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失败了。第一次嘛,正常。
没准只是因为万穆言不吃这套。
挪尔里希也不气馁,她从车子里出来,乖乖跟在万穆言身后。
挪尔里希不说话了,万穆言就以为她在反省,却想不到她反省的是:是不是表情做得还不够可怜,眼泪也没挤出来,是不是这张脸不如她原来那张好看,所以才没了效果?
那可糟糕了,挪尔里希对自己原来那张脸还挺自豪的。
甚至,可能有点过于自豪——所以她现在有点沮丧。
还好她是个不会被情绪牵绊的人。当万穆言领着她进了派出所以后,挪尔里希的沮丧便被好奇心取代,她左顾右盼起来,对这个新世界倍感新奇。
有时候跑得太远了,万穆言就会拽着她衣领往前头走,挪尔里希踉踉跄跄跟着,眼神倒还是到处在看。
把挪尔里希关进候问室之前万穆言和值班的警官交代了几句,挪尔里希发现万穆言和其他人交谈时绝不会笑,只会作简短报告,再是严肃点头。
真的不笑?一点都不笑?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好奇地凑近万穆言,直到被万穆言本人喝止:“离我远点。”
那位警官便看向了挪尔里希,挪尔里希的手虽然被拷着,却也努力抬起来对他挥挥手打招呼:“你好!愿雨之神保佑你不被淋湿,干燥归乡。”
警官有些困惑,压低声音对万穆言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万穆言皱眉,她摇摇头不作答,只是把明显还想和警官多聊几句的挪尔里希一把推进了候问室,里头没人,门关上以后万穆言就松一口气,她撑着桌面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挪尔里希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彻底查看,观察仔细。现在她就在沿着小小的候问室边缘走来走去,不时抬头嗅一嗅——有些潮湿,里头应该滋生了些霉菌。
不过还算干净,有桌椅,四面墙壁是灰色,没有任何装饰,这是一间功能性的房间。
她边观察边回答:“这是我故乡的问候语。”
万穆言嗤之以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老家有这种习俗?而且这问候语好奇怪,明明是雨之神,怎么还要保佑你不被淋湿?”
万穆言这个人还挺严谨。
挪尔里希刚要回答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太诚实,因为她现在不是真的自己,这里也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所以她没有作答,只是在心里说:在我的故乡——我真正的故乡,索尔纳王国,雨之神是生命的始源。
她让我们土地肥沃,国力强盛,宫殿建于云端缭绕的山巅,让无数人前来朝圣。可雨之神也代表死亡。她一旦吹起风,降下雨——生命的另一端就是被雨水彻底打湿,风中逆行体温下降,在暴雨中永远不见回家的路。
人们崇拜雨神,也惧怕她,祈求她不要淋湿自己,祈求他们能干燥归乡。
对信仰不同的人说这些没有意义,挪尔里希靠在墙上,她眨眨眼睛问:“那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万穆言反而一愣:“什么?”
挪尔里希把手垂下来,手铐发出声响。她小声说:“你要把我关进来,对吗?但是这里肯定不是地牢——呃,监狱。地方有些偏大,也没有床铺,很干净,没有污渍血迹,有桌椅——这里是审讯室,是不是?你要在这里审问我,然后根据我招认的罪行再把我关进牢里。”
说完挪尔里希就闭上眼睛,似乎认命:“我会尽力配合,你没必要用刑,真的没有必要。”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很脆弱,肯定不堪一击。
“用刑?”
万穆言觉得好笑,她走到挪尔里希跟前,心想这女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嘴皮子变利索了,虽然还是有些奇怪,起码说的话都有理有据,不再尽是甜言蜜语。果然给alpha贴抑制贴是不对的?这是什么副作用吗?
挪尔里希还闭着眼睛,过了好久也没动静——过了会她感觉到轻轻触感落在额头,她睁开眼,发现万穆言用食指敲了敲她脑袋。
“现代社会,用刑可不人道。”
万穆言转过身,背起了手。
“我确实要问你问题,放心,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万穆言靠在桌前,拿起一张文件开始写:“名字?”
挪尔里希:“小挪。”
她小声:“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万穆言撇她一眼:“这是例行公事。好了,小挪只能算名字,你姓什么?”
姓?
挪尔里希愣了下,她不情不愿回答:“……卢……姓卢吧。”
“好,卢小挪。”
挪尔里希抗议:“你可以这么写,但是请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这个姓。”
当年她离家出走以后就把自己的姓氏抛弃了。因为她的父亲卢卡四世是她永远不能饶恕的人,挪尔里希连想起这个她曾经的姓氏都感到唾弃。
“好,就叫你小挪。”
万穆言继续填写表格,她问的确实都是些简单的问题,然而挪尔里希还是回答不上来,比如家庭住址,什么籍贯,什么政治面貌……那都是什么啊?是罪犯的话把她狠揍一顿,再关进牢里不就好了,挪尔里希觉得这个世界的规矩真是多得繁杂,跟以前住在宫殿里似的。
“好了,小挪,按理说你之后应该被押送到看守所。”
终于填完了,挪尔里希欢呼了一声——药效还没过吗?这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万穆言瞥了眼她,又说:“没我之前说的那么严重,所以也就关你七天,知道了么?”
“就七天?只是关着,就七天?”
挪尔里希重复了好几遍,万穆言不知道是哪里让她怀疑了,她点点头,扬眉:“七天不够?”
挪尔里希赶紧点头说:“够!很够了。”
足够自己好好消化一下目前这一切了。
计划是等天亮了再把挪尔里希移动到看守所,这之后就不是自己负责了。万穆言本来还想和挪尔里希说几句再走,可她又觉得没有必要,自己绝对不能再靠近这个女人了——最好,今天这就是最后一面。
“万穆言,你要走了吗?”
挪尔里希就站在那扇门后,隔着一扇门问自己,万穆言狠下心来对自己说:远离渣a,绝不要回头,也不要心软。
别相信她,万穆言,还不够痛吗?
万穆言想起那张随手撕下的餐巾纸。它甚至不是一封正式的信,像是一时兴起,想走就走的产物。
那女人用容易晕染的马克笔在上面写:其实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一开始你的脸还挺新鲜的,但现在,你对我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而看到这张纸条的万穆言正从夜班回来,她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手里却还拎着一袋热腾腾的夜宵——是馄饨,女人很爱吃馄饨,可她吃得又少,所以万穆言总会记住:要六颗馄饨,正好。汤多些,她爱喝汤。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这些,心里又疼起来。
……果然还是渣滓,不管变了多少也没办法轻易原谅。
万穆言没有再回答,她直接离开,没有回头。
挪尔里希趴在门上等了好久好久,她耳朵很灵,是在故乡的暴雨里练就出来的辨声能力,那一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是万穆言的,她终究还是走远了,随着几扇门的关闭最终消失。另一道要慢一些,应该是那个值班警官的,他走来走去,可能是在巡逻。
好像也没多少逃出去的希望——更何况还是这具身子。
挪尔里希放弃了,她坐在椅子上,有件事从刚才起一直在抓挠她的心,过了会她终于忍不了了,于是敲着门说:“警官——警官——”
那位警官忙走过来,和她隔了段距离问她要做什么,挪尔里希说:“我想去上个厕所。”
警官有些无奈:“万警官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挪尔里希笑得倒是开朗:“我忘了嘛。”
警官只好带她去了卫生间,他站在门口守着,挪尔里希一进女厕所就跑到镜子前,不管是在沈娇那里还是跑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时间去看自己这张脸——虽然有原主的模糊记忆,但挪尔里希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得认真,几乎都要钻进镜子里头了。挪尔里希惊呼一声,心想怎么会这么神奇!这人的长相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按照这个世界的话说,这个原主是个混血儿,虽然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但长相却有种欧洲风情,这两者结合起来倒也不突兀,反而塑造出一种神秘又张扬的感觉。
挪尔里希很满意,并不是因为她引以为傲的外表继承到了这里,而是因为她终于摆脱了她父亲的金发,继承了母亲的黑发。
前世一桩小小的未了心愿,死后居然达成了。
不过眼睛要是能保持蓝色就好了,母亲的眼睛是蓝色的。
挪尔里希有点可惜,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松一口气:不管怎样,这张脸还在。她能够慢慢找回自己,而不是被原主的记忆慢慢侵蚀。
她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原主,虽然你曾作恶多端,但我仍然愿雨之神淋湿你的灵魂,将你化为雨水的一部分,滋润大地。
挪尔里希深吸口气,在心里说:
而我挪尔里希,一定要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很快就给自己找到更实际的目标:就算要死也得先找回自己全部的记忆,弄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从这种地方醒来。
死死盯住镜子里的自己一会,挪尔里希轻轻开口:“挪尔里希,你可以的,死亡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她攥拳捶了捶自己胸口十三下——是她偷偷从军时学来的宣誓方式。结果锤得有点太用力,挪尔里希边咳嗽边走出卫生间,暗自发誓自己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起码得先把马甲线练出来。
不过,为什么要等出去以后?这七天就可以开始了啊,她可不是甘愿躺着休息的那种人。
况且她那位热爱健身的骑士妻子也教过她如何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锻炼身体——
“嘶。”
头突然痛得厉害,捂着脑袋的挪尔里希逐渐发现一条规律:一旦她开始回忆她曾经的妻子们,她的脑袋就会一阵刺痛。
有点像是一种诅咒,避免自己去想她们,以至于现在她也记不起来她们的名字,只有隐约的印象浮现。
总感觉这个人的目的就是要自己忘记她们,最好一丁点都不要想起,包括名字,样貌,还有许多回忆……这个人好坏啊。
挪尔里希嘟囔着跟警官回了候问室,门关上后没多久她又锤起门:“警官——警官——”
警官还没走远,他转过身来更无奈:“又怎么了?”
挪尔里希还是一脸开朗:“我又想上厕所了。”
她这次是真的想上。
警官:“你是真有病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