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把布票转手,沈夏来抽着中午的空闲,偷摸着去了所谓的‘黑市’。
在县里这一个多月,沈夏来也从月娥婶子这里打探出不少黑市的信息。
其实黑市也就是几个县里人约定俗成的私下买卖东西的地方。
其中钢厂铁厂五金厂这几个工厂相隔不远,这些工厂工人数量也很多。
这三个工厂所在的区域,可以说是县里非常热闹的地方,在那块,就有个小小的黑市。
沈夏来已经和月娥婶子打探出来一尺布票能卖多少钱,像她手里这张半尺的布票,能卖个三毛五毛。
这钱说多肯定不多,说少对沈夏来来说也不少。
一个月半尺布票,等淑文姐生了孩子,孩子,差不多是五尺的布票。
一个成年人女性做一身衣服,也得四尺半五尺的布。
沈夏来现在的衣服呢,可以说是打满了补丁。可是做一身新衣服,不仅需要布票,还需要买布的钱。
也不是沈夏来抠门,实在是她现在的情况,不抠不成。
纠结了半天,沈夏来还是决定先去黑市看看,如果这张布票能卖出五毛钱,那就卖了。
如果别人只给三毛四毛的,那这布票就自己留着,等攒够了一件衣服的数,到时候再卖。
也可能过几个月,沈夏来手里的钱更宽裕了,那她还可以把这布留着,可以奢侈的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哪怕只做一身新内衣呢。
手里钱更宽裕,这是沈夏来猜出来的。淑文姐现在已经开始把越来越多的工作交给沈夏来,上个月她从说好的六块钱给沈夏来涨到了八块。
以淑文姐的为人,随着沈夏来干的越多,她肯定会给沈夏来继续多加钱。毕竟沈夏来这样真的能接手她工作的人也不好找。
有了沈夏来,淑文姐相当于还在继续工作,每个月三十的工资,拿出三分之一给沈夏来并不亏。
而对沈夏来来说,如果她一个月能挣到十块钱,那攒钱的压力会大大减小,她也可以偶尔花个五毛一块的。
沈夏来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每天为了几毛几分的精打细算。
这么想着,她还是到了铁厂附近,开始寻摸传说中的黑市。
她走着走着,突然走过来一个人,说:“鸡蛋,五分钱两个,要么?”
沈夏来摆摆手。
不一会儿,又有人走过来问她:“千层底,这鞋纳的可舒服呢,要么?”
沈夏来又摆摆手:“不要不要。”
她也瞧出来了,这个黑市其实根本不会把东西摆出来卖,而是互相口头询问,然后再找其他地方做交易。
当然也有人问沈夏来:“你有没有粮票,肉票?”
沈夏来也还是:“没有没有。”
虽然知道这是黑市,也知道现在是不允许人们搞投机倒把的,但因为沈夏来对‘市’这个概念实在是根深蒂固,以至于她傻傻的以为,这个黑市即便规模再小,也会有人拿着物品,直接出售的。
看来自己这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沈夏来也尝试着去卖她的布票,但不知道是瞧着她眼生还是瞧着她年轻,一个大妈居然只出两毛钱就想买沈夏来的布票。
沈夏来自然不乐意,大妈加价到两毛五分钱,说:“哎呀姑娘,你这布票平时两毛钱都多,我这是急用,再给你添五分。”
沈夏来摇头:“不行的,这太少了。”
大妈又添了一分:“那就两毛六分钱。”
沈夏来说:“五毛钱,您也别砍价,要的话咱们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要的话您去别家看看。”
大妈扔下句:“抢劫呢你。”转头就走。
沈夏来有些委屈,到底是谁在抢劫啊,一分钱一分钱的加价,忒没意思了。
这时她也想开了,在黑市卖东西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主要她年纪小,瞧着面嫩,别人就总想压压价。
沈夏来干脆放弃了,布票留着也好,像她这种农村户口,不像城里人有布票供应。
而布是消耗品,即便左打一个补丁右打一个补丁,衣服也总有没法再打补丁,必须换新的时候。
与其在这里浪费半天时间布票也卖不出去,还不如把这时间留着看看书呢。
而且在这黑市,沈夏来也提心吊胆的很,生怕被人发现。
布票本身最少值三毛钱,卖的话能卖五毛,也就是说满打满算顶多挣个两毛钱。
因为这两毛钱被红袖章逮住,那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真的去了黑市一趟,沈夏来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她越发觉得自己能遇到淑文姐,能从淑文姐这里得到这么一个工作是多么多么幸运的事情了。
挣钱太难了,太难了。
“沈夏来?”
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沈夏来吓得抖了一下,她缓缓扭头,见是陆江南,提着的心落了地,但也没忍住抱怨:“你,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啊,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夏来压低声音说:“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着两人走到了人多一些的大马路上。
沈夏来的情绪还是有些紧张,她长长的吸口气,说:“陆江南,你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些人,你喊我名字的那一瞬,我觉得自己大脑一下空白了,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可是那些红袖章也不认识你,更不可能知道你的名字啊?”
“是啊,但我当时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了。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朝着哪个方向跑能躲过他们。但后来我看其他人都没有逃跑的意思,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说着她看着陆江南,问他:“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遇见,你破了的衣服呢,拿着没。”
陆江南点点头,把衣服递给沈夏来。
他又问沈夏来:“你刚才去那里,是有什么想买的么?”
沈夏来把自己的打算和陆江南说了,最后说:“是我想的简单了,不过也是一种难得的经验嘛。你呢,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还租着周鹏的自行车么,后来想想我经常来县里,总这么和周鹏租车也不是一回事,不如自己也买一辆,所以来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想把自行车二手卖掉的。”
沈夏来听着有些羡慕,即便是二手的自行车也并不便宜,而陆江南说买就可以买,真是有钱人啊。
陆江南又说:“对了,你如果想出布票的话,我可以帮你。之前我用不完的票,也是在县里出手,发现比较麻烦,别说多挣个几毛了,有时候还得倒贴。后来我去市里认识了一个专门搞这个的,他家里有关系,给的价格也合理,最重要的是省心。他收了多余的票证,再转手卖出去,挣的就是这一来一回的钱。不过他给的价格不高,一尺布票五毛钱。”
一尺布票五毛钱,那半尺不还是两毛五分钱么,刚才那个大妈还给出半尺布票两毛七分钱呢。
“算了,这布票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和陆江南不一样,陆江南家里给他寄的布票他用都用不完,而沈夏来,辛苦一个月,挣的布票也只够做个背心穿穿。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夏来该回淑文姐家了。
她问陆江南:“你一等会儿回大队吗?”
陆江南伸了个懒腰:“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县里,才不要马上回去。你下午几点结束,我顺路捎你。”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
“多谢你,我下午四点半就没事啦,那咱们在哪里见面啊?”
“木材厂宿舍,我记得你是在木材厂宿舍对吧,那我到时候在附近等你。”
沈夏来抱着陆江南的衣服回了淑文姐家,她轻轻推门进去,小心翼翼的把陆江南的衣服放自己的旧挎包里。
淑文姐正在午睡,沈夏来又去摸了摸桌子上放着的搪瓷杯子,她出门之前给淑文姐晾着的水已经凉了,沈夏来又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等淑文姐睡醒了,水温温的正好可以喝。
忙了一下午,下午四点半,沈夏来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出木材厂宿舍,她就看见了陆江南,沈夏来朝着他走过去。
这时有个在木材厂宿舍住的大姐看见了,还打趣着问:“小沈,这是你对象啊,长得可真俊。”
沈夏来尴尬的摆摆手:“不是的姐,这是我,额,同学,他找我有事来着。”
走到陆江南跟前,沈夏来小声说:“那大姐是在开玩笑呢,你别放心上。”
陆江南倒是很无所谓:“没事,这种打趣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啊,大队里的那些大姐大妈,不都是这么打趣沈红红和陆江南的么。
沈夏来很是同情陆江南,但也没办法。她其实也通过沈壮壮打听过,沈红红为什么对陆江南这么执着。得到的答案是沈红红喜欢长得好看,一看就是城里人的男青年。
而陆江南,非常符合她的审美,于是她就一心扑在陆江南身上了。
陆江南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沈红红,沈夏来自然也不会不识趣。
她看着周鹏的自行车,问陆江南:“我可以骑一下吗?”
“可以。”他又问:“需要我扶着吗?”
“不用不用,我会骑自行车,只不过有段时间没骑了,不知道有没有生疏,我先试着骑一下。”
话虽这么说,沈夏来心里还是很没有把握,她会骑自行车,但骑着的一直都是女式自行车,比这二八大杠要轻巧很多。
沈夏来抬腿上车,然后发现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陆江南腿长,所以自行车车座调的很高,以至于沈夏来坐上去之后,踮着脚才能够着地。
陆江南说:“你下来,我给你调一下车座高度。”说着他还从自行车上挂着的包里拿出来了调车座的工具。
沈夏来觉得有些麻烦他,说:“算了,我不骑了。”
陆江南说:“没事,这车我每回都得调,不麻烦的。”
沈夏来这才想起来,这辆自行车的原主人是周鹏,而周鹏,是一位身高大概在一米六的男同志,陆江南身高则有一米八。
陆江南骑周鹏的自行车,的确需要每次都调整车座和车把手的高度。
陆江南很快速的把自行车调整好,和沈夏来说:“来,试试。”
沈夏来骑上去,虽然二八自行车和她以前骑过的自行车很不一样,但骑了两圈,找到平衡后,骑起来也很容易了。
沈夏来越骑越开心,她绕着陆江南转了几圈,停在他身边:“来,之前是你载我回大队,现在我载你。”
陆江南看看她:“我体重可不轻,你能载得动么?”
沈夏来很是豪气的说:“小看人,来,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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