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回家

    长随最近化魔的速度越来越快, 时间越来越长,百里长珩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理来说,这儿是神州, 灵气充足,本是不利于魔修行的,大部分魔入神州实力都会有所折扣,从前长随也确实是除了打架打不过的极限时候才会化魔, 可现在呢?

    两三句话的功夫, 百里长珩只要一不合他心意,他就化魔。

    百里长珩一开始猜测长随会如此,是因为婚事在即, 长随心有不安,心绪不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化魔。可是成婚此事百里长珩自认已经同长随说清楚了, 给足了长随安全感,长随说不让他出门,他便尽量少出门,少见魔迭,可即便百里长珩再小心, 长随还是如此。

    依百里长珩来看, 长随化魔,绝对不是因为此事。但不管因为何事, 他如此化魔,在自己说了要谈正事的时候随便冲进来, 成何体统?

    幸好这是在魔宫, 涅野不会跟他们计较, 可这若是在别的地方呢?对方一样不跟他计较?

    长随是厉害, 他厉害就能与神州为敌了?

    百里长珩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百里长珩跟涅野说了声抱歉, 拉着长随出去。

    长随勉强把逆鳞收回后背,跟着百里长珩下山,一路上他身上的威压毫不掩饰,魔侍们跪在阶梯的两侧,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百里长珩无视魔侍的害怕,迅速下了山马车,也不等长随跟上马车,直接道,“回府。”

    桃虹瞧了眼还没来得及上马车的四丫和长随,愣了一下。

    百里长珩冷冷喊了一声,“四丫,上车。”

    四丫小心翼翼抬头瞧了眼面色难看的长随,赶紧上了马车。长随在她之后,也想上马车,百里长珩却骤然掀开帘子,直直盯着长随?“下去。”

    长随收回踏上马车的脚站在马车边上,抿着唇瞧他。

    百里长珩不想对长随动手也怕自己说出些伤人的话,随手放下帘子不去看长随,“桃虹,本君说话回府听不见吗!”

    桃虹听出了百里长珩的生气,没敢往枪口上撞,老老实实朝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

    马车开始离开,速度不快,于是长随就远远缀在马车后边,跟着回主君府。

    坐在马车里的四丫也有些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百里长珩生气。

    而这人即便是生气,也十分克制,不曾动手不曾说难听的话,更丝毫没有迁怒于人。

    四丫掀开窗帘往后瞧了一眼,瞧长随跟个落水狗似的跟在后边有些可怜,转身想求求情。

    百里长珩约莫是早就想到了,一上马车就闭上眼靠着车壁假寐,四丫不会说话,此事只能作罢。

    幸好魔宫离主君府也不算太远,即便是四丫,也能轻松走个来回。

    对于长随这种日日练剑的,自然更不在话下,就是有些难看罢了。

    毕竟这一路上会路过好几个首领的府邸,让他们瞧见了,面上什么不说,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长随呢。

    百里长珩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给长随留半分面子,即便是马车进了主君府,没下来也没喊长随,只吩咐桃虹将马车驶入院子里。

    马车终于停下,长随殷勤上前将脚蹬取下来,试图扶里边的百里长珩下马车。

    率先下来的是四丫,长随让了让让她赶紧走,然后抬手去扶后边出来的那位。

    百里长珩掀帘子出来,打眼瞧了底下一圈人,下脚蹬的时候手直接搭在了四丫的肩膀上,连扶都不乐意长随扶。

    长随眼中的漆黑更甚,他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跟在百里长珩身后。

    百里长珩站在房门口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料子,一见百里长珩进来这架势就知道对方不高兴了,个个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生怕惹怒了长随。

    毕竟主君不打人,但是瞧见了长随狼狈一面,也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报复。

    百里长珩没管这院子的人,转身回屋,长随正要跟上,门却在他的面前「砰」地一声合上,长随推了推。

    门从里边被栓住了,打不开。

    长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喊,“主君?”

    里边没有声音。

    长随抿着唇环视院子一圈,退后一步咬牙在门口跪下。

    院子里的下人不小心瞧见了,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刚刚只是瞧见了主君与长随大人闹别扭,现在竟然瞧见长随大人挨罚,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马上两人都要成婚了,院子里各处都挂上了红绸,而新人跪在院子里,这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婚,结不成了?

    这问题不仅徘徊在下人的脑海中,也徘徊在长随的脑海中。

    百里长珩从舍不得他久鬼,可这次长随跪了一个一个下午,屋里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午饭下人送上来也被拒之门外,长随抿唇盯着紧紧闭合的房门。

    一个下午,长随跪在百里长珩院子里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往各大首领的府邸,自然,在主君府的西院也得了消息。

    宋夫人没亲自出马,而是派了她的二子,百里长明充当这个先锋。

    百里长明是一万个不想掺和这两人的事,可母命难违,还是来了一趟。

    毫无意外,吃了个闭门羹。

    百里长明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反而乐的自在,要是开门了,他还得劝百里长珩什么夫妻没有隔日仇啥的,这才真实要了他的老命。

    百里长明离开后院子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渐暗,长随磕在鹅卵石上的膝盖快要受不住了屋门响了一声。

    里边传来百里长珩沙哑的声音,“进来。”

    长随大喜过望,赶紧起身,起的太急差点还摔了一跤,他跌跌撞撞推开门进去,屋子却没人。

    长随扫视一圈,隔着屏风瞧见内室里的人影,正欲走进,百里长珩却突然出了声,“别进来。”

    声音极为暗哑,长随皱了皱眉,“主君身体不舒服?”

    “没有。”百里长珩说。

    长随站在屏风对面,默了默说,“主君,我错了。”

    百里长珩问∶“错哪儿了?”

    语气没有上马车时那般的冷,长随觉着百里长珩应当是不生气了。

    “我不该去找你。”

    “不是不该来找我,而是不该闯进来。”百里长珩道,“长随,你长大了,已经十九岁了,你应该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不管是谁,在谈正事的时候都不会喜欢别人提着剑冲进来。”百里长珩缓缓道,“你可以来找我,想要进来,找下人通传一声,我会不让你进来么?”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提着剑进来。”

    “这算什么?挑衅?若是我与涅野谈的合作被你搅没了,算谁的?”百里长珩的声音很轻,长随勉强能听清,“今日你是闯的魔宫,涅野与我有交情,不会同你计较,若是哪些小心眼的呢,他们也不同你计较?”

    “是,他们打不过你,但是有的时候,弄死一个人,是不需要自己出剑的。”

    “长随,你明白吗?”

    长随靠近屏风,试图透过屏风看清后边的人,“我只是没忍住,我只是化魔了。”

    “别拿化魔同我说事。”百里长珩拽紧了被子,“化魔,你的思想还在,你的脑子还在,你只是由灵力转成魔功而已,同你闯进来有何关系?”

    “长随,别老是拿化魔当借口,你便是他他便是你,他只是将你想做的事做了罢了,别否认。”百里长珩轻轻咳嗽两声,“今日若再不罚你,便说不过去了。”

    “你同我闹,我最多只罚你站,罚你反省,但是你这次闹得不是我,你闹得是主君府与魔宫的关系,你丢的不是我的人,丢的是主君府,是整个蛮荒的颜面。”

    “我认罚。”长随拧着眉头道,“你怎么咳嗽了?要是生气,打我也行砍我也行,别气自己。”

    “让我进去去看看你,好吗?”

    “不许进来。”百里长珩道,“你既然认罚,那边去去刑堂领一百鞭,念在我们马上成婚了,先领二十,剩下的等成了婚在打也不迟。”

    “好,都行。”长随才不在乎多少鞭子。

    他已经一个下午没见着百里长珩了,此刻只想见着人,“让长随进去敲您一眼,再去领罚行不行?”

    百里长珩十分坚定,“不行。”

    长随眼里的光落了下来,主君这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百里长珩又说,“领了罚,我才见你。”

    “真的?”长随又高兴了起来,“那我现在去。”

    长随快速往外走,一个没注意膝盖磕在凳子上,“嘶。”

    长随揉着膝盖朝屏风看了眼,咬着牙奔了出去。

    人出了小院,百里长珩从床上缓慢的爬了下来,拽着床头柜的指节白的下人,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来人。”

    四丫应声进来,才进内室就被内室的情况下了一跳。

    内室里一半都结了一层薄冰,冰凉的地板上刺目的血迹一路延伸到床榻,四丫抬眼,发现百里长珩身上也到处都是血,血都是新的,一看就是不久前才溅上去的。

    四丫不敢再看,走过去扶住勉强撑着床头柜的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面色白如纸,他捂着嘴又狠狠咳嗽了几声。四丫抓开他捂住嘴的袖子,雪白的袖子上竟然有些许的碎肉。

    四丫说不了话,但是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想喊人,可是又开不了口,着急的扶着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已经说不出话了,疼的全身痉挛,刚刚那一声咳嗽,像是要把他的内脏也咳出来,百里长珩此刻只能庆幸把长随支出去了。

    四丫着急的环视一圈,瞧见了摆在不远处的名贵花瓶,此刻也管不了什么名贵不名贵了,四丫抓住花瓶一砸,外边听见了声音的下人急急忙忙冲进来,瞧见这情况赶紧又喊了人。

    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丫鬟们赶紧扶着百里长珩去了外室软榻上躺着,又差了人去请医师。百里长珩虚弱瘫在软榻上瞧着人进进出出,勉强伸出手摆了摆,一个丫鬟眼尖瞧见了,走了过来,“主君有何吩咐?”

    百里长珩拽住她的手,哑声道,“今日之事,若是外传半个字,本君便灭你们全族。”

    此话说完,百里长珩才安心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上了安神香,到处都已经点上了烛台,屋内也已经收拾干净了,血迹与薄冰全看不见了。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瞧见了坐在床边上的百里风,百里长珩想爬起来,“父亲。”

    百里风拿了枕头给他垫高坐起,“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该激动的。”

    百里长珩勉强笑笑,“竟然惊动了您,这群下人真不懂事。”

    “幸好惊动了我。”百里风道,“给你开了药方,我叮嘱过四丫了,一日三次,不得漏一次。”

    百里长珩无奈,“知道了。”

    “行了,你既醒了,我便先回去了,记着,以后情绪别波动太大,别让你母亲担心。”百里风站起身。

    百里长珩目送他离开后才喊了人进来,“长随呢?”

    “长随大人还未回来,听说今日刑堂人多,约莫没这么快。”

    百里长珩听见长随还没回来就安心了,“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等长随回来了送进来。”

    百里长珩其实是不太担心长随的。

    刑堂里是什么人,个个手下都有轻重,长随是他身边的人,数日后又要成婚,他们哪敢对长随下重手。

    顶多看起来严重,破皮见血,也便是了。

    此事长随必须得得个教训,否则以后等他走了,长随如此性子,得在不知不觉中得罪多少人?

    下三滥的手段长随一概不清楚,若是被那些小心眼的使几个绊子,栽在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魔迭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即便她再如何保护长随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还得靠长随自己。

    这二十鞭子下去,也算是给魔族和蛮荒首领的一个交代,以后不至于落人口舌。

    百里长珩闭上眼睛等长随回来。

    今日刑堂人确实多,个个掌刑的都没空,长随想着自己刚刚惹了百里长珩生气,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于是忍耐着等前边的一个个罚完了。

    终于轮到他了,长随恨不得这二十鞭子一同抽过来赶紧结束好回去找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刚刚跟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又低又慢,长随实在是怕他出了什么事。

    长随三下两除二就扒了自己的上衣,穿着裤子上了刑架,一把挥开拿了绳子来绑他的下人,“就这样打,我不动。”

    这人挨打还如此嚣张,掌刑咬了咬牙,从放刑具的架子上抽了一条带满荆棘的蛇皮鞭。

    此鞭下去,不撕下这无理的人一身皮来掌刑立刻便请辞。

    边上的下人见了掌刑拿出此鞭抖了抖,小碎步上前低声道,“大人,那位受刑的大人叫长随。”

    长随?我管他叫长随还是长安,进了刑堂,就都是有罪之人,想要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不可能!

    下人见掌刑还是没能理解,只能解释,“长随大人四日后要同主君成婚了。”

    掌刑手一抖。

    掌刑眼神示意下人,是那个长随??

    下人点点头。

    掌刑终于明白这位为何挨打还敢如此嚣张了。

    “还打不打?”半天没动静,长随不耐烦问。

    “打。”掌刑咬牙,反身回去迅速换了一根平常样式的蛇鞭。

    第一鞭,掌刑打在了长随边上的地上,这是试鞭。

    下一鞭,狠狠吻上长随的脊背。

    长随双手拽紧,闷哼一声。

    脊背上火辣辣地疼。

    长随好久没挨过鞭子了,上一次挨鞭子,还是在蛮荒,他与百里长珩都很弱的时候。

    那时候百里长珩病了,全身发冷,没钱看病,长随便偷了他做工的那位首领的几块灵石,请了蛮荒唯一的医师去给百里长珩看。

    长随偷了东西,自然躲不过首领。第二日便被抓了回去,那首领说,要打死他。

    当时打他的鞭子和这次的鞭子有些像,都是火辣辣的疼,不至于一鞭子疼死,但是打的多了,生不如死。

    那日他好像挨了上百鞭还没死,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无论在地上怎么滚,都躲不开那鞭子,那时候他真想,这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打死,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照顾百里长珩了。

    可他没想到,百里长珩刚从昏迷醒过来,便自己滚着轮椅冲进来了。

    长鞭不长眼,朝着百里长珩面颊上也抽了一鞭子。

    长随目眦欲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扑倒持鞭子的人,用牙疯狂地要他的手,不愿让他再挥动一下。

    首领从屋子里出来,有下人上前将两人分开,那位持鞭子的一脑门气,抓起鞭子狠狠便往长随身上抽。

    长随被人抓住双手,躲不开,硬生生接下这几鞭。

    百里长珩滚着轮椅拦在长随面前,在鞭子下一次到来的时候出手,抓住了那鞭子。

    长随听见他对冷眼旁观的首领说,“大人,在下有一门生意,想同您做一做。”

    也不知两人怎么看对了眼,那首领喊人收了鞭,又喊了百里长珩进屋。

    两人在屋里谈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百里长珩同他说,“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午好-晚上应该,也许,可能,大概还有-如果我写了的话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