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瑜也不知道突然生出的心虚从何而来。
这实在不是她会有的情绪。
双瑜长这么大就没有心虚过,便是从前和林阙谈刚建起鸾磬楼的时候,遇人挑衅,她遣人去砸了对方的场子,双瑜都没有过半毫心虚。
这册子想是当日泽若收拾的时候一同收来了。双瑜前几日无意间翻到,便塞进了箱底,没想到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再出现在眼前。
“陛下觉得呢?”双瑜将问题抛回去。
双瑜感觉傅承许似乎有些生气,这与她的心虚简直一样没有缘由。
不用双瑜解释,傅承许亦知晓那册子是作何用的。
许是发作的头疾让傅承许不那么能自控,又或是从第一日见到双瑜起便在克制的不要吓跑她的情绪已堆积太多。
傅承许极缓地开口,以此中和语气中的尖锐:“你日日都将它带在身边?”
“……?”双瑜摇首,“没有。”
谁会日日把那册子带在身边。
傅承许阖了阖眸。
双瑜以为他更加不舒服了,走到他身边蹲下,蹙起眉查看他的面色。
较刚才略好些,但仍不好看。
双瑜征询:“我去帮陛下叫太医?”
尽管傅承许那时避开的动作非常像是无意的,可双瑜依然察觉到了。
傅承许并不想她了解他的身体情况。
处在傅承许这个位置,或许身体的状况本身便是一个秘密。
双瑜可以理解。
双瑜是这么觉得的,至于心底的其他想法,双瑜还未来得及深究。
“不必。”傅承许拒绝。
“那陛下好些了吗?”双瑜半试探半戏谑,“陛下要在这儿出事,我肯定会跑的。”
傅承许意味不明地觑了双瑜一眼。
半晌,傅承许面色渐渐缓过来。
双瑜蹲在地上,想了想,将身后的册子放到地上,慢慢伸出一指推到傅承许面前。
双瑜道:“陛下要是对它感兴趣,那我送给陛下。”
傅承许目光顿在册子上,一时竟无法分辨双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但确实,恰好地安抚到了他。
傅承许从地上站起身,见双瑜一动不动,轻轻“嗯?”了一声。
双瑜不露声色。
不过傅承许一直盯着她,双瑜顿了顿,然后抬首目露警告,随即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与镇定。
双瑜语声恹恹:“腿麻了。”
傅承许薄唇似乎弯了弯,他抬手,俯身向双瑜伸出手。
双瑜确认傅承许神情中没有嘲笑的意味,方抬手,抓住傅承许的手。
手指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有片刻失神。双瑜已经站起身,却谁也没松手。
肢体的记忆,有时比脑海中的记忆更加深刻。
双瑜垂眸抽回手,没有去管满地的狼藉,双瑜将刚刚拿来的热茶放到小几上。
又到屋内寻出两个杯子。
双瑜坐下时,傅承许已在另一旁坐榻坐下,在翻看那本册子。
双瑜没想到傅承许会真的对那本册子有兴趣,无言地倒了一杯茶。
傅承许道:“孤可以帮你参考一下。”
双瑜抗拒地收回即将放到傅承许面前的茶杯。
可不要说了。
但傅承许手指停在第一页,语声清晰地开口,“上面只提了齐朗星的母亲和善,知书守礼。那你可知齐家往上两代的夫人受封过二品夫人,那位夫人重规矩,制定了一套森严的家规。齐家子弟家教严谨,至今仍遵循那套家规。”
双瑜神情诧异。
傅承许为什么连这些都知晓。
傅承许抬首,仿若洞悉双瑜的疑惑,解释道:“各家渊源,孤心中有数。”
双瑜颔首,她本不想听的,但此刻觉着,听傅承许讲这些还挺有意思的。
双瑜倒了杯茶,推到傅承许面前,示意他继续说。
“……总而言之,做齐家的宗妇不适合你。”瞧着双瑜有兴致地模样,傅承许却不再多说了。
说的太多,反让双瑜将那些人记住了。
接下去两刻钟,傅承许都只简单指出哪家哪处有缺陷,很快,便翻完了最后一页。
双瑜一下没控制好表情,专注的神情透着几分意犹未尽。
傅承许合上册子的动作微顿,不经意地问:“要不要孤在宫中给你搭个戏班子?”
双瑜:“……”
也不是不可以。
傅承许起身,道:“孤有头疾的事,不可传扬出去。也别告诉母后和父皇,让他们担心。”
双瑜迟疑了一会儿。
想起三姑姑平日对傅承许多有关心,每次动手吃食,都会惦念着给傅承许送去一份。
便当是看在三姑姑的份上。
双瑜接下来的话自然许多,道:“陛下,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舒服的话,要请太医。”
傅承许今日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头疾发作。
此前在北境的时候,傅承许的头疾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双瑜也无法多说什么。
傅承许望着双瑜,“嗯”了一声,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道:“孤会请太医的。”
……
翌日,长鹤宫做了欢喜团儿。午后,柳君玥遣人送些去紫宸殿。
双瑜在旁,主动提出送去紫宸殿。
柳君玥闻言扬眉,颊侧的酒窝也透着意外。
柳君玥好奇,“瑜瑜,今日不去文心阁了?而且,现在不怕去紫宸殿了?”
除了第一日送软炸荷花双瑜去过紫宸殿,此后柳君玥要送膳食去紫宸殿,双瑜都会先寻借口推脱掉。
久而久之,柳君玥与庆宁帝都看出双瑜的心思,可能与傅承许的不大一样。
不想,今日双瑜竟会主动提出去。
因为要去紫宸殿看医书。
双瑜简单同柳君玥讲了文心阁古籍与紫宸殿有医书的事,回屋取了叠花笺,与述春姑姑一同去了紫宸殿。
而柳君玥在双瑜离开后步进屋,径直走向与练练玩耍的庆宁帝。
柳君玥神情怪异,询问庆宁帝,“文心阁有因修缮古籍封过楼吗?紫宸殿会有医书?”
柳君玥的问题无头无尾,庆宁帝却很快明白过来。
庆宁帝温和地沉默了。
……
双瑜到紫宸殿的时候,正逢连辛树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出来。老大人经过双瑜身旁,隐隐带着一股苦药味。
双瑜瞥见老大人手中的药箱,明了应该是宫中的太医。
连辛树看到双瑜,行礼道:“柳姑娘进去吧。陛下吩咐过,紫宸殿里没其他人的时候,柳姑娘来了都可直接进去。”
双瑜便带着食盒与花笺一起进去。
紫宸殿内与往日有些不同,双瑜步入紫宸殿,立刻闻到一股苦药味。
双瑜辨出来其中几味药是止痛、清心凉血的药材。
是傅承许的头疾又发作了吗?
双瑜步子略微加快,朝里唤了声:“陛下?”
双瑜绕过内外间的隔帘,见到站在书案前的傅承许。
闻声,傅承许抬首望来,神情平静。
不像头疾发作的模样。
傅承许凝视双瑜,见双瑜一步步走近他。眸光未起波澜,然深瞧,同往日的平静并不一样。
“陛下刚刚头疾发作了?”双瑜询问。
傅承许顿了顿,迟疑地“嗯”了一声。
那声“嗯”,奇怪得让双瑜察觉到什么。
双瑜在书案前停步,目光掠过傅承许,他身姿端肃,一丝不苟。
双瑜缓缓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傅承许冷淡的凤眸中,有种久违的陌生。
傅承许垂眸,双瑜随之望去。
傅承许面前摆着两幅画卷,一副画卷完整,另一副靠近右手,墨迹新鲜,上色至一半。
傅承许的书案上摆了许多彩墨。
双瑜定定望着桌上的两幅画卷,身体僵硬。
傅承许在这时开口,“孤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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