整齐、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他面前,可是现在不行,他的声音充满了为难的情绪,“对不起,零星,我现在不能见你。”
“为什么?”
格伦迟疑道:“我现在很忙。”
“忙到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很抱歉。”
邓零星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冷淡了几分,“行吧,那我们就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你动用这种机密技术为我治疗右手,而且还成功了,于情于理我应该感谢你,但是我仔细一想,这好像是你应该做的。”
“是的,这全部都是我的责任。”格伦平静地承担起所有罪责,“是我让你平白遭受了许多本不该存在的痛苦,我应当竭尽全力去弥补。”
“你知道就好。”邓零星冷冷的哼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见我,那就放我走,让安德斯给我办理护照和机票,要么就让我联系乔桑过来接我。”
格伦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会派人亲自护送你回去,但在此之前你得留在研究所里,每天接受身体检查,直到右手完全康复为止。”
“这是我的赎罪,我不奢求别的东西,也不会再强求你什么,只希望你的余生能健康,快乐。”
他说完之后,不等邓零星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
邓零星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才扭头去看安德斯,“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在说遗言一样?”
安德斯同样保持沉默,并不回答他。
邓零星心脏猛地一沉,联想起公爵无故消失的那段时间,不详的预感如同阴云一般笼罩了他。
他的喉咙发紧,手脚发麻,“格伦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他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邓零星忽然想起那天在庄园里偷听到的话,那时候公爵就和医生谈到了新技术,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基因融合手术。当时公爵说了这项技术还不稳定,可此时却用在了他的治疗中,也就是说,在他之前,他们已经进行过了实验。
那么实验体是谁?
邓零星脸色一白,“安德斯,你说过在我之前还有一个人做了这种手术,那个人…是公爵吗?”
安德斯定定地看着他,邓零星手足无措,仿佛忽然失去了方向和目标,只是惶恐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好吧,反正你已经猜到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安德斯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为了尽快突破这项技术,公爵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才拿到了足够的数据去改良手术方式,让你能够更安全地与第二基因融合。”
“可是,他为什么要…”
“在改良之前,融合手术的死亡率高大30%,我也劝过他,哪怕用死囚来做实验,即使不人道不道德,也比把自己赔进去要好。”
“但公爵坚持要自己去做,一来他本身也是在医学和生物学方面很有造诣的研究者,觉得自己能给出最真实的感受,二来…他觉得这是一种赎罪的方式,既然无法抹除你曾经遭受过的痛楚,那么他就来亲身体会一遍。”
“手。”安德斯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用左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他用同样型号的手枪对准右手开了一枪,让子弹造成了和你相同的伤势。”
“然后他就去做了手术,蝾螈基因成功融合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确实有所好转,才决定让你接受这次的治疗,医生关于你右手康复时间的预测,也是从公爵身上得来的。”
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很痛苦,安德斯也不例外,一边是他可以付出生命去效忠的男人,另一边则是让他第一次产生喜欢这种情感的人,他被两种剧烈的感情撕扯着,心里绝对不好受。
可是当他看到公爵甘愿为邓零星付出这么多,甚至不求回报时,他就知道自己早就一败涂地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邓零星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为了体会与他同样的痛苦,所以向自己的右手开枪,为了治疗他,弥补他的伤痛,所以接受了死亡率高达三成的基因手术,格伦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就不怕手术失败,右手一辈子都好不了吗?甚至还有更可怕的结局:他会直接死在手术床上!
难道格伦觉得如果他死了,邓零星就会高兴吗?
邓零星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浓浓的怨气,他痛恨格伦瞒着他所做的一切,痛恨他做出的选择让他们两个差点儿阴阳相隔,痛恨他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肯来见自己一面。
他的右手早就不痛了,可是心脏却疼得厉害,让他不由自主攥住心口的衣服,深深地弯下腰。他的肺部没有受到任何创伤,此时却觉得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
这种情绪叫做恐惧,邓零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极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恐惧,浑身都在发抖。
他害怕格伦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害怕再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天在湖边咖啡厅的不欢而散,竟然差点儿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格伦他…”邓零星艰难地挤出一些声音,“…他在哪里?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肯让我见他?”
“公爵的手术出了一些问题,他的副作用比较严重,身边不能留人。”
邓零星一怔,“那是什么意思?”
安德斯摊了摊手,“简单来说,公爵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比正常人发情期时还要严重,他身上长出了许多黑色的鳞片,牙齿变尖,眼睛变成了蛇瞳,最麻烦的是,包括血液在内,他所有的体液都带着致命的剧毒,任何人靠近他都会有危险。”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种副作用什么时候能消失,安全起见,他现在一个人在小岛的别墅里疗养。”
邓零星恍然明白了,格伦是担心副作用会永远存在,不想耽误他一辈子,才答应放他走的。
邓零星想走,可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见格伦一面,把所有账都算清。
他猛地站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安德斯,“我要见他,带我去。”
安德斯皱眉,“这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求你了,带我去。”邓零星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仍然冷硬。
“……”安德斯叹气,“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但是我不能再违反公爵的命令了,你想害死我吗?”
邓零星认真想了想,“那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找过去。”
“在岛上啊,你打算游过去吗?”安德斯无奈极了,他真是被邓零星吃得死死的,“算了,我带你过去,但是你只能在别墅外面偷偷看一眼,绝对不能被发现,知道吗?”
“我发誓。”邓零星感激地看着他,他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安德斯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在咨询了医生,确认可以外出之后,安德斯才开车带着邓零星离开了研究所。那座小岛离海岸并不远,两人到码头租了一艘快艇,在深夜到达了目的地。
深冬的岛屿看着有些萧条,夜里风更冷,安德斯把风衣脱下来披到邓零星肩上,领着他往小岛中心走。
这座岛屿应该不是用来度假的,岛上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痕迹,他们踩着一条小路穿过黑暗的树林,最终在林子中央看到了一栋三层别墅。
这么晚了,一楼的灯竟然还亮着,暖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随风摇晃的树影上。
邓零星矮下身,和安德斯一起藏在一处灌木丛后面,偷偷看着里面。
可能是基因刺激剂的作用,邓零星的夜视能力比以前还要好,透过落地窗,他看到格伦穿着一身深色的丝绸睡袍,正坐在藤椅上看书。
手边的玻璃圆几上放着一杯红茶,没有点心——只有邓零星在的时候,他喝茶才会配上甜点。
格伦穿着睡袍,邓零星看不到他的身体,但是能看到对方脸上有明显的黑蛇鳞片,分散在眼角、脸颊、耳下等部位,他金色的眼睛也与平时不同,瞳孔竖成细细的一条,像野兽一般极具攻击性。
但他的表情仍然平静,手里拿着那本厚重的铜板书,不紧不慢地翻页。
这说明至少他的心智没有受动物基因的影响,邓零星悄悄松了口气,他是真的害怕公爵会变成那种毫无理智的怪物。
安德斯拍拍他的肩膀,用非常低的、几乎是气音的声调催促道:“看也看了,你满意了吧,我们该走了。”
这一走,以后可能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从此之后两人的账一笔勾销,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想到这里,那些怨恨全都烟消云散了,反而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邓零星眼神复杂地看了最后一眼,才转身向停在海边的快艇走去。
而格伦仍然在看书,这两个人来的无声无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海岸边。
今天风大,海水汹涌地拍打着沙滩,然后又卷起砂石和被风吹落的枯枝,带回大海。
邓零星左右看了看,呆滞地问:“船呢?”
海滩上空无一物,他们开来的快艇不见了。
安德斯:“……你没抛锚吗?”
“你开的船,你问我?”
安德斯默默地捂住脸,他平时很少开船,偶尔开一次,像停船抛锚这种杂事都是手下去做的,今天邓零星在他身边,他下意识把对方当作手下了,完全没管停船的事儿。
夜里退潮,很显然他们的船随水飘走了,徒留他们俩人被困在这座岛上。
第六十七章 我们回不去了
“没办法,打电话叫人来接吧。”安德斯从兜里掏出手机,却看着屏幕愣住了。
邓零星凑过来,看见屏幕还是黑的,疑惑道:“怎么了?不知道打给谁吗?”
“…没电了。”安德斯又试着长按开机键,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电量不足图标。
邓零星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找个地方充电啊。”
安德斯无语地瞥了一眼,“去哪儿充?这儿风倒是挺大的,我给你搞个风力发电站?还是去石头上找个插座?”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游回去吧。”
“我记得那租船老板的号码,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安德斯不说还好,一提这个邓零星就开始生气,“我的手机不是被格伦丢了吗?他说好了会赔给我一个新的,到现在都没赔,我哪有手机可以借给你。”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邓零星感觉越来越冷了,他裹紧身上的风衣,“所以我们现在是被困在岛上了?”
“还不够明显吗?”
“……”邓零星随意地坐在旁边的岩石上,乏困地眯起眼打了个哈欠,“不用太担心吧,等明天天亮,那个租船老板发现咱俩一直没回来,肯定会开船过来找的。”
安德斯冷道:“你想得轻松,大冬天的,更何况今晚风这么大,等到半夜气温还会继续降,能降到零下,我倒是没事,但我怕你一个刚做完手术的弱鸡会被冻死在这儿。”
邓零星有些恼火,想要开口反驳,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体质确实有些虚弱,他都裹着安德斯的风衣了,但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邓零星搓了搓发凉的脸和耳朵,“这么大的岛,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吗?除了格伦住的那栋别墅,肯定还有其它建筑吧?”
“很遗憾,没有,这岛上唯一过夜的地方就是那栋别墅。”
邓零星好不容易才有了右手康复的希望,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冻死在这种地方,他扭头看向别墅的方向,虽然从这里看不到灯光,但是离海岸这边也不远。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们回别墅吧,求格伦收留我们一晚,或者跟他借一下电话。”
安德斯:“邓零星,我承认我以前总是针对你,但好歹也帮过你几次,你不用这么着急致我于死地吧?”
邓零星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格伦没有那么严厉,不至于你偷偷带我来岛上,他就弄死你吧,说实话我觉得格伦其实挺宽容的。”
“……完了,你小子也染上恋爱脑了,看他都带滤镜了是吧。”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游回去?还是冻死?”
安德斯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我记得别墅仓库里有露营用的折叠帐篷和睡袋,我们去偷一个出来,撑到白天就没事了,反正绝对不能让公爵知道我们来过!”
邓零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俩人说干就干,转身就往回走。
别墅一楼的灯仍然亮着,不过公爵已经不在那里看书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安德斯带着邓零星绕到后院,轻手轻脚地打开仓库大门。他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帐篷,你眼神好,去找找睡袋在哪儿。”
邓零星借着门口的月光四处寻找,找着找着,肚子忽然发出咕的一声,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向安德斯,抬手挠了挠头,“我饿了。”
安德斯无语,“饿不死就忍着。”
“你这人真是的,不知道什么叫民以食为天吗?我们都拿到帐篷了,不再搞点儿吃的怎么能算露营?”
“我们本来就不是来露营的!”安德斯被他气得够呛,可是一看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就喉咙一梗,骂不出来了。
这混蛋小子是装惯了可怜的,即使现在任务结束了,他也已经熟练掌握了这种小花招,用得炉火纯青。
安德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妥协了,“姓邓的,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才碰上你这么个人。”
他把帐篷包扔到门外,“这间仓库没有吃的,食物应该都在地下室的冷库里,我过去找找,你留在这里别乱跑。”
邓零星:“冷库里的东西都是生的吧,为什么不去格伦的冰箱里搞点儿现成的东西?”
“你快闭嘴吧,我给你钻木取火烤肉吃行了吧。”安德斯伸出食指用力指了指地面,恶狠狠地警告:“你就在这儿等我,一步也别动,如果我回来看不见你,你就死定了!”
邓零星坐在帐篷包上,乖巧地点点头,“我保证。”
但是等安德斯一走,邓零星立刻就站起身,往别墅那边走去。
他确实饿了,但还没饿到神智不清去做蠢事的地步,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支开安德斯,再去见格伦一面。
因为在海岸边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格伦曾在飞机上跟他说过,自己从来没有骗过他,那时候他没在意这句话,可现在想想却总觉得不对劲儿。
脑袋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顺藤摸瓜地带起许多疑点,比如说当初东际国高层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去刺杀公爵,为什么又突然取消任务,这样重大的任务,为什么会指名他一个A级特工去做,就好像专门给他设的骗局一样。
如果不问清楚这件事,邓零星就算回了家,右手痊愈后回归原本的工作与生活,他的心里也会永远有个过不去的坎。
邓零星走上台阶,别墅的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或许是格伦觉得这岛上只有他一个人,没必要锁门吧。
一楼静悄悄的,邓零星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在靠近阳台的酒柜那边看到了格伦。
他站在吧台旁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着酒,脸上没什么表情,空气中有烈酒的香气,还有轻微的水流声。
头顶的照明灯没开,只有阳台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反光,邓零星躲在门后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枚戒指,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邓零星心中酸涩,眼睛莫名变得湿润。他的左手空空如也,那枚曾经属于他的戒指被他留在了城堡客厅的茶几上。
他忽然就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露面,也没有了和他说话的勇气。他转身想走,可能是因为慌乱所以脚步稍微重了些,格伦忽然看向门口,“谁在那儿?”
邓零星心脏猛地一跳,不会吧,他的脚步已经压得很轻了,几乎没有声音,这也能听见?
不过很快他想起来蛇类好像可以通过地面的震动来判断猎物的位置,格伦也在使用基因刺激剂,所以才拥有了这种能力吗?
没有办法了,邓零星只好走出来,他站在门框旁边,低着头,“是我。”
格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迅速向后退了几步,与邓零星拉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全都知道了,所以想来见你一面。”
格伦脸色一沉,“安德斯,他又一次违背了我的命令。”
邓零星摇了摇头,“和他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猜到的,今天也是我一个人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往他那边走。
格伦立刻制止他,“零星,你就站在原地,别过来。”
邓零星停住脚步,“我站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吗?那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危险,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连莱斯利安都没带过来。”
格伦苦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想要独处吧。”
他确实需要一个安静到孤寂的环境来疏解自己的情绪,他是经历了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思考了多久,才做出了那个痛苦的决定——放邓零星离开。
一想到他会失去邓零星,再也不能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格伦就觉得心如刀割,几乎无法呼吸。这种痛苦比身体上鳞片生长时所带来的疼痛要剧烈几百倍,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妄图让孤独慢慢消融他的情绪。
“你回去吧,我许诺给你自由,不会食言的。”
邓零星缓缓摇头,“我回不去了。”
格伦神情苦涩,“不,你可以的,你一直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等你的手好了,你很快就能回到原本的生活。”
“……”邓零星沉默了。
怎么说呢,他那句话里没有那么多的暗喻与诗意,就是字面意思:他回不去了,因为他的船顺着海飘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到公海了。
邓零星摸了摸肚子,“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这个诡异的话题转向让格伦怔住了,邓零星又重复道:“有吃的吗?”
“…冰箱里有。”
邓零星看了眼不远处的冰箱,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拉开冰箱门,里面是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三明治。
对,能直接吃的就只有三明治,虽然还有一些看起来很不错的食材,但都是生的。
邓零星很嫌弃地从三明治上面移开视线,他扭头看向格伦,“我想吃热菜,你能做给我吃吗?”
那一瞬间,格伦脸上露出无比复杂的表情,无措、紧张、感动、受宠若惊……总之显而易见的是,邓零星这句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间无法应对。
第六十八章 往事
邓零星这个意思很明显是要留在这里,甚至有可能要过夜,格伦在脑海中飞快思考着对方的用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邓零星明明一直想要离开,可是现在又“自投罗网”是怎么回事?
那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格伦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邓零星和安德斯俩人会蠢到停船忘记抛锚,被困在岛上回不去。
格伦轻轻叹了口气,“叫安德斯来做吧,我接触过的食材可能会有毒,很危险。”
邓零星一愣,“你知道他也来了?”
“你的右手还没痊愈,怎么可能开得了船,愿意带你来的就只有安德斯一人了,毕竟他对你…”
后面的话格伦不想再说了,那种独一无二的珍宝被人染指的感觉并不好受。
邓零星犹豫道:“你别怪他了,是我死缠烂打让他带我来的,跟他没关系。”
门外,安德斯发现人不见了,刚刚火急火燎地找上来,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混蛋小子揍一顿的时候,就听到邓零星为他开脱,他的火气这才降下去一些,算这小子还有点儿良心。
格伦笑了下,“你都这样说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得到了公爵的承诺,安德斯才适时地从门口现身,一脸愧疚地自责道:“对不起,大人,我不该私自带他过来。”
“算了。”在邓零星面前,格伦总是表现得很宽容,声音也是不同往常的温和,“你去餐厅做点儿夜宵吧,我想你们两个人应该都饿了。”
安德斯没想到公爵竟然还会关心他(虽然是顺带的),但也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二话不说就下楼准备做饭了,完全忘了他刚才看见邓零星不在仓库时,是怎么气得火冒三丈。
支走安德斯之后,房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邓零星坐在离格伦几米远的双人沙发上,抱着枕头躺下了。
枕头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墨黑的眼睛望着格伦,视线落在对方拿着酒杯的右手上,“你的手还痛吗?我听说你用枪打了自己的右手,干嘛做这种事儿,太蠢了。”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你当初有多疼。”格伦靠在吧台旁边,眼帘低垂,“你当初一定很痛苦,在冰冷的河水里中了两枪,无依无靠,也没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邓零星想了想,那时候他应该顾不上害怕,因为满脑子都是怎么在汹涌的水流中求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他到底不是普通人,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如果不是右手落下了无法治愈的创伤,这场追捕根本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只算是一次普通的任务。
邓零星嗤笑一声,“我没你想像得那么脆弱,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害怕。”
“但是我直到现在都感到后怕。”格伦停顿了一下,“如果当时你失血过多,或者没能被水流冲到岸边,我就会永远失去你,那样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也没发生那种事啊,为什么要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自责?”邓零星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伸直手臂,把抱枕当成篮球转着玩,“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手也能治好…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痊愈了。”格伦抬起右手给他看,掌心中只有淡淡的疤痕,“所以你的手也很快就能好,不用担心。”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邓零星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本能的关心着格伦,潜意识里牵挂着他。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在飞机上说过,我从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那是什么意思?”邓零星眉头紧蹙,“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杀手吗?”
格伦为难道:“我要是说了,你一定会很生气。”
“你不说我现在就会生气。”邓零星故意板起脸来,“你最好从实招来,别逼我动用武力。”
虽然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真要动起手来,邓零星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格伦还是妥协了,他将酒杯里剩下的酒都一饮而尽,才有了一些勇气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要你来刺杀我的。”
邓零星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什么?你,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我和东际国高层达成了协议,刺杀只是个借口,真正目的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是…为什么?”邓零星满眼疑惑,“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公爵,而我只是别国的特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等等,难道我们以前就见过?”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件事发生在他遇见乔桑的不久之前,但是邓零星从未把那个人和格伦联系起来,可是思来想去,如果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的话,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邓零星迟疑道:“我十八岁那年在小巷子里碰见的那个人,是你吗?”
格伦点点头,温柔地注视着他,“是我,我们就是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相遇了。”
那一年格伦刚满二十岁,第一次代表西际国外交官踏足东际国的领土,来参加一场重要的外交活动。
在前往酒店的路途中,他遭遇了恐怖分子的袭击,被对方埋伏的炸弹所炸伤,他从几乎变形的轿车里爬出来,避开敌人的搜寻,逃离了现场,最后浑身是血地倒在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
然后邓零星就出现了。
格伦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尽管鲜血沁进眼中,视线模糊,但他仍然看清了对方的脸。
“你出现在我面前,很瘦很矮,我以为你只有十四、五岁。”
格伦怀念地陷入了回忆中,“你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明明已经是初冬的季节,天气很冷,你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克衫,脚踝也露在外面,我当时就感觉你像一只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小老鼠。”
邓零星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我那时候在流浪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有什么好衣服穿,哪像你那么光鲜亮丽的。”
邓零星记得当时是想去旧巷里捡点儿瓶子卖钱,没想到瓶子没捡到,反而捡了个大活人。
他承认自己当时心怀不轨,看到有人倒在路边,第一反应就是想上去看看能不能搜刮点儿值钱的东西。
不过当时格伦并没有昏迷,还存有意识,只是身体受伤站不起来,他脸上也全都是血,看不清面容,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肯定是非富即贵。邓零星蹲在旁边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良心站了上风,决定先救人。
邓零星那时候虽然又瘦又小,但因为常在大街上讨生活,各种抢地盘打群架,身上还是有几分力气的,当即便一个人把格伦拖回了家里。
说是家,其实只是在桥洞底下用纸箱子搭了一个棚子,遮风避雨全都要靠头顶的大桥,有时候风太大,雨水就会刮进来,把东西都打湿,所以邓零星一度很讨厌下雨天。
邓零星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急救箱,也不管里面那是什么药,过没过期,反正就是一股脑的给格伦用上了,还撕开床单当作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见他脸上也有伤口,邓零星就找了几个白色的医用止血贴给他贴上。邓零星后来再次遇见公爵,却没认出他来,大概就是因为这几个遮挡了容貌的止血贴。
格伦本来伤得也不算太重,都是皮外伤,止住血之后就没有大碍,考虑到这次原本属于的机密的行程莫名其妙地暴露,队伍中可能有内鬼,格伦便没有贸然联系自己的下属,干脆就留在了这里。
邓零星还挺好心地给他准备了晚餐,虽然味道真是难以下咽,不过看邓零星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食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到这里,邓零星不满道:“哪有那么难吃啊,我还是看你受伤了,需要补充营养,特地把我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了。”
他所说的“不舍得吃的东西”,是指从商店里买到的快过期的面包,撕成小块和土豆一起放在水里煮,还加盐。甜口的黄油面包加盐煮,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味道,当时格伦真的怀疑邓零星的味觉是否正常。
格伦笑了笑,“然后当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在露天的地方睡觉,有种别样的体验。”
邓零星冷哼一声,“我当时就那个条件,有的住就不错了,奢求那么多干什么,我那会儿吃都吃不饱,可没什么心情做白日梦。”
格伦心情好了很多,还开口揶揄他,“但是你后来在许生日愿望的时候,不是想要住在城堡里吗?”
邓零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辩驳道:“我那就是随口一说,过生日啊,还不准我畅想一下美好未来了吗?”
格伦哑然失笑,“确实,人难得过一次生日,许什么愿望都是好的。”
他对邓零星的愿望印象深刻,否则也不会在重遇之后,把他带到城堡里来生活。
即使时间跨度长达六年,可能连邓零星都忘记了那个愿望,但格伦仍然想满足他。
第六十九章 生日愿望
人生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十八岁生日,邓零星是在格伦的陪伴下度过的。
他那时候穷穷的,连店里尺寸最小价格最低的廉价小蛋糕都买不起,但是十八岁生日,总是要来点儿仪式感,邓零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半截白蜡烛——虽然没有蛋糕吃,但是能吹个蜡烛也不错。
他蹲在纸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用火柴点燃蜡烛,还要用手挡着风,怕给吹灭了。他就只剩下那一根火柴了。
格伦看着他的背影,这人瘦瘦小小的,几乎可以看到单薄衣物下肩胛骨的轮廓,纤细的手腕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来,好像一用力就能掰折。
那会儿格伦问他的年龄,知道他今天正好十八岁时,第一反应是他在说谎,因为这人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或许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身体发育滞后了。
格伦看着这个小可怜就觉得不忍心,于是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钞票,让他去买个蛋糕。
邓零星当然开心极了,那笔钱足够他去附近的甜品店里买一个最高档的大蛋糕,不过他还是舍不得,只买了最便宜的那种,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有薄薄的一层植物奶油,赠品是一包细细的彩色蜡烛。
买完蛋糕之后还剩下很多钱,格伦没向他要,邓零星也就装傻不给,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衣兜里,算是吃了一笔回扣。
不过格伦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知道,一个独自在大街上讨生活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些小心机,是很难活下去的。
格伦一边在手机上给自己的亲信发短信,命令他去排除队伍中的内鬼,一边用余光瞥着邓零星。这个少年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每次他那边传来什么动静,格伦总是忍不住扭头去看,想知道他在忙活什么。
就这样一心二用着,天色也渐渐暗了,头顶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慢慢变少,最后完全安静了下来,桥洞中只有飒飒的风声。
邓零星用纸箱和砖头在空地上搭了一个桌子,把蛋糕摆在上面,点好蜡烛。
不断跳跃的烛光照映着他,为那因为缺乏营养而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暖色。
邓零星跪坐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很认真的许着生日愿望。
格伦凝望着他,轻声问:“你许了什么愿?”
邓零星摇头不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格伦便不再继续追问,但是过了会儿,邓零星又道:“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反正说不说都不可能实现的。”
他一边切蛋糕,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幻想,“我想变成有钱人,住在有墙壁和屋顶的房子里,这样就再也不怕下雨和刮大风了。”
“最好是住在城堡里,像王子一样,小时候姥姥给我看过故事书,城堡又高又大又好看,还有很多房间,如果我能住在城堡里的话,一定每天都换一间房来睡。”
格伦声音柔和,“不错的愿望。”
虽然以现在邓零星的处境来看,这个愿望确实很难实现。
邓零星许完愿望,但是并没有吹蜡烛,他拉着格伦过来,“你也来许一个吧。”
格伦哑然失笑,“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我要怎么许愿?”
“反正我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刚才那个就当作废了吧,我把我的机会让给你,你许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
格伦愣了一下,他看着邓零星期待的样子,那双眼睛闪闪发光,仿佛有星星落在了里面一样,他不自觉的就被对方吸引了。
他思索片刻,“那好吧,我就许愿,希望你刚才的愿望可以实现。”
“啊?”邓零星却很气馁,他垂头丧气的,“这样我们两个的愿望就都实现不了了,你把机会浪费了。”
格伦还真因为这迷信的说法而有点儿内疚,“抱歉。”
邓零星很快振作起来,“算了,愿望都是虚的,只有可以吃进肚子里的蛋糕才是真的,我们来分蛋糕!”
蛋糕一人一半,格伦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很腻,口感也不好,只有糖精的味道,和他家中甜品师的手艺简直是天差地别。
格伦并不是一个喜欢甜品的人,这个蛋糕对他来说难以下咽,但是邓零星却吃得津津有味,连纸质餐盘上残余的奶油也不肯浪费。
那个模样对格伦来说,比盘中的蛋糕要美味几百倍。
深夜,两人睡在一起。
冬夜寒冷,作为猫科基因携带者本身就不如常人耐寒,邓零星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暖炉,总是往他怀里挤,试图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儿温度。
格伦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他轻声道:“你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吗?有没有朋友或者家人?”
邓零星摇头,“我就一个人,姥姥去世以后,我就没有家人了。”
他的目光越过格伦的肩膀,看向桥洞外的天空,夜幕中群星璀璨,星光闪烁。
格伦想说几句话安慰他,“我听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们会一直看着你,也会保佑你。”
邓零星叹了口气,“星星只是会发光的石头,你看起来比我学习好多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
“好啦,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邓零星往他怀里靠了靠,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很有学问,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如同古文中的游侠一般洒脱,“我小时候确实经常在夜里偷偷的哭,想姥姥,也想爸妈,但我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会再伤心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格伦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或许你愿意跟我走吗?”
邓零星瞬间警惕起来,“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格伦有些无奈,“当然不是,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我应当报答你,我可以保证,会让你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
邓零星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啊,那我就跟你走吧。”
格伦以为自己能成功把这只脏兮兮的小猫捡回家去,洗干净打扮得漂漂亮亮,放在身边精心养着,可惜他低估了邓零星的狡猾,也高估了他的道德,第二天黎明时他睁开眼睛,邓零星已经不见了,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他的钱包……
说到这里,邓零星有些尴尬,他那时候确实是动了邪念,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个好人,小偷小摸做惯了的。从小没人教他,也没人带他往正路上走,在他眼里一个陌生人的承诺当然比不上钱重要。
格伦轻叹道:“后来我顺利地找出了手底下的内鬼,外交活动结束之后仍然在东际国停留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找你,但你仿佛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
邓零星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乔桑,被逮进了训练营里,如果他还像往常那样在大街上乱晃的话,不出几天就会被格伦找到。
“我回国之后也没有放弃,这些年来一直持续不断地寻找着你的下落,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毕竟你那时候看着又瘦又小,好像随便一场大病就能要了你的命。”
之所以寻找得这么困难,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个小小的误会,当时格伦问邓零星叫什么名字,邓零星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是“零星”,格伦便以为“凌”是他的姓氏,全名是“凌星”。
就因为这么个误会,格伦足足找了六年,才终于在东际国的特工档案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从档案照片上来看,他长高了些,身体也强壮了不少,但那双眼睛仍然和从前一模一样,格伦一眼就认了出来。
“之后我便和东际国达成了协议,以协助刺杀楚天盛为筹码要求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格伦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或许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报复你,看着你在我身边委曲求全,即使被欺负了也要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我心里便觉得很畅快,我也一直很享受那段时光…”
“不是,你等一下。”邓零星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神经了,“所以说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因为你想报复我偷了你的钱包?退一万步来说,我当时可是救了你的命,拿你点儿钱怎么了?怎么了?!”
“跟钱包没有关系,我生气的点在于你不辞而别。”格伦的声音放得很轻,“我以为我们那时候已经是朋友了。”
“所以你就把我当猴子似的耍了好几个月?你就看着我在那儿转着圈丢人,心里还特享受是吧?”
邓零星越说越气,嗓门也越来越高,“亏我还以为自己欺骗了你的感情,内疚得要死,过生日那天我纠结了半天也没忍心下手,我甚至做好了丢掉工作、丢掉性命的准备,也要推掉这个任务。”
“上面让我更换暗杀目标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终于不用再跟你作对了,也不会有新的杀手接替我的位置对你不利,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但合着这都是你们联手做的局,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被你撞见刺杀现场的时候,我心里害怕极了,我怕你厌恶我,看不起我,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居然还有脸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我的手都变成这样了,我还想着咱俩扯平了,扯平个屁!你他妈从头到尾都在耍老子!”
邓零星现在彻底明白了,他不是装傻,他就是一纯纯的真傻X!
第七十章 借住一晚
被蒙骗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还是这么长时间的欺骗,简直就是把邓零星这段时间的所有感情全都推翻了。
正如他所说,他在任务与私情之间苦苦挣扎、为之感到痛苦的时候,格伦其实知道一切,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看着,甚至推波助澜地操控着一切。
他就像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自以为竭尽全力地为自己跳舞,还为观众的喝彩而沾沾自喜,但其实他只是被无形的细线牵着,每一个动作都是掌控者设计好的。
邓零星猛地站起身,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正巧安德斯端着餐盘走上来,邓零星反应不及,直接撞在了他身上,幸亏安德斯身手好,眼疾手快地将餐盘举高,才没把夜宵撒一地。
“你这是怎么了?饭都不吃了?”
“不吃了。”邓零星脸色阴沉的绕开他,抬脚就往外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而公爵一言不发地站在吧台旁边,垂眼望着手边的酒杯。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别说开口挽留了,连看都不敢看他。
安德斯单手抓住邓零星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等等,你现在走能去哪儿?难道你准备在岛上找个山洞过夜?”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现在格伦的感官也非常灵敏,还是听得非常清楚,他犹疑道:“零星,怎么回事,你们没办法回去吗?”
邓零星沉默不语,这要他怎么说?说他俩没带脑子不小心把船搞丢了?就算格伦明面上不会嘲笑他,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安德斯适时地为他,也是为自己解围,“是这样的,大人,天太黑了,海面上有没有参照物,很容易迷航,所以我们想着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邓零星有些不服,还想说什么,安德斯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给他使了个眼色,同时又借着房门的遮掩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意思是今晚找个地方充电,明天叫人来接应他们。
邓零星虽然不太愿意,可是也没其它办法了,只好暂且在这里住下来。
别墅面积很大,房间也很多,虽然公爵身上带着危险的蛇毒,但他一般只在主卧、书房和客厅里呆着,餐厅也有两个,他只在卧室旁边的餐厅吃饭,楼下那个基本上不去,是安全的。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了,窗外夜风呼呼地刮,手掌贴在玻璃上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寒冷,好在别墅内暖气很足,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也不会冷。
邓零星又困又饿,心情也不爽,阴着脸抱着胳膊坐在餐桌旁。
安德斯把两份热气腾腾的夜宵放在他面前,“行了,大少爷,别闹脾气了。”
邓零星瞪了他一眼,“他骗了我那么久,耍得我团团转,还不允许我生气了?等会儿,你不会也早就知道吧?”
“……我猜不出来,是公爵大人主动告诉我的,而且我刚知道这件事就滚蛋了,临走的时候我不是还好心提醒过你吗,你可别恩将仇报。”
邓零星仔细回想了一下,安德斯临走时确实说过什么“你迟早被人玩死”、“你不是装傻,是真傻子”这种话,而且他那语气,可真称不上算是好心,所以那时候邓零星只当对方是在放狠话吓唬他,没有放在心上。
“与其质问我,不如骂骂莱斯利安那小子,他可比我精明多了,一开始就是公爵身边的…”
安德斯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走狗这个词不太尊敬,于是又换了一个词,“…得力助手,有不少事都是他帮公爵去办的。”
“我听莱斯利安说,你还做过炸弹,是不是?”
邓零星一愣,“这你们都知道了?”
那枚藏在蛋糕桌下面的炸弹可以说是他感情的转折点,就是那开始,邓零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对公爵痛下杀手,可难道连在那枚炸弹跟前时,公爵也是掌控着一切的吗?
“公爵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猜你那枚炸弹肯定也被调包了,那就是公爵对你的考验,你如果临时收手,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你引爆的话,炸弹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不过你的下场就惨了。”
安德斯从消毒餐柜中拿出餐具,整齐地搁在餐盘旁边,“你想想,公爵会怎么对待一个没有爱上他的杀手,我觉得八成会直接囚禁起来吧,所以你还挺幸运的,偏偏在那个节点上改变了心意,跟他两情相悦了。”
邓零星听得脸色煞白,心里也涌起一阵后怕来,他喜欢上的居然是一个这样心机深重的男人吗?
因为太害怕了,以至于他不自觉的多疑起来,怀疑格伦此次的牺牲是不是也是个陷阱。他答应等自己养好伤之后,就送他回国,这会不会也是个欲擒故纵的阴谋。
邓零星想得头痛,又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食物热乎乎的香气将他唤了回来,桌上摆着两盘夜宵,一道香煎鱼排和火腿,另一道是烤芝士通心粉,看着卖相都不错。
“你吃哪个?”安德斯问。
邓零星疑惑,“这是你做的?”
“废话,我还能给你叫外卖?你见过哪个外卖员是开船送餐的?”
“……”邓零星只是没想到安德斯这人看着五大三粗的,竟然还精通一门做饭的手艺,他拿起餐刀,把鱼排放到自己面前来,“我要这个。”
“我就知道。”安德斯顺手拉开椅子坐下,也吃了起来。
通心粉要比煎鱼排更烫一些,但安德斯比邓零星吃得快,邓零星吃得心不在焉的,总是吃一口发一会儿呆。安德斯也不催他,就在旁边等着。
等这只傻猫好不容易吃完了猫粮,俩人才一起回房睡觉——当然,是各睡各的。
邓零星的房间在一楼走廊的尽头,房间像酒店一样干净整洁,大床上铺着厚实蓬松的床垫。
邓零星长叹一口气,将自己摔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纯白浮雕。
电话铃声忽然打破了房间的宁静,邓零星吓了一跳,像受惊的野猫似的嗖的一下跳起来,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床头的内部电话。
这个时候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人,邓零星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接起电话,“怎么了?”
公爵温柔沉稳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睡了吗?”
“没有,刚吃完饭。”邓零星翻了个身,格伦的声音离他那么近,就好像他们仍然同床共枕一样,恍惚间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格伦稍微停顿了一下,“零星,我想跟你道歉。”
“没必要,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邓零星也不觉得一句抱歉就能改变什么。
“我只是觉得,语言上的补偿和行为上的一样重要,所以有必要向你道歉。”
格伦轻声说着,“我很后悔当初以欺骗的方式与你重遇,我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向你坦白,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享受着这个阴谋所带来的一切,也就是你的亲近和依赖,我沉溺于那样的生活,而忘记了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我包藏祸心,妄想着通过这种虚假的生活,让你也爱上我,我甚至还非常幼稚的,试图用富裕的生活养成你骄奢的性子,至少让你在物质上无法离开我。”
“当然我最后失败了,即使我向你求婚,你也永远不会为爱情而抛弃自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国家,还有梦想,可是你的梦想却差一点儿被我彻底毁掉,我真的非常恐惧,如果你的手无法痊愈,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确实如此。”邓零星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有些难受。
邓零星很清楚自己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在听到格伦为他做了手术试验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他的安危,甚至不顾一切地求安德斯带他来岛上找人。
看到格伦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他们都不想失去彼此,可是这段根基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上的爱情,真的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吗?
他们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某种意义上立场也是对立的,现在相爱了,以后该怎么办?
邓零星叹息了一声,格伦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零星,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能开心就有鬼了。”邓零星将电话扔在枕头边上,看着自己残缺的右手,用左手食指慢慢描摹着上面的疤痕,“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格伦愣了一下,“手吗?早就不疼了,已经快要痊愈了。”
“我不是说手,你身上长那些鳞片,难道不疼吗?”
格伦轻轻笑了下,“不疼的,别担心。”
他说谎了,其实是很疼的,那种感觉和发情期时的返祖现象不同,副作用会带来很多痛楚,鳞片生长时就像是异物硬生生地戳破皮肉,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会流血,现在倒是好多了。
“又骗我。”邓零星很不高兴,“你平时从来不会一个人喝闷酒的,今晚却喝了,就是在压制疼痛吧?”
“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无聊才偶尔喝一杯。”
格伦如此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他不想让邓零星对此抱有任何愧疚心,他要补偿对方,要弥补过错,那么他就会承受全部痛苦与负面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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