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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坦坦荡荡即可……

    男人有一把好嗓音, 低沉地,揉着点大提琴调子的音质,好听磁性。

    姜听玫怔了怔, 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男人半靠着站在窗边,他很高, 一手端了个茶杯, 穿着一身纯黑睡袍,腰带系着, 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胸前是V领,隐约可见里面结实的腹肌。

    姜听玫脑袋空白了一瞬,看着面前男人英俊的脸和穿着睡袍的慵懒性感, 耳根子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加之高中以来就更懂得怎么与异性保持距离, 所以她现在第一反应是懵逼。

    第二反应才是看他,看着他还没睡醒的模样, 眼眸低垂着, 黑发有点乱,眼角朱砂痣也带着禁欲。

    姜听玫嗓子干得发涩,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纪忘舟?”

    他们口中的纪先生。

    “谢谢你昨天。”

    手中茶杯热气氤氲, 铺散弥漫在空气中,衬着他一张英俊的脸好看得像在画里一样。

    他的目光放在窗外的湖泊上,绿树环绕, 鸟儿雀跃,清净幽深的风景。

    “和我以前待的寺庙一样。”

    他的声音也很哑,带着点没睡醒的朦胧。

    姜听玫耳朵烫得厉害, 有点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谈他的事。

    她弯唇笑笑,眼里是羡慕:“那真是一个好地方。”

    干净,不染尘埃,没有这人间这么肮脏。

    收回目光,那双桃花眼安静地看着她,幽深如湖泊,让人不辨情绪。

    姜听玫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实在是一双干净好看的眼睛。

    “佛说,人世有八苦。”他放下茶杯,长睫毛轻轻落下,似安慰:“世人皆苦,不要困顿于此。”

    看他黑发清冷,姜听玫心里动容。没想到他也会安慰人,还是这样哲学。

    “我不困顿,我早就习惯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轻飘飘的,羽毛一样。

    长指敲了敲木桌,纪忘舟看她眼里多了一丝复杂情绪,忽而他笑了下,“但是人生讲快意恩仇,潇洒如风,你的恩仇我已经帮了。”

    眨了眨眼睫,姜听玫认真回:“谢谢。”

    纪忘舟淡笑,眼角微弯,他敲了敲靠窗的那张木桌,“过来吃点面包?”

    他看她一身粉红睡衣,挺可爱的,“衣服和药都是阿姨帮你换的。”吹开一点茶叶,他还在回想昨晚那些信息。

    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这个强吻过她的姑娘,这个快速想与他撇清关系的姑娘,这个还了小银河就走的姑娘,酷得没有一点感情的姑娘,原来有过那样悲惨的过去。

    也曾热烈地爱过一个人。

    她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纪忘舟忽然很想知道。

    心底疑虑散开,姜听玫也对他没了警惕。这样的男人,实在优秀,修佛吃斋,干净禁欲,不会为谁低头的。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坦坦荡荡即可。

    便也无视他只穿着睡衣的模样了,姜听玫大胆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捂住一杯温热的茶,端起,迫不及待地就喝下去。

    纪忘舟的目光落在那茶上三秒,而后不露痕迹地移开。

    他刚刚倒着玩,两杯茶,都是他喝过的。

    做若无其事,他端起自己手里的那杯茶,低低啜饮了口,静静把餐盘里的面包推给她。

    起得早,保姆没来,他自己切了几块面包应付。

    解了渴,姜听玫也饿得不行,拿起面包就塞嘴里了,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纪忘舟半垂着眼眸看她,看了会,极细微地扬了扬唇角。之后转头,看着窗外,但见云山乱,晓山青。

    他们相对着小圆桌而坐,是第二次离这样近。茶烟袅袅,他隐约闻见了一丝不同于茶香的水果香,水蜜桃味的,带着丝微甜。

    长指轻叩了叩木桌,纪忘舟开口:“你朋友的事,我让鑫林问了相薇烟,她交代清楚了。”

    姜听玫顿了顿,抬眸看他,桃花眼微垂,本该是多情的一双眼,可眸中清净,不食人间烟火,又薄情得很。

    “你想怎么处置,都由你。”他声线很低。

    想起陶雨杉,姜听玫眼眶不自觉红了,咬了咬牙,痛恨自己无能:“我还是胆小,我昨晚看见她之后就头疼得厉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欺辱得毫无还手之力,是我没有用。”

    放下茶杯,纪忘舟看着她的眼睛,他好像很多次看见她哭。

    杏眼微红,眸中尽是倔强。

    “不要过分怪自己。”他敲了敲茶杯底,委婉开口告知:“或许你有没有考虑过心理上的障碍?”

    “PTSD?”姜听玫垂手握住手腕,咬了咬唇角,承认:“我的确不是什么心理健康的人,我有病。”

    “我高中之后就一直有看到某几样特定东西就发抖战栗的毛病,我在书上看见过。”她勉强地笑了笑,“说是心理障碍,创伤后应激反应。”

    “所以我不配和任何人一起。”她声音很低,轻轻的,静静地看着他,“我也做好了一个人过完一生的准备。”

    纪忘舟看着她眼里盈着的光点,有那么一刻心好像被一种无形的悲伤缠上,隐隐的疼泛开。随即,他移开眼,低低笑,模样慵懒:“那挺好的。”

    “我少时也发过誓,一生不会娶妻生子。”指节叩击玻璃声清晰,“我们也算,志同道合。”

    姜听玫弯唇轻轻笑,心里已经没什么隐瞒了,“这样很好,纪忘舟,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点诧异。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和别人说过做朋友这种话了。

    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喉结动了动,纪忘舟回:“好啊,姜听玫朋友。”

    那通交谈也算开心,姜听玫改变了对他的固有印象,以为是英俊风流的花花公子,没想到是清冷不入人间的修佛之人,没有第一面的高傲,还挺好交流的。

    后来他让她自己选择怎么回报相薇烟,姜听玫克制住了那种恐惧,拿着剪刀走近她,剪去了她右侧靠近头皮三厘米的一束长发。

    相薇烟恨恨又不甘心地看着她,“姜听玫,这次算你赢了。”

    “我没赢,我的人生大都被你们毁了,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可以以德报怨,我只能说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们一眼。”

    边航站在一旁看她的目光想挽留,道歉,“听玫,高二的时候我给你讲题是真心的,我先招惹你惹你喜欢也是真心的,后来没有帮你是我的错,如果可以,请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他依然在笑,眼尾三条纹和年少时一样。

    可姜听玫只觉得满满的讽刺。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先喜欢他先追他,一直缠着他。可谁也不知道,故事的开端是他先来招惹她,玩暧昧让不懂感情的她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

    高二分班结束开学时,是边航故意在楼道撞到她,她怀里抱的书滚落一地,他弯腰帮她捡起,微笑着对她开口说:“你好,我是边航。”

    后来同桌,第一次编位置的时候也是他选择坐到她旁边。

    她那时懵懂,班上女生都爱看言情小说,而她揪着一本物理学史看得痴迷。

    边航便每一期都买科教出版的科学史。她心痒难耐,便向他借,一来二往和他交流也就变多了。

    那时候,她化学很差,边航是在旁边看着她的卷子说,“听玫,我是班长,我给你讲吧。”

    讲了多久的题呢,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讲题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恰巧照在他的脸上,眉目被光束亲吻,他声音很温柔,穿着校服的模样很好看。

    大概就是那一刻心动。

    后来他在借给她的科学史上圈字游戏,整本书圈了六个字,“五,二,一”和“我,爱,你”。

    她看见了,以为是他表明心意,便反过来对他更好,可没想到原来那从始至终都是他玩的一个游戏。

    他和她哥们说,他要一个月之内追到班上最好看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很好看,也很死心眼,起初她除了美貌丝毫不起眼,后来她无意被人爆出她爹是暴发户,是靠钱塞进宛城国际。相薇烟看她不顺眼,带头孤立她,在班上欺负她。往她的饭盒里倒拖地水,撕她的课本,往她头发上粘口香糖,在女厕所扇她耳光,让她说自己是婊/子。

    甚至后来还造谣她和别人睡过,是个没人要的下三滥,仗着漂亮。

    姜听玫曾那么多次向边航投去过求助的目光,可是边航一次也没有帮过她。他只会在她们欺负完她后回来对她说,“听玫,你再忍忍,毕业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长大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等她们离开就好了。”她忍,她一直在忍,甚至忍到后面相薇烟喜欢边航,她拿着自己的画的星空去和他表白时,反而被相薇烟夺过反手扔到地上泥坑里踩得稀巴烂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阴冷的下雨天,姜听玫扑跪在过道里,雨天泥泞肮脏,她弯腰去捡那副她画了整一个月的星空水彩画,却被相薇烟一手推倒在地。

    所有人都在笑她,她们用脚踩她抓住画纸的右手手腕,手腕硌在石棱上,被她们踩得鲜血淋漓。

    那些人嘲笑她,“姜听玫,你不看看自己是谁,每天舔着脸追航哥?你活像个妓/女,见着男人就往前冲。”

    “你说是不是啊航哥?”

    边航双手抱肩,笑着回:“是啊。”

    是啊,一声是啊,让她心死了一半。

    就是那天之后,她手腕被硬生生踩进去嵌了一块五厘米长的石块,留下了终生的疤痕。

    另一半心是在他默认让相薇烟把她关在教学楼顶天台的那一晚死的。

    相薇烟和他站在铁门外。

    姜听玫只穿着单薄的校服短袖,她拼命拍打铁门,苦苦求助,眼里不断线地流,她喊他绝望无比,“阿航,阿航你不要这样,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阿航,我怕黑,你放我出去,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好不好。”

    相薇烟放肆地扬着唇角笑,眼神阴毒:“贱人,你就待在这等死吧。”

    姜听玫哭得喘不过气来,满脸泪水地看着边航,乞求他:“阿航,航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喜欢你,我一直以来都那么喜欢你。”

    可是边航只是全程冷漠地看着她,最后转身和相薇烟一起头也不回的走掉。

    留她一个人在寒冷漆黑的天台待了一整晚。

    高烧,肺炎,咳疾。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浑身滚烫肺部咳裂了一般的疼,她这辈子不想再受第二次。也是那次,她对边航的爱意彻底被碾灭,心死了一样。

    ……

    “你觉得可能吗?”姜听玫红着眼眶,眼底是难掩的疼痛,她一字一句道:“边航,我姜听玫恨你,永远也不会再喜欢你。”

    一手捂着左胸腔,姜听玫拿那把剪刀指着相薇烟和他,狠狠道:“想起过去,我就恨不得杀了你们。”

    她弯唇笑,漂亮的脸上尽是泪水,“是你们,让我曾活得那样卑贱,如泥一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丢了剪刀,她转身就跑。

    边航看着她的背影,凄凉地笑。

    而相薇烟咬着唇角,目光哀戚,“攀上纪家大树,我以后也只能看她笑了。”

    罗鑫林走过来,看着他们,扔了手上卡片:“做生意我们纪家看人品,不会和你们这样的败类有任何合作关系。”

    纪忘舟一直站在一旁,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拉链拉到头,只露出喉结。

    眼角微顿,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冷得吓人,眼角的朱砂痣也是杀人的那点血。

    他踩着山地靴走近,站在边航面前,他比他高低视他,“山顶别墅,二代圈的投资,边航先生下了血本。”

    眼角微挑,他看着群山,“可惜风水不好,住的人心术不正。不批手续,先违章建筑,这里的房以后没人敢买。”

    他笑笑,英俊的眉目带着疏淡笑意,说出的话却残忍:“你们带着这些房产入土吧。”

    这片湖心别墅是边家和相家花了几乎全部财力投资建成的,他们做房地产,为的是打造一个二代圈,让富二代买,服务销售一整条产业链,只要成功便可赚得盆满钵满。

    当时着急,没找地产审批,现在反被人拿捏到致命把柄,还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纪家在云泽势力广,在宛城也有连锁酒店,业务范围涵盖深广,他们一点惹不起。

    而如果山顶这些违章建筑拆了,那他们投入所有的钱全都将付之东流,边家和相家也就败了。

    边航紧握拳头,和相薇烟一起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等山路上的越野车没了踪影,边航才蹲下身抱着头崩溃了。

    钱财聚散,如浮云。如果没了这些别墅,他们家是真要破产,他也是真要带着这些房产入土了。

    大概是报应。

    相薇烟浑身冰冷,摸着断掉的碎发,心里恨极。

    ——

    姜听玫是坐纪忘舟他们的车下山的。

    她情绪稳定下来,安静地看着窗外。罗鑫林坐副驾,纪忘舟和她一起坐后排。

    一整个路上,他都靠窗眯眼在小憩。

    罗鑫林好奇:“纪哥,你昨晚这是没睡觉?”

    姜听玫想到自己今早醒来的床,好像是他的?不会吧,那么大一层别墅没客卧?

    “睡了。”淡淡一声,他眼睛仍旧眯着。

    姜听玫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罗鑫林撕了袋瓜子磕,问:“睡哪了啊?不会是地板吧?”

    “沙发。”他不在意,回答得很自然。

    而姜听玫偷偷看他,发现他还眯着眼,侧脸俊美无匹,睫毛很长,矜贵清冷。

    她看了一眼,莫名的,心漏掉一拍。

    第16章 “他真是个好人。”

    “噗!”罗鑫林没忍住笑出来, 一边嗑瓜子,一边转过头来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纪忘舟。

    姜听玫眨眨眼,回过神来, 淡定开口:“谢谢纪先生昨晚解围,还带我借住他的房间, 我很感激, 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帮, 因为”,顿了顿,她轻轻开口:“我们是朋友。”

    “……咳,咳!”罗鑫林磕瓜子差点没把自己给噎到, 朋友好啊,朋友妙啊, 男女之间的友谊,嗯, 男女之间没纯友谊, 就是没看上。

    看着自己平时走路上都能惹一众姑娘拦路要电话的纪哥,他有点想笑,也有姑娘不喜欢他啊。

    这个世代不看脸的很少了,难能可贵啊。

    纪忘舟没什么表情, 伸手挡了挡眼睛挡住窗外刺进来的阳光,半靠在车窗上,模样慵懒, 耷下眼皮,一副你随便看,我不care的姿势。

    “朋友”, 这位姜姑娘记得是真清楚,短短不到半天就已经和他提了两次。挺好的。

    “好啊,姜小姐的话我记住了,以后别反悔就行。”他放下手,冷白皮肤在阳光下染了一层浅浅的金,瞳仁却仍如岩石般漆黑,深邃眼眸,不辨情绪。

    姜听玫认真地看着他,微微一笑:“一定。”

    “唉,我说你俩这拜把子呢。”罗鑫林忍不住插一嘴,“姜小姐,我们还要在宛城待一段时间,估计还能再见。”

    “要不加个微信吧?以后你要是再遇上什么难事找纪哥,找我们就行。”他朝纪忘舟挤眉弄眼,“别谢,他是活雷锋。”

    罗鑫林递过去手机二维码。

    纪忘舟坐正了,看着窗外,淡淡开口:“他说得对,小时候师父教导要有善心,我学得好。”

    姜听玫忍不住笑了,弯腰拿手机去扫那二维码,“微信可以加,难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难事了,还是谢谢你们。”

    刘海滑落耳垂,她低头耐心查看手机的侧脸很认真,睫毛纤长,好像蝴蝶的双翼,轻轻颤颤地扫。

    纪忘舟看了一眼,移开目光。

    “听丁蔚说你做过他们实验室的数据?”他声音有点哑。

    加好微信,姜听玫想了下,回:“做过,就是一些简单的计算,谈不上什么。”

    长指敲了敲座位扶手,纪忘舟淡淡开口:“你大学是工科专业?”

    “嗯,我学机械的。”姜听玫声音低了一点,想到自己现在的地步,挺丢人的。

    “那有缘啊,我当年本科也是机械,后来考研计算机去了。”罗鑫林拍手。

    “这样,我还可以叫你一声学妹啊。”他笑得挺没心眼。

    “别乱认关系。”后座传来淡淡一声,这声听得罗鑫林莫名感到有点冷。

    姜听玫笑笑:“没事,学长好。”

    罗鑫林哑笑,“呃呃,好。”叫得真好听,下次别叫了。

    “怎么?纪先生有问题要问。”姜听玫回头安静地看他。

    手指捏了捏眉骨,纪忘舟往后座靠了靠,脸上挂着淡笑,懒懒回:“没什么。”

    “嗯。”姜听玫听进去了,也就没再问,只低头看手机消息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内传来疏淡一声。

    “我学机器人领域,与你们机械也沾点关系。”也是你学长。

    “哦。”姜听玫回,头也没抬地继续看手机。?没了。

    舌尖顶了顶脸颊,纪忘舟看窗外风景:挺好。

    ……

    他们回去不同路,纪忘舟先下车了,留罗鑫林送她回去。

    司机沿着渐渐狭窄的柏油路往郊区开,姜听玫扒着车窗看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渐渐模糊,转过弯就看不见了。

    心里带着感激,对罗鑫林开口:“你们不用送我到家的,我坐公交就行。”

    罗鑫林挠挠头,“叫我罗鑫林就行,没什么麻烦的,有司机开我不累。”

    他看着身后姑娘白皙的脸庞,声音放得很轻,解释:“纪哥不来送你是他临时有事。”腼腆笑笑,“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你刚经历了山上那些事,他怕你情绪不对,让我帮你开导开导。”

    姜听玫怔了怔,过了会才回:“好的,鑫林,他,纪先生对朋友都是这么无微不至吗?”

    罗鑫林一时语塞,苦笑了下,转头看着车窗外,含含糊糊地回:“算是吧。”一般懒得搭理你。

    姜听玫松了口气,认真开口:“他真是个好人。”

    罗鑫林:……

    立刻微信好友群发消息,〖恭喜纪哥达成成就:好人卡+1〗

    苏均晨嗅到八卦气息:〖???魔头转性了?〗

    zero(林):〖她说你真是个好人哦,纪哥。@FS〗

    纪忘舟迟迟没回消息,估计还忙。

    苏均晨听出意思来了:〖哈哈哈哈〗无情嘲笑。

    〖舟哥这是被拒绝了啊?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干得漂亮。〗附带点赞表情包。

    罗鑫林看得想笑。

    姜听玫看他在看手机了,便也不打扰收回神,闭眼小寐。

    罗鑫林等回复,过了两分钟,群里消息刷新了几条。

    y轴:〖二哥也有喜欢的女孩了吗?〗

    〖我现在在准备机票,期待和你们见面。〗

    〖以后聚。〗

    罗鑫林看着这三条消息看了整一分钟眼睛有点涩,这是他纪哥关系最好的哥们,他没见过,被拉到这个群之后也没有说过话,都快当不存在了,没想到竟然说话了,还要回来了。

    他隐约听过他的一点事,他叫柏纵,以前和纪忘舟苏均晨在寺庙认识的。

    苏均晨在寺庙只待了一个寒假,而柏纵待了三年,是和纪忘舟在一起最久的人。

    柏纵从小身体不太好,被送到寺庙是为保平安保身体康健,和因为桀骜不驯没亲娘疼被送到寺庙的纪忘舟又是不同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要好,是交心的好友那种。

    晨晨晨:〖阿纵!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接你!〗

    〖得三年没见了吧,是不是现在能一拳打两个我了。〗苏均晨开玩笑。

    y轴:〖不用了三哥,忘舟他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的确很久没见了,很想你们啊。〗

    罗鑫林捧着手机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始终有种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

    他算是看透了,他就是纪忘舟的查bug写代码的工具人是吧。

    约莫过了半分钟有新消息刷出。

    FS:〖没有。〗(回答喜欢的女孩)

    〖@zero,好人挺好,比坏人好,帮我谢谢她。〗

    〖@y轴,阿纵直接飞宛城。〗

    ……

    罗鑫林花了半分钟才消化了过三天他就会见到那个传说中老大的至交,并且和他一起做实验查bug这个消息。

    他有点茫然,有气无力地和姜听玫开口:“他说谢谢你。”

    姜听玫正看小说,闻言,抬头:“啊?”

    罗鑫林无语凝噎,他是天生的劳累命是吧,走哪都逃不了写代码,“他说好人比坏人好,谢谢你的评价。”

    姜听玫愣了愣,半晌有点尴尬开口:“我就随便说说。”

    “呃,好。”罗鑫林手抵着后脑勺,有点累。

    直到送她下车,罗鑫林都还无精打采的。

    姜听玫和他道完谢便离开了。

    ——

    易朗又回宛岸看了他父母一次,这次他给姜听玫带回了一束香槟玫瑰,正好是七夕前几天。

    姜听玫在院里画工图,傍晚夕阳余晖落在她的发丝间,她埋头苦画,恍然不觉周围人的动静。

    易朗从轿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前投下一方阴影。

    玫瑰的气味很独特,揉进了纸里,泛着甘。

    姜听玫画图画得手掌漆黑,脸上也沾了铅笔灰。

    “听玫,你该去做算法工程师。”温柔一声,他把玫瑰递到她跟前。

    胡乱撩了一把脸边的刘海,姜听玫抬头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学长怎么回来了?”

    易朗弯唇微微笑,眼波柔和问她:“怎么想起画图?”

    “迫于生计啊。”姜听玫丢了铅笔,一手托腮:“接了个零工说画一张工图两百块呢。”

    易朗弯腰细看了下,“你的设计太详细了。”

    “一张应该要画两三天。”

    “嗯。”姜听玫点头,无所谓,“练练手,也能挣到钱,不亏。”

    易朗将玫瑰放到她桌旁,“那来我们公司,会计会吗?”

    “饶了我。”姜听玫苦笑,“我对金融类真一窍不通。”

    看着玫瑰,她眼底惊喜,赞叹:“好好看啊。”

    易朗弯唇,眼底噙满笑意:“觉得你应该喜欢,顺手从公司前台拿回来的。”

    “喜欢啊。”姜听玫伸手捧起那一束玫瑰,手指触及刺尖,“都带着刺,应该都是怕人的吧。”

    “我把他们插花瓶里去,放在二楼的书桌前,这样每天早上都能看见。”她温和地笑,眼底光波点点。

    易朗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有了一刻的恍惚,长睫毛落下,带了点悲伤开口:“听玫,你再等等我。”

    姜听玫站在那栋老旧的砖房前,手里拿着那束玫瑰,轻轻笑:“说什么啊学长,我就在这里呀。”

    易朗穿着简单的深灰色T恤,清瘦地站在院里杂草之中,他戴眼镜,镜框很细,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下,温柔斯文。

    他看着她,眸里如和煦春风吹过的草地。

    他在夏天里等,等了那么久,现在在祈求她能等一下。

    姜听玫一点没察觉,上楼,她用剪刀修剪玫瑰的根茎,一支一支地将它插入透明玻璃水杯里,在窗台上,风铃旁,静静绽放。

    她站在窗口,易朗在下面。

    “听玫,你会留在宛岸的对吧?”

    姜听玫探头,黑发披肩,杏眼漂亮清澈,回答他:“我这个夏天都会在这里。”

    不远的街道旁传来了公交车的声音,芸姨似乎在喊他回家吃饭了,芸姨喊他,“朗朗该走了。”

    易朗抬头对她微笑了下,眼镜下面的那双狭长的眼镜温和无比,“我会在夏天结束前回来。”

    他转身出了院门,黄皮公交车从街道驶离,而他也上了轿车,绝尘而去。

    原来不是喊吃饭,是在提醒他该离开。

    院中的木桌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工图和画笔直尺工具。

    一切重回寂静,姜听玫安静地看着香槟玫瑰上的露水。

    侧卧房门被打开,陶雨杉走出来,她的头发依然很短,贴着头皮只有两厘米长,像个酷酷的小伙子。

    她走到窗边,眼神很让人摸不透,说话的语气也和从前不大像。

    仿佛自从头发被剪之后她整个人就成熟起来。

    她问:“他每个夏天都会回来吗?”

    姜听玫想了想,摇头:“不是。”

    “学长其实从小就是天才,他孤身一人谁也不靠,就在北京闯出了一片天地。”

    “顶尖大学,荣誉校友,还有闻名在外的股市操盘手,他太优秀了,在他身上的光环数不清。”

    “从某种意义上,我只和与我相似的人做朋友。”细指轻敲玻璃杯,她淡淡回。

    陶雨杉摇摇头微微翘起唇角,当局者迷,但还是说着赞同的话,“的确,你们都很固执。”

    “对感情也很淡。”

    姜听玫无所谓笑笑,想起高中的时光,和这几天遇见边航的事,“再热烈又能怎样。”

    还不是笑话,让自己受伤。

    陶雨杉微微笑,转移话题,“诶,姜姜,我帮你接了新单。”

    她拿出一张纸片,神秘兮兮。

    姜听玫侧坐在,一边身子靠着墙,一手拖着下巴,睫毛纤长,皮肤在阳光下像上好的白瓷釉,眼底像有星星:“什么啊?能让我们暴富吗?”

    陶雨杉一手渐渐露出被遮挡的纸片,现出纸上两个字:屏荔。

    “大单子,山上在办一个设计比赛,有人请我们画图,一张工图五百块。”

    “他要一个成品,大概需要十几张。”

    姜听玫回想这几天经历,从她从凯撒密码里破译出这两个字时就隐隐觉得不对,但给得太多,她无法抗拒。

    弱弱问:“包吃住吗?”

    陶雨杉:“包!”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可以!”

    第17章 给甲方营造一种她们比较涉世未深……

    屏荔山在宛城偏南地界, 脚下一条河是连通两省的长河,山水位置皆极佳。

    不过被人承包的早,还没怎么开发, 山下只有一条并不宽敞的水泥公路。

    一路上堵着许多私家车,停停走走都往山上开, 暴躁没耐心的就一直摁喇叭, 刺啦刺啦地刺耳得很,像赶着去参加什么重要会议一般。

    公交车在桥这边就过不去了, 姜听玫和陶雨杉只好顶着炎炎烈日下车,靠路边走看见这一路的私家车还是有点惊讶。

    “山上这是有什么活动?”姜听玫随口一问。

    路边有蹲着等路疏通的大叔,好心回她:“姑娘你不知道吧?山上这是要举办宛城第一届机器人大赛呢,这次活动来了可多投资方, 你看你前面那一列豪车,都是等着去买专利搞投资的。”

    姜听玫往前看了眼, 确实看到一系列奔驰奥迪,车款都挺新, 很壕。

    “这比赛含金量这么高?”她有点好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姑娘, 这次比赛是兰泽那边来的人赞助的,那边一家企业鼎力投资,其实这些赞助挺多都是奔着去和他家打好关系去的。”

    姜听玫心下了然,“谢谢你大叔。”

    “不过不知道还要堵多久。”陶雨杉囔囔道。

    大叔热情回:“不客气诶姑娘, 估计得堵到中午,山门没开谁也进不去不是。”

    “山门没开?”陶雨杉问。

    大叔拍手:“嗨,可不是, 山顶是个度假山庄,听说山庄主人今天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

    “这排场是真大。”陶雨杉感叹。

    “好, 谢谢大叔了。”

    她们俩找了个阴凉地歇息去了。

    大概等了两个多小时,前面车流才动了起来,二十几分钟后路面就畅通无阻了,姜听玫手机上叫了个快车,看到成交价格时心在滴血。

    “你可一定要靠谱啊。”

    陶雨杉拍胸脯:“放心,我那大客户有钱得很。”

    姜听玫将信将疑,没问什么。

    她们近傍晚才到陶雨杉说的安置地点,临湖的一片设施完备的公寓。

    进去看了眼,设施一应俱全,装修风格也很有品味,意外的还不错。

    开热水,冲了个澡出来,她换上带来的长裙,吹干头发就坐到书桌面前,拿出画图工具开始练手画草稿。

    陶雨杉也洗了澡,极短的发丝贴着头皮,也不用吹头发,就晾着,等自然干。

    她坐屋内看电视,穿着大款T恤,姿势随意。

    有点无聊问:“姜姜,真就准备这样画几天图?”

    “嗯,不然呢?”姜听玫削铅笔。

    “有展览会啊,不去吗?”陶雨杉满是期待:“机器人大赛,这种应该会来很多厉害的人吧,去了应该能增长好多见识。”

    姜听玫没兴趣,现在脑子里只有工图:“嗯,挺好,你什么时候把大客户甲方介绍给我,让他把工图设计要求给我说下,我好开始准备。”

    陶雨杉听到这忽然有点心虚似的,声音低了下去,打哈哈:“哎呀这嘛,他说不着急。”

    “设计就你擅长的那些呀,力矩模型,和动力器的设计,你肯定能行。”

    “行吧。”削好笔,姜听玫放在一旁,抬头安静地看着陶雨杉,看她背影,真像个帅气小男生。

    陶雨杉计划:“明天去瑶湖看风景吧,听说那边有好多好吃的,据说鲈鱼是一绝,我们明天一定要去尝尝。”

    姜听玫笑:“嗯,去尝,你有钱啊。”

    陶雨杉心虚挠头,“山庄老板请嘛,再不行还有甲方,他说了包吃住。”

    姜听玫没抱什么希望,甚至做好了榨菜馒头过几天的心理准备,劝她:“省省,我们只是打工的。”

    “等等!”陶雨杉埋头看手机,惊喜地叫出声,“姜姜,他,他,甲方,答应明天见我们了,他说请我们明天在瑶湖一聚。”

    “他请我们吃午饭,他选的地方肯定差不了。”

    姜听玫不甚在意,但也没想扫她的兴,只是提醒:“我们主要目的是搞钱,还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会天上掉馅饼。”

    “长点心吧杉。”

    却也还是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山上温度低,夜里很凉爽,而且这公寓驱蚊也做得特别好,一晚上都是舒适的氛围。

    她们窝在床上看电影,姜听玫看着没带假发的陶雨杉,打趣:“杉杉,你可真越来越像个帅哥了。”

    陶雨杉作势撩起袖子露肱二头肌,“那当然了,我要保护我姜姜女朋友啊。”

    姜听玫抿唇笑,其实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烙在骨子里对男人的那股厌恶好像少了一点。

    虽然从小,男性带给她的记忆都是些不好的,但这些天来,好像也遇见了一些不错的人。

    想着想着抱着枕头就睡着了,迷糊意识着半睁着眼关灯,被走廊的穿堂风一惊,姜听玫瞬间清醒了。

    看着天花板微微摇动的灯帘,莫名的,脑海里现出一个人的侧影。

    慵懒地靠着车窗,漆黑双眸没什么温度,看谁都漫不经心的,对谁也都不在乎,可却帮了她两次。

    她不止一次强调过他们是朋友,可是现在看来那人似乎并没有想要联络她的打算,也终究是陌路吧。

    随它去了,姜听玫设下闹钟,把手机扔放在桌柜上,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翌日,瑶湖。

    这一带的地形很绕,弯弯曲曲的道路在里面像走了一个壶的形状,四周随处可见石灰岩,被雨水腐蚀,形成了一个一个溶洞,映着灯光也算自然景观奇特。

    路旁是高大的乔木覆盖的山林,深翠的松针树,将日光分散削弱开来,不那么燥热。

    姜听玫今天换了件鹅黄色的纱裙,戴了一顶同色的遮阳帽,凉鞋高跟露出脚踝和纤细的小腿,亭亭玉立。她平时很少穿这样活泼的颜色,今天抵不住陶雨杉劝说,说让她打扮得有活力些,给甲方营造一种她们比较涉世未深,不会欺骗人的形象。

    姜听玫站在瑶湖入口处,所谓瑶湖就是一片人工湖,湖水湛蓝,应该是有很多海藻类植物。

    瑶湖旁有一个鱼庄饭店,建筑物都偏古式,亭台楼宇的,从外面看过去很恢宏。

    陶雨杉站在她身旁,她戴假发发型很多变,今天是及肩的公主切,美瞳偏黑看上去古灵精怪的,很有活力。

    陶雨杉低头在发消息,和姜听玫说:“他要到了,让我们先进包厢里去坐。”

    有点犹疑,姜听玫还是按照她给的地址进去了,这是个火锅店,店内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很模糊。

    服务员都穿着统一的偏古代厨子的制服,端着木盘走过来走过去,隔着迷蒙的雾气,上演了一场人间烟火的戏。

    到了包厢,姜听玫拉开门进去,选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着,轻轻捧起面前的一杯茶喝了口,才抬头观察这里的格局。

    假山假石,一方鱼池,几尾半尺长的小鱼儿游荡,在不知是真不知是假的水草中来回巡游。

    她抬眼望了望,这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包厢”并不是单间,而是隔间,对面屏风下若隐若现也有一席,假山假石,玻璃鱼缸,山水字画,那边也是一份。

    这样两桌,此刻却都是空着的,显得空间很空旷。

    “他说他快到了。”陶雨杉放下手机,向她笑:“放心啦姜姜,我们就吃这一顿饭,吃完你就回去画图,不会耽搁你时间的。”

    “而且甲方,他,你放心,反正他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就对了。”

    姜听玫轻笑:“我有说我不放心吗?”手指放桌上,抵着茶杯,她觉得这里的搭配说不出来的怪,“茶楼装饰却是火锅店,的确很不搭啊。”

    “是不搭啊,可是这样高级。”姜听玫向她八卦:“听说这的山庄主是个信佛的,五十好几了没结婚还爱附庸风雅,他是个商人,本来重利,却搞这些面子工程,为的是修佛兴趣高雅。”

    “这些店面装修都是皮囊,店内消费才是赚钱。”陶雨杉说起来头头是道。

    细指敲了敲茶杯,姜听玫若有所思回:“这约莫也是垄断经营。”

    陶雨杉脱口而出:“可不是!这山里就这一家火锅店,还死贵。”

    “有多贵?”姜听玫回问,神色认真起来。

    陶雨杉挠头:“……我也不知道,我猜的。”说着便拿出手机作来打电话。

    姜听玫心里有点哽着,她看出陶雨杉是有事瞒她,脸色便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时常不信任别人,本来对陶雨杉的那份不信任已经差不多磨灭殆尽了,现在看来,还是不能轻易卸防。

    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姜听玫正对风口,起先从外面进来一股热气没觉得,坐久了才感觉手臂发冷,手指也是冷的。

    双手抱肩,她做成防备的姿势,也没撑多久就浑身发冷,她不想问陶雨杉找衣服,于是自己站起身,拉开椅子从另一边去调空调。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阵推门声,脚步声靠近,是皮鞋声。

    她在空调前,伸手把扇叶网上推了推。

    转身往回走,拉开椅子回到原来的位置,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刚进来的男人。

    也是一愣,男人不是别人,是丁蔚。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深色西装,还打了领带,看她的脸色仍是带笑的。

    微微得体的笑容:“姜小姐,好久不见。”

    姜听玫有点僵,上次他和丁蔚算是闹了点矛盾,她单方面删了他,他对她的印象应该不好。

    这样想着,这工图生意就更不知道谈不谈得妥,她有点愁,怏怏地回:“丁先生好。”

    陶雨杉在旁边打圆场:“姜姜,就是他要买工图,你认识吧?”

    姜听玫现在无暇顾及她是怎么联系上丁蔚的,只公事公办地回:“我不在意甲方是谁,我们只是交易关系,你把任务布置好,我把任务完成好,仅此而已。”

    丁蔚挺后悔的,他当时不该把小银河的事告诉他纪哥,凡事在他纪哥那魔头手下走一遭,那估计都有心理阴影,因此她现在对他这样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下便挺耐心温柔回:“你继续叫我丁蔚师哥就好了,我也叫你听玫。”

    其实他想多了,姜听玫在外号称男性绝缘体,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她绝不和多余无关不打交道的男生多说一句废话,实验室叫师哥,是逢场作戏,毕竟尾款没给。

    回家删好友,那是基本操作,没交易来还留着干嘛?等着发展感情?招来不必要的桃花?

    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像她父亲,冷血,对感情很淡薄。

    “师哥。”姜听玫微笑,“你可以把题目给我了。”

    丁蔚却不急,先唤来服务员,拿菜单点了菜,看着面前的鸳鸯锅问她:“听玫,你喜欢吃辣还是不辣?”

    姜听玫挺礼貌:“我喜欢吃酸的。”

    陶雨杉赞同,“对,姜姜她炒什么菜都爱加醋,山西陈醋最好了。”

    姜听玫没回应。

    今天这种地方请客,陶雨杉还遮遮掩掩,不就是想掩盖她认识丁蔚,真没必要。

    而且她不是非要吃这一顿饭,吃了又觉得欠他很多,挺不安的。

    丁蔚细心周到,对服务员说:“清汤的这份换成番茄。”

    “先吃饭,吃完了和你说听玫,我们最近的这个项目很复杂一时不方便细说。”

    “额,好。”姜听玫倒了杯果汁喝,听见对面隔间噼里啪啦一阵,好像是有好几个人进来了。

    隐约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说:“纪哥,莺莺她一直说很想见你。”

    嘴边的果汁有点冷得过分,进了舌也只是平淡的甘,甚至于有点涩。

    姜听玫喉头好似被卡住了一般,说话声也有点哑,木木的:“这果汁不甜。”

    第18章 “怎么?听玫,你对我们纪哥有兴……

    莺莺, 那绝对是个女孩名字。

    陶雨杉将信将疑,给自己也倒了杯果汁试着喝了口,有些疑惑:“挺甜的啊, 橙汁有不甜的吗?”

    丁蔚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试着问了问:“那换成苹果汁?”

    姜听玫抿唇微微笑了笑, 回:“不用了, 我也不渴。”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安静地扒自己面前的一碗米饭, 一小口一小口的,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隔桌的交谈声,尽是些男声,在起哄着些什么。

    说着“莺莺妹妹想她忘舟哥哥啊”, “纪哥,你行不行啊。”

    垂了垂眼眸, 姜听玫没什么感觉,只是心里稍微多了点道不明的烦躁意味。说了是朋友可以联系, 结果人家早忘了, 还有他不是说他不会结婚吗?又认识什么莺莺妹妹去耽搁别人。

    男人说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服务员在旁边上虾滑牛肚,一直往锅里夹东西。

    这一桌安静得很,有一种不自然的尴尬。丁蔚有点坐不住了, 想逃回纪哥他们那一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见着姑娘这么冷啊,对他就这样?他心底隐隐有点不好受,弯腰拿出一叠资料, 开始公事公办的口吻:“姜听玫,这是你要画工图的参考对象。”

    “啊?好。”姜听玫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状态, 放下碗筷接过丁蔚递来的资料,埋头开始安静地翻阅。

    丁蔚和她隔了个空位,这下为了讲解方便便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他看她看资料的模样很安静,睫毛纤长浓密,眼波清澈,有股子清冷。

    她抬起左手翻页,没察觉露出手腕一条狰狞的伤疤。

    丁蔚看见愣了愣,不自觉问:“手是怎么了?”

    指尖一顿,她把左手藏到资料下面去,淡淡回:“没什么。”

    “说工作吧,这是动力装置?”她问。

    丁蔚点头:“是,我们设想将这个装置应用于机械臂里。”

    姜听玫笑笑:“那空间有限啊,体积必须压缩到很小的程度,对工图的要求和集成电路的精度要求都很高。”

    “真的放心让我画吗?”她抬头认真看他。

    她笑起来唇边有浅浅的梨涡,很好看,还有挺翘的鼻梁,配着那双杏眼,很纯,很漂亮。

    丁蔚莫名心跳得有点快,移开眼,有点腼腆地笑着回:“嗯,放心。”

    “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次的机械臂我们只用来参赛,所以不怎么重要。”他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尖。

    姜听玫心思都在图纸上,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想赞叹:“这个动力臂的设计好精妙,空间无限小,可操作性却这么大,真是将性能发挥到极致了。”

    丁蔚微笑,赞同:“是很好,这是我们纪哥设计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炫耀似的,“他的设计一度被称为上帝之手,一切装置都堪称完美。”

    “在美时,他就大受我们教授的青睐,得过很多奖项,作品展遍布校园,甚至还在州立博物馆有过展览,州长也来参观过,当时极力劝他留美,可是他要回来,我也和他一起。”

    姜听玫顿了顿,突然有点兴味索然,从听到是他那一刻,心里那股无名烦躁就有点按不住了。

    是很优秀,可是人不行。

    “哦。”她淡淡回,兴致缺缺,“挺厉害。”

    丁蔚听见她这两句,有点捉摸不定,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了她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不高兴,我说这些?”他试探问。

    姜听玫不想表现出来,便只是搪塞:“没有,就是有点冷。”

    陶雨杉在旁边看他们挺久了,也不敢打扰,这才弱弱冒出来一句:“空调开的25,扇叶还被掰上去了,应该是……不冷吧?”

    丁蔚也觉得不冷,但还是说:“雨杉,你把温度再调高两度吧。”

    陶雨杉点点头:“好。”

    姜听玫烦得,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就问出口:“噢,那他以前有挺多女朋友吧?”

    丁蔚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着否认:“没有啊。”他一指点着桌面,目光落在她身上:“纪哥以前没交过女朋友,他说过,他对女人没兴趣,倒也是有挺多人追,不过他一直很冷漠,久了也就没人了。”

    “而且整天泡在实验室,也没时间谈啊。”丁蔚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他的事你们应该也有听过传闻吧,他回国就待寺庙,更接触不到女人了,所以一直是单身。”

    “哦。”姜听玫心里好受了点,但还是想着什么莺莺,但也没表露,只是作不在乎模样,淡淡点了点头,捧着面前的果汁小口小口地喝。

    丁蔚却不依,问了声,这声声音比先前声音都要高:“怎么?听玫,你对纪忘舟有兴趣啊?”

    “……咳!”姜听玫呛了口果汁,捂嘴她莫名有点心虚地往隔壁桌瞥了一眼,他没听到吧?

    隔着雕花柜台,假山假石,水草游鱼,还有一室的山水写意书画,她一眼看见了他。

    穿着白衬衣,领口微敞着,有两颗扣子没扣,露出瘦削的锁骨,喉结往上是线条明厉的下颌线,英俊清冷。

    他一手搭着身后的红木椅椅背,坐姿挺散漫,黑发黑眸,在火锅热气腾腾的烟雾后,却有了股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微挑的桃花眼也同样沉静地回视她,眼角那点朱砂痣,清冷如往。

    姜听玫立刻移开眼,耳根有点烧,却还听见丁蔚在说,

    “纪哥就在我们隔壁桌,你要不要去问问?”

    不自然地放下水杯,姜听玫拿了资料就想逃:“不用了。”

    ……

    苏均晨今天一早就来宛城了,在屏荔山和实验室的一众人以及他纪哥汇合。

    在山腰处的酒店,他刚下车,一眼就看看见路旁两人。

    他纪哥和柏纵。

    纪忘舟一身休闲运动装,运动服拉链拉到顶,手半插着兜,头上还扣着顶纯黑棒球帽,遮了点眼睛,很酷。

    而柏纵则是一件亚麻色长袖,深色长裤,他很瘦,久病也很白,头发微微蜷曲,眼珠颜色极淡,有点欧风,像欧洲那种温暖的绅士。

    而他长得太漂亮,双眼皮,以前在寺庙的时候就经常被前来拜香的旅客错认成女孩,现在大了抽条了,有了男人的骨骼,面相却也还是漂亮,一种英气的漂亮。

    一般这两人走一起回头率就高得不行,他在旁边就像个配角。

    不过现在看见现在三个人重聚,也是好几年没有过的事了。

    苏均晨还有点感慨,就被柏纵叫了声:“晨哥。”

    “诶,阿纵。”苏均晨笑着走近,“好久不见了。”

    柏纵笑:“是啊,我这些年在国内的时候,不和你在一个城市,而二哥呢他更远了,他在北美,更见不到。”

    纪忘舟抬了点眸,眼底也是带了笑:“这不是见了。”伸手拍了拍苏均晨肩,“今天晨少请客。”

    苏均晨:……

    一上午又和实验室的五个人见了面,商量了下这次参赛的作品,中午便订了这山庄的一间火锅店聚餐。

    而临近吃饭的时候丁蔚却神神秘秘地提前走了,纪忘舟没问,等和实验室兄弟一起进包厢时才发现丁蔚早自己也订了桌,还在他们隔壁。

    而他身边还坐着两个姑娘,实验室众人看见了,唏嘘感叹:“丁哥真不够义气,一个人先来约会,还占俩,都不和我们介绍。”

    赵文曲眼尖:“诶,丁哥旁边那位不是上次来我们实验室的姑娘吗?”

    王麟赞同:“噢,对,好像是叫姜听玫,我看联系方式里面她留了名字。”

    罗鑫林抬头往那边看了眼,确认:“嗯,是她。”随即,回过头来看了眼没发一言的纪忘舟。

    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拿餐巾纸擦面前的筷子,神色一点没变化,那副冷得斩断一切桃花的脸。

    赵梓鲤回想了下,八卦:“哦哦哦对,我想起来了,当天姜听玫来的时候,就丁哥和她说了好多话呢,而且走的时候还送了个他的机器人,当时就看出来了,丁哥对她肯定不简单。”

    赵文曲接:“对啊,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得叫嫂子了。”

    “他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纪忘舟冷淡地问了句。

    罗鑫林看形势不好,连忙解救“你们不知道吧,丁蔚他拿错了,他把老大的小银河给送了。”

    “卧槽。”王麟没忍住,感叹“那丁哥还活着真是万幸。”

    赵文曲笑:“是啊,不仅活好好的,还恋爱约会呢?看他们那么亲密,我们又多一位嫂子,而且她好漂亮……”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纪忘舟把手机拍桌上了,看着赵文曲眼神很冷,声音也是:“你回去把臂基建模模拟二十遍。”

    赵文曲快哭了,却也不敢做声了。

    饭桌上一时氛围有点冷,寂静无声的。

    罗鑫林连忙联系服务员点菜这才把气氛缓和过去:“就鸳鸯锅吧,纪哥不吃辣,柏纵你呢?”

    柏纵在旁放下手机抬头向他温和笑笑:“我不吃。”

    “嗯,好。”罗鑫林写了份单子递过去,“就先这样。”

    坐下就开始介绍了下柏纵:“这是柏纵,纪哥朋友,也是我们以后新来的程序员,以后都要一起工作的。”

    柏纵站起来,微笑开口:“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叫我阿纵就好,我主做程序建模,希望以后能一起做出更好的产品。”

    实验室几人也纷纷笑着拿酒杯敬了酒,都说着些欢迎的话。

    而纪忘舟有点心不在焉,神色也没那么冷了,又恢复了以前在他们面前的随和,随意坐着,也还算是愉快的氛围。

    一场饭至兴头,火锅里热气腾腾,白雾飒漫,一桌子都兴致很高,都开始讲自己最近发生的有趣经历。

    王麟苦恼:“我回家,我妈让我相亲,给我介绍的我真都处不来,没有共同话题,我估计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了,孤独终老了吧。”

    赵文曲刚毕业没多久:“不至于吧。我以前学校也是男女比例7:1,所以我单到现在,有时候挺想恋爱的,有时候又不想了,觉得还不如游戏好玩,挺矛盾的。”

    赵梓鲤:“我和我女朋友异地,挺无聊的,恋爱也就那样吧。”

    不知道扯了什么,这群人扯着扯着就扯到恋爱上了。

    柏纵全程都很安静地听他们讲,此刻好像回想起什么来了,转身对着纪忘舟认真道:“纪哥,莺莺她一直说很想见你。”

    众人嗅到八卦气息。

    纪忘舟却只是没什么感情地点了点头,“嗯。”

    罗鑫林忍不住了:“什么莺莺啊,纪哥你从实招来啊!”

    柏纵笑着讲了黄莺莺的事。

    说着也算是因为他纪忘舟认识了黄莺莺。

    那时候柏纵生病住院,医院病房满了只得住三等病房,他和一个姑娘住一个病房,中间帘子隔着,也还算封闭。

    纪忘舟每天去看他,隔壁姑娘也得着空就下床过来找他们玩。

    那个时候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都挺羞涩的,而黄莺莺又是那种活泼机灵好动的女孩,也很幽默,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柏纵是心脏病,一直在修养,要恢复也与心情有关,恰是黄莺莺带给他们许多快乐。

    柏纵在那间病房度过一个暑假,他们三人玩过解密游戏也玩过无聊的知识竞赛,都很愉快。

    而黄莺莺比他们小,他们也是一直当妹妹对待,三人在一起,纪忘舟那时竟也笑容多了许多。

    暑假结束离开时,柏纵修养得差不多,要离开了,走的时候问黄莺莺:“莺莺妹妹,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他看她已经住了一个暑假的院了,但是身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也很疑惑。

    黄莺莺目光突然变得有点悲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绝症吧。”

    纪忘舟那时只是低头看着她,他看见她眼里的悲伤,心底也一阵难受。

    柏纵嗓子有点涩,半天才安慰道:“不会的,莺莺妹妹你一定会健康活下去。”

    黄莺莺点点头,笑着回:“谢谢阿纵和忘舟哥哥,如果以后我病好了,你们还会陪我玩吗?”

    柏纵点了头:“会。”

    纪忘舟碍于少时誓言,只是说:“到时候你会认识更多更好的人。”

    后来柏纵又陆陆续续住了几次院,或许是运气次次都能遇见黄莺莺,虽然不是在一个病房,但也经常一起散心玩。

    柏纵和纪忘舟视频时,黄莺莺在旁边,笑着露出酒窝喊“忘舟哥哥,你会来看阿纵吗?”

    纪忘舟没什么感觉,只是点头:“会。”

    可时间错开,他们都长大了,他也没能再去看一次。

    现在想起她,印象也只留在小时候,她那是十五岁,机灵活泼,是很讨人喜欢的。

    所以他也只是真的字面上理解,当她是妹妹。

    众人听了后却开始起哄:“莺莺妹妹想她忘舟哥哥啊”,“纪哥你行不行啊?”

    他没这爱好想让他们别起哄,余光却看见姜听玫不远不近的侧脸,她和丁蔚隔着位子坐,应当不是亲密关系。

    心底莫名有点想看她反应,他知道他们这的声音能传过去,分贝三十,波绕过障碍物,她肯定能听见,他一直数学很好能算出,听力正常的人都能听见。

    想看她反应。

    便也没有制止。

    过了会,可是她好像也没反应,反而丁蔚还坐到她身边去了,还说说笑笑挺开心?

    挺不错的。

    纪忘舟没再往那边看一眼,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抑着心头那股无名火,面上笑意疏淡地聊,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脸云淡风轻。

    ——直到,他的名字被人确切地叫出,还并列了她。

    一眼望见她,清澈杏眼里,似乎有慌乱。

    第19章 被过去的光环束缚住手脚的人,在……

    手捧着水杯, 将面前果汁都喝尽了,姜听玫仍觉得耳朵烫。而丁蔚好像一点没察觉一样,继续开口:“我们住雅颂区,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找我或是纪哥都可以。”

    姜听玫捏紧手里的资料, 微微笑:“好的, 丁蔚师哥。”

    丁蔚眼底似探究,挺直接地就问出来了:“你对纪忘舟印象如如何?”

    姜听玫觉得嗓子发涩, 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她回:“我们不熟。”

    “没印象。”

    起身拿起那叠资料,她礼貌开口:“丁蔚师哥,你是甲方, 也相信我的能力我很高兴,我一定会把工图完整细致地交到你手上, 希望合作愉快。”

    “只是我现在想先走了,可以吗?”

    陶雨杉在一旁也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尴尬氛围, 连忙也起身, 笑着开口:“丁哥,那我也陪姜姜回去了?”

    长指敲着桌面,丁蔚看了她一会,才点头, 遗憾道:“本来想请你过去接触一下我们团队里的人,不过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先回吧,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得到答复, 姜听玫松下一口气,将资料装进挎包,逃也似的出了那扇房间。

    走时她没再往纪忘舟他们那桌看, 在长长走廊冷静了下,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有病。

    干嘛要想着一个不想干的人,还两次和他对视,让自己难堪。

    陶雨杉站在她旁边,语气诚恳认错:“姜姜,对不起我没告诉你甲方是丁蔚。”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她还有点气,语气很生硬。

    “是你上次去派出所,手机没拿,丁蔚打电话来我接了,所以才和他认识。”

    陶雨杉半咬着唇角,低低开口:“他人挺好的,听说你经济上比较困难,就一直想着要帮你……”

    “你把我当什么了?”姜听玫声音完全冷下来,冷冷地看着她:“我不需要。”

    陶雨杉急得要哭了,“我不是故意和他说的,只是他问我,问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姜听玫头疼,她虽然知道陶雨杉应该是出于好意,可是她不能够接受别人的施舍,她要的是靠自己,完完全全地靠自己。只因为她还有那不可弯折的尊严傲骨在。

    “你先回去,我现在想一个人冷静会。”姜听玫不想在这过道和她争执。

    陶雨杉有点怕她,她其实不懂她,她不知道她从前的事,她不清楚她的过去,她不了解她,只是自以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姜听玫无论对谁感情都很淡,没有人能真正走近她的心底。她都是面上温和,其实骨子里很薄情。

    “好。”陶雨杉忍住没哭,轻轻开口:“姜姜,我等你回来。”

    姜听玫闭着眼,背靠墙壁一句话也没说。

    ……

    水流冲刷手指,她一直开着那水,任手指冰冷。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杏眸平静,眼尾微微向下,脸色很白,配着身上这件活泼的黄色纱裙,显得很颓气,很不搭。

    今天挺好笑的。

    过了五分钟左右,姜听玫出了洗手间,从饭店大堂走出去,这时正是饭点,外间人已经坐满了,细碎的聊天声充斥着空间,很吵闹。

    她绕了个道,从侧门出去,面向瑶湖,身后的饭店仍是雕楼宇榭,精致漂亮。

    与山中树林的风景好像分割开来,有种不真实感。

    姜听玫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下,低头开始缓慢一点一点地构建手中图纸的思路。

    外面很安静,也没山下热,她心静得下来,蹲下身捡了个树枝,就开始在水泥地板上画。

    想着画着,渐渐入迷,连太阳移动,阳光斜射入亭内,空气变燥热了都没发觉。

    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关键点,眼底光彩熠熠,手下树枝画的速度也变快了。

    过了大概三分钟,第一幅图的雏形已经慢慢显现,她想通了,心底满带喜悦。

    她缓缓站起身,腿都蹲麻了。

    却感到身前一个人的投影,还有那熟悉的似佛经熏香的气味,淡雅清冽。

    她这才发现身后的石椅上坐了个人。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就在她身旁不到半米处,他弯腰坐着,长腿微敞,声音低哑好听:“嗯,这的涡轮旁边可以试着加一个光电感应器,你试试。”

    姜听玫愣了愣,按他说的方法去重新构建试了试,豁然开朗,忍不住笑着回:“诶,这样光感和音感就完美结合了,好厉害,你怎么想到的?”

    她扔了树枝,转身惊喜地看着他。

    只看见他还是穿着在饭店里的那件白衬衣,领口纽扣又系上了,一丝不露,唯见突出的喉结和那双带着疏淡笑意的桃花眼。

    世上就是有人生得这样好看,五官眉眼,都像工笔画画出来一样英俊立体,爱惹上许多桃花。

    姜听玫气全消了,也忘了里面丁蔚的诘问试探,只是微笑着开口:“哦,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啊?”

    纪忘舟有点无奈,她可真是爱强调朋友这个词,由她去了,微微勾了唇角,他淡笑回:“嗯。”

    刚刚在饭店里的尴尬和别人的调侃他们都没有再提及。

    姜听玫看着他的笑,这人笑起来也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眼角微弯,带着那尾朱砂痣也跟着上移,漆黑双眸显得极深情。

    一般入世未深的小姑娘怕是轻易的就能被他迷惑了去。

    许是拿树枝做笔画久了,她才感觉到右手手腕口微微发麻,伸手揉了揉,她也找一旁的一个石椅坐下,手掌抓手腕,显得乖巧得很。

    想了想,她问:“你也画设计图纸?”

    “会一点。”他是寡淡的语气,说得他好像真的只会那么一点一样。

    姜听玫不信:“一点?可是你朋友说你的设计以前得过很多奖。”

    “过去式。”他一手点了点眉心,一点不在意,“我更关心以后。”

    被过去的光环束缚住手脚的人,在他看来才是最无用。

    姜听玫其实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听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追问了,只想着把自己不懂的疑虑给问出来了:“那我想问一下怎么解决光感模拟速率过慢以及能量在传导过程中大量损耗的问题?”

    纪忘舟想了想,一指点着石桌面,低低开口:“摩擦生热加大负载多余耗能我们无法避免,而且现在永动机的研究更像一个梦,忽略能量损耗永久维持功能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把动力器齿轮的材料稍加改善。”

    他点了点桌面,“比如你刚刚设计的前驱动力组。”

    姜听玫听得认真,也往石桌边靠拢,认真地看着他手指画的方向。

    没有笔没有纸,只有桌面上的薄釉被画出了几道极浅的痕迹,隐约能看明白他画的是什么。

    “我们可以尝试在这里,加一个散热组,材料尽量选择新近的航空材料,耗能低,耐磨损,能极大效应地提高工作功率。”

    “是诶。”姜听玫眼底似有光,想通了,整个人都开心,“你设计得的确完美,是我平时想东西太浅了,而且涉及实操的作品,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了,所以材料这方面我倒是从来没想过。”

    她穿着明快的黄色纱裙,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天真,刘海在脸侧轻轻扫着耳朵,露出耳垂上那枚闪着点点光点的珍珠耳环。很别致的镂空设计,很漂亮,很配她。

    纪忘舟看了会,移开眼,眼底是疏淡的笑意,眼角微挑,语气也很轻和:“除去这个小瑕疵,你设计得不错。”

    他这算是表扬?姜听玫挺开心的,轻轻回:“谢谢。”

    她拿出手机打字,把这些想法记录下来,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拿张纸把图画下来。

    纪忘舟凝神看了她一会,才低低开口问:“要纸吗?”

    姜听玫:“要!你有吗?”

    纪忘舟笑笑,拿手机长指敲了敲屏幕,而后放下手机,淡淡开口:“等一会。”

    大概过了五分钟,姜听玫看着不远处迈步走来了一个高个子男人,那人穿着一件亚麻色长袖,头发是黑偏棕的微卷,眼珠颜色很淡,有股绅士的英伦风。

    但是中国人。他拿了一叠稿纸和几支笔,手骨修长漂亮,一张脸也是,俊美漂亮。

    柏纵走近,含笑温润地看着他们:“纸来了。”他把纸递给他。

    纪忘舟接过,转回给了姜听玫。

    柏纵看着他们两个,眼神还在示意他,意思是让他介绍下。

    咳了声,纪忘舟一指碰了下她衣袖,介绍:“这是我朋友,柏纵,你叫他阿纵就好。”

    姜听玫笑着回:“阿纵你好,我叫姜听玫。”她看了眼他,笑着露出唇边梨涡,“也是他的朋友。”

    柏纵听到朋友这两字后有点意外,但也没表露什么,只是开口:“那我叫你听玫?”

    姜听玫点头:“可以。”

    “谢谢你拿纸笔来。”

    她埋头开始画草图,把大概思路都画出来。

    柏纵坐到纪忘舟身边的石凳,看着亭外瑶池里的游鱼,若有所思:“这是Davis找的?”他说的是丁蔚的英文名。

    纪忘舟一手搭着椅背,慵懒应了声:“嗯。”

    “这样的作品去参加比赛似乎不光彩。”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大手微垂,长指敲着石椅,纪忘舟并不回避:“她会和我们一起。”

    柏纵愣了愣,片刻后才理解了他的话,他的意思是她的名字会加入他们的团队。

    “Davis或许不愿意。”他声音仍旧低。

    提起他纪忘舟却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他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想蒙混过我这关,白瞎我以前看好他。”

    今天看见姜听玫蹲在地上画设计图,树枝勾勒只是个大概的轮廓,他却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丁蔚的题,是由他负责的板块,现在真是好作风,工图都找别人画,他来这旅游了这是。

    柏纵笑笑,叹气:“唉,说不定Davis只是想休息下,他有苦衷吧,我刚进你们团队,我可不懂别怪我啊。”

    别的苦衷?追女孩吧。

    纪忘舟冷笑,来了兴趣,弯腰拿过桌上一旁的空余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长指按着推到姜听玫面前。

    声音是一贯的低哑:“我的联系方式。”

    姜听玫怔了怔,抬头看他眼睛,眼睫毛很长,单眼皮,眼珠深黑映着点点阳光,清冷无遗。

    很漂亮的眼睛,不笑时冷淡,笑时风流多情。

    眼角微挑,他声音有种大提琴的音质般的调子,低哑好听:“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第20章 玩扎心是吧?

    他就想看看这份全程由他辅导的作业, 丁蔚是怎么交还给他的。

    姜听玫顿了顿,看着纸上的电话号码,想了会问:“只能电话吗?”

    两指点了点桌面, 纪忘舟回问:“有罗鑫林微信吧?”

    姜听玫点点头“有“,上次加了罗鑫林以为他也会加, 结果他好像忘记这回事, 估计是根本不在意。

    “你晚会找他把我微信推你。”他垂了点眉,一手插着兜, 声音低沉:“电话微信都可以,不过想及时回复的话最好电话,我做实验时不看手机。”

    “嗯,好。”她想了想, 开口:“那我能看一下你以前的作品吗?”

    “没带。”他目光落得很远,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视线往下可见流利的颈线和突起的喉结,很帅。

    柏纵在旁提醒他:“你的小银河不是吗?”

    “啊?”姜听玫挺惊讶的, “小银河那么智能的ai是你设计的?”

    “嗯。”他很平淡地回。

    柏纵补充:“那是二哥他大二做的项目, 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加进去不少新功能了吧?”

    “是有很多,还能当空调诶。”姜听玫有些佩服他,问:“那你以后会一直从事这个领域吗?纪忘舟。”

    低头垂了垂眸,纪忘舟眼底闪过一丝颓丧, 声音也很哑:“或许不会。”

    没谁能保证永远。

    姜听玫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低头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点心疼,他也有苦衷吧, 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冒犯的问题。

    她微笑,眼睛弯弯的,唇边有一个小梨涡:“我相信你的选择。”顿了顿, “作为你的朋友。”

    抬眸,纪忘舟看着她,皮肤白皙细腻,杏眸弯弯,眼底有光,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动人。

    淡笑着移开眼,纪忘舟一手挡了挡眼睛,低低“嗯”了声。

    柏纵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有点甜啊,他咳了声,转移悲伤话题,缓解下气氛:“下午展厅布置得差不多了,听玫要去看吗?”

    姜听玫摇摇头:“不了,我想回去先把工图画了。”

    “那好。”柏纵没有再勉强,只是微笑着开口:“那三天后展览开幕式上见。”

    姜听玫挺想去的,于是回:“如果我图画完了,一定去。”

    “我们是二期。”立在旁边的纪忘舟忽的说了句,这才发现他站起来了,人很高,背脊挺直,黑发黑眸,清冷得很。

    姜听玫怔了怔,他的意思是他们的作品是在一周后上展,所以还要在这待一周多时间。

    “我不知道我到时候还在不在山上。”她如实回答,本来就是来画工图挣钱的,工图画完了,她也就该走了,所以她无法保证时间。

    纪忘舟却迈步已经走出了亭外,长指扣着手机壳,他接了个电话。

    他站在树荫下,罅隙落下阳光,斑驳地映在他身上,侧脸轮廓是削减不了的锐利。

    和报纸上那张穿黑西装生人勿近的照片倒是如出一辙了。

    他不笑时就很冷漠。

    柏纵笑笑,安慰她:“没事,来不了也没关系。”他的淡色眼珠好像琥珀一样温暖。

    和那边那个冰山一样的人就是两重天对比。

    纪忘舟似乎不想再说话,挂了电话,一手插兜,远远地站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微微有点冷,眉间冷淡得很,也没看她,在接了电话后显然有点不耐烦。

    柏纵向她挥手:“听玫,我们先走了,你记得回去,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嗯好,你们走吧。”姜听玫看着他们离开,等走远了,她开始低头收拾桌上的稿纸。

    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还很清晰,思路明朗,她觉得很开心,只是后来他似乎情绪变得不好?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她看不懂他。

    ……

    回了公寓,姜听玫把考题资料收放到屋侧的书桌上,刚坐下,陶雨杉就磨到她面前来,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

    就是丁蔚说想帮姜听玫,可以把实验室的一些工作让她做,也会付给相应的报酬。和陶雨杉加了联系方式,就想由她转告,不必要的话不让姜听玫知道他是丁蔚。因为他们上次结尾并不算愉快。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姜听玫也知道他们都是好心。可内心还是难以忍受那种被人欺骗的滋味,她觉得不信任和背叛是这世上最大恶意的存在。

    所以说她很少能真正相信人。

    垂了垂眼睫,姜听玫轻轻回:“杉杉,你还是不了解我。”

    陶雨杉声音很低,小心翼翼:“我不知道你对别人的帮助这么抗拒,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让丁蔚给你活了。”

    她说话很真诚:“我以后不会再去瞒着你了,相信我好吗姜姜。”

    姜听玫看着她的短发,其实今天回来气已经消了,现在看着她诚恳道歉,心里的坎也过去了,便轻轻回:“好,以后别这样了。”

    陶雨杉仰头绽开笑脸:“好的。”转头她就去客厅抱了一堆零食回来,“看电影呀姜姜。”

    放下笔,姜听玫也微微笑:“嗯,好。”

    那天下午看了两个小时的电影,《无间道》的第一部 ,两人看得迷迷糊糊的。

    陶雨杉嗷嗷哭:“阿仁怎么能死,他是个好人,他还没有做回警察啊?”

    “而且这个顺序好乱,才开始我一点没看懂,快睡着了。”

    姜听玫看得也很压抑,叹了口气:“或许世道如此。”

    总叫人灰心,有那么多黑白颠倒是非不辨的人。

    关了电视,回书桌前画了两小时工图才算扫去那点失落,她全身心投入,陶雨杉便也不打扰她去侧卧打游戏去了。

    画至傍晚,完成了图的框架,算松下一口气。

    她手沾满了铅笔灰,走出房间,看见陶雨杉在换衣服,似乎是想要外出。

    她随口问:“去哪呢?”

    “山上有花灯节,去看呀,而且顺便一起出去吃晚饭。”她向她眨眨眼。”

    姜听玫也饿,便答应了,回屋洗了手,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在门口看见陶雨杉还是短发T恤时有点诧异,原来她换也是换的一件白色POLO衫,配上寸头,真挺酷的。

    “不戴假发出门?”

    “不想戴,闷得慌。”陶雨杉笑得露出白牙:“我现在觉得短发真的好方便,洗头一会就干,头发也不掉了,就是很爽。”

    “而且现在是晚上,山上也没什么人认识,我就想当个帅哥也挺好哈哈。”她向她眨眨眼,语气俏皮:“我帅吗姜姜?”

    姜听玫忍俊不禁:“帅帅帅。”

    便这样和陶雨杉出门了,一路上牵着手,回头率还挺高。

    陶雨杉不矮,有一米七二左右,现在寸头T恤看上去就是一个白净帅气的男生。

    姜听玫矮她一点,也没穿高跟,站在她旁边,莫名像情侣配了一脸。

    两人去餐厅,情侣半价。服务员过来确认。

    “女士,请问你是要和你的男朋友点我们这的情侣套餐吗?”

    她们座位靠窗,陶雨杉一直一手撑着下巴看窗外,努力憋笑。

    姜听玫被这样问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脸微红着点了份正常价格的双人套餐。

    服务员不解,再三确认:“女士,你确定不要我们的情侣半价套餐吗?我们套餐会赠送玫瑰和蜡烛哦。”

    姜听玫皮肤白,脸一红就特别显眼,她摇摇头,轻轻回:“谢谢,不用了。”

    服务员记下笔记,微笑地看着她:“好的,那预祝女士你和你的男朋友用餐愉快呢。”

    之后服务员转身离开。

    “扑哧”,陶雨杉没忍住笑出来。伸手指戳她脸,“姜姜女朋友为什么不点情侣套餐呀,还有免费的玫瑰花赠送哟。”

    姜听玫没脾气了,她脸皮薄,低头就觉搅面前的咖啡,“饶了我,我只想吃饭。”

    “嗯嗯嗯嗯好,要是吃不饱我们去花灯节上吃小吃吧,有你喜欢的糖葫芦姜姜。”

    “好。”姜听玫看着她,还是笑了。

    ——

    苏均晨一向摸不透纪忘舟的脾性。

    譬如今天,四人来西餐店吃饭。山上饭店少,没什么选择,进店来发现座位差不多都快满了。

    他们只得坐在里面的暗处,那里的灯光约莫是接触不良,一直很暗,在餐厅里显得极没有存在感。

    最后还是吃饭的时候,服务员来给他们点了两个烛台才算看清饭菜。

    纪忘舟没什么胃口,今天下午刚把云泽那边的事处理完,烦人。

    他吃了几口就放下叉子,在一旁玩手机。

    烛光衬着他的眉眼,眼睫毛纤长在眼窝里透出一圈阴影,挺直的鼻梁和淡抿着的薄唇,英俊逼人。

    他姿势很慵懒,眼皮耷着,长指点着手机操作,是在打游戏。

    罗鑫林瞥了眼,嗬,boss要通关了,什么时候打的,又不带他们,自己单飞。

    但也没敢说,只是别别扭扭地继续拿叉子插牛排。

    过了两分钟,苏均晨实在憋不住了:“我服了,我们四大男人在这吃西餐配烛光,真绝。”

    柏纵叉了块牛排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他很优雅,吃完后才开口:“山上没饭店,将就点。”

    苏均晨是受不了了:“我打电话让老蒲请个厨子上山。”

    “让他把我们往后的饭包了。”

    老蒲就是这座山庄的主人,蒲仪箐,年轻时混黑/道的,金盆洗手后就隐居山上,开了个山庄赚钱来了。

    按亲戚算,蒲仪箐是苏均晨表叔,一般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对他有求必应。

    他转一边打电话去了。

    就剩罗鑫林和柏纵面对面吃烛光西餐,他也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对面这个他二哥的至交好友,教养好得像为英伦绅士,和他吃饭真有种感觉在约会。

    移开眼,罗鑫林想看看别处缓解一下这尴尬。

    “今天店里情侣真多啊。”他感慨。

    柏纵友好回:“每天都多,不过我们不包括在那里面而已。”

    罗鑫林:……

    玩扎心是吧?变相提醒他是光棍。

    他开始阴阳怪气:“噢?那不知道阿纵在英国有没有喜欢你的姑娘啊,有的话为什么不带回来给我们纪哥看下,一起去寺里还愿也好。”

    “毕竟英国姑娘金发碧眼的,每个都那么美,我们也想见见。”

    柏纵半低着头耐心切餐盘里的牛排,额头露出偏黑棕色的卷发,细框眼镜,斯文无比。

    半块牛排被切得藕断丝断,他淡淡开口:“喜欢我的姑娘倒没有,不过是已经结过婚又离了。”

    “我擦。”罗鑫林快惊掉了下巴,甘拜下风:“纵哥还是你厉害。”

    “那你前妻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

    “哼。”一直低头打游戏的纪忘舟抬头笑了,半是戏谑地看着罗鑫林,“其实阿纵已经是个十岁孩子的爹了。”

    罗鑫林飞快计算:“阿纵你和纪哥同年吧,十岁孩子,我去十五岁就那啥了……,流批!”

    放了刀叉,柏纵没忍住一手托着手肘报胸笑出来:“罗兄,你真有趣。”

    “知道阿纵十岁孩子是谁吗?”纪忘舟声音倒还挺正经,问他。

    罗鑫林:“谁?”

    “你啊。”那双桃花眼看着他笑得肆意。

    “艹!”罗鑫林反应过来,愤愤道:“纪哥你又耍我!”

    苏均晨从过道走过来,笑得春风得意:“bingo!”

    “搞定。”他得意宣布:“我表叔答应给我们派个厨子上山,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请诸位大爷点餐吧~”

    罗鑫林气饱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吃点又饿不死。”

    苏均晨:?吃啥火药包了。

    他为人民做贡献,他碍着谁了这是。

    柏纵笑:“别理他,他在哀伤自己是光棍。”

    罗鑫林无语凝噎,转身恹恹地看着其他地方,是不想再看他们嘲笑了。

    看了会,视线落在餐厅一侧靠窗的两人身上。

    一人身影很熟悉,另一人是他没见过的男生。

    忽然生了回击的心思,他叫了声:“诶,纪哥。”

    纪忘舟掀了掀眼皮,声线冷淡:“说。”

    “那边靠窗好像是姜听玫和她男朋友在吃饭耶。”

    第21章 “阿纵,我看上去这么好骗?”

    ……

    撩了撩眼皮, 纪忘舟往那边瞥了眼,眸光疏淡,盯着那个穿T恤身影的人看了两秒, 随即移开。

    “哦。”淡淡一声,他低头又开始打游戏, 露出修长脖颈。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仍旧是那副对谁都不关心的模样,不过在游戏里却凶残暴虐地将boss砍到丝血, 最后一丝不剩。

    漆黑眼珠盯着屏幕,他看着挣扎在地的boss,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

    “完了?哥你没什么感想?”罗鑫林不死心。

    纪忘舟头也没抬,长指点屏幕, 唇角轻扯,声线冷而哑:“关我屁事。”

    过了大概快一分钟……

    罗鑫林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变化看, 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一点不关心?真不喜欢?

    试探性地又叫了声, “哥?”

    长指一摁开关, 将手机扔兜里,纪忘舟抬眸看他,皮笑肉不笑:“吃完了?”

    罗鑫林有点发怵,点头:“吃完了。”

    “那还不滚。”淡淡一声, 笑里藏着把刀。

    罗鑫林不明就里,也不敢再吭声,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均晨在一旁看呆了, 这是怎么了?还有姜听玫又和他们什么关系啊,他纪哥这是笑里掺了把冷刀,也不知触到了他什么逆鳞。

    还是柏纵出来缓和气氛, 温和开口:“既然都吃完了,那就先回去吧,有想逛花灯节的可以去,晚上不强制做实验。我去结账,你们玩得愉快。”

    苏均晨看着罗鑫林的背影,有点懵:“纪哥,这……怎么了?”

    柏纵替他解围:“他还因为下午的事烦着,你先回去吧三哥。”

    “那行。”他有点不放心,“你们……也别太过生气了,为那种事闹心不值得。”

    说完苏均晨也走了,偌大一张餐桌上只剩下他和纪忘舟两人。

    柏纵沿着座位坐下,想了想问:“出去走走?”

    纪忘舟半垂着眼眸,左手腕的佛珠折射出点点灯光,沉冷流淌。半晌,他轻嗤了声,一手掏出一个zipper打火机,抽了支烟出来,划燃打火机,却没点烟,只是看着火苗在指尖窜动又熄灭。

    柏纵盯着那火苗,低低又问了声:“上去问清楚??”

    “没必要。”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喑哑,问他:“阿纵,我看上去这么好骗?”

    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结婚不会恋爱。

    相信她是他有病。

    柏纵安慰:“没有,说不定你误会了,去问问看。”

    纪忘舟却已经起身了,伸手一捞身旁的外套,淡淡一声:“走了。”

    ——

    灯会上有云船夜游,瑶池里布满了花灯和游船,在夜色中漂浮,很漂亮。

    陶雨杉一直牵着她的手,凑上前去,去买了张船票,两人上船划了半小时把湖心都游了个遍。

    正是盛夏,池里种了荷叶,有点挡浆,天上一轮月亮,水里也是一轮月亮。姜听玫觉得自己好像见到在朱自清的课文《荷塘月色》里的场景。

    游到池塘深处,岸上的人事都远去了,人群中喧闹的吵闹声也已经消弭,四周只能听见流水的声音。

    陶雨杉半撑着船,探个身子向下玩水:“唉姜姜你说我能不能抓到一条鱼。”

    “我白天看这里有很多鱼。”

    姜听玫细心回想了下:“这种是观赏鲤鱼,不能吃的。”

    “呵呵,烤鱼想想得了,这是我表叔的鱼塘,你敢抓一条试试?”清朗一声,透过层层荷叶传来。

    姜听玫侧身往后看了眼,这才发现有条木船也向这边驶过来了。

    陶雨杉也站起身,坐到木船一边,看着后面那条船。

    船上两个高个子青年,看身影还有点熟悉。

    等到那船靠近,陶雨杉才认出来那船上的一个人是丁蔚。另一个倒不认识。

    丁蔚没见过短发的她,加之晚上光线很暗,月光朦朦胧胧的,他只认出了姜听玫,而她身边那个,个子清瘦的是个男生。

    有点诧异,他向她打了声招呼:“听玫?”

    姜听玫拢了拢裙摆,微笑回:“丁蔚师哥。”

    “你男朋友?”他指了指她身边的人。

    陶雨杉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手被姜听玫逮住往下按了按。她便也没出声。

    姜听玫也没回,只是转移话题问:“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山上灯会挺难得的,和实验室兄弟们一起吃完饭就来逛逛。”

    实验室兄弟,姜听玫脑海里蓦然回想起纪忘舟的影子,他来逛灯会,会是怎样的场景呢,肯定少不了女孩子搭讪,而他又是佛门中人,他会怎样拒绝?

    不过他是一个那样好的人,肯定不忍心伤了那些女孩的心吧。

    “听玫?你们呢,诶?听玫。”丁蔚见她走神多叫了声。

    “噢,什么。”姜听玫有点语无伦次:“我们很好。”

    “我说,别往里面去了,这晚上不安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丁蔚提醒。

    苏均晨一直在旁边没说话,今天他纪哥的无名火让他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隐约觉得与面前这女人有点关系,所以看着她的目光也挺不善。以前只有过短暂的雇佣关系,调酒师,那时没看出她这么能耐,能左右他纪哥情绪。

    最后开口:“走不走啊丁蔚,走了。”

    “嗯,走吧。”

    “听玫再见。”

    他们两男生划得快,一会就没见了影子。

    姜听玫她们也调转船头,往岸边划,随后便回了公寓。

    ……

    雅颂区别墅。

    初步敲定了参赛作品方案,一群人都松了口气,在别墅里四处逛着玩。

    罗鑫林经过下午那一回,现在就自动远离纪忘舟,走一旁偏厅里去打牌去了。

    渐渐的客厅就只剩下柏纵,苏均晨,丁蔚和纪忘舟,以及一个乖巧在旁边站着的小银河。

    头顶琉璃灯亮着白光,屋内只有沙发电视,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游戏机,以及有些杂乱的打印资料。

    柏纵弯腰去捡,耐心收拾。

    丁蔚打开电视,联机准备打游戏。

    纪忘舟捧着笔电,十指敲击键盘,还在改设计程序。

    就剩苏均晨欲言又止一会玩手机一会抬头。抬头的视线明显落在他纪哥身上。

    灯光下,男人一件纯黑T恤,脖颈处挂了条十字项链,皮肤冷白,黑发黑眸,英俊逼人。

    憋了五分钟,他憋不住了。

    “哥,你这么帅。”苏均晨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什么女孩找不到啊。”

    敲键盘的手没停,他淡淡开口:“有话就说。”

    苏均晨直说:“我今天看见姜听玫了,”顿了顿,“还有她那男朋友。”

    “瘦瘦一个个子,也矮得很,估计没多久就分。”

    丁蔚听见,赞同:“是挺矮。”

    “不过我持不同态度,听玫她没正面回答说那是她男友,我还有机会。”丁蔚回。

    苏均晨推他:“得了吧你,趁早死心。”

    而纪忘舟仍是那幅没什么表情的脸,专心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毫无波澜:“我和她没关系。”

    “你们闲得不行就去把动力臂距模拟实验再多做几遍,数据精确到毫米。”

    丁蔚怕了,赶紧扔了游戏手柄跑了。

    苏均晨也跟着他讪讪走了。

    客厅里就剩柏纵和他。

    柏纵收拾好了资料,将沙发上的东西也规整放置了一遍,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开口:“我睡了二哥,晚安。”

    敲键盘手停了下,纪忘舟回:“饮水机还有热水,记得吃药。”

    “好。”

    “晚安。”

    …

    四野静悄悄,小银河胸口亮着柔和的光芒,它抬头看着它的主人,片刻微微委屈回:“主人,我想前小主人听玫了。”

    纪忘舟怔了怔,看了它眼:“别想了,她有其他狗了。”

    小银河委屈巴巴:“你骗人,我没有亲眼看见,我不信。”

    纪忘舟烦了,揉了揉它耳朵,拉开它头部的板块,把电触接口给它移开,让它断电,“早睡,小孩子想这么多不好。”

    大手捞过把它放一边去了。

    俯身又投入到电脑里新序号ai的研发建模里去了。

    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关了电脑。

    洗完澡,纪忘舟穿着一件睡衣出来,捞过手机看了眼新消息,密密麻麻的红点瞥了一眼,看见最底部的hear新消息。

    微信界面只有〖图片内容〗,没有显示具体。

    顿了顿,纪忘舟也没点进去,直接把手机屏幕熄了,扔床头柜。

    而窗外夜色深泌,平静幽长又是一夜。

    如他们第二次相见的,医院外静谧的黑夜。

    第22章 雷雨

    姜听玫睡前也没等到答复, 关灯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一样,有些难受。

    第二日早起,画了一上午图, 还是遇到瓶颈,有一个电机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想去找资料看, 可现在在山上,也没图书馆, 没法查文献。

    便只好给丁蔚发消息,让他推荐一下关于电路设计的书,可以的话发她一份资料。

    丁蔚回答闪烁其词,就大概的点了下说她的设计不必要去追求完美, 能用就行。

    姜听玫诧异回:〖那怎么行?要是做出来的成品机器人因为电路问题失控,我就百死莫赎了。〗

    丁蔚其实自己已经做了份设计, 但是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让她知道是他故意帮她, 索兴心一横, 回:〖那你去问我们纪哥吧,他对这方面研究很透彻。〗

    他给她选了个地狱难度,是想让她退而求其次,工图应付应付得了。而没想到, 她真认识他们纪哥,还是朋友关系。

    姜听玫看着他的回复,有点忐忑, 想着昨晚他没回消息的原因,是不想和她有联系吗?还是其他。

    突然想到上次他给她电话说的话,想及时回复就给他打电话。

    看着工图上的电路闭环, 姜听玫纠结了六七分钟,才下定决心给他打电话,对照数字拨出号码,她有点忐忑地握着手机。

    听筒中嘟嘟的声音足足响了一分多钟才被接起。

    她声音很轻,试探性开口:“喂,纪忘舟?”

    电话那边沉默了约莫两秒钟,才响起一道低哑磁性的男声:“嗯。”

    疏离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姜听玫咬咬牙,低头看着工图开始念题目,念完了才补上一句:“我的电路闭环好像出错了,我检查了所有元件都没发现故障,但是结果就是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忘舟。”

    纪忘舟随手扯了张稿纸,中性笔在稿纸上飞快地推演起来,安静而专注。

    姜听玫一手握笔,一手支着手机,听着那边的声音,很安静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和笔尖划在纸上的唰唰声。

    她的心莫名平静下来,抬头看着远山,白云一点漂泊,在湛蓝的天空下,缀在山尖,随风流荡。

    约莫过了两分钟,她得到了他的答复。

    “轴动力学模的柔性力控和碰撞检测考虑了吗?”低沉嗓音掺着点哑,是很好听。

    姜听玫飞快回想,下笔沿元件对照,重复模拟时她的确忽略了碰撞检测,但是柔性力控设置的是默认值,没道理错啊。

    “碰撞检查我考虑错了,但是柔性力控,我是按照正常机器的默认值设定的,这应该不会出错。”

    纪忘舟背半靠在沙发上,有点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丁蔚给她找的工作,估计机器人真实用途根本没告诉她,也就是玩。

    “这个机器人只是送展卖专利,懂了吗。”他低声回,声音克制。

    姜听玫怔了会,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个设计的机器人不会有实质性用途?”

    “嗯。”垂了眼眸,他声音很低,“考虑理想值就可以了。”

    姜听玫不知为何,心底有点失落,原来她苦心设计这么久的作品,只是一场走秀的“演员”,只管功能花哨炫酷,外形华丽吸引人,但却完全起不到一点实际的作用。

    创作的热情有点被浇灭了,姜听玫声音也带了低落:“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纪忘舟。”

    握着手机的手僵了下,听见她声音里的低落,脱手丢了稿纸,想要开口安慰,却想到她有男朋友了,这算什么。

    自嘲笑笑,他只极低地回了声:“嗯。”

    听出他话里的冷淡,姜听玫尽量维持着微笑回:“好,那我先挂啦,再见。”

    摁下结束通话按钮,丢了手机,姜听玫看着一桌密密麻麻写满演算可能的稿纸,觉得就像个笑话,一地的废纸。

    而窗外,似乎瞬息变化,乌云遮住阳光,渐渐笼罩在群山之上,黑沉沉一片,要下雨了。

    ——

    这场雨来得毫无预兆,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大口,雨水倾贯而入,噼里啪啦地冲刷这个世界。

    姜听玫站在床前,隔着玻璃窗望出去,狂风折断树枝,乌云笼罩在山尖,整个世界都暗下来,像电影里末日的场景。

    雨丝透过窗缝飘进来,贴在肌肤上冰冷。

    踩着凉拖鞋走近,她去关那扇窗,却感到脚腕边吹来一阵冷风,唰的一声,公寓门被吹开,一阵极冷的穿堂风从后面袭来。

    加快手上的动作,姜听玫关好窗又转身朝门边走去,想去关门。

    却在离门口两米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玄关处陶雨杉的那双姜黄色拖鞋正歪歪扭扭地摆放着,而她外出穿的那双鞋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出门了?

    用力拉上门,姜听玫连忙跑回卧室拿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陶雨杉打的。

    她上午画图纸的时候静了音,忘了设置回来。连忙回拨过去,电话一直响,却尽是忙音。

    姜听玫看着屋外电闪雷鸣黑沉得快要压地的天气焦急得不行,回拨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终于在第八个的时候打通了。

    清晰的雨声和雷声透过听筒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陶雨杉急促的喘息声。

    姜听玫焦急开口:“杉杉?杉杉,你在哪里?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跑哪去了?杉杉!”

    陶雨杉衣服头发被雨淋得湿透了,拿衣服挡手机的雨,水还是一直往里进。

    她旁边就是树林,轰隆的雷声一直没停,她不敢往里跑。

    陶雨杉有些疲惫地握着手机:“姜姜,你听我说,我在屏荔山腰,一号展厅往下七百多米的山路上,你帮我叫辆车,或者送把伞来,现在这周边没有可以挡雨的建筑物,也没有人,你帮帮我姜姜。”她虚弱地喘气,“我手机快没电了,我等你姜姜……”

    姜听玫跑去衣柜找外套,胡乱裹了件牛仔衣,里面还是连衣长裙,拿着伞就往外跑了,一边还在对电话说:“喂?杉杉,你还好吗,我来了,你坚持住啊。”

    电话那边却再也不传来一丝声响,嘟的一声,通话断了。

    电梯在顶楼一时半会下不来,姜听玫直接转身就从楼梯往下跑。

    十三楼,跑到楼下的时候累得直喘气,看了眼如帘的雨幕,她撑开伞就焦急地冲跑出去。

    楼下小卖部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看着这姑娘往雨中冲去都惊讶地看着她,也有人劝她别跑出去,现在下雨林子里不安全,但声音很快就淹没在硕大的雨声雷声之中。

    雨天路滑,山路更显泥泞,加之还是爬山的路,一路上艰难得很。

    姜听玫穿了双皮质的运动鞋,没一会鞋就进水了,踩着鞋走就像穿了团湿海绵,又难受又冷。而一把伞似乎一点也阻挡不了风雨,雨丝斜飞入伞内,很快外套衣服和头发就湿了大半。

    而山路两旁尽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树林,亮紫色闪电点亮山尖,轰隆轰隆的,听得人心都发抖。

    狂风大作,走在路上还有雷劈的危险。

    姜听玫不敢放松,她知道杉杉此刻肯定一个人在路边淋雨孤立无援,她必须得去找她,带她回家。

    沿着蜿蜒山路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山腰,姜听玫耳朵嗡嗡得响,发疼,头发也差不多湿透了,雨水顺着脖颈没到衣领里,冰冷。

    姜听玫冷得浑身发抖,却还撑着一口气,要走到陶雨杉在的地方。

    约莫又过了七八分钟,她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和陶雨杉描述的位置一样。

    在路边搜寻好久,她才发现不远处一个光秃大树下,被雨淋得不成样子的陶雨杉。

    连忙跑上前去,路走到一半,听见咔嚓一声,伞骨被风刮断,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亮眼的闪电落下,直直劈倒了百米远处的一颗大树,树瞬间在雨中变得焦黑,哗啦一声倒下,而雷声也随后而至。

    巨大的轰隆声炸响在耳边。

    姜听玫呆呆地看着离陶雨杉五十多米远倒下的那颗大树,浑身都忍不住发颤,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艰难得走到陶雨杉身边的。

    她被淋得成了一个雨人,浑身浇透的湿,冰冷得像块湿抹布,一看见她来,她虚弱而苍白地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姜姜,你来了……”

    眼泪混着雨水,温热瞬间变得冰冷,姜听玫拿出没破的那把伞撑开,她俯身抱住她,轻轻开口:“我来了杉杉,我们回去。”

    陶雨杉没出息地哭出了声:“我本来想走到山上的展厅去躲雨的,可是我没力气了,还有我摘的那些东西全都没了,呜呜呜。”

    姜听玫顺着漆黑的水泥路看过去,目光越过那颗被劈倒横躺在路上的大树,见到了路边上杂草里零零散散的碎蘑菇。

    “我们先回去。”她搀扶着陶雨杉起身,两人挤在一把狭小伞里,反而一点雨也没遮到,两个人一起都湿透了。

    而陶雨杉浑身冰冷得不像样,有失温的迹象。她走了几步,就没力气再走了,整个人软倒在她身上。

    雨势却愈加猛烈,仿佛要将世界颠倒。而他们位于这荒僻的山里,随时都有发生泥石流,或者树倒砸人的危险。

    耳朵连着头发了狠地疼,姜听玫浑身发冷咬着牙齿打颤,世界喧嚣的雨声,全部灌入她的世界,她快承受不住。

    睫毛被雨水完全打湿,陶雨杉极虚弱地问:“姜姜我们还能回家吗?”

    会死在这里吗?

    姜听玫用肩膀支撑着她,一手摸出了手机,雨水浸泡那么久还能开机真是万幸。

    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苍凉地扯了扯唇角。点进通话录,犹豫了十几秒,她又打了那通电话。

    漫长的一分钟等待,当电话被接通的时候,姜听玫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她听见他的声音。

    “姜听玫?”

    咬碎唇齿,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她祈求他:“纪忘舟,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可以帮我们租一辆车,送我们回旅馆吗?”

    “你在哪里?”纪忘舟声音很冷静,他听着听筒里地雨声,觉得全世界的风雨都向他而来。

    “我们在展馆下面,山路上,这里很偏,没有人,路上有一颗被劈倒的大树,很冷……”她声音渐渐微弱。

    “别慌,说清楚。”

    手指拨弄屏幕,姜听玫打开微信找信号,试了好几次,才给他发出一个定位,“谢谢你,忘舟。”

    此后等待时间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那辆黑色轿车驶近她身旁,停在她身边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软倒在地,几乎哭出声来。

    车门被打开,柏纵和纪忘舟各撑一把伞出来。

    黑色长柄伞,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一身黑色风衣,衣领高竖,露出锋利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以及长眉下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那双眼尾有淡红朱砂痣的眼睛。

    柏纵扶走了她身边的陶雨杉。

    纪忘舟撑着那把大黑伞向她走来,大手接过了她手里伞的残肢。他把那把伞扔了,将她笼罩在他手中的大伞下,漆黑的桃花眼里尽是不易察觉的心疼。

    姜听玫抬头向他咧开嘴,苍白地笑:“你来了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沿眼角滚下。

    纪忘舟脱了自己的风衣,反手将她裹住,大手护着她的肩,声音低哑温柔:“我来了。”

    第23章 随手扔了个3d打印的球过去,“……

    雷声不知是何时歇止的, 乌云渐渐散开,云层恢复白日的光亮,照着雨后的树木, 清新洁净。

    姜听玫身上盖着温暖的羽绒被,窗户的窗帘被拉开了, 一盆开得正盛的软白茉莉花半沐在微风中, 在缓缓摇动花瓣。

    世界被雨清洗了一遍,空气中淡淡的泥土气息, 她想到蚯蚓翻弄巢穴,一切都在雨后生长。

    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是在纪忘舟的副座睡着的。那时她很冷, 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头顶暖气开到最大也抵挡不了那种彻骨的冷。

    她紧抱着身上唯一一件纪忘舟的风衣, 缩成一团,她贪恋那点温暖, 像溺水之人渴望稻草。

    现在回想起来, 她约莫当时已经有发烧迹象了,烧得糊涂,还弄湿了他一件衣服。

    他那么讲究,应该是不会再穿吧。看来她的账单上又得多一笔。

    喉咙发哑, 连着肺腑,她咳嗽出声。不一会保姆阿姨便来敲门进入,那阿姨端了碗粥和中药进来, 柔声道:“姜小姐,您先喝粥再喝药吧。”

    姜听玫喉咙发涩,咳得肺也疼, 她勉强开口:“杉杉呢?”

    “纪先生派人送她去医院了。”保姆恭敬回。

    细眉微蹙,姜听玫担忧开口:“她怎么了?她没事吧,纪先生呢,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伸手掀开被子,她准备下床,却被保姆摁住手腕,惶恐道:“使不得使不得,姜小姐您的病还没好,先好好修养吧。”

    姜听玫浑身无力,软靠着枕被,点点头:“你帮我问问雨杉的情况好吗?”

    “我要知道她的消息才吃东西。”

    闭上眼睫,她脑海里最后的印象就是陶雨杉脸色惨白,手腕还带着血痕,软倒在她身上,问她她们会不会死。

    保姆有些为难地端着粥,劝慰:“姜小姐,您先喝点粥吧。”

    姜听玫喉咙痛得说话都费力,她不想再争辩,只是拒绝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听见一阵靠近的脚步声,鼻尖隐隐约约闻到那股熟悉清冷的佛香味。

    保姆还听着吩咐站在一旁。姜听玫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他,黑衣黑裤,左手腕骨处是一串古褐色佛珠,还有那双清明的桃花眼。

    碎发黑瞳,鼻梁挺直,他皮肤很白,冷淡俊朗。

    看见他的那瞬间,唇角便弯上了,她轻轻开口:“谢谢你,忘舟。”

    纪忘舟语气却很自持冷淡:“不用谢。”

    “我让阿纵送你朋友去医院了,她高烧不退可能是肺炎。”他站在窗边,个头很高,看人的时候垂着眼:“你也发烧了,先在这里休息,明天回去,张阿姨会照顾你。”

    “杉杉如果好点了就请告诉我好吗?”姜听玫担忧道:“我想知道她没事。”

    纪忘舟抬眸看了眼窗外,应答:“嗯。”

    似是为划分距离,他道:“我在楼下睡,不会上来,放心。”

    姜听玫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间觉得自己一点也看不懂他,绅士疏离,明明对你很好可态度还是冷淡,像块冰,令人捉摸不透。她都快要疑心他到底把不把她当朋友看。

    还是,从来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忘舟,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帮什么忙,我都愿意。”她真诚道。

    纪忘舟一手从旁边桌柜上拿玻璃杯倒了杯热水,推到她面前,“先喝粥,睡一觉。”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没看她,声音也很克制,听不出一丝情绪,就像机械设定的程序一样。

    一手按着胸口,姜听玫抬眸看他眼睛,狭长漂亮,睫毛纤长,墨黑色瞳仁就像书画作品里留白的山石,意有了,境有了,就是没什么心。

    “好,我会的。”

    伸手接过他的水杯,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几乎是瞬间他收回了手,直起腰,一手插兜,淡淡开口:“嗯,有什么事电话。”

    他转身离开,关上门,背影也没了。

    姜听玫莫名心里一阵失落,她总觉得这次的纪忘舟有点不一样,有点……别扭,对她说话都冷声冷气的,安慰的话也听着很冷淡,像在……刻意保持距离。

    风铃摇晃,窗外日光渐渐被吞没,群山也落入黑夜怀抱,夜幕降临了。

    ……

    只是今晚没有星星。

    楼下别墅里。

    罗鑫林抱个抱枕坐沙发上,看着窗外月光,有点忧心:“今天雨下得太大,林中被劈死了好几颗大树,上山的路被挡了两条。”

    回想起今天大雨中他纪哥撑伞出门去车库取车的场景,真是有点发怵,雷鸣电闪,天空一阵亮接一阵,像电影《2012》里的末日场景。

    而他纪哥亲自出去,在这末日天气中接回来了一个姑娘,上楼时都是自己抱着,请医生,让阿姨帮她换洗衣服,换床被,折腾一大中午才算完事。

    他想起今天中午姜听玫那脸色惨白的样子,有点担心:“哥,听玫好些了吗?你要不让她下来散散心。”

    丁蔚听见,有点诧异:“她在这?”

    纪忘舟今晚就一直抱着笔电在建模,写程序,听见他们讨论也懒得分一个眼神。

    “在,今天经历有点惊险,淋雨生病了,在楼上,你们都别上去啊。”罗鑫林回。

    想起来还后怕:“不过说今天这天气真够危险的,后山西坡都滑坡了,还好那片没人,没伤到。”

    苏均晨也跟着叹气:“是啊,天灾躲不了。”

    “明天让蒲仪箐在山路边隔两百米建一座避雨亭。”一直低头敲键盘的男人此刻开始说话了,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但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苏均晨:“……,不至于吧哥,反正你们下周就离开了,这建亭子的话我表叔又得多花多少钱啊?”

    罗鑫林也赞同:“这种极端天气还是少的,没必要。”

    长指敲了敲笔记本,纪忘舟抬头看着他笑了笑,眉目间有些戾气,说话也不耐烦:“要等死人了才建是吧?”

    “不建就叫蒲仪箐来和我说。”冷冷一声,像锋利刀刃。

    苏均晨都吓一跳,额角出汗:“怎么了哥?”小心翼翼开口:“建建建一定建,我明早不今晚就去联系工人。”

    “就是图纸和具体方案没……”

    手机“叮”了一声,苏均晨一看,多了封邮件,from:F.S。

    [避雨亭建筑规划图纸]

    ……苏均晨认栽,挥手:“得嘞纪哥,我明天就去监工行不?”

    纪忘舟闭眼,长指捏了捏眉骨,“把倒了的树和垮掉的山面都清理了。”

    这次机器人大赛,主资方就是纪家,要是在这期间发生安全问题,那影响的也会是纪家的声誉。

    罗鑫林想通了,自告奋勇:“我也去吧纪哥,我挺想看看被雷劈的树长什么样。”

    赵文曲他们倒是兴致缺缺,“我们不去,想在家玩会游戏。”

    纪忘舟眼也没抬,直接扔了把钥匙过去,“都去。”

    赵文曲讪讪道:“好嘞,一定去,为景区做贡献。”

    “没事别来这里晃,回去把实验报告都整理好发我。”扣下笔记本,他补充:“二楼这几天不准去。”

    “明白了二哥,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好好照顾姜姑娘啊。”罗鑫林放下手上游戏机就开始收拾背包,“有事叫我们,随叫随到,保证不当你们的电灯泡!””

    唇角翘起,纪忘舟这才笑了,随手扔了个3d打印的球过去,“别胡说。”

    “她有男朋友。”

    众人慨叹唏嘘,又开始玩闹起来,“害,枉我们纪哥一片痴心啊。”

    “还是莺莺妹妹好,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呢。”

    挑了挑眉,纪忘舟拿起闹钟,把时针调到五,不咸不淡开口:“明天早上五点集合吧。”

    登时起哄的一群人戴上了痛苦面具,挣扎求生:“纪哥别……五点天没亮鸟都没起呢,我们清理路障哪看得清啊。”

    纪忘舟不想废话,把闹钟重新放回桌面,“不想就现在爬回房间,别让我再听见一句废话。”

    实验室众人连忙放下手中正在玩的东西,立刻以最快速度逃离了那栋别墅。

    不过一分钟,客厅里鸦雀无声。

    纪忘舟靠躺着椅背,一手捞出手机给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叫她搬去楼上住,好好照看一下她的情况。

    做完这些,去浴室冲澡,换了睡衣才重新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弯起唇角有些自嘲地笑。

    ——

    陶雨杉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柏纵开车送回来,她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还有点没力气。

    她戴着假发,及颈的学生头乖巧得过分。

    姜听玫烧已经完全退了,穿着深蓝色长裙,外面是昨天那件牛仔外套。纪忘舟派人今早送来的,清洗了也烘干了。

    她踩着拖鞋下楼,走到门口就看见陶雨杉,“杉杉,病好了吗?”

    陶雨杉连忙跑过来抱住她,笑着开口:“我没事啦,我还遇上了柏大哥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真的很谢谢他。”

    柏纵站一旁,他身材高挑,穿着类似学士服的衬衫,戴银丝眼睛,斯文绅士。

    “没事。”他微笑回答。

    “谢谢你阿纵。”姜听玫感激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还是要教育陶雨杉,“想的什么?一个人去森林里采蘑菇?”

    陶雨杉委屈:“我只是看新闻里说嘛,说这种山林里松茸最多,而且很好吃,我想做给你尝尝嘛……”

    …

    “被劈的那些树真的应该直接烧了,反正都有一大部分焦黑成炭。”

    “还用卡车运下山销毁,真麻烦。”

    “不过经过今天这么一役我算是知道体力工作者的辛苦了,我发誓以后绝不和他们制造麻烦。”

    “得了吧,让你蒲叔多发点工资给他们比什么都强。”

    实验室几人打打闹闹回来,姜听玫看着他们,觉得他们还像群大小孩一样,稚气无畏。

    忍不住笑了,她去拿水杯给他们倒水,一杯一杯摆放在大理石桌上面。

    罗鑫林看见她下楼,“听玫?身体好些了没。”

    “嗯,已经好了。”她笑笑,梨涡浮现,“就是不知道你二哥他在哪,杉杉也回来了,我们应该走了。”

    “二哥?”罗鑫林诧异:“他能去哪,他又没去清理树木。”

    “晨哥你问问他,打下他手机。”

    苏均晨点头,“行,我看看。”他打了几个电话,对面都没人接。

    “兴许有事吧。”

    “别管了,我们先吃饭。”收拾树木实在饿得不行。

    姜听玫把水杯端过去给他们,随后让保姆在餐桌上菜。

    陶雨杉也来帮忙,柏纵就在一旁微笑摆了摆手,“我吃过了,你们吃。”

    之后他便一个人往一边的走廊去了。

    又过了两分钟,菜上得差不多齐了,几人走找了座位坐。

    姜听玫也带着陶雨杉坐一旁,和她商量:“吃完饭就回去,打扰他们这么久也不好。”

    陶雨杉点点头,“好的,我听你的姜姜。”

    手拿着面包,姜听玫咬了口,目光却被客厅的一副画吸引了注意力,黑底配色,上面是一朵红色的曼陀罗,花瓣殷红,神秘而危险。

    而不及片刻,那红色曼陀罗动了,朝里开,那是一扇门,柏纵和纪忘舟从那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简单白T恤,袖口仍是那几个英文字母logo:fake。

    不过他似乎刚进行了某项剧烈运动,额角有汗,发丝耷成一束一束的,冷白皮肤上也聚集着汗珠,汗流得还不少。

    那T恤显然是刚出门的时候换的,干净整洁,没沾一点汗。

    而他半垂着眼,额间有根黑色发带,手掌上也缠着一圈又一圈的丝带,似乎是拳击?

    罗鑫林惊讶:“哥,你大早上怎么了?”

    柏纵抬头向他笑笑:“没什么,你们先吃饭吧。”

    他陪着纪忘舟走,从那间房走过来路过宽敞的客厅,到了他们面前。

    纪忘舟眉间有些不耐烦,一手缠着另一手的丝带,低头咬住线条扯着解开。

    衣领一拉,袖口一抬就露出结实的肌肉和突起的喉结,透出浓浓的男性的荷尔蒙。

    与平时衬衫纽扣系紧一丝不苟的禁欲模样完全是两副面孔。

    姜听玫放下面包,看着他的脖颈,锁骨向上努力想聚焦在他眼睛上。

    可那眼睛一直向下,在他手掌的拳带上,似乎苦恼有点难解开。

    姜听玫不知自己那一刻中了什么邪,放下碗筷,走到他面前在一大屋子的人的注视下,伸手触碰到他的手掌,轻轻开口:“我来帮你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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