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旖旎暧昧闪耀浪子

    “不是你的缘故。”

    为了方便行动, 安室透改将枡山瞳背了起来。

    “……这,这些,发生的一切。”他道。

    “你是不是想说‘不是你的错’?”女孩说,“可是, 安室先生, 你看, 很容易理解吧。寺田作为父亲的动机, 是因为我,他的女儿才失去了未来。”

    “不, 如果我说‘不是你的错’, 就太像是假意的宽慰了。所以我才说, ‘不是你的缘故’。而我是认真的。

    安室透道。

    “是, 寺田的动机固然不难理解,可不论有多容易理解,重要的是, 你没必要理解。”

    他在“你”上发了重音。

    他们绕到了E展厅,这里陈列的展品是拜伦手稿。

    濑川临时借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看了一眼, 满意地确认了手稿的无恙。

    “咖啡厅旁的通道有一处可以翻出去。”研究员道, “我们快到了。”

    三人继续在走廊里行进。

    “拜伦也有一个女儿。”安室透开口说,以闲聊似的语气。

    枡山瞳:“Ada Lovelace(阿达.洛芙莱斯)?”

    “当然是她。”

    说完这句话,安室透“唔”了一声。

    “怎么了?”

    “你念出来, 我才发现这是个挺浪漫的名字。”他笑道,“love and lace?”

    爱情,蕾丝,唇舌间的文化符号, 天然会给人一种旖旎与暧昧之感。

    “Lovelace有个词义便是‘浪子’。”枡山瞳道, “出自英国作家塞缪尔.理查逊笔下的《克拉丽莎》, 同名女主角结识的浪荡子,就叫做Robert Lovelace。”

    “嗯……”

    “又怎么了?”

    “你掉书袋的样子还挺少见的,大小姐。”

    “真抱歉我说的太多了。”

    枡山瞳哼了一声,背着她的人笑了笑。

    “那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他道。

    “没有。”枡山瞳说,“阿达.洛芙莱斯,这个名字是她的简称,全名是奥古斯塔.阿达.金,洛芙莱斯伯爵夫人,她丈夫的姓氏是‘金’,后被封为伯爵,Lovelace是爵位封号,即洛芙莱斯伯爵。”

    “虽说是女儿,但展厅里那首诗,并不是拜伦写给她的母亲的吧。”安室透道。

    像大部分有名而多情的诗人一样,拜伦的爱情之路一言难尽。这段拥有一女的婚姻持续时间很短,名为安妮的贵族女士不久后就离开了丈夫。

    枡山瞳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

    “属于那位女士的诗,应当是《爱情与黄金》。”她道。

    这位著名诗人既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偶遇女性的美丽,诉诸笔墨,也能像真正的勇士一样,为理想战斗一生。然而……

    “我记得,Ada Lovelace的母亲很喜欢数学,也希望女儿喜欢。在她表现出天赋后欣喜若狂,说最怕她染上属于她父亲的‘诗性’。”安室透道。

    令世人盛赞的文学天赋,在“深受其害”的另一半那里成为了避之不及的诅咒。

    他接着道:“好在她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成为了一名数学家,和世界上第一名程序员。”

    “是啊,她是如此闪耀……”枡山瞳用气音感慨。

    “而纪念她的计算机语言的名字,不叫‘Byron’,也不叫‘Lovelace’,而叫‘Ada’。”

    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的,不是父姓,不是夫姓,是她自己的名字。

    ……

    “你们知道吗?德加这件舞女雕塑,刚问世时引起了极大争议,几乎所有评论家都认为是丑陋的。而她确实也不够好看,姿态不够优美,身体也没那么舒展,容貌更是谈不上……”

    濑川阳太一边开启在路上摸到的工具箱,一边道,“后来,有人说这是在反应残酷的现实,在德加那个年代的芭蕾舞团,大多数根本不是什么艺术殿堂,而是藏污纳垢之地,充满了情色交易,被交易的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们,她们所经历的本就不美……也有人的意见完全不同,认为德加这件作品是意义重大的革新,一改过往大理石雕塑的冰冷与苍白,蜡质的淡黄的肉体,赋予了这件作品异样的生机。”

    安室透替他扶好照明。

    “你想说什么?”

    濑川开始动手拧窗户,第一下差点脱手。

    “什么?”他茫然道,“我们不是在分享观展心得吗?”

    单手托住窗户的安室透,“……是。”

    “非要说的话,是不同人有着不同的看法。”濑川重新固定好工具,说,“有时候,你会很惊讶,面对同一个对象,我们的认知竟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差别……与谬误。”

    “让我试试这个。”安室透从箱子里拣出另一件工具,上前一步。

    “为什么是谬误?”他道,“差别必然会存在,但不一定是错误吧。尤其是艺术品所带给人的感触,难道还有正确答案吗?”

    被换下来的濑川阳太,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再回头,枡山瞳见到那人细碎的短发在夜色与月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的金色一点一点变换着光泽。

    “或许濑川先生说的对象不再是艺术品了。”她说。

    就在馆内的三人不紧不慢地脱身,顺便还重新参观了展厅的时候,外面的小侦探可是忙坏了。根据供电设备的位置,和场馆地图,结合建筑设计,柯南和平次推理出犯人可能在的地方,分头行动。

    在他用一个足球放倒寺田的时候,对方癫狂地笑了起来。

    原因无他,遥控器虽然被赶上来的高木警官直接拿下,但在定时的爆裂物作用下,展馆的直塔即将发生爆炸,也就是说,天鹅的“脖颈”将被折断,而它坍塌的后果,是至少半个场馆被毁,而同一方向的临时庇护所也有很大可能会被波及。

    服部去帮忙组织众人二次转移。柯南在想办法转移直塔倒塌的方向。

    好消息是他在和安室透取得了联系后,确定了馆内剩下的人是谁。

    “要换个位置吗?”

    在安室透挂掉电话后,濑川问。

    躲到安全区的展厅也是一种选择。但距离有些远了,比起匆忙跑路,还是彻底离开更安全。

    “一分钟内,你觉得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吗?”

    “能。”

    “那我们就冒这个险吧。”

    安室透重新抱起枡山瞳。

    “出去后,通知他们恢复电源,否则这些展品就要完蛋了。”濑川摘下了窗户。

    三人从窗口翻了出去,背后的展馆重温了光明,一个个保护措施重新启动,将那些人类文明的纪念品封锁,再沉入防撞的保险箱。

    在远离了建筑约莫五十米的时候,从天空中看只是一道点缀的纤细直塔逐渐接近,令人意识到它终归是件庞然大物的事实。偌大的尖顶跌落,折断,溅起无数的灰尘。

    安室透很有先见之明地用外套盖住了枡山瞳,留心她的咳嗽声,却听见她嘟囔了句什么。

    “没事吧?”

    灰尘散去,他才掀开她的临时斗篷,“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说……”

    “嗯?”

    “铃木财团投的是谁家的保险?”

    安室透失笑。

    “不管谁家的,我认为枡山集团最好不要开展相关业务。”

    “不一定,我总觉得这项业务想要盈利是有诀窍的。”

    枡山瞳对着跑过来的柯南露出笑容。

    “谢谢你啊,小侦探。”

    “啊?为什么谢我,哈哈,都是平次哥哥的功劳呢。”

    踩着滑板的小学生心头一松,抓着后脑勺投入了装傻的常规日常。

    “那我回头也去谢谢他。”

    “你竟然没事!”

    打破这幅温馨场面的是一道厉声叱喝。

    “你凭什么没事?”被押解的寺田勇挣扎了好几下,“你怎么这么好运?基德抓走你没动手,挨了一针也没死!凭什么!”

    枡山瞳敛起了笑容。

    “凭什么我的女儿年纪轻轻要呆在监狱里!你却还有脸出来风光!”

    目暮警官忙站出来把人挡住,然后抱歉道:“不好意思,枡山小姐。”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警察在上司的示意下将嫌疑人带远。

    “等一等。”

    安室透走到寺田面前,建筑师由于并不配合,整个人有半截拖在地面上。于是,金发男人弯下腰,道:“你想的,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什么意思!我当然是为了我的女儿报仇!”寺田挺了挺胸膛,又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瞪向枡山瞳,“她比你好千倍万倍!都怪你,她才会……”

    “那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安室透道。

    “安室先生?”这句话令一旁赶来的高中女生们十分不解。

    “是后遗症吧。”众人眼里的侦探学徒道,“起初埋怨过她后也就算了,但没想到,孩子犯罪留下的后果有那么严重,作为最看重体验与良心的服务产业,负面影响只会随着时间逐步发酵,高端酒店连年亏损,倒闭了百分之四十以上,对吧?”

    他将手机屏幕递到对方眼前,是报道中统计得出数据图。

    寺田别过头,显示着他内心无比的抵触。

    “自家品牌眼看着要做不下去了,与此相反,见到Masuyama蒸蒸日上,到达你从不敢想的高度。”

    当亲和的服务生不笑的时候,半处在阴影里的面孔,在讲述时也有了别样的冷酷意味。

    “真的是为了孩子吗?”安室透冷声道,“真的有那么伟大的父母之爱?还是借由这样的名头,去宽恕无用、无能乃至软弱的自己呢?最初的成功不过是借助了家族的惯性,与财富与名誉聚集后的良性循环,当逆境打破这样的局面,缺乏才华,缺乏能力的现实很容易就被披露开来,和打着为了儿女的名号,却连良好的抚育都做不到是同一种虚假。”

    “谁说我没有本事!”寺田道,“我还是建筑师!我只是经营上……”

    “那这就是你对待所热爱事业的方式吗?”

    安室透侧过身,让对方“欣赏”一地的狼藉。

    寺田张了张口。

    “承认吧。”安室透俯身在其耳边道,“你口中堂而皇之的愤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园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衬衫上还落着灰烬的男人。

    “小兰,你在想我在想的吗?”

    “安室先生。”毛利兰道,“好凶?”

    “是啊!”

    “诶,濑川先生,您没受伤吧?”

    毛利兰问候在场另一名熟人。

    “没有。”

    “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看看浜崎他们。”濑川阳太道。在经过小学生时,他顿了顿。

    共享意识。

    ——主角拿到手了。

    第222章 我有一场硬仗要打

    “关于今天的事情, 我们会和警视总监进行沟通的。”

    庄司时郎这句话说得很礼貌,目暮警部的感受却不怎么好。

    他的视线越过戴眼镜的年长男性,落到后方的队伍中心的乌丸忠则身上,立马皱起眉毛。

    原因是这位出身富贵的掌门人很是狼狈, 袖子都破了一半, 西装上不少地方也有着点点血迹。

    好在只是些外伤。即使如此, 对方一旦发难, 带给一课的麻烦也是难以想象的。

    乌丸忠则的脸色还好,他挂着点不耐烦地挥手甩开旁人的搀扶, 对警官们点头致意。

    命途多舛的黑鸦飞机终于离开了。高木望着天空, 发出感叹。

    “这位先生倒是并不怎么难缠啊, 警部。”

    “嘛。”目暮想了想, 把话咽下了。

    有时候,名利场上的有钱人,并不会自身出面充当那个恶人角色。

    “枡山集团的那位小姐身体如何了?”他问。

    高木:“没说有什么问题, 枡山小姐比乌丸先生幸运些呢。”

    事件发生前,乌丸集团和枡山集团的飞机在同一时间段都要起飞, 犯人自然不允许有任何可能, 他潜在的攻击对象在计划完成前离开这里。

    前来安排调度的唐泽管家知道展馆内出了新问题,又急忙往回赶,从临时庇护所找人找到了现场, 与濑川阳太擦肩而过。

    FBI搜查官从破败的场地里走过,偶尔和路过的警察打招呼,问上一两个问题。

    枡山瞳借由他的视野观察着,眼前冒出一个又一个标签。

    [濑川]从水泥板上拾起一块沾着深红的玻璃, 将其放进了塑封袋。

    ——好了, 我们也拿到手了。要是主角那块出了问题, 这就是送给他们的备用品。

    如果说频繁经历大场面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即使是少年侦探队的孩子们,在遭遇危机后也恢复得比正常的大人快。返回东京都市内后,众人很快就又过上了和过去并无二致的生活。

    阿笠博士宅。

    灰原哀接过柯南递来的塑料自封袋时还有些惊讶。

    那是一截布条,底色是某种条纹,之所以说是底色,是因为上面有着干掉的血渍,布的边缘破破烂烂,只有一端是整齐断开的,应当是被利器割开造成的。

    “江户川,这是?”

    “是那人的血。”

    “你收集他的血?”灰原哀道,“这里不会是你割下来的吧?这么明显的切口,万一事后被人发现呢?”

    “我不会那么粗心啦。”柯南道,“是他们的人自己弄的。”

    乌丸忠则的手臂被碎石划伤了,为了处理伤口,这块布条才从袖子上被划掉。

    他解释完,科学家的心放下了些。

    “我总觉得那位掌门人的处境有些奇怪。”

    小学生又道。

    明明乌丸忠则年纪不算大,性格也并不怪异,不像是常年闭门不出的类型。此外,通过侦探徽章听到的对话判断,他显然权力不够,并对自身遭受的类似管束一样的待遇颇有怨气,否则也不会对着小学生都能说出埋怨之语了,并且这种不快,在之后短暂交谈里又出现了一次。

    “还有,他好像被过度保护着。”

    路过的阿笠博士:“这不是很正常吗?那可是超级有钱人。”

    “总之我就是感到不太对,灰原,麻烦你帮忙检查下,也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柯南道,“再不济,我们也有了他们的血液样本。”

    而这点对那位先生的身份确定很有益处。

    “你真是走了大运。”灰原叹了口气,用镊子把沾有血液的布条取出来。

    先不说组织的医学研究规模,乌丸集团明面上的生意也有大量医疗机构。专属于这个家族的私家医院保密性也是极强,所有成员的生物信息都被严格保护着。乌丸忠则本人又几乎足不出户,像这种偶然意外下受伤的可能少之又少。

    居然被高中生侦探撞上了。

    “的确机会难得。”

    柯南笑了笑。

    当时的场景一片慌乱,还有犯人在逃,看到这块沾血的衬衫,他脑子里带走它的念头是突然升起来的。

    这日放学后,他便得到了答案。

    生物科学家抱着电脑从地下实验室上来。

    “你的运气,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灰原哀话里满是感慨。

    “是核素。”她道。

    波洛咖啡厅。

    服务生拎着锃亮细嘴的银色长壶,倾斜四十五度,冒着热气的水便落在了咖啡粉上,使得滤纸上的深棕色一点点变得湿润。

    他停了下来。

    “放射性核素?”安室透道。

    “是。”柯南很小声地说道,“安室先生,您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乌丸忠则的血液里出现了这种物质,这种听上去似乎有些危险的东西,存在于血液里时,却有一种最常见的应用——医学检查。先将放射性药物注射进患者的身体里,然后用仪器观察其在体内聚集的状态,以此观察脏器有无病变。

    “器官诊疗?”

    “是的。”柯南道,“可是,那位忠则先生,不像是有哪里不健康的样子。”

    安室透又扬起了手冲壶。

    “咖啡粉全部湿润后,要绕着圈注水,从内至外,一定要均匀,这才能萃取出完美的风味。”

    “啊,安室先生好有爱哦!”

    门口,刚进店的女生和同伴们笑嘻嘻地看着这幅场景。

    有一副童颜的金发帅哥在亲切地招呼小孩子。

    “是这样吗?”柯南配合地棒读,“但我还是想喝可可诶!”

    “当然可以。”安室透笑道,“等我完成这个,就为你准备饮料。”

    女生们进来是为了买甜点,不一会,她们就提着柠檬蛋糕离开了。

    安室透摇晃滤杯,让液体更均匀。做完这一切后,他得到了一罐的新鲜咖啡,紧接着,他又将其倒进一个小巧的便于品尝的杯子里。

    这人是不是真的还挺乐在其中的?

    柯南冒出了死鱼眼。

    服务生把分享壶交给了阿梓小姐,转过身,小学生紧紧盯着他。

    “我的可可呢?”

    他可不是平白无故过来说这些的。

    几分钟后,柯南面前摆上了一杯可可。除了高高的奶油外,还有一颗漂浮着的棉花糖。并不是往日常见的那种白色圆柱形状,而是做成了驯鹿模样,顶着一颗大大的红鼻子。

    “这是……”

    “圣诞节。”

    安室透宛如未卜先知般给出了答案。

    他给自己也端了一杯,用搅拌棒插起棉花糖咬了一口。

    “啧,醋栗糖的味道还是涩了点,不够搭。”俊朗的男人皱了皱脸,很认真地嫌弃驯鹿红鼻子的用料,“下一锅得换个新口味。”

    ——合着这也是你做的吗?!

    柯南:“安室先生?”

    “他确实没哪里不健康。”金发男人将杯子抵在唇边,热气模糊了他的口型,“……乌丸忠则。你知道遗传基因地理分析吗?”

    小学生一愣。

    “那是组织每年都会投入巨大的项目。”安室透脸色不变,“猜猜是为什么?”

    服务生又起身去忙别的去了,多半是他的下一锅棉花糖。

    柯南坐在原地,双手握紧了马克杯。

    器官诊疗。

    基因地理工程。

    身体健康的乌丸忠则为什么要做放射性核素检查?那是为了观测器官功能的。而分析基因地理……组织药物的功能,返老还童,长生……老年人逝世的一大原因,器官衰竭……

    难道说?

    柯南飞快回忆起器官移植的知识。他当然知道那需要良好的身体状态,但组织的药物研究一向超前,只是没达到最终目标而已。有了这样的前提,乌丸忠则的长辈,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移植器官。他不一定已经这么做了,但返老还童的药物没有成功开发出一天,他为自己做其他打算便没什么好稀奇。而遗传基因地理分析也是如此。器官移植想要成功,最重要的便是配型。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外,在全世界寻找供体有着更便捷的方式。

    那就是建立基因地理分析模型。

    对于配型来说最重要的HLA类基因,它决定两个人的白细胞抗原有多相似,相似程度越高,排异性越低。只要有足够的数据,该基因完全可以根据人类种群基因图谱进行分析,预测最有可能与自己配型成功的供体出现在哪,进而进一步寻找。

    高中生侦探心下发寒。

    连备用的途径都会投入这么大的资金和精力,那人对长生的追求已然疯魔了。

    小学生受到的冲击就差写在脸上了。

    安室透瞥了对方一眼,静静等待柯南内心的惊涛骇浪过去。

    他注视着白糖在锅内融化,按照制作棉花糖的步骤,倒入了吉利丁溶液。这个时间,提到医疗相关的话题,免不了使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与此同时,有感慨从他脑海里飘过。

    “血液里的……放射性核素吗?”

    小侦探居然以这种方式再次接近了真相,安室透惊讶于他的运气。

    这种用来检查的核素,假如他没记错的话,一周以上便会彻底从体内排出,不留痕迹。换句话说,但凡不是眼下的时间点,即使拿到乌丸忠则的血液,也证明不了什么。

    宛如两块合在一起的拼图,这条消息再次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纵使同样有着血缘关系,远近不同便亲疏不同,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千面魔女说是最接近组织核心也不为过,而如同乌丸忠则,表面上看他是好运地拿到集团掌门人地位的那个,实际上,有多少是在弥补“备用器官库”这种冷酷的定位呢?真正掌管运营集团的仍是职业的经理人,由那位先生决定。

    不管是对商业集团,或是组织,Boss都有着病态的掌控欲。年事已高是他避不开的劣势,然而,对此他还有两道无比牢固的保险。

    朗姆……和切宁。

    无论哪一个都能继承,或者说联合起三分之二的势力。

    想要组织彻底坍塌,这三道支柱需要同时倒下才行。

    安室透关上火,混合打发的蛋清,接着用裱花袋在盘子上挤出一个个需要的形状。

    榎本梓这时候从旁边经过。

    “巧克力豆?”她探过头,“安室先生,您又在做驯鹿棉花糖啊?圣诞节真能卖出那么多吗……这个又是什么?还是醋栗糖吗?”

    “不是,是红茶糖。”安室透道,“我想,不喜欢醋栗糖的人,也许会喜欢这个味道。”

    “您又要去拜访朋友了吗?”

    榎本梓捏起一个成品,白巧克力片上是圆圆的巧克力豆,作为驯鹿的大眼睛。

    “小梓小姐也会推理了吗?”

    “因为您又把过度包装的盒子拿出来了,肯定是要送什么人。”

    “嗯,是身体不太好的朋友。”

    “探病?”

    “算是吧。”

    枡山瞳和驯鹿大眼瞪小眼。

    “糖吗?”她语气里疑似带着为难。

    “怎么?是医生说不能吃吗?”

    “那倒没有。”她道,“只是,我在想该配什么茶呢?”

    安室透回身看了看柜子上的茶叶种类。

    “伯爵红茶?”

    “红茶?好的。柑橘?也是好的。但加到一起?谢谢不用了。”

    “不管怎么说,你才是茶的专家。”安室透道,“但配糖果,碱圈饼干最好吃。”

    “唔……”

    枡山瞳拿起两块金黄的饼干,夹上棉花糖,然后把“小汉堡”举在眼前,又举远些,看了又看。

    “为什么忽然开始治疗了?”安室透问出了他此行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看,她这次联系实验室,服药的安排都十分仓促。

    “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逃生带来的不安全感?

    “可以这么说。”她像是终于观察够了夹心饼干,一把拿回来塞进口中,含含糊糊道,“我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23章 过人心志风尘仆仆

    “要连续服药一个月。”

    被问及治疗状况, 川崎博士这么向风见解释。

    “治疗对象的身体情况并不好,一次性服用药物很容易出现问题,效果也难以把握,因此, 我们采用的方案是设计一个时间较长地疗程, 循序渐进地发挥药物作用。”

    “失败风险有多高?”

    “不到百分之五。”川崎高博道。

    “这不是很高吗?”风见吃了一惊。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川崎博士连忙道, “我们会随时监控治疗对象的各项指标, 在出现不良反应时会及时暂停,我说的‘失败’是指没有效果, 顶多会身体再变差一点的情况, 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听上去也很糟糕啊!

    风见想。

    “至少根据我们的实验是这么显示的。这已经是成功率最高的一种方案了。我们还……不, 没什么?”

    “有什么情况?”风见敏锐地追问, “博士,你需要告诉我们。”

    “是一件小事。”川崎博士犹豫着说,“这个药物会产生身体上的痛苦, 因此设计方案时,我将缓解痛苦的麻醉药物也计算了进去, 而这类镇痛的药物常对其他药物的作用产生影响, 这就又需要我们进一步计算。”

    这是可以被理解的正常情况,不同药物之间的反应需要被纳入治疗上的考虑。

    “但被那边拒绝了。”川崎博士用‘那边’指代赞助者,“倒是省了很多功夫。可是, 病人应该很难熬吧。”

    ……

    “就是这样,看来那位小姐有着极其傲人的心志呢。”

    风见把话原样告诉了长官,顺带充分赞美了对方的坚强。

    安室透一时不语。

    时间拉回现在。

    枡山瞳尝完了一块就不再吃了,在他把泡好的红茶端过来的时候, 她不仅没有要喝的意思, 还把手也缩回了被子里。

    像是觉得很冷。

    但房间内的温度远远称不上冷, 相反都有些热了。

    安室透仿佛没注意到这点异常,接着道:“治疗的医生……”

    “是信得过的。至于时间安排,公司的人都以为我是上次惊吓的后遗症吧。”枡山瞳说着就笑开了,“也算是难得的正当休假了。”

    这句话说完,她的肩膀又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安室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什么样的硬仗?”他道,“很麻烦吗?”

    她分明在忍痛,收回手,也是不愿意让人见到控制不住的颤抖。于是他便配合地假装没看到。

    “董事会调整,那群人可难搞了……”

    枡山瞳先是撇撇嘴,又换上了明媚的笑脸。

    “好吧,只是个比喻啦,‘战争’是生活本身。”

    在他的注视下,她望向自己的腿。

    “而我不能一直是这种状态。”那双碧绿的眸子对上了他的蓝眼睛,里面起初有着点点失落,随之被带着试探的希冀替代,“安室先生,你是希望我好起来的,对吧?”

    “当然。”

    安室透尤为郑重地说道。唯独这个问题,他必须及时给与她清晰与正面的肯定回答,一切与病态的操控无关。她不需要离不开任何人。

    果然,听到他的话,她放心地对他笑了。

    离开前,安室透将叠好的手帕放在女孩手边。似乎是状态好转,大小姐把手臂又放回了明面处,屈起的指尖泛着一种脆弱的冷白色,和素白的手帕并没差太多。

    且近在咫尺。

    安室透的手动了动。

    “抱歉让你失望了。”他说给她耳语很轻,“关于我的保护工作。”

    “不,你把我保护得很好。”枡山瞳抬起眼,“再说,你本就没必要做这些的,你可以旁观。”

    “但我不想那样。”

    组织基地。

    “我承认我是搞砸了,下次我会改进的!我发誓!”

    埃德加尔扒着大厅的柱子不肯撒手,“别这么严格嘛!再给一次机会!”

    黑发的男人跟着他绕了一圈,然后就不动了。

    枡山瞳不想从事这种转圈行为,每一秒都感觉智商在急剧下降。

    朗内尔抱胸立在了原地。

    “不需要。”黑发男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本就是一次性的临时工作,感谢你的付出。”

    “你这句话说得,好像下一句就是‘你可以去死了’!”

    埃德加尔大呼小叫。

    “我不是抓到袭击者了吗?”他一脸委屈,“他用的工具没毒,那位小姐也没事,你也不能怨我没对那个白痴记者下手,不是说别把她和麻烦扯到一起去吗?”

    “这是你的报酬。”

    一个东西迎面袭来,埃德加尔在“有害还是无害”中迅速抉择,最终选择接住了折叠的信封。

    “谁能想到后来建筑师也有问题?那到底是展览会还是杀人者大会?”埃德加尔道,“方式还都很疯狂!”

    干过专业杀手的他简直都开了眼了!

    “账户是干净的。”朗内尔道,“以及,闭嘴,你可以走了。”

    “我不想走嘛,大学校园多有趣啊,那位小姐也怪有意思的,玛克,你就没其他事要忙了吗?”埃德加尔举手,“我愿意再帮忙一段时间,不要报酬!”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

    虽说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年轻人察觉到了那一点不同,他立马明白这就是警告的最终通牒了,再闹下去也无济于事,还可能把自己推进坑里。

    埃德加尔悻悻地把信封收好。

    “真是的,人家还想再呆一阵子,又要回去面壁了吗……”

    “伏特加。”

    脚步声响起,玛克对来人点了点头。

    “玛克。”

    黑帽的壮汉也和他打了招呼。

    伏特加本想问些什么,但看到了旁边的埃德加尔,他什么都没说,只对玛克道:“那么,人我就带走了。”

    “谢谢。”

    “不客气。”伏特加道,“本来也……顺手的事。”

    ——差点顺口就把大哥的下个行动目的地说出去了。

    玛克递给他一个信封,伏特加挑了挑眉,上前一步收下了。东西过手的时候,他见到玛克手腕上划过一抹银色。

    “咦,你这信封是批发的吗?”埃德加尔吐槽道,“会不会和我的弄混?不然让我瞧瞧?”

    嘴上这么说,他并没有真要插手的意思。

    伏特加忽然理解了某些时候大哥的心情,此刻他也很想学琴酒用一句话堵住对方。

    于是,他对埃德加尔道,“走吧,实在无聊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再去一次训练营。”

    “……”

    埃德加尔在嘴边做了个把拉链拉上的手势。

    伏特加和琴酒即将启程去欧洲,可以顺便将属于行动组的成员带回去。

    飞机上,再一次失去了工作的新人被命令老老实实地呆在后舱。

    驾驶舱内,伏特加一边操控着飞机,一边把和玛克见面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琴酒叼着烟,没有点燃。他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单手甩开看了看。

    “小瞳说什么了?”伏特加道,“那家伙在,我不方便问她的消息。”

    “还是老样子。”琴酒道,“没什么新鲜事。”

    ——她的治疗有进展了。

    他将信件原样收起,预备落地后销毁。

    “玛克也挺有意思的。”伏特加想到今日留意到的趣事,“今天我发现他戴了件首饰。”

    “什么?”

    “说是首饰,其实就是个银色的方片,像个狗牌。”

    Dog tag,军用的身份识别牌,上面一般会有姓名编号之类的个人信息,用于在混乱中辨认身份。

    琴酒皱眉。

    “写了名字?”

    “好笑的来了。”伏特加“哈哈”了两声,“确实写了姓名,也就只有姓名。是‘姓名’那个词,而不是他真的名字,还是用的德语miolo……哈,他不是东欧那边的人吗?也难怪,那边说德语的人不少。”

    “说起来,又快到年底了啊大哥!还有圣诞节!”

    “再回来得到明年了啊……”

    ……

    重新回到这片土地的时间远比伏特加预想的要早,或者说,其中一人的情况是这样的。刚接手欧洲的任务没两天,琴酒便收到一条命令,单独出发,不知去往了什么地方。

    大哥一句话都没说,证明是保密程度极高的任务。伏特加也识趣地什么都没问。

    安室透在Masuyama的私人医院扑了个空,避开巡视的保安,他心里除了不解,还有不安。

    ——治疗还差两天才能结束,大小姐会是去哪了呢?

    枡山瞳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

    借着[濑川]的眼睛在咖啡厅里扫了一圈,心不在焉的金牌服务生映入眼底。

    柯南坐在他对面,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白的棋盘。

    FBI搜查官移动了一子,按下了计时器,示意小朋友走下一步。

    蓝眼睛的小学生额角冒出了冷汗。刚放学的毛利兰很有兴趣地在旁陪着借住的孩子培养个人课外兴趣。

    “大哥,你看我干嘛?”

    副驾驶位上的女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外。

    “自动驾驶系统不等于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她看回来,单手托着脸,“就算你让我坐在这里,也不代表我到时候能够解决系统报错信息……我又没去过夏威夷。”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夏威夷?”

    “不想去。我随便说的,我对岛屿不感冒。”

    她把脸转了回去。

    “什么夏威夷岛,科西嘉岛……”

    琴酒旋转控制台按钮的手一顿。

    ——她知道了。

    皮斯可所在的地点,正是科西嘉岛的疗养院。而将她如此紧急地带过去的缘由……

    “他病了,还是死了?还是病得快要死了?”

    她这句话单看字面像是怨气满满,细听却没有任何情绪。

    是防备的最高表现。

    第224章 画像里的金发少年

    科西嘉岛位于地中海, 有着美丽岛的别名,足以见其风景优美。它就是海风与沙滩的绝佳代名词, 热门的港口城市里游客络绎不绝。而一些冷门的只有传统农业的小镇, 留不下太多的年轻人,穿行其中,唯有别样的静谧。眼光独特的投资商会在这里建设疗养院, 面向的客户非富即贵,大部分是老年人与病患。

    莉娜所在的小镇就有一间这样的疗养院,名为Felicitas, 代表幸福与快乐。

    这日她照例去送自家产的食材。疗养院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从外面运来的,也会就近采买部分。尽管是冬日, 但莉娜在家里建了一座暖房, 会定期为疗养院提供一些不错的蔬果与鲜花。

    她摘了一些漂亮的圣母百合, 穿过后院的花园朝后厨走去。她和在那里帮工的费利克很熟悉。这份长期订单也和对方的工作有关,他们都是少有的没有出去打拼的本地人,年纪也不算轻了。曾是小学同学的两人年龄相同, 今年都是四十三岁。莉娜和隔壁镇的丈夫离婚后回家接手了父母的农场。

    费利克家原来有一座奶酪作坊,经营不善倒闭了。但他仍旧是本地奶酪做得最好的人之一, 也正是这份手艺让他获得了疗养院的工作。

    “亲爱的小莉娜!”

    费利克见到莉娜便热情地呼唤她的名字, 看到花的时候更是露出了夸张的神情。

    “这是给我的吗?”他故作欣喜。

    “每天都来一次这种戏码,你也不嫌烦吗?是给约翰逊先生的,他房间里的花应该败得差不多了。”

    用软和的棉布将娇嫩的花朵裹起来的莉娜,进到室内才仔细拆下保护花瓣的包装。

    见状,费利克道:“就这么短短一段路, 你也不嫌麻烦。”

    “一点冷风也会对鲜花造成看不见的损伤的。”莉娜道, “有了这些, 它们至少可以在约翰逊先生的床头多开三天……”

    她的话顿住了。

    透过被热气模糊一半的玻璃, 莉娜望见了花园内的某个身影。

    “那是谁?”她道,“好漂亮的孩子。”

    费利克正在帮她把保护花朵的棉布罩叠起来,这是循环使用的。闻言,他瞧向窗外。

    “就是你刚说的约翰逊先生的孩子。”

    “孩子?”莉娜想了想年过七十的约翰逊先生,“不会太年轻了吗?”

    “那就是孙子。”费利克说,“前天晚上来的,身体很差,没准要和他爷爷一起住下了。”

    莉娜瞪了他一眼。

    “至于吗?”费利克道,“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你不能因为一个好看的男孩就对我这样。我小时候也很好看的,记得吗?”

    莉娜回忆了下小学时有着酒窝和茂密卷发的男孩,又看了看眼下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老友,露出伤眼的表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粗糙吧。”她重新凝视着窗外的美少年。

    “喂,我心碎了哦?”

    洁白的圣母百合就在胸前,绽开正好的花瓣像精美的餐盘,被盛放其中的是一幅毋庸置疑的美景。前几天本地刚落过雪,园里大部分植物都裹着银装,呈现出生机暗淡的灰青色,在这种单调枯燥的背景下,廊下椅子上的少年却格外鲜亮。他金发及肩,红唇鲜润,并没选黑色或者灰色的大衣,或是街上常见的滑雪服,而是穿了件有着刺绣的孔雀绿外套,鲜活的面庞下,硬质挺括的衬衫领露出一角,很有艺术气质,偶尔被风扬起他一点衣摆,纤细的腰肢显出,充分证明他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人。

    不知是偶然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少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迎上了莉娜的视线,他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莉娜见过许多疗养院里的客户,还有前来拜访他们的客人。他们大多数都不会笑得这么……不标准。

    少年是露齿笑的,随着荡开的笑容,肩膀和下巴都一并扬起,这是种很孩子气的笑法,不是礼貌的八颗牙齿。

    莉娜忽然想起了一本书。

    他就像是王尔德笔下的道林.格雷。

    她想。

    不是最后变得庸俗恶劣的那个混蛋,而是亨利勋爵在画家巴兹尔画室内的初次见到的那个人,美貌固然令人惊艳,未被沾染的坦诚与纯净才是夺人眼球的刀锋,连带他的唐突与任性都显得可爱起来。没有人会不谅解他,也没有人会不爱他。

    “你是莉娜?”

    不知何时,花园里的少年人来到了门口,探出了脑袋。

    莉娜一怔。

    她知道费利克说的“身体很差”是什么了,他方才坐着,她便没留意到,少年人拄着两只白色的拐杖。

    但这点缺陷没让他变得破碎,不影响他的笑容甜蜜。

    少年人的法语里有一点口音,“爷爷说你做得香肠棒极了。”

    “谢谢你的赞美。”

    莉娜上前两步,离近了,才发现他的大衣上有着雪粒,她顺手就给对方拍掉了。

    少年人被大力一拍,顿时咳嗽起来,拐杖也差点脱手,莉娜连忙道歉,少年人只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费利克,早上下雪了?”莉娜不解地皱眉。

    费利克:“没有啊。”

    “这是因为我刚才拉了拉园子里的树枝。”少年面颊染上了羞涩。

    显然,被反弹的雪粒砸了一身就是顽皮的后果。

    莉娜不禁笑了。

    “还是先进来吧?”她道。

    在莉娜的邀请下,少年人整个人进入了室内,就是速度很慢。一只手从旁边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应当是想要搀扶,被少年躲开了,倒是让女人吓了一跳。

    在小约翰逊先生之后进来的第二个人,是位黑色大衣的成年男性。

    可能刚才他在视线死角,自己才没发现吧。

    这样想着,莉娜问:“小约翰逊先生,这位是……”

    ——约翰逊先生之前从没有亲属来访,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他叫伊莱,是我哥哥。”

    少年在莉娜的招呼下坐在一张凳子上,中间似是由于姿势不对“嘶”了一声,又嘟囔了句“真不该去滑雪”。

    “你是摔伤的?”

    了解对方只是暂时受伤令莉娜心头一松。

    “嗯,要好几个月才能好。真遗憾,本来还想在这里滑雪呢。”

    滑雪也是科西嘉岛冬日的保留项目。

    好看的男孩继续对莉娜道:“我叫默西。约翰逊先生是我爷爷,但不是他爷爷。伊莱是收养我的家庭的哥哥。”

    他毫不见外地就把自家事情交代完了。

    这又是一点和那些疗养院的客户们不一样的地方。

    “我也是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爷爷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没有其他亲人了……伊莱不放心我,才跟我一起来科西嘉的。”

    见莉娜有点惊讶,自称“默西”的少年也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我是不是说多了”的懊恼。

    尽管如此,他还是目光真挚道:“我很高兴,这里的大家都在认真照顾着爷爷。”

    莉娜的心都软了。

    接下来,少年人把她的香肠和鲜花夸了个遍,令她恨不得中午就为他备好自己的拿手好菜,同时在心底遗憾,自从约翰逊先生脑子不太好之后,她便没什么机会和对方相处了,能讲的事情少了好多。

    总体来说,默西是个又礼貌又可爱的好孩子,没什么距离感。

    ……除了他的哥哥冷了点。

    “嘘,我偷偷告诉你。”默西道,“那是因为我哥是个德国人。”

    “难怪。”莉娜恍然大悟,“但你不一样呀。”

    “我有其他血脉遗传嘛。”

    “哈哈,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个飞行员。”默西在莉娜的指点下把花插好,将花瓶递给兄长,拜托对方送去病房。男人沉默地接过,出门。

    等他走后,莉娜不知为何感觉呼吸更顺畅了。

    “那可真不错。”她说。

    飞行员是公认的好职业。

    “没那么好啦。”少年撅了撅嘴,“是一家廉价航空公司,工作很辛苦,待遇很一般。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种‘我们公司少了你就要开不下去啦’的企业文化。”

    “工作环境这么差劲吗?”

    莉娜给少年端了杯果汁。

    他喝了一大口,树莓汁染得他的红唇更为艳丽。

    “说到底也还好。”默西道,“主要是我们还有贷款。”

    ——生活压力啊。

    莉娜了然。

    “我哥非要送我去维也纳学音乐,结果就是到现在家里欠的钱还没还完。”他吐了吐舌头,“但有了爷爷的钱就好多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

    “没事的。”莉娜反而能理解这种人之常情。

    “约翰逊先生也会很高兴找到你的。”她道,“以前他常常怀念自己的孩子,可惜,目前他记忆力不行了。”

    “是啊。”少年垂下眼睛,有些落寞,“昨天我才自我介绍过,今天他就又不认识我了。”

    疗养院院长代号曼萨尼亚,见到琴酒捧着插着百合的花瓶去往以前的皮斯可所在的房间时十分惊讶。

    作为退下来的行动组成员,他思考,这莫非是什么新型的套取情报的方式?还是恐吓心理战术?

    皮斯可的脑子出了问题,组织立即不再允许他和外界人员接触了,以免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情报泄露。他的健忘发展得过于快速,现在连曼萨尼亚也常常认不出了,两人在早年间是打过交道的。

    除了心智有问题外,他的病情也导致身体出现了相关症状,最终势必会走向全面衰竭。

    即使如此,上面的意见仍是维持他原有的待遇,尽力保证他的健康。

    显然皮斯可还存在很大的价值。

    曼萨尼亚想。

    尤其是这次琴酒又带人出动了。

    他决定将相关人的保密级别再提升一级。

    “琴酒?你怎么来了?”

    卧室里的枡山宪三面露警惕,摸向怀里——想找通讯设备。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又想看看时间,便抬起手腕,这里本该有一块昂贵的手表,现今只有记录心率体征的手环。

    一系列举动都没取得想要的结果,老人免不了看上去有些茫然。

    银发的男人将花瓶放下。

    他转身后,枡山宪三却凑了过来,神神秘秘道:“琴酒?那位先生找你来?是有什么任务?”

    他的大脑又更新了。

    琴酒没说话,径直走向房门,将其打开。

    他的脚步顿了顿。

    把自己装扮成金发少年的枡山瞳正靠在客厅的墙上,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她一只手臂下夹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拿旁边的轮椅。

    她撞上了枡山宪三的眼神。

    老人只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就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不死心地追问。

    “琴酒?”

    被唤到的男人没有回话,变装了的少女也没说话。

    枡山瞳继续动作,崭新的拐杖被她丢在一边,换回轮椅的她甩了甩手臂,缓解酸痛。

    一道呼喊突然响起。

    “小瞳,快跑!”

    两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两天内头一次发生的新剧情。而对应的是那段记忆不言而喻。

    而这个近乎定格的场面也没持续太久。

    尖呼的老者又换了台词。

    “带走她!别让她回来!”枡山宪三一脸惊惶,“她是个灾星,一来没什么好事!”

    “她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是为了我的钱!”他喃喃道,“她不是我的血脉!是附身的恶魔,对,就是这样,那孩子早死了……不可能是我儿子的后代……”

    “这里的隔音得再加固。”

    枡山瞳说了进入房间后的第一句话,仍旧用压低伪装的少年音。

    “我随后告知曼萨尼亚。”琴酒道。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道劲风。

    枡山瞳头也不回,拾起才放下的拐杖挡在脑后,琴酒先一步拦下了抱着水淋淋花瓶的枡山宪三。

    女孩这才转过头。

    见到她的面容,老人更激动了,拼命挣扎。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把儿子还给我!”

    这次是把她认成了某位不喜欢的外国女性,说的还是语调怪异的英文。

    枡山瞳清了清嗓子,伪装面貌下她的长发收起来了。于是,她挽了下虚空中不存在的金发,用柔美的女声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面无表情,声音里夹着哭腔,“他马上就会回家的。”

    “真的吗?”

    “真的。”

    一番折腾后,琴酒将安静下来的人送回卧室。

    再出来后,客厅内的女孩没了人影,他循着地上的水迹显示的轮椅踪迹,来到了走廊上,门外的垃圾桶里是破破烂烂的百合花。

    不远处,她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园子里的雪景。

    倒是还披上了那件大衣。

    琴酒走上前去,刚要将快要跌落的外套向上拿起,眼前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身躲开了。

    她反手把衣服拽好,没看他,只低声说:“Don't……”

    第225章 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莉娜再次遇见少年人的时候, 他又回到了廊下的长椅上,整个人团在那里。

    这种不复先前舒展的状态引起了她的注意。

    莉娜走过去, 一眼就看到他把手放在左腹部的位置, 有着生活经验的她道:“默西,你吃午饭了吗?”

    “和爷爷一起吃了。”少年抬头见到是她,很是乖巧地回答。

    “那是吃多了不舒服吗?”莉娜猜想着他胃疼的原因, “我让费利克给你准备一碗甜汤喝。”

    她摸了摸他的手,感受到了异常的冰凉,刚要再说些什么。

    “不是冷, 不用加衣服。”少年人抢先道,“是受伤导致的血液循环不良。”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莉娜无奈地笑了, 在他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

    “你感到难过的话, 可以说出来。”她道, “会好受点。”

    少年人转过头。

    “精神压力会导致躯体反应,有时会让人恶心反胃。”莉娜道,“至少我的心理医生是这么说的。你还太小, 我猜,你没有应对‘失去’的经验?”

    默西摇了摇头。

    “但……我和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说, “我们认识没多久。”

    “这不妨碍你觉得很糟, 并且说出来和他人分享。”

    莉娜想到自己失去父母的那段日子。

    “你的‘那时候’,很难过吗?”少年道。

    感叹这孩子的敏锐,莉娜道:“是的,我很难过,但我还有最重要的宝物, 和他们在一起时的回忆。”

    “但我和祖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少年很迷茫。

    “那不妨说说你的第一感觉, 就在眼下, 就在当前这个时刻, 你的想法是什么?”

    莉娜鼓励地看着他。

    终于,默西开口了。

    “有一刻……”他搅着手指盯着自己外套上的刺绣,“哪怕只有一刻,我希望世界能停下来。”

    时时刻刻都在更新的动态与周遭,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嘈杂的卖场,时间在这里被模糊与拉长,处在悲痛中的人们常常身处恍惚之中,直到某一天猛然惊醒自己是在凭借惯性继续生活。

    莉娜表示理解。

    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她道:“会好的。”

    “现在,你可以专心欣赏科西嘉的美景了。”莉娜说,“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山间与悬崖上的雪更让人平心静气的了。诶,你哥哥来了,可以让他带你去。”

    银发的男人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少年人只看了对方一眼就不再看了。

    莉娜有点奇怪,这两人难道是在生气吗?想到收养家庭和亲生家庭的冲突,她将这些理解成了年轻人的别扭,便也没再多言,只和伊莱先生打了个招呼,起身准备离开。

    在她要走之前。

    “莉娜。”少年人喊住了她。

    “什么事?”

    “你的车子是不是坏了?”默西道。

    “你怎么知道?”

    “你手腕上有机油痕迹,是检查的时候打开车前盖后不小心蹭上的吧?”

    莉娜抬起手臂,还真是一片乌黑。

    “是啊。”她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家离得很近。”

    提起这件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费利克那家伙,根本不会修车,还吹牛皮。”莉娜道,“害我耽误了这么久,结果还得走回家。”

    “让我哥哥帮你看看吧。”默西道,“他很懂交通工具。”

    “啊,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他是飞行员……”又不是汽修工。

    “其实我也懂。”少年敲了敲腿,“就是现在行动不太方便,不然就可以向你展现我学得有多好了。”

    莉娜看向银发的男人,对方不置可否。

    “好吗?”默西道,“还可以向你证明,德国人确实是随身携带超全的修理工具箱的。”

    这下莉娜真的笑出了声。

    “我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两兄弟中的兄长戴着手套检查发动机的时候,莉娜还在感叹。

    首先是他们的确会准备过于齐全的工具箱。

    其次是……

    “他又聪明又漂亮,招人喜欢简直是这孩子的特长。”

    “是。”

    沉默无比的银发男人答话了。

    莉娜忍不住笑了。

    “是机油管的问题。”男人道。

    “能处理吗?”

    “嗯。”

    对方说着用钳子拧开管子接口。

    “你们家有一个好孩子。”

    莉娜道。

    “或许我这话有些冒昧,但是,伊莱先生,他找到了血缘上的亲人,并不意味着就会远离你们身边,所以,没必要紧张。毕竟当初,是你们接纳他进入了自己的家,又不是把他夺走了。”

    “叮。”

    轮轴与工具钳碰撞出声响。

    专注于工作的男人侧过头,莉娜望见他墨绿色的眸子里有一种被冰雪覆盖的冷。

    但考虑到对方正在解决她这台老车的管道栓塞,因此她顺理成章将男人的表现理解成了面冷心热。

    “我注意到你们之间有点不自然,也许是我多想了。”莉娜道,“但如果不是,可以给那孩子一些时间,相信他会处理好的。你们之间有着实实在在的相处,与不可比拟的回忆,不是吗?”

    男人垂下眼睛。

    “好了。”

    他合上了车前盖。

    莉娜进入驾驶室试着点火,这次成功了,她连忙探出头道谢。

    “明天我会给他带一些蓍草精油。”她道,“这里的特产,有助于康复和治疗。”

    “谢谢。”

    “作为哥哥要照顾好他啊!对了,不妨带他去看看附近山脚的雪景,那里有一片漂亮的冷杉林,顺着公路直走就行,没有崎岖的地方。”

    “他……默西说想去看吗?”

    “别这么死板啊。”她道,“比起疗养院的花园,至少那里是个新景。”

    枡山瞳观察着枡山宪三的书架。五秒后,她上前抽出一本硬皮的笔记本,再普通不过的黑色。

    【翻阅次数:高】

    【符合右撇子的行动习惯】

    她将其打开,一页一页标注着日期,粘贴着或薄或后的大小不一的裁剪下来的纸张——来自报纸或杂志。

    《Masuyama集团上半年营收同比上升……》

    《Masuyama集团开发……新业务》

    《……达成合作》

    《Masuyama集团新建研究所》

    ……

    “宿主,他还是挺关心您的吧?”系统迟疑道,“还是说,是关心公司发展?”

    电子音很不确定。

    “都有。”枡山瞳道,“关心,思念,厌恶,反感,移情,恐惧,忌惮……人类的感情很复杂。”

    “那您呢?”

    宿主是什么感觉?

    “我?”

    枡山瞳望了卧室方向一眼。

    “我同样要表现出复杂的情感。”她道。

    枡山宪三的门还在关闭状态。

    金发少年刷得一下撕掉了手里笔记本的某页,连同其连接的纸张。上面是枡山瞳偶然一次被媒体登载的照片,一个不太清晰的侧脸。眼下,照片的主人把这一片报纸撕得粉碎,丢进水杯里。

    “多少有些伤心,盖上镇定的外壳,由此带来的芥蒂与疏离,再给这些蒙上一层强压的虚假……像那位可敬的莉娜女士传授的香肠手艺一样,每一种用料都要占据恰好的百分比。”

    她绝口不提真实感觉。

    于是,系统道:“……您好点了没有?”。

    今天本该是在医院治疗的最后一天,但宿主却来回奔波。服用的药物会使身体产生巨大的疼痛,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表现着,还给自己写了新剧本。

    “要模糊最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特征,最好的办法不是全然的隐匿,而是置换。”

    枡山瞳道。

    “这点那位先生也是允许的。”

    “您选择易容,真不是因为可以遮盖不正常的体征吗?”

    “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她道,“我好多了……”

    像工藤新一每次变大变小都要经历痛楚一样,修复身体同样需要。在分散的治疗方案下,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痛就是了。

    水杯里的纸张已经完全无法恢复了。

    枡山瞳把那杯浑浊的混合物倒入垃圾桶,再次感到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用掌心撑住了眼睛,等待随之而来的眩晕过去。

    等她重新睁开眼,银发的男人插兜站在她的面前。

    “去休息吧。”他道。

    “噢。”她转向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声音。

    “明天想去看雪吗?”

    科西嘉岛上的灌木丛很有特色,绝大部分都是芳香类,这使得即使在冬日,它们依旧会散发出曼妙的清香。

    “蓍草就是最好闻的。”

    莉娜装着提取精油的小瓶是棕色的,她沾了点递到少年面前,“试试怎么样?”

    “很提神,还有点甜。”

    “用这个按摩可以缓解疼痛。”莉娜道,“但你等你骨头长好了再说。”

    “知道啦!”

    “你听过阿喀琉斯吗?”

    “那个刀枪不入的战士?”

    “是。”莉娜在默西手腕上涂上精油,“神话里他只有脚踝是弱点,其他的地方,是因为……”

    “泡了蓍草精油吗?”

    默西瞪大了眼睛。

    “不是。”莉娜笑道,“我没打算篡改神话。阿喀琉斯是泡了冥河之水才刀枪不入的,但被人刺伤唯一的弱点脚踝后,他是敷上了蓍草才痊愈的。因此,这种花的花语是‘粗心大意’。”

    少年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还给你带了它的叶子制成的茶。”莉娜又拿出一个马口铁的茶叶罐塞给琴酒,“喝了胃里会舒服点,记得泡给你弟弟喝。你们昨天去看冷杉林了吗?”

    “今天去看。”枡山瞳道,“你们会从那里选圣诞树吗?”

    “没错。”莉娜得意道,“我们每年都会补种,今年要选的,就是我父亲原来栽下的一棵。”

    波洛咖啡厅的两扇门都敞开着。

    受人欢迎的服务生正在从外面向里拖一棵两米多高的冷杉,这种四季常青的树有着完美的塔形。

    缺点就是分量可观。

    “我来帮你。”

    “谢……”

    景光?

    “圣诞节,总会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礼物。”

    第226章 最初的飘雪的冬天

    “这是干柿?”

    圆圆的干燥过的果子挂着如雪般的糖霜, 被透明纸包起来,装在精美的礼盒里。翻开的盒盖上标着“长野县特产”几个字。

    结束咖啡厅工作后的服务生, 根据“好心帮忙的客人”塞到手里的纸条, 找到了见面地址。

    好友景光等在那里,还维持着易容的装扮。出于某些理由,他仍旧保留着[奥田]的身份, 并且将一份很标准的年末礼物展示给安室透看。

    金发男人对此并不陌生。幼驯染景光在来东京之前是土生土长的长野县人。偶尔几次假期返乡回来后,便会给他带各式各样的特产尝鲜。其中,橘红的市田柿不仅滋味甜蜜, 还有着“冬日的风物诗”的美名。

    但是,当下这种时机, 好友总不会无缘无故只是为了送年末礼物而上门。

    “发生什么事了?”安室透道。

    “这是别人送我的。”

    诸伏景光将盒子收起来, 倘若让外人来看, 还以为他有多么吝啬。

    礼盒里的果子数量并不多,一共六枚。

    安室透眯了眯眼睛。

    景光摇摇头。

    两人完成了“检查过?”“无异样”的无声沟通。

    那么,问题来了。

    安室透很快想到, 假若是别人送给[奥田]的……

    “你有朋友是长野人吗?”

    “这个身份没有。”景光道。

    “你怀疑是……”

    假如不是奥田悠辉的亲友送来的礼物,又偏偏选了长野县特产, 实在无法令人不联想到好友的真实身份。

    诸伏景光显然也清楚安室透的想法, 他正是抱着这种相同的心情才前来的。

    黑发男人神情严肃。

    “我担心是。”

    那样的话,他的身份就出了大问题。

    “谁会莫名送给你这些?”

    安室透又拿过干果礼盒,翻来覆去地查看。

    “寄件人和地址,还有联系方式,都属于生产干柿的商家。”

    诸伏景光道。

    “我以收件人的名义打给他们问过, 是有人直接从网上下订单寄给我的, 商家也告诉了我对方登记的消息。全是假的。查不出什么。”

    “付款方式呢?”

    “技术支持那边的人从后台追踪了账户, 没什么结果。”

    安室透:“这种手段……”

    诸伏景光在晚风里推了推眼镜。他似乎现在已经很熟悉这种装扮了, “我想的是……”

    “西拉?”

    “……佑穗。”

    女研究员很久没有音讯了。组织的研究人员是极其特殊的一群人,他们不像行动人员或者情报人员,两者总有新动态。相反,一个项目想要取得成果,需要的是长时间专注和坚持的研究。这也就意味着,研究人员一旦投入特定的课题,通常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不会有新消息。

    “这不明智。”

    安室透立即想到了更重要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她,你的身份就在组织面前暴露了。这很危险,景,你得换个新身份。”

    “我知道,但她还没做什么。”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前提,“如果真的是她,她大可以向组织汇报。”

    能查出他这层假身份,保不齐也能够查出另一层身份。他是露脸的叛逃者,这消息迄今尚有价值。

    安室透哑然。

    “时至今日。”他很隐晦地表述着,“莫非你还抱着那样的念头吗?”

    “挽回她吗?”景光没有避讳地将想法讲了出来,“我想。”

    “我不相信佑穗会彻底走向另一端。”他道,“她曾经是那么坚定的……”心向正义的一个人。

    ——正是由于坚定,打定主意才不会轻易回头吧。

    安室透没将这句话说出口,转而道:“若是她当真有着其他的念头,那她就会很危险。”

    组织对研究人员的监督极其严苛,对背叛者毫不容情。

    黑发男人笑了一下,是苦笑。

    “所以,我想承担这个风险。”诸伏景光目光里透出坚毅,“就算她……假如她想回头,查出我的身份或许是件好事。”

    立在原地的人可以充当锚点,为出行的旅人留下一扇门。

    “先不说这些了。”

    弄清楚礼物的蹊跷最重要,安室透阅读了包装上所有文字,从赏味期到生产地,反复摆弄。突然,他停了下来。

    “零?”

    “话说,这个没毒吧?”安室透道。

    “我还没说要给你吃呢。”景光开了个玩笑,道,“扫描过,里面没有夹带多余的东西。”

    “也是,原装出产。”

    处在组织监督下的佐久间也不可能出门给好友寄东西。

    安室透接着道:“唯一能表达含义的信息就是……唔。”

    市田柿的包装袋上有一行激光打印的编号,极其明显。这一编号除了出现在塑料袋上,还在纸盒上也印了一遍,旁边画了一只小小的卡通眼睛,下方写着一行网址。

    “这是什么?”

    “是厂家的官网。”诸伏景光解释,“这家市田柿商家强调的就是每个环节都让客人放心,从生长阶段这些果子就被监控关注着,到了加工环节,从晾晒到包装一路的过程都可以查看,这个编号就是整合后录像的查询码。”

    “也就是说,这些全部是在网上公开的。”安室透道。

    “是。”景光点头,“购买的时候就能查到相关的信息。”

    “市田柿,这可不是流行的圣诞礼物。”

    “离年末还差几天,没到派送的高峰期。”诸伏景光道,“你觉得……”

    “试一试吧。”安室透说,“这串数字怕不是整个包装上最有意义的消息了。”

    是佐久间佑穗操控不了,但她可以“寻找”到的消息。

    两人开始破解,最终,在经历了八进制转二进制转字符后,他们得到了这样一句话。

    A key to your present.

    “礼物的关键?”

    “或者就是字面上的,礼物的钥匙。”

    安室透眉头紧锁。

    这句表述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你的礼物”,几乎是在明示掌握了景光的真实身份。但对方又只寄了这么件东西,其余什么都没做。

    那么,钥匙究竟是什么?真正的礼物又在哪?

    阿笠博士宅。

    柯南一头栽倒在电脑前。

    “可恶,只差一点了!”

    “过完节再说吧!”端着饼干出来的博士笑道,“不是已经到了第四级了吗?”

    国际象棋网站“withchess”的征战,高中生侦探在FBI搜查官的帮助下逐步获得了级别上升。

    濑川先生的培训很有用,缺点是,有时候工藤新一会有一种恍惚,自己一直在下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个大竹健发送的“P.S”后的信息一定极其重要。

    柯南十分肯定。

    也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他坚持下去,和一个个世界各地的选手斗得你死我活。

    “实在不行,就拜托那位交警小姐的男朋友吧。”灰原哀道。

    “你是说羽田秀吉先生吗?”

    柯南不是没想过找专业棋手帮忙,羽田秀吉虽然是将棋棋手,国际象棋的水准同样不容小觑。然而,这位赤井家二子的义兄,羽田浩司,涉及到的案子着实敏感。如果有可能,柯南并不愿意将其牵扯进黑衣组织的事务中。况且,从赤井秀一先生的口风来看,对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想起了“领域外的妹妹”,还有那家人剩下的真正的妹妹。

    “……真是神奇的家族。”

    “你说什么呢?”

    柯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喃喃自语说出了口。

    灰原哀阻拦了博士进食更多圣诞饼干,转头道,“话说,大侦探,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什么?”

    “你有准备圣诞节礼物吗?”

    “你缺什么实验设备吗?”

    “不是我。”灰原哀无力道,“你在想什么啊!兰小姐……”

    “啊!”

    小小的身影拎起滑板朝门外出去。

    “圣诞节前的大卖场采购,祝你好运,名侦探。”

    平安夜前,天空应景地落了一层雪,导致铺了石板的路格外湿滑。

    一个个竖石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有着融化的滴滴水珠。

    偶尔有几点汇成一滴,溅落,透明的塑料盒盖上便也染上了湿润。

    好在没有进一步模糊里面的红白两色。

    那是鲜红娇艳的草莓与雪白丝滑的奶油。

    “红白搭配,未来的吉兆。”

    卷发的男人低声道。

    他着了身严肃的黑色西装,旁边的人是相同的打扮。

    “小阵平,我们该走了。”

    弯腰将花束的角度再三调整的萩原直起身,看了下手表,他道,“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嗯。”

    松田阵平应下。

    他伸出手,搭在女警官洁白的墓碑顶端。

    “相泽,明年也要开心快乐。”

    从被青翠包围的小路出来,走到铁制的大门旁的两人微微顿了顿,原因无他,是有着熟悉面貌的男人。

    濑川阳太侧过身,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点了点头。二人回以颔首。

    自始至终,擦肩而过的他们没说一句话。

    搜查官沉默着,屈膝背靠着半人高的竖石。

    他从身边拿出系着蝴蝶结的白葡萄酒,解开写着祝福的,落款是朱蒂的卡片,摸出随身的折刀将密封打开。

    木塞被粗暴地狠狠击落,沉入酒液,濑川阳太直接将酒瓶举在了唇边。

    枡山宅。

    二井麻梨子很高兴,圣诞节她收到了大小姐送的围巾作为礼物,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品牌和样式。

    收拾好东西彻底下班前,她看到朗内尔先生正在折叠轮椅,显然是准备出门。

    “大小姐还有出行安排吗?”她好奇道。

    “要去教堂。”管家道。

    朗内尔先生不转身还好,一转身就把麻梨子惊呆了。

    他大衣里穿的是什么玩意?

    平日里挺有服装品味的男人今日的内里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一个个小圣诞树以各种角度飘在背景里,正中是超大的驯鹿脸,圆滚滚的眼睛仿佛正直视着二井的灵魂。

    是很蠢,但也有点萌?

    “教,教堂啊……”怀疑人生的二井全靠自然反应接话,“我不知道小姐是有信仰的。”

    “我没有。”

    从房间内出来的大小姐道。

    二井发现她竟然也穿着一件驯鹿毛衣,不同的是颜色是绿色,飘浮的变成了圣诞老人。

    在二井仔细观察下,她发现,毛衣的粗麻花针法……

    “这是手工的吗?”女仆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是。”枡山瞳道,“有信仰的是朗,织毛衣的也是他。”

    朗内尔俯身将外套给大小姐穿好,而女孩反手把红色的圣诞帽扣在了他头上,压下了男人张扬的黑发。

    接着她向后靠在轮椅上,用手托着下巴看了看。

    然后就笑出了声。

    “不像是送礼物的。”大小姐道,“像是要提着袋子去抢人礼物的。”

    第227章 吾所给予唯有吾心

    度过了半小时的祈祷时间, 在唱诗班的圣歌中,两个人离开了教堂。

    不再下雪的夜空显得异常清澈,携着凉意的冷风吹在她的脸颊上。

    “走吧, 我们要去一趟校园。”

    东都大学。

    枡山瞳在属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装着书本的口袋, 不出意外, 在隐蔽处摸到一个不大的盒子。

    她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查看,而是回到公寓后才打开。

    “看来这就是波本的礼物了。”

    用朗内尔的手拆开红色的礼物盒,两双眼睛都瞧了过来。

    “这是……青蛙?”

    被艺术化处理的元素乍一看有点难以辨认。但环抱着一颗祖母绿宝石的确实是披着亮闪闪钻石外套的小动物。它所代表的含义是“平安归来”。这片土地上,青蛙被认为是旅行者的护身符。

    “很有道理。”

    枡山瞳勾了勾唇角。从医院消失时, 她没和对方打招呼,也难怪会收到祝旅途平安的礼物。

    “来看看大哥送了什么。”

    电子控制的壁炉里, 炉火旺盛,长长的圣诞袜挂在一旁。

    科西嘉岛之行从头到尾气氛并不愉快, 透着无言的淡漠。枡山瞳处理了皮斯可房间内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琴酒看着她完成了这一切,没说什么。

    信封是分开的时候交给她的, 很像地下交易场面。

    枡山瞳把标准制式的信封打开, 一张轻飘飘的纸掉了出来。

    “彩票?”

    最先在脑海里闪出的是年末彩票, 但这张厚实的纸上使用的语言是英文。

    它的材质接近明信片的卡纸,规格要比信封小上一圈,左边半张是圣三位一体的数字油画, 右边是条码,黑色的数字, 还有“国家彩票”“圣诞快乐”的字样。

    更引人注目的是银色的图层。

    这是一张即开式彩票。也就是说, 刮开涂层, 当场就能知道是否中奖的结果。

    同时, 它比开号抽奖型更容易操控。

    “大哥不是去搞赌博造假了吧?”

    枡山瞳盯着这张彩票, 直觉哪里不太对劲。彩票没那么新,有的角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折痕。

    她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朗内尔将放大镜放入她的掌心。

    “油墨印刷没什么问题。版式……很精细,即使是高仿,制作者也是个中高手。我的文检仪呢?”

    不知不觉陷入专业甄别状态的枡山瞳看向朗内尔。

    和[自己]对视两秒后。

    “想起来了,不在这。”

    缺失文件检测设备,枡山瞳放下放大镜,用手捻了两下有折痕的那个角。

    只这一个动作,纸张就被“分开”了。

    “嗯——”

    用镊子分离了变成两层的彩票,枡山瞳从中抽出一张淡黄色的薄纸,目光扫过上面的信息。

    “不记名债券?”

    没有姓名登记,没有身份记录,只要手持就能证明你拥有这份财富的债券。

    枡山瞳想到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硬币,一点点刮开彩票纸正面银色的涂层。

    先出现的是钻石小符号,表达着购买者中奖的事实。紧接着是货币符号,而在其后紧跟的数目,和债券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

    “强行的幸运吗?”

    同学之间交换的礼物摞在书柜前的桌子上,几盒巧克力,一些书。从英国寄来的礼物,是一本厚厚的手写的奇案集锦,许多内容的来源是剑桥大学不对外开放的图书馆藏书。约莫是受此影响,封面也被做成了复古的牛皮样式,由浅蓝色的缎带系好,一角绣着船队的徽章。

    “希望白马他不是把队服剪了吧。”

    “叮咚。”

    门铃声响起,朗内尔按下通话键。

    “圣诞快乐!”公寓门卫经由通讯视频向住户打招呼,“附近小学的孩子们组了合唱团,正在挨家挨户祝大家节日快乐。请问……”

    “欢迎。”男人道,“请他们进来。”

    “萧瑟的仲冬,大地如铁,水似坚石……”

    合唱团演唱的是一首圣歌,歌词呈现的是耶稣降生之景。

    “若我是牧羊人,会带来羊羔;若我是智者,会献上珍宝;但我能给予的,唯有吾心。”

    空灵的歌声结束,朗内尔朝募捐箱投入了几张钞票。孩子们鞠躬致谢后,笑着跑开了。

    男人阖上门回到客厅,把热红酒和果馅派摆到桌子上,关掉顶灯。

    房间内,淡黄色的灯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默地照亮处于其中的二人。

    枡山瞳翻开案件集,白马记录了一桩十四世纪的“罗生门”。

    她用左手拿起飘着肉桂与柑橘香气的红酒——看也没看,一次就动作到位地摸准了。

    系统道:“您现在很习惯马甲了嘛。”

    仿佛节日也令它心生感慨一样,电子音道:“想当初,您还很不乐意使用马甲系统呢。”

    枡山瞳顿了下。

    “因为很累,效率也不高。”

    “后来您在欧洲遇见了朗内尔,那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您就有了第一个马甲。”电子音高高兴兴道,“他可真是个好对象!”

    “是啊。”

    【一只手受伤】【遭人背叛】【战场经历】……就连张扬的黑发,都会让她想起上个世界告别的某位上校。是再怎么也无法忽略的人。

    ……

    几年前。

    按压着伤口的雇佣兵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用沾着血液的手给自己点了根烟。

    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出身,洁白裙摆,稚气未脱,和混杂脏乱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在烟草气息里咳了两声。

    “朗克?”

    男人想了两秒,才想到那是自己在什么情况下用过的名字。他们这行就是这样,为了即时应对可能存在的泄密与背叛,使用不同的身份是区分不同社交关系的最直接的办法。

    “朗克”是他在暗网使用的代号之一,常用于交易时,例如购买消息与设备。

    他眯起眼。

    “你是谁?”

    “你太蠢了。”

    说话的人颇有种自顾自的任性发言风范。这倒是符合他心里对这种娇娇女孩的记忆,但是,看在她那双绿眼睛的份上,朗克决定忍一忍。这没什么难度。阳光已经越发刺眼,而他知道他快死了。

    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你是我的客户。”女孩道,“钱货两讫。我本不该管你的,你甚至破坏了我百分百的成功率。”

    “你是……‘好心的米尔沃顿’?”

    客户这一词终于唤醒了朗克的关键记忆。在此之前他本想说出口的话是“小可爱,你知道我依然能折断你的颈骨吗”。

    他一时间没办法把脑袋里的印象和那个网络上的咨询师联系起来。在他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半张脸躲在阴影里的狠戾角色。

    “听我的就不会死。”金发少女道,“为什么你不听呢?严格遵照我的计划来,你现在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退休,躺在阳光下的细白沙滩上。”

    “那还不是换个地方躺而已。”

    他讲了个感觉很幽默的笑话。

    小少女没笑。

    “你不该和罗摩发生冲突。”她面无表情地说,“回去找艾德恩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假如你那时候问我,我就会告诉你,艾德恩已经死了。”

    “我也是回去后才发现的。”

    朗克干笑了一声。

    “我没想到。”

    “他是团体里最弱的一方,一定会被牺牲。”女孩道,“在典型的阿尔法相争的环境下,艾德恩与你的组合是制衡你的软肋,在你离开后,他就会失去唯一的价值,或早或晚,他必然会死,就像罗摩必然能看清这一点。”

    朗克顺利领会了对方的未竟之语——而你竟然蠢到看不清。

    他长叹一声。

    迄今为止,她的出现都很像是失血后产生的幻觉。但他一点也不反感继续同她交谈下去。

    “我犯了错误,也付出了代价。那么,米尔沃顿……小姐?请问你找到我是有什么事?”

    “我……”

    少女此时却不看他了。片刻前的伶牙俐齿宛如打了个结。

    “我是想问。”她硬邦邦地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可以与你做一个交易。”

    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时不时眸光会落在他的身上,又飞速移开。

    冷酷高效的咨询师,算无遗策的计划者,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她被引发的情绪太多了。

    没错,尽管她第一句就是嘲讽,接下来大多数发言也是在讥笑他错误的判断。但这仍然太“过”了,他与她从未谋面的交情,撑不起如此多的牵系。

    而这样的表现……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因为他无数次在镜子里见过。

    朗克的周身暖洋洋的,像陷入了瑰丽的童话。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深深地望着那双好看的碧眸,听完了交易条款,他开口道。

    “我想抱你一下。”

    “哈?”

    少女有些惊异。

    “你很像我的小妹妹贝莲。”朗克道。

    即将死亡,他不需要再掩埋自己的秘密。在黑暗世界里,秘密就是弱点。出身,家乡,家庭,数十年不可说的一切被放到台面上来,男人有一种难得的畅快。

    他直白地说道:“她死后,我就不在乎任何人了。至于组织,那种团体我加入过无数个,大同小异,也没什么要紧。况且,我的仇人都死了,我也要死,这很正常。”

    他晃了晃手臂。

    “我染过数不清的鲜血,现在是报应的时候到了。这种烂泥一样的生命,说白了没有任何价值,你想要就拿去。但是……”

    他向前倾了倾身,放任自己出神的怀念。

    “贝莲,她也有和你一样的金发和绿眼睛……”

    现实里,满是硝烟,鲜血,烟草的气味里,随着女孩的靠近,他的手指一下子就在她的长发上染上了难看的污痕。

    “她是个信教的好姑娘。”他用力揽着她,炽热的呼吸在她耳边,伴随着压抑的低语,“像我们的妈妈……”也代表彼时弱小的他守不住的家庭与童年。

    “死后,我绝对没法再和她相见了。我会下地狱,她会去天堂。”

    “你叫什么名字?”被抱在怀里的少女一动不动,纤薄的身躯仿佛快被折断,即使这样她也没发出一句抱怨。

    “我的真名?很久没用了,我都快记不住了。”

    “你叫Ca……”她能从系统里看到。

    “没什么意义,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朗克道。他死死地搂着她,黑发压在她的侧颈。突然,他有了新动作,枡山瞳察觉到锁骨旁多了一丝凉意,垂眼看去,是男人从领口扯出了带血的金色十字架,他用拇指将金属按在她的皮肤上,以血液留下了印痕,宛若她也戴上了同样的项链。

    “是左轮的弹壳做的?”

    “你真聪明,贝莲。”

    像是做完了最后的事,他的力道开始放松。

    枡山瞳扣住他几乎要滑落的手,攥住他三根手指。

    “如果对你这么重要。”她低声道,“审判之日,或者别的……我答应你,我会背负你的罪孽。”

    “你知道赎罪券吧?”她说,“这是被认可的交换。一样的道理,罪恶归我,濯清苦难……你可以去见她了。”

    时间回到现在。

    “除了一开始,您也不怎么提上个世界的事情了诶。”系统道,“是不再想了吗?”

    “是,我不太会想起来了。”

    枡山瞳点开手机,电子设备的蓝光一下子破坏了室内的氛围。

    她敲打了几下屏幕。

    [朗内尔]起身,重新将灯光打开。

    嗡。

    公寓里,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安室透拿起来。

    “圣诞快乐。愿你在新的一年得偿所愿。”

    是大小姐的祝福。

    ——我的愿望吗?

    他无声地笑了笑。

    ——那就希望你早日能离开组织吧。

    安室透身旁同样摆着礼物,大多来自他的假身份。他正在挨个整理节日卡片。其中有一张格外不同,正经严肃的手写体,与众多或活泼或搞怪的卡片格格不入。他的眉头蹙起又平复,接着,他看也不看,将这张风见转交的卡片丢入了碎纸机。在完全消失之前,“降谷”字样在边缘一闪而过。

    第228章 光明并非全然光明

    新年过后, 在濑川阳太的帮助下,柯南终于升上了国际象棋网站的第五段。

    新的级别页面更酷炫了。

    灰原哀:“除此之外呢?”

    “进入网站的前一百名有奖励。”柯南有气无力道,“我获得了一枚比特币。”

    “哇哦, 是最近很流行的数字货币诶。”阿笠博士笑呵呵地道, “一枚价值有二百万日元了吧。”

    “最新价格是两万一千美元。”灰原哀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啊,是挺可观的奖金,但是……”

    小侦探陷入了沉思。

    “不是我想要的。”

    疑似在天降横财后说了很过分的话的柯南,心中满怀真实的不解。

    组织一名成员, 在发生危机的时候,传给关系亲近的另一名成员的信息, 怎么想也不会是有奖竞赛吧!

    柯南又催着灰原哀,两人一起重新检查了网站其他板块, 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灰原:“你不是肯定国际象棋比赛才是和朗姆有关的重点吗?”

    “是的。”

    柯南回忆上村舜太朗屋内书架上的旧书, 其中也有棋谱。证明那位警察也是国际象棋爱好者。

    “那么,你觉得他要是也走到了这个环节, 会做什么?”

    “最大可能是继续玩下去。”

    柯南认命地如同狂热粉丝一样牺牲了睡眠奋战。这份努力不是没有回报的, 这天, 他收到了一条私信。

    名列榜单第十位的家伙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这倒是新鲜事。

    “你好。”柯南用英文回复。

    对方下一条消息很快来了。

    “你是第一次参加的新鲜人?表现不错。”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从没有看过你的名字。”第十名使用的名称为“Rahu”,这是印度神话里魔神的名字。

    “是的,我很喜欢这项比赛。”柯南道。

    中规中矩的几句寒暄过后, Rahu又发来一条消息。

    “也许你有空的话想玩点更刺激的?”

    “有什么好玩的吗?”

    “是这样。”Rahu道,“我有一些小‘技能’, 偶然参观了网站后台后, 发现他们有潜藏更多的秘密, 这里是一份小礼物。”

    他附上了一个网址和一串数字。

    柯南喊来灰原哀。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试试吧。”

    科学家在她的电脑上打开了新的地址, 小小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一个填字游戏。

    两个人开始解答。

    柯南不忘给Rahu发了几个问号, 表示“这是什么情况”,而对方只回了一个笑脸,明显是在卖关子。

    “或者说考核。”

    “Space Travel(空间旅行)”“Belle(美人)”“Turing(图灵)”“Pilot飞行员”……一个个单词被填出,中间,博士也过来出了几回主意。

    胜利的标识弹出后,页面告知他们需要输入密码。

    灰原哀把那串数字输了进去。

    显示错误。

    “不对吗?”

    这显然是一场考验。阿笠博士在旁补充着趣味知识:“虽然填字游戏,被大多数人认为是考验智商的测试,其实不然。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它们更多是为了测验,你是否属于特定的人群。比如,地区不同,涉及到的历史,政治乃至流行文化知识都不同……北美耳熟能详的州名和歌手,就不会出现在欧洲的填字游戏里。”

    也就是说,这是为了确认“圈子”吗?

    Rahu先暗示自己是一名黑客。这种情况下,会选择在被清楚告知违法行为的存在后进来的人们,证明具备足够的好奇心。那接下来,对方还需要什么样的素质呢?

    两人又在这一步卡了大半天。尝试机会有限,柯南抓心挠肝,最终选择再次场外求助。

    “Ken Thompson.”

    邻居家。

    濑川阳太在听完关键词后如是道。

    “他是Unix系统的创始人。”

    见两人面上浮现不解,濑川放下手里的书本,解释道。

    “你给出的几个词,会让我想到他。”

    他说。

    “Space Travel是Thompson写的游戏的名字,也是他之所以开发Unix系统的起因。很有趣的故事。他获得过图灵奖,也就是计算机领域的最高奖项。“飞行员”的话,退休后,Thompson对这一行很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国际象棋,Belle就是他开发过的国际象棋程序。”

    “那他的名字就是密码了?”

    濑川:“密码?”

    柯南仰起小脸可爱地笑了笑。

    “……好吧,我不问。”

    “主要是还没有真正的进展啦。”

    “知道了。”男人道,“希望对你有用。”

    得到了答案,柯南迫不及待地准备出门。

    “等等。”

    濑川的呼唤让小学生扭过头。

    “说到Ken Thompson,他有一条趣闻。”

    棕发的男人道。

    “早期的BSD系统……算了不重要。总之,BSD3源码树的文件里发现了数位知名工程师加密过的旧密码,很多计算机工程师都很感兴趣,加入了破解的队伍,那时候就连……”

    他唇边不自觉扬起笑意,又飞快隐去。

    “其中Thompson的密码是最迟被破解的一个。”

    柯南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重点。

    “他的密码是什么?”

    “p/q2-q4!”濑川一字一句念道,包括最后的感叹号。

    “这是什么?”

    “是不是听着很奇怪?”濑川道,“不是他的生日,出生地,父母中间名,也和喜欢的古生物无关……但并非毫无意义。这是用代数记谱法记录的一步国际象棋走法,q代表‘王后’,p代表士兵,2和4是行数,结尾的感叹号是记谱法里的注释符,意为‘好棋’。”

    这一次,灰原哀的电脑屏幕上密码显示正确。

    又弹出了第二道输入框,她填入了长串的邀请码,新的领域打开了。

    柯南向Rahu发送信息。

    “这是什么情况?”

    “你看到了?”

    “是的。”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不要紧张,一点无伤大雅的游戏而已。”

    展现在柯南面前的,是一个个或正在进行中,或即将开启的赌盘。

    Rahu:“你的意外之喜不就在手边吗?不妨先用0.1来试一试。”

    0.1比特币?

    “那就是差不多两千美元。”

    “没关系的,你有更多的机会去挣更多。”

    “怎么挣?”

    “利用你的特长。”

    留下这句话之后,Rahu就不再回复,下线了。

    显而易见,这里提供着许多场赌博游戏。

    “莫非对方建立这个网站,是为了让人们陷入赌博吗?”

    柯南试着猜想。

    根据Rahu拉人的熟练程度,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干了。

    “但第五级会有多少人?这些人只是下棋的人而不是……”

    他和灰原哀对视一眼。

    “选手。”

    要验证这个思路,他配合地玩了下去。在输掉了0.5个币之后,他询问了Rahu,对方大大咧咧地让他宽心,说肯定会时来运转。接着,他就变成了倒欠网站0.5个币的状态。

    在他慌乱的求助下,对方开口说出了下一环节。

    正规比赛当然也有奖金和鼓励,但是,如果棋手愿意适当配合,“调整”各式比赛的结果,乃至参与更丰富的玩法,自然有更丰厚的奖励。

    波洛咖啡厅。

    “我该担心你的状态吗,小侦探?”

    安室透瞧见柯南蔫巴巴的模样,和对方开了个玩笑。结果对方一句话不说,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咖啡。

    “你这黑眼圈……总不是去熬夜打游戏了吧?”

    “那我一定会先跟你学习经验的。”柯南把额头抵在桌面上,喃喃道,“安室先生明明也不会有太多时间睡觉的样子……”

    小学生讲述完了整个过程,他没好意思说,知道这一消息的工藤优作和有希子都开始忧虑了,唯恐儿子真的对非法赌博上瘾。

    而暗网Gambling,这种情况,势必需要执法部门介入。

    安室透伸手扶住桌上的橙汁杯。

    “我知道了。”他道。

    柯南意识到对方没有想象的激动,这也不难理解。灰原哀早就发出了警告,服务器位置不在境内,是很难查找到更多线索的。

    “别这么沮丧。”

    安室透注意到他的情绪。

    “安室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

    像是做了白用工?说这个结果完全没有用有些夸张,但要说有多有用?

    更多要看事后追查处理的人员做到哪一步。

    他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当然不是。”安室透道,“只是……”

    他进入组织很多年了。接触得越多,越是触目惊心。他知道组织势力是如何在各个国家系统里缠绕,扭曲,如同共生。最关键的是,某种意义上,光明并非全然的光明,黑暗也非绝对的黑暗。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二者还会极其接近。

    他不愿把这些说给年轻的侦探听。

    “你怎么知道圣殿下烛台里还有宝物的?”

    “剧情里说了。”

    “什么剧情?”

    “你又跳过了吧。”

    “我没有,这次我真的挺感兴趣的……”

    说话的是两个手持手机坐在一排的高中生。

    “我知道了。”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因为我是圣女角色。”

    “哦!”另一个人也明白了,“我是皇室,难怪剧情不一样。”

    “是啊,不同的角色视角不同嘛。”

    “安室哥哥?”

    这时候小梓小姐走了过来,柯南在称呼上改了口。

    “你想说什么?”

    “有时候,放轻松,像他们一样玩一玩游戏也不错。”

    蓝眼睛的服务生歪了歪头。

    柯南揪起书包,难得幼稚地哼了一声。

    “我回去做作业了!”

    话虽这么说,安室透第一时间给风见裕也传了消息。

    下次接头的时候,戴眼镜的部下一板一眼地汇报。

    “比起之前的地址,新的果然有更多讯息可查。”他道,“不过,对方利用了一家无差别提供服务的瑞士公司,这家公司从不向外提供更多客户消息和记录。关于账户,每个账户流转的时候都会经过四个虚拟账号……”

    “一般不是三个吗?”安室透道。

    作为组织成员,他很熟悉组织常规的手段。这次怎么会这么慎重?

    “是很慎重。”风见有些不明所以,继续道,“小额操作很多,尽可能避开了大额转账的审查……”

    安室透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高中生的对话闪过脑海,小侦探忙于比赛和解谜焦头烂额忽略了,而他竟然也跟着忽略了。

    视角的不同。

    他想了想,对风见耳语几句,离开了桥下。过了几日,风见传来消息,表示公安的技术专家得到了相关结果,证明了安室透内心的猜想。

    这一切,是朗姆背着组织经营的生意。

    坦白讲,规模不大,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但是,怪不得大竹健在紧急情况下,会把这个地址发给他视若亲人的上村。以他的角度来看,他可不需要什么证据。

    他发现的把柄,就是一张保命符。

    打算用来要挟朗姆太天真了。

    可是。

    安室透不能否认,这是一张很重要的牌。很有影响力,但要找到打好它的机会。

    切宁。

    第229章 身后追逐你的目光

    首先跃入安室透脑海便是这个代号。

    一把武器好不好用, 要看处在谁的手里。

    朗姆的私下动作,当作普通的犯罪来看,证据不足, 难以追查, 于抓捕和打击无用。

    可是, 只要它存在,有那位先生的多疑和病态的控制欲在前,对位置趋近的竞争对手就是上佳的利刃。

    公寓。

    安室透关上了全景天窗的窗帘,将相框后白色的写字板拉了出来。

    他需要全面梳理下关于切宁酒的信息了。

    首先是最开始的印象。

    里卡尔, 切宁的直属成员,等级低于玛克, 这也是后来他着重接近后者打听情报的原因。黑发男人有权面见切宁,并和他有一定的时间相处。

    即使这样, 里卡尔依旧给予了两个, 不,三个重要信息。

    【猜心】【魔神】

    这很重要。

    话语里给出的首选印象关键词, 体现的不是脾性的暴烈, 不是手段的残酷。很微妙的是, 里卡尔甚至没选择“魔鬼”这种词。要知道,很多时候,酷烈是高位者树立自身威信的首选。而切宁获得尊崇显然不是依据这点。

    还有一条。

    【出动少】

    里卡尔曾抱怨出勤频率。在这种前提下, 任务依然被完美完成了。因此,切宁在智力上相当不容小觑, 并且有着极强的控制力, 情绪稳定, 里世界有许多喜怒不定的疯子, TA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此外, 不管是里卡尔还是玛克,都是行动向的高手,他们自身便是强势的控制型人格。能获得他们的尊崇,要么如朗姆那样有着高智商与高资历,要么像琴酒那样有着令人敬佩的实力。

    安室透更倾向于前者。武斗派是不可能长时间维持着这么厚的神秘面纱的,他们的性格注定了不会喜欢这种作风,也许沉稳淡定,但不可能一直不动手。

    其次,来到最重要的人——玛克。

    辛多拉公司事件里,玛克轻松诈唬,举重若轻地摆布着局面,证明他绝非只有武力的莽夫。而当时的枡山瞳,也能在需要的情况下找准命脉,将一整个集团推至末路。她惊艳的商业才华给安室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活在切宁的掌控中,再次验证了TA卓越的头脑。

    接下来是码头事件。

    琴酒,玛克,还有一同出现的大小姐。

    FBI的逮捕计划失败显然是玛克插手了。从事后发展来看,琴酒和玛克的关系很一般。那么这次“帮助”,多半是切宁的主意。

    切宁和琴酒关系很好吗?

    安室透在Chenin与Gin中间打了个问号。

    不一定。由于前者和朗姆的关系,TA也许“不得不”和琴酒关系好,TA和琴酒没有利益的冲突,聪明人绝不会二次树敌,至少会争取行动组的中立。这次出手或许就是TA的示好。

    但是TA好像又很有组织荣誉感?

    安室透不免想起有一段时间他关注的风向。

    切宁会冷不丁出手,挽救那些差一点就任务失败的倒霉鬼。

    恶趣味还是温情?

    组织里的人也想不明白,但他们一般都不信是后一种,最直接的反应是鉴于切宁的神通广大而惧怕,震惊。后来TA好像就不太做这些了。

    也有反应良好的,大多是本身处在计划内的成员。

    【格拉巴】

    这位成员就曾说,TA的风格很像“Consigliere(顾问)”,若你心甘情愿受其指挥,严格遵守计划准则,那么整个行动就会像精准流畅的手术,压力与高效并存。

    TA也插手过贝尔摩德的事情。当时女明星的观感并不好,后来她对TA的提防与抵触就少多了,也使得安室透从对方口中打听消息变得越发困难。

    显然二者近期没有冲突。至少,切宁绝对没有威胁到贝尔摩德的“心头好”——那两个孩子……或许是TA让步了,也或许是TA转移了工作重点。

    想到这里,【Sorry】一词被他写在了右上角。

    英国人,或者有着英国血统。

    这是他针对贝尔摩德提示的判定,可以与切宁在欧洲的主场相互对应。

    DP公司事件后,组织的动作极其出色,像头等的猎手一般,快、稳、准,攫取了最多的利益。那块大陆的事务涉及到许多如莱弗利家族那样的老牌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难以应付。除了头脑之外,也需要巨大的知识储备,要了解其中渊源,能融入适应他们的处事方式,才不会被当成外来户,或被树立成共同对付的靶子。

    因此,TA可能有相关的成长经历,或许他出身于某个大家族,又或者接受过该有的熏陶,或者本身在那里打拼过……但TA对霓虹本地也不陌生。

    安室透在【老牌Mafia】后打了个问号。

    总之,这方面切宁有极高的素养。

    想到什么,安室透又把线连回了玛克。

    切宁选择他作为副手会不会有这些因素的影响?从外表来看,玛克明显不是本地人。

    大小姐的说法是玛克来到她身边与加入组织是同一年,那段时间“波本”也是新人,记忆里的消息有限。安室透试着追查过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成员出了意外或失误,却没得到有用的情报。

    一个很重要的点是,玛克之前,担任切宁副手一职的是谁呢?还是TA当时等级不够?没有副手?

    那TA至少也会有合作的搭档,可这个人却一点消息也没露出,最大的可能是死亡了。又或者,是“切宁”在那之前不存在,而是其他的身份……

    最新的动态是TA对拉斐尔程序的宽容。切宁的不反对几乎可以理解为支持。安室透回忆起朗姆出动后,他同景光对这位高层年纪的判断。

    综上所述。

    聪明,稳重,关怀(组织),识大体……却年轻?

    从前面几点来看,切宁简直是完美成员。

    TA的年纪成为了整套推论的最违和之处。

    就好像青少年会更容易冲动一样,年轻人的计划性和控制力通常会差一些,也会有更多需求与渴望。这是成长本身注定的,与世界碰撞的必经之路。

    有时候,知道正确的选择和做出正确的选择是两回事。

    而切宁如此出众,如此年轻,却没有展示自我的需求吗?

    TA将身份滴水不漏地隐匿在人后,却又不是只能躲在角落里的远距离操控者——TA能折服各式各样的强势的部下,在地位法则鲜明的里世界,就证明从能力到秉性,TA只会是更胜一筹的强者。

    也许,这份炫耀的需求被在其他地方满足了?

    安室透想。

    切宁会有漂亮的明面身份吗?满载荣誉与光辉……不会是单纯的出身,TA这样的人,不会满足于不是自己创造的声名。

    否则,TA就太可怕了。

    冷静理智,从不犯错,不从低位者的顺服中掠取自信,也不从权力高位中收获满足,轻而易举得到了玛克不吝己身的忠诚,顶着多疑的Boss,手段圆滑地处理了和琴酒与贝尔摩德的关系,作为本该更气盛的年轻一方,对待朗姆能从容进退,撇除情绪的影响……会令人好奇TA到底在追求什么。

    安室透握着马克笔,后退一步,凝望被他勾画出的整个分析图。

    这就像是拼图。

    一点一点聚合在一起,直到某个契机,让你得以窥见全貌。

    确保所有整理出的信息被刻进脑海后,他用白板擦将字迹擦得一点不剩,又将相框恢复,把金光闪闪的摆件放回原位,迷你牛仔帽是上次和女孩共同用餐留下的纪念品。

    第230章 满是关键最后一案

    “波本, 这很危险。”

    新的主意一旦实行,随时可能变更组织格局。在安室透尝试着将打算告知黑田兵卫后,幕后理事官很是严肃。

    “你须得万分小心。”

    独眼壮汉知晓朗姆目前的身份, 也知道他有多么难缠与冷酷。再加上那位切宁, 要在这两者之间游走,说是高空走钢丝也为不过,风险极高。

    “我知道。”安室透对着电话道, 语气很淡,“但组织的局面平静太久了, 对我们不是好事。”

    只有变动,事情才能有所进展。几方势力的融洽交流不是他想看到的。

    无论切宁做出怎样的应对, 一旦TA动作,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 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会昭示执棋者的心思, 而不动的棋局则毫无价值。

    “你确定不是有些心急了?”黑田兵卫道。

    对于这位长官来说,说出这句话,几乎可以等于直白的提醒。

    “那个组织, 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灭的。”

    他又加了一句。

    安室透不意外自己的心思会被敏锐的理事官抓住苗头。

    最终,他也只是道。

    “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以前就做得很好, 我希望你时刻谨记,把握好分寸。”

    “我会的。”

    尽管落下了这样的话, 在结束通话后,计算了日程安排, 安室透还是驱车去了东都大学。

    春假结束在即, 大学生们陆续返校。

    前段时间, 安室透的“老师”毛利小五郎的爱女,高中生毛利兰才参加了东都大学的二轮高校测试,眼看即将拿到录取通知书。

    为此,另一位厉害的少年人可是郁闷了好一阵。

    商学院的校区就在前面。

    安室透停下脚步,压了压鸭舌帽。

    还没有返青的树木枝杈灰扑扑的,校内道路旁的林子里,举着大扫帚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刚过完新年的年轻人们浑身散发着充足休息过的放松和愉快,连开学前例行的大扫除也没能让他们沮丧多少,反而不一会就用庭院里的扫把交起了手,把好不容易团成堆的落叶重新击得到处都是。

    有人性格认真些,气愤地用扫帚捶了捶地面,企图阻拦疯狂的同学们。但更多人选择越玩越疯,最后,认真的同学倒也没生气,而是加入了,举着自己的清洁工具到处追人。

    枡山瞳的轮椅就在林子一角。

    安室透清楚地看到了过程,在“战争”越演越烈之前,某位好心同学飞速地把行动不便的大小姐推出了包围圈,回头喊着“呜哇哇”倾情投入了混战。

    这种混乱安室透并不陌生,还很眼熟。

    他想起了警校的某次擦车与打扫浴室的活动。

    当时,他们也没有表现得比这群孩子好上多少。松田那家伙,是不是还泼了他半身水来着?

    “好玩吗?”

    枡山瞳帽子挡在额头前,围巾也蒙住了半张脸。

    她闻声回过头,浅金发的男人就在身后,嘴角噙笑望了过来。

    她也就笑着点点头。

    “太幼稚了!”

    轮椅上的女孩这样说着,并没有认真控诉的意思。

    安室透好笑地从她肩膀摘下一片落叶,目光又转到了她的轮椅上,眉毛不觉皱了皱。

    他清了清嗓子。

    “治疗情况……”他紧紧观察着她的神情,措辞很小心,“怎么样?”

    枡山瞳也跟着看向自己的腿。

    令他安心的是,她的脸上没出现受到挫折的神情。

    她朝他招招手。

    安室透俯下身。

    “已经好啦。”她用气音在他耳边低语,“不公布,是还没有正当理由。我想对外说是一场手术,否则这种程度的痊愈,太引人注目了。”

    ——结果是好的。

    但安室透的心却没彻底放下来。

    他太习惯她的固有形象,在突然冒出的好消息后,反倒没了真实感。

    “真的?”

    轮椅上的女孩微怔了下。随后她左右张望了一圈,见状,安室透干脆将她推远了点,到更偏僻的拐角。

    然后她就轻轻巧巧地站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她已经挺高了,只比他矮半个脑袋,以往是身体弱了些,才总给旁人一种身量偏小的错觉。之前,她也能做到短暂的站立和活动,但总带着无声的隐忍。

    现下,她的表情轻松而愉悦,不再需要忍耐痛苦。

    为了证明自己,枡山瞳不惜原地蹦了几下,还像幼稚园做体操的孩子一样掐着腰,踢了踢腿。

    “瞧?”她透亮的碧眸对上他的眼睛。

    ——太好了。

    安室透心中的大石忽地落了地。

    大小姐放下手,接着笑道:“是不是很……哎!”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面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安室透一把环住女孩的腰,将她抱着举了起来,接下来枡山瞳就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离地欣赏了校园1080度的全景——他抱着她转了三个圈。

    被放下来的时候,她的围巾都差点掉到地上,帽子也落下来了,满头金发肆意地散开,又被早春的微风轻轻扬起。

    “你……”枡山瞳张口结舌。

    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下,两人都能看到细细的灰尘在空中漂浮回旋。这要感谢大小姐童心未泯的同学的“落叶之战”。前田撤离的速度很快,但依然没能让枡山瞳完全避开那些尘土,否则她也不会像个潜伏者般把帽子围巾都盖上了。

    她光洁而清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气里,配上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睛。

    过了一会,枡山瞳才道:“好脏的,我身上都是灰尘。”

    “那有什么关系?”

    轻轻松松完成“举人”运动的男人稍一停就平复了气息。安室透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他本就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如今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和片刻前林子里玩闹的少年人也没什么差别,满是纯粹的明媚喜悦。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的蓝眼睛里是飞扬的神采。

    “噢。”

    枡山瞳眨眨眼。

    “……我想说,坐轮椅也挺好的,等他们知道了,下次大扫除我就逃不掉了。”

    “很明智的选择。”

    她像模像样地分析,他也就煞有介事地回复。

    “是吧?”她略显骄傲地仰起脸。

    分别前,安室透没忘记给她整理好围巾,先绕一个圈,再一点点向内折叠边缘,弄出漂亮的形态。

    枡山瞳伸出一只手想掺和。

    “别动,我来就行。”他阻止了她的动作,“太紧了?”

    “有点。”

    她乖乖缩回了手,莹白手腕处有银光摇摇晃晃。

    安室透摆弄柔软织物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那是一块写着英文字母“miolo”的银色方片,珠串式的链条,无论是风格还是质地都太过粗犷,明显属于另一种性别。

    “玛克给的?”他不露声色地问,拨动围巾的指腹擦过她细柔的脸。

    “是。”

    她垂下头,令人很难看清确切的神色。

    “好了。”他完成了慵懒的围巾造型,直起身,好似方才的对话没发生过,只望着她认真道。

    “挺好看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道路拐角之前,安室透都能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他,久久未去,令他的胸腔里有着莫名的充盈。

    思维宫殿。

    “塞西利娅?”

    枡山瞳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

    “该传达的信息传达完了。”

    她开始转动轮椅,感受着金属与皮肤相撞的质感。

    “倘若是拼图,已经不剩几块了。”

    书房里,金发红瞳的数学教授放下书本。

    “这样的光景,也不会存在太久了。”他嗓音温和,“你意识到了吗?”

    “嗯。”她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米花町。

    毛利侦探事务所。

    “哎呀呀。”

    毛利小五郎干尽了一杯啤酒。

    “老师?”

    名侦探抬起头。出现在门口的笑眯眯的男人,是他的大弟子,看样子还给他带了早餐。

    “你好啊。”

    弟子的到访也没能减轻毛利小五郎内心的苦闷,他满面沮丧地招呼了一句,接着喝起了酒。

    安室透瞧了瞧墙上的时钟。

    “才十点半,老师,这个时间喝酒,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毛利又喝了一大口酒,余光瞥见弟子脸上的笑容,他嘟囔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开心?年轻人就是一点发愁的事情也没有啊。”

    安室透笑容僵了僵,但完全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老师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吗?”他很贴心地问。

    毛利呼出一口气。

    重重地放下啤酒罐。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迈了一大步,抓住安室透的领子使劲摇晃。

    “是啊!是很发愁啊!属于成年人的苦恼!”

    “老师,我也成年了呢。”

    “你这种没有家庭的潇洒单身青年懂什么!”毛利道,“我的女儿要上大学了!花销啊花销!”

    “莫非老师您……”

    “当然学费的钱还是有的!”毛利道,“就算我没有,英理那个女人……”

    他作出了回忆状,安室透不落痕迹地挣脱开来,理了理衣领。

    “那个女人也会说‘我来出完全没问题’,但我可是她的父亲,怎么能那么丢人!”

    “那您还有什么问题?”安室透道。

    “生活费呢?”毛利道,“小兰十八岁了,可以考驾照了,要不要买车?我们可是时髦的东京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捂住脸。

    “她会不会想出去住?最近年轻人里不是很流行吗?”毛利小五郎越说越表情扭曲,猛然冷笑了一声,“……幸好工藤那小子不知道死哪去了……”

    “咳咳咳咳咳!”

    稚嫩的咳嗽铺天盖地响起。

    “柯南?”

    安室透看过去。

    “你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角落的小学生穿着格子的睡衣,咳得脸都红了。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一言难尽,扶着栏杆,欲言又止:“安室哥哥,我刚从卧室出来。叔叔,你担心的事情……”

    “停!”

    毛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很沉重地道,“这种假日睡到中午的小鬼,你懂什么呢……”

    “说起来,兰小姐去哪了?”

    安室透道。

    “和园子那丫头出门购物了吧。”毛利道,“她写了好长,好长的清单——”

    毛利小五郎冒出痛苦之色。

    ——破案了。这是毛利先生/叔叔的应激源。

    一大一小两名侦探做出了评价。

    “爸爸,我们回来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兰姐姐?”柯南疑问道。

    这个时间,用于购物远远不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就是我父亲,毛利小五郎。”

    高中女生进门后就闻到了屋内的酒精味道,铃木园子在鼻子下扇了扇,而毛利兰的表情一下子蒙上了阴影。

    毛利小五郎身子一颤。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将啤酒罐推进垃圾桶。

    “这是原口小姐。”

    跟在两名女生之后的是另一位女士,朋克打扮非常的亮眼。银亮的帽子与黑色的眼影,反光皮装,长靴上方是金属的腿环。

    “没事。不介意的话,我也需要喝点。”

    原口小姐道,她毫不客气地摘下肩上大号的黑色手袋,丢在沙发上。链条上一个个银色圆圈互相碰撞,发出了声响。

    房间内几人额角都弹出了问号。

    “原口小姐是委托人。”毛利兰道,“她有一个案子。”

    “请坐。”

    客户当前,毛利小五郎恢复了应有的气势。

    “是什么样的案子?”

    原口小姐也随之坐下。

    “是一件,很老很老的案子……”她道,“我本想托付那位漂亮的女刑警的,但是……”

    她说的是相泽夏美。

    “等我做出决定后,已经来不及了。”

    第231章 是真非假的长久梦境

    几人的笑容收敛了一瞬。

    “不好意思。”

    女孩来回看了看。

    “我也是听这位小姐说……”原口小姐指的是毛利兰, “你们关系很好。”

    她把香烟放到了唇边。

    “姐姐。”

    柯南盯着她颤抖的手,察觉在光鲜的外表和妆容下,她其实已经非常疲惫。

    原口小姐这才注意到了孩子的存在, 她挣扎了下, 选择将香烟塞回烟盒,并不顺利,折断了三分之一才达到目的, 部分褐色的烟草落在了地上。

    这一过程使得她的焦躁一览无遗。紧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原口京音。

    “很好听的名字。”小兰端上了茶招呼客人。

    “有咖啡吗?”原口京音拨了下杯子。

    “有。”毛利兰有些犹豫, “但只剩下速溶的了。”

    “浓一点,谢谢。”

    显然, 这位年轻的女性对健康的生活方式不怎么执着。

    感受到房间内他人的注视,原口扯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这就是当你在福利机构长大留下的后遗症。”

    安室透心里一动。

    “我还是比较好的那一批,总算是有了正经工作。”

    原口是一名美发师, 现年二十二岁,介绍完基本情况, 她将黑咖啡一饮而尽。

    “但我小时候的境遇可不怎么样。福利院里常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问题,所有人都在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有人的父母死了,就像我, 没准还算是幸运的。有人会一遍遍重复‘我爸爸工作很忙’,其实就是不想承认父母不要他们了。那些虐待孩子的家长, 整日里忙着打小钢珠的,搞其他赌博的, 被福利机构发现后,也会被带离孩子身边。我记得有个家伙就是五岁时被他妈妈一个人丢在房子里, 整整三天都没有人回家, 等到他第四天被发现的时候, 正趴在水槽边就着水龙头喝水。”

    “很抱歉。”毛利兰面露哀伤。

    “不,我不是为了赢得同情才说这些的,是向你们介绍前情。”

    原口道。

    “关于童年的记忆会折磨一生,巴拉巴拉巴拉……所以我选择了看心理医生,在我能承担起费用之后。”

    “我总是做噩梦,从小时候开始。前段时间,我的医生问我要不要尝试一种新方法,‘唤醒记忆’,从而康复,在那之后,我想起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子上。

    柯南踮脚看了看,是一张又一张画作,水平很一般,用的也是最基本的水彩笔。

    “我每想起来一次,就会把它们画下来一次。”她说,“同一个场景反复出现,简直要逼疯我了。”

    毛利小五郎也瞧了几眼。

    “这都是什么?”他皱着眉。

    一个有翅膀的小人,一座房子,背后有座山,还有一个被圆圈圈起来的大脑?

    种类是不是太丰富了?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网络上不是常说,这些都是有意象的,可能和特定压力有关。”

    铃木园子表示认同。

    “是啊,梦的解析什么的。”

    “……直到我又在医生的鼓励下回了一趟儿时的家。”原口京音说,“在我最喜欢的树下,先说明,我也不确定我就是最喜欢,只是那棵树活很久了,我似乎有些印象,总之,我刨出了这个。”

    立在大树旁发呆的午后,无形的冲动驱使原口京音做了这些。她从路过玩耍的孩子手里借了把铲子,把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侦探事务所。

    年轻女孩从酷炫的手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在一阵哗啦啦的摩擦声中打开,袋子中间的是一只锈迹斑斑的盒子,大小的话,有普通男人手掌那么大,上面油漆的图案模糊不清。

    即使这样依旧能看出轮廓,是有着几根立柱在前的方方正正的建筑物,背后有座山。

    “这些元素和你画的一模一样。”

    安室透的指尖落在纸面上。

    “是的。”

    在原口的画作里,不管怎么变化,立柱建筑还有后面的山脉都是固定存在的,左右与前后位置完全一致。

    “这是庞贝古城?”毛利兰辨认着盒面右上角的文字。

    “对。”原口说,“我上网查了这家厂商,那一年,由于媒体宣传,‘消失的古城’概念十分流行,他们便用这个创意做了一系列的产品,这款号称既能充当记忆胶囊,又可以作为小学生的文具盒使用。当然,大部分家长买它是冲着后者。”

    “既然是记忆胶囊,那是你当年埋下去的吗?”毛利小五郎道。

    “不是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原口道,“我当时只有四岁,还没有上小学,谁会给我买这种东西?”

    “有太多零碎部件了。”安室透打量着,“父母不会买给低龄孩子的。”

    “而且你们绝对不会相信里面放了什么。”

    盒子不是空的,随着原口的动作发出闷声,是东西滚动的声音。

    女孩打开了那个文具盒,一支大拇指粗细的圆柱体显露人前,红白相间,同样外面套着塑封袋。

    “一支……睫毛膏?”毛利兰困惑道。

    确实是谁也没想到的存在。

    “这是你妈妈的吗?”铃木园子问。

    童年时,小孩子总喜欢从大人那里拿走一些感兴趣的物品,尝试着发挥创造,比如用口红在墙上作画什么的。

    “不是的。”原口眸子里闪过一点落寞,“我妈妈早就去世了,我是说,十八年前就是,她是生我的时候死掉的,当时,家里只有我和父亲。四岁时,他死于一场火灾。之后我就被福利机构的人带走了。”

    简单交代了身世,原口又将关注重点移了回来。

    “我们家里不该有这种东西。”她拎着睫毛膏,“很奇怪吧?”

    毛利小五郎捻了下胡子。

    “仅靠这些不能说明它是个案子,可能是你从其他一同玩耍的孩子家里拿的……”

    “我也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原口道,“但,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问题,要是这个是真实存在的话……”

    她指着画上的图案。

    “剩下这些呢?又代表什么意思?”

    她闭了闭眼。

    “还有就是,我的‘唤醒记忆’,目标是和父亲分离那一天。”

    毛利兰:“那不就是……”

    “是,他死的那一天。”原口道,“从新闻里看到相泽夏美警官的故事后,我很喜欢她,也听说她破了许多很久之前的悬案,其中有一些,在她发现真相前,警察都不认为那是案子,只以为是意外。我就想,也许这也是个案子。”

    原口捋了一把长发,低下头。

    “有时候,我又觉得只是我自己执念发作罢了。”

    “在这种煎熬中我挣扎了很久。”她道,“就这样拖着,直到现在。”

    “你发现什么了?”安室透道。

    其他人望了过来。

    连本来垂着脑袋的原口也扬起脸。

    “你怎么知道……”

    柯南是唯一明白情况的那个,说话稚声稚气。

    “姐姐对待这些东西很认真呢。”小学生道,“像鉴识课的警察叔叔一样,都不让人直接碰时空胶囊。”

    的确。

    毛利兰意识到这位小姐一直没让他们拿过那个时间久远的文具盒,并且还把睫毛膏也单独包了起来。起初她还以为那是以前就有的,但仔细想来,质地也太新了,应当是她后续做的处理。

    “我不是说我成为了绮丽女警官的粉丝吗?”原口道,“这件东西又保存得很好,于是,我找了警察局的朋友,让他们帮我检测了上面的指纹。我知道,听上去我简直是疯了。”

    她说:“但上面发现了分属于三个人的指纹,首先是我的,只是比起现在的,缩小变细了。”

    人的指纹六个月时就会固定。

    “……剩下两个人的,一位是我父亲的同事,系统记录她也死在了那场火灾里,还有一位查不出来。”

    “证明这人不是受害人,也没有犯罪记录。”毛利小五郎了然。

    “朋友也跟我解释了,但,为什么会这样,这人究竟是谁?”

    “等等,原口小姐。”毛利小五郎道,“你说同事?”

    “嗯。”原口道,“我家离父亲的工作地点很近,几乎就在一处。”

    “哦,原来是这样。”

    “听说您原先也是刑警,请问能不能帮忙确定一下?”原口眉头紧紧蹙着,“实在是……这些疑问一天没有得到解答,我始终无法放下。”

    “好。”

    毛利小五郎一锤定音。

    “既然你愿意出委托费,我可以帮忙调查。”

    说到这里,原口小姐微微露出难色。

    “还没问,您的收费标准如何?”

    她的生活并富裕。

    “不如交给我调查吧。”

    旁边一道男声响起。

    原口京音讶异道:“您……”

    “我是老师的学生。”安室透道。

    “我的收费更低一些,还可以打三折。但是呢,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完全可以接受老师的指点。对吧?”

    金发青年笑着望向毛利小五郎。

    中年侦探:“呃?嗯嗯!”

    “这样吗?”

    原口小姐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看向其他人。

    只见在路上热心帮忙指路,还介绍她来的秀丽女高中生,也就是“沉睡的小五郎”的女儿,十分用力地对着她点点头,看来,是对另一名侦探相当认可。

    “好吧。”

    “时间会比老师长点。”安室透道,“但我会把所有精力都投入进去的!”

    ——想想三折。

    原口:“能理解。”

    “太好了!”名为安室透的男人双手合十,“对了,可以对这件案子保密吗?不管对谁?”

    他道:“请不要说我在进行相关调查,拜托了!”

    “可以是可以。本来也不一定是什么案子,但为什么?”

    “毕竟是我在老师这里学习后重新登场的一案,我想做得漂亮点!”安室透眸光闪动,“再说,倘若真有什么,调查还是静悄悄为上。不是吗?”

    原口神色认真了起来。

    “你说得对。”

    她想了想,把手袋里的笔记一同递给了他。

    “我不会跟别人说起来的。”

    诸伏景光:“你接了个案子?”

    “是。”安室透道,“非常重要的案子。”

    第232章 抽丝剥茧的夏日旧案

    群马县的山间道路。

    正在行驶的SUV内坐着一大一小, 俨然是假日出游的父子。

    “再提醒我一次,为什么非要带你来?”

    “因为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会说服小五郎叔叔重新接下这个案子。”柯南道。

    驾驶座上的正是乔装打扮过的安室透。

    “好吧。”

    将头发临时染成了黑色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瞥了眼后视镜里的柯南。

    “有你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侦探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今日借着和朋友打游戏的名义出门的柯南, 在见到安室透新造型的第一眼,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案件。

    否则,公安人士不可能这般谨慎, 既换了装扮,又换了车。

    “有我在, 安室哥哥,你的身份也更加安全啊!”

    小学生脆生生道。

    “比起一个人, 两个人出游没那么惹眼吧?”

    “有道理,那你愿意叫我爸爸吗?”

    ……

    某处的工藤优作打了个喷嚏。

    车窗外,道路标牌飞速闪过, 显示他们进入了目的地的地界。

    “这就是原口小姐的家乡了。”

    根据当事人记下的笔记,他们找到了废弃的建筑。经过十八年的建设, 城市的规划早已变得不同。汽车路过了大片的绿地公园,来到了郊区一处颇为偏僻的有院子的小楼,周围是老旧的独座房屋。

    “找不着路了?”

    撞见陌生面孔从车上下来张望, 附近的居民对此场景见怪不怪。

    “是啊。”安室透用不熟练的日语道,“我们想看藤原名人纪念馆。”

    “那你们开过了。”留着平头的大叔名为土田, 他伸手示意这两人来时的方向,“纪念馆在那。”

    “不是说纪念馆在山前吗?”柯南道。

    大叔被稚语逗得笑了起来。

    “小朋友, 山是很大的。”

    “这是什么?好像探险场景哦!”

    牵着大人手指的孩子忽然松开手,兴奋地朝前面跑了几步, 眨巴着眼睛盯着破败的小楼。

    土田回过头, 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里后, 道:“其实挺可怕的。”

    小学生却没被吓住。

    “莫非这就是故事里的精神病院吗?”他捂嘴惊呼道。

    安室透对着疑惑的土田摊摊手。

    “电子游戏。”他无奈道。

    平头大叔立马懂了。

    “不是的。”他道。

    “听您这么熟悉,是本地的老住户吗?”安室透道。

    “是的,我出生起就住这了。”土田道。

    安室透:“那这里到底怎么了?”

    见小孩子正在激动地跑来跑去,听不到自己的话,土田便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是火灾。”他说,“大约二十年吧,这里发生了实验室事故,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就荒废了。”

    这是个粗略的数字,对应的应当就是十八年前的那场火灾。

    安室透心知肚明,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啊?是在这工作的员工吗?不是附近的住户吧。”

    “都是。”土田道,“他们既是员工,也是住户。”

    现在想起来,他依旧充满感叹。

    “那家公司待遇可好啦,会给他们提供住宿,餐厅……”

    “是这样啊。”

    自然的闲聊结束,游客朝远处的孩子喊了一声。

    “我的小英雄,我们该走了!”

    柯南浑身僵硬了片刻。

    安室先生是用英文喊的,充满亲子间的亲昵。

    他收拾好表情。

    小男孩蹦蹦跳跳跑回来,土田看到他一脸天真地撒娇。

    “爸爸,我还想在这里逛一逛,超酷的!”

    “不要任性。”

    “是你儿子吗?”土田有点意外,“你这么年轻,我以为你是他的哥哥。”

    “我高中毕业后就结婚了。”安室透笑着把孩子揽在身前,两张脸靠近,“不像吗?都说这孩子有和我一样的眼睛。”

    “噢!确实很像啊!”

    对“事实”认可的土田亲切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

    “小朋友要注意安全哦。”

    柯南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唉,都过去这么久了,实在想看也没关系。”土田道,“就是没什么好看的。”

    “我要拍照片给朋友看嘛!”

    小朋友扭了扭身子,出其不意挣脱了大人的手,飞速跑走了。年轻的父亲匆忙对他道歉,随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会就没影了。

    瞄准本地居民,完成了初步情报收集工作后,无人处,小学生扶了扶眼镜,整理思绪。

    “根据原口小姐的说法,她当年只有四岁……”

    “父亲死在了工作场所。”安室透放缓了步伐,“从事后发展来看,他们家和亲戚朋友关系都不亲密,那么当时,是谁在照看她?”

    “家政妇。”

    “长官,我查阅了资料。”

    风见裕也滚动着鼠标,在电话里汇报。

    “保姆小坂玲是这么说的。那天上午,她带着孩子去了卖场买菜,中午回家做饭,吃饭,下午让孩子睡了个午觉,便领着小女孩出门了。他们先去了一趟公司,看了看孩子的爸爸就离开了,不久后,公司发生了意外,当时他们正在一起荡秋千玩耍。”

    “秋千?”

    安室透环视周遭。

    “这里有过市政建设的游乐场?”

    “呃,不是游乐场,只是单独的一个秋千……”风见道,“据小坂玲的说法,就在‘后院大门外’。”

    “是那里吗?”

    柯南指了指研究所后门外的道路旁,那里立着很多树,其中两棵高大的非常显眼。

    “可能是自制的秋千?”

    他过去摸了摸上面的树皮。

    差不多二十年了,当初有过什么残迹也很难找出来了。

    柯南又看了下土地上被挖掘过的痕迹,看来这里就是盒子埋藏的地方。

    安室透:“如果这里没有大规模修缮过的话……”

    “没有没有!”风见捕捉到了新疑问,忙道,“火灾过去后,他们只是把主楼的墙壁修复了一下,刷了新的墙漆。不过即使这样,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转出去就是了。”

    “在这里玩秋千?”

    安室透单手捏着电话,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不会很热吗?”

    根据事件发生的日期与时间,他飞速判断出了当时太阳的方向。

    “炎热夏日,下午三点到四点的时间段,这里不会有任何遮挡,阳光会直射到秋千处。”

    他与小侦探对视。

    ——就算为了自己的舒适,保姆真的会带孩子来这里玩耍吗?

    “我一个人去,这次你不要去。”

    安室透将柯南留在了车内。

    他神情凝重,小侦探没提出什么异议。男人下车朝着风见查询到的地址走去。

    保姆小坂玲告别家政妇职业后,又回到校园上课,接受了更多的职业培训,当了一段时间的公司文员,现年三十七岁的她是一名家庭主妇。

    “你是谁?为什么要打听这种事情?”

    中年女性面带警惕。

    “社会福利署调查。”

    安室透亮出证件,他脱掉了属于游客的夹克,内里是一身标准的西装,与系着呆板领带的衬衫。

    “福利署?”小坂玲有点担忧了,“我们家应该没有什么不良记录吧。别跟我说真树那个混蛋报案了!他爸爸只是冲他吼得大声了点!”

    “请不要紧张,女士。”安室透道,“这是我们的惯例调查,有一些历史档案需要确认。您还记得十八年前,您当过一户家庭的家政妇吗?”

    “啊?好像有这么回事。”小坂玲道,“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这里有您当年叙述的过程。”安室透说,“可以的话,请您听一下,再试着根据我的引导回想。”

    随着他的讲述,小坂玲的记忆逐渐被唤醒,尤其是涉及到了一桩悲剧。

    “是有这么回事。”她道,“那天,吃完饭,从家里出来,我便带着小音去原口先生的公司玩。进去没多久,她的父亲让我们出去,我们就出来了。”

    “你总是带着孩子去公司吗?”

    “嗯。那家的父亲是单亲爸爸,很喜欢他的女儿,所以我们总是去……”

    说到这,小坂玲突然抬眼道,“您不会怀疑我有其他心思吧?没有哦!”

    “怎么会呢?”安室透笑着说,“但我真的有一点小小的好奇,哪怕天气很热的时候,您也会带孩子出门吗?”

    “不会啊,小孩子身体很弱的。”小坂玲道,“别看我当时只是个高中生,我是带弟弟妹妹长大的,很有经验,天热的时候,我都会领着小音去凉爽的地方玩的。”

    “你们都喜欢玩什么?荡秋千吗?”

    “秋千?对,我总是带她去玩秋千。”小坂玲道。

    “那你会给孩子买什么东西吗?玩具之类的?”

    “不会啊。”

    小坂玲上下打量安室透。

    “一看你就没孩子。这些事情一般都是父母决定的,他们批准,他们去买。我手里只拿菜钱。”

    ……

    “那原口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安室透回到车内,柯南道。

    在男人的默许下,方才他给对方塞了一个窃听器,从头到尾听完了全程。

    “凉爽的地方……”

    安室透沉吟。

    “那天,她们从公司出来后并没有回家,否则就会在口供里提到这一点的……这里,除了办公楼,还有什么地方很凉爽?”

    “又能让孩子和保姆进去?”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门口的小房子上。这个地方现在看着很寒酸,窗户也破了一半。但是,当初的话……

    “门房处?”

    “再说一遍,你们是什么?”

    “北美的时代婚姻调查团队,关于不同背景下婚恋观变迁研究之关东地区小组。”

    安室透用日英两种语言各说了一遍。

    “您明白了吧?”

    “呃,我明白了。”丸山久彦挠了挠头,听说配合调查会有报酬之后,就把自称研究生的男人迎入了客厅。

    “欢迎。”他有些磕巴道,“很荣幸被挑选成为那什么代表,但,我跟我的前妻很久没联系了。”

    “关于婚姻,相信您一定有很多可以指点我们的地方,所以我们想采访一下。”

    安室透戴着眼镜,翻开笔记本,按下圆珠笔。

    “但我的婚姻失败了啊?”丸山久彦不解。

    安室透奉上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是,当年一定有过很不错的时光吧。”他用笔点了点墙上年轻女孩的照片。

    “至少留下了幸福的结晶?我假设那是您的女儿。”

    “是我的孩子。”丸山久彦跟着望去,咧嘴笑了,“她很好,很优秀也很孝顺。那么,你是怎么……需要我讲一下和妻子是怎么认识的吗?”

    “事实上,您愿意讲讲是如何分开的吗?”

    “哈?”

    “我们目前欠缺这部分的数据。请放心,结果是完全匿名的。”

    安室透留意到了房间内老旧的布置,从样式看至少有着十年以上的历史了,但材质很不错,证明当初的宽裕没有维持到现在。

    “倘若您愿意,我们还会提供额外的报酬。”他道,“只是请尽可能保证真实度。”

    “这倒是没问题。”丸山搓了搓手指,“就是该从哪讲起呢?”

    “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出几个问题,启发一下您的思路?”

    “太感谢了。”

    “我们都知道日期,特殊时间点,在一段感情中非常的重要,您记得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吗?”

    “啊,这个不记得了。

    “离婚的日子呢?”

    “离婚的话,大概是……”

    丸山说了个日期。

    “节日呢?过节的时候,您会给妻子送礼物吗?”

    “呃,好像没有。”丸山呲牙咧嘴,“结婚前似乎送过花?哎,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没有这个头脑。”

    安室透:“……有时候,我们会更多把精力放在家庭上。”

    丸山感觉采访者十分善解人意,因为接下来对方就道:“您说女儿很孝顺,我相信您一定给女儿送过礼物了?”

    “嗯!”丸山点头,“小时候,我常给她买玩具,还有学习用品……这算吧?”

    “当然算。您能想想,举个具体例子吗?比如,书包?文具?”

    “哦!我每年都买文具盒!”丸山说,“小孩子东西坏得很快的!”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挥的话题。

    第233章 追根溯源的最初起点

    丸山:“有时候就是丢了找不到了!”

    安室透:“还有这种时候?”

    “是啊, 他们还会说东西被人偷了。小孩子嘛,没长大之前对撒谎没什么意识。”

    “这么说来,我也有过。”安室透道, “小时候父母买了一个酷炫的文具盒给我,价格昂贵, 但是, 跟同学一起玩的时候砸到地上弄坏了。我回去却说,是被人偷走了。”

    柯南听着安室先生把自己的年龄减了几岁, 编造了有关记忆胶囊的故事。女儿小依的同龄人加上相同的物品,多种元素叠加, 成功诱发了丸山先生的回忆。

    “说来,我女儿小依好像也有一个……想起来了,那一年应该是两个,我先买了一个, 她自己弄丢了, 哭了很久, 我只好又买了第二个。之前,小依还跟来家里玩的小孩子炫耀呢。”

    “是出去玩的时候丢的吗?”

    “是吧。”丸山道, “小依不肯承认,但东西不可能好好地放在家里, 却忽然消失了吧。”

    “或许是拿出去跟其他的小朋友玩,结果忘在那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丸山道, “那时候我还住在工作的地方, 家里不怎么富裕,和我前妻没有大的房子, 一起住在公司, 前面是门房, 后面是卧室和生活场所。也不算坏,可惜那个公司后来不太景气。”

    “听上去您当时生活挺幸福的。”安室透道,“怎么会走到结束婚姻这一步呢?”

    丸山沉默了一会。

    “其实……”

    “无需紧张。”安室透眼神里含着鼓励,“我们接触过很多人,非常能理解,人生就是复杂的。”

    他充分表达了不会批判的态度,事过境迁,丸山也就放下心。

    “是我当时有一个……呃,那时候太年轻了。”他说,“认识了别人。”

    他没把“出轨”二字说出口,但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您如此坦诚地分享,真的非常令人感动。”

    安室透的郑重其事反而吓了当年的保安一跳。

    “没什么。”中年男人连连摆手。

    安室透道:“您后来和这位女士走到一起了吗?”

    “没有,她嫁人了。”似乎为了强调什么,丸山说,“她生活得很幸福哦,有一个儿子,丈夫是一家建筑公司的经理。”

    ……

    驶离事发区域,河边,靠着汽车的两位侦探开始了推理。

    小坂玲丈夫所在的荒木会社,正是一家建筑公司。

    “当年和丸山久彦有情人关系的是小坂玲女士。”柯南道。

    “丸山离婚的时间和火灾发生的时间只差了半年。”安室透道,“最关键的是,当时他应该什么都没说。”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是小坂玲的欲盖弥彰,她在交谈时莫名执意澄清了自己与孩子父亲的关系。即使安室透当时并没做出言语上的暗示。

    柯南:“实验室火灾被认定是电路引起的。丸山会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不说也正常。”

    “那天下午,小坂玲带着孩子,也就是原口小姐去了她父亲的公司。”

    安室透试着还原十八年前的场景。

    “在被吩咐离开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当时的情人处,两个人秘密约会。”

    “这中间忽视了孩子的看管工作。”柯南道,“还是小孩子的原口小姐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拿走了丸山买给女儿小依的文具盒,那个比她大三岁的女孩也许还向她炫耀过这个,‘记忆胶囊’,她不一定懂是什么意思,却明白要在里面放上东西,还要埋进土里。”

    “于是她也就这么做了。”安室透道,“趁着两个大人不注意,把从父亲公司拿到手的睫毛膏放入了盒子里——那上面有原口先生同事的指纹,是一位女士的物品。这个年龄的孩子,物权意识很薄弱,不太能分清他人与自我,在父母及时进行教育之前,随手拿走别人的东西在一段时间内,可能是频发行为。”

    柯南:“她就这样把文具盒藏在了树底下,直到十八年后,记忆被唤醒。”

    解决了一个问题,剩下的反而更令人迷惑了。

    三个重要元素,奇怪房子是胶囊上的图案。其余两个呢?

    “有翅膀的小人,圆圈内的大脑,好像还是两瓣……”

    “她在埋盒子的时候,也许还看到了什么。”安室透道。

    柯南转过头,望了男人一眼。

    “不是没可能。”小侦探道,“虽然当年他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来访记录里也没有写任何访客。但是,那个下午,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大门口。”

    “是啊。”两个痴缠的年轻男女,各自忽略了工作,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大一小迎着河面吹来的冷风。

    “安室先生。”柯南先开口了,“您似乎一开始就很在意这个案子,为什么?”

    “你呢?你又为什么执着?”

    安室透并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直觉很重要。”

    “你相信直觉?”

    “也不是。”柯南想了想,“对侦探来说,追逐谜题是本能。”

    小侦探身上一直有这种纯粹。

    他们之间的合作也越来越密切了。

    安室透抿了抿唇,半晌,他舒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还没告诉过你,原口小姐的父亲,死去的同事叫什么名字。”

    “很重要?”柯南道,“是什么?”

    “那场火灾死去了三个人。”

    安室透注视着柯南的神色,道,“原口柊,宫野厚司,宫野艾莲娜。这两个人是一对夫妇。”

    柯南一震。

    实验室!火灾!

    灰原父母的事故!

    他早该想到的!

    安室透眯了眯眼。

    “你果然知道,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了。”

    柯南顿了下。

    “我会说出必要的信息的。”

    两个人达成了隐晦的交易,在不追问来源的前提下交换情报。

    小学生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并用最快速度恢复了表情,但心里的感叹号刷个不停!

    谁能想到,一次偶然的委托,竟会牵扯到组织的曾经!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新问题。

    “这家公司并不是……”

    “不是乌丸集团吗?”安室透道,“只是没有把名字嵌在牌子上而已,不是直系的子公司。”

    根据风见调出来的资料,乌丸集团占据了这家公司最多的股份。这也是组织经营时常会采用的方式。

    “你想起了什么?”

    安室透留意到小侦探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出神。

    “睫毛膏。”

    “睫毛膏?”

    “那一年,不仅有记忆胶囊这种文具公司的新创意,一家化妆品公司也给出了促销新举措。”柯南道,“他们在卖出每一支睫毛膏的时候,都会附上一个小的随身化妆镜,上面写着全大写的‘Put on mascara(涂睫毛膏)’,我确定,宫野女士也买了这款产品。”

    安室透果然没问他怎么掌握这条消息的,只是道:“那就可以肯定,买这件东西是她自发而来的行为了,有她的指纹很正常。你认为,化妆镜在这起案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吗?”

    ——安室先生好敏锐。

    柯南想起羽田浩司案里的暗号,摇摇头:“没有,这件案子里,我相信镜子不是关键。”

    “宫野夫妇?”

    群马县之行结束后,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私下会面。

    听到好友提起这个姓氏,景光不觉陌生,很多年前,他就听零提起过这段渊源,也知道为幼驯染留下美好童年回忆的宫野艾莲娜女士,在十八年前死亡了,原因是实验室火灾。

    这对组织看重的研究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会受到贴身保护,或者说监视,不分昼夜。而只有关键人物死亡,没有保护人员死亡,这种情况,对于熟悉组织行动作风的二人来说,直接与蹊跷划了等号。

    而“事后火灾”与“掩饰痕迹”无异。

    但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始终不清楚,谁是处刑者。

    “你知道的,我之前就调查过这次案件。”安室透道,“现在看来,口供隐瞒的信息很重要,更没想到会有孩子看到什么。”

    从家政妇与门房工作人员如今的状态来看,可以确定在组织的视角下,玩忽职守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内情,否则他们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平常生活。

    景光:“这倒是一件幸事。不过,那孩子究竟看到了什么?”

    安室透:“圆圈,生活里的物品,有这样特征的,你会想到什么?”

    “那里交通情况很一般吧。反过来说,就算发达,也没多少人会选择公共交通。”

    出行总与交通工具有关。

    “车标吗?”诸伏景光道,“说起来,组织不少人都对车有特定的偏好。”

    “没错。要是保时捷,我肯定就以为是琴酒了。”

    安室透笑了笑。

    “我比你知道的多一点。比如,劳斯莱斯是朗姆喜欢的座驾。”

    “劳斯莱斯?”景光皱眉,“它的车标不是背后有翅膀的人吧,是双臂就是翅膀的小人。不过,也有可能,梦境的元素被原口小姐下意识合理化了……你怀疑动手的是朗姆?”

    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他不免有些震惊。

    “那这枚指纹……”

    “就是证据。”安室透道,“它不是受害者的指纹,不是无关第三方留下的痕迹。想象一下,保姆带着孩子到达实验室的时候,朗姆正在那里,父亲才会急匆匆地把女儿赶了出去,没留多久,就是因为当时有客人。”

    “之后朗姆清除了目标。”

    景光道。

    “十八年前,他还是会亲自出动的年纪。你想用这件事将他扯入调查?”

    他稍一思考,明白了好友的想法。

    前段时间,由于牺牲的女警官留下的名单,警务系统内的黑警受到了有效的打击,在这样的环境下,动手也许是个好机会。

    “只要指纹对比成功。”

    “我知道你清楚朗姆现在的身份。”景光道,“但以前……”

    虚假的身份是很容易脱身的。

    “我们想到一起了。”安室透说,“这就要说回剩下的元素。既然车标不是圆圈,被圆形包裹的图案,还有另一种常用的场景。”

    长椅上的他忽地用手指弹了下胸前别着的银色的圆片,那是一枚徽章,配合他今日的装扮。

    “在这些事情没有连起来之前,我不确定朗姆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安室透道,“但,组织的成员并不总是没有声名的,我是指外在的那些。”

    朗姆的和式作派,语言习惯,偶尔流露的气质,常令安室透怀疑他属于某些霓虹老牌家族。

    “这不是左脑和右脑。”他道,“我查询了关东地区望族的名录,最接近它们的图案,是两个并排的桐纹。”

    这是一种很常用的表示吉祥与权力的纹章,原型是桐叶纹路,许多贵族都会将其用在家徽里。

    “这个家族上一代的三子,十八年前旅美,一去不回。”

    而那,多半就是朗姆曾经的身份,真实的出身。

    第234章 重重筛选的交叉定位

    十八年前。

    顶着炎热的日头, 树丛里的小女孩专心将盒子埋入泥土里,不经意抬头望见了离开的男人……和服上绣着的桐纹家徽,汽车前盖的欢庆女神, 和手下记忆胶囊的庞贝古城,共同在她大脑里留下了印记。

    在此之前。

    “朗姆和宫野夫妇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肯定说了不少话。”安室透道。

    威胁, 警告……对科学家的最后通牒里,正值壮年的男人触摸了对方的私人物品, 这是通过侵入社交距离以增加压迫感的手段。

    属于那位可敬女士的睫毛膏移动了位置,滚落到了别处, 被保姆牵来的小女孩拾起,带走。

    之后,协商破裂,对话结束, 火光四起。

    看似毫无关系的图案, 构成了小京音记忆里的离别。

    ……

    “等等, 朗姆去美国用的是真实身份。之后,这个身份却不再出现了?”

    诸伏景光捕捉到了重点。

    “在美国, 他的身份出了问题。”

    他立刻斩钉截铁道。

    “对。”安室透说,“这也是我所想的。”

    什么都比不过一张真实的身份卡, 可信,可靠, 经得起查验。再高明的造假者也必须承认, 真实身份能最大程度减少意外,不至于被抓住错处。

    前提是它是干净的。

    一个会将家徽亮出来的男人, 不用说也知道他对出身有多么骄傲和自豪。藏头露尾不会是他首选的生活方式。除非万不得已。

    “他犯了错。”安室透接着道, “这个错误, 使他的真实身份染上了污点,不一定会被某些机构放进名单,但埋下了雷点,足以让人在事后将他与一件或者多件不妙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至少有这个风险。”

    “所以,谨慎起见。”景光表示认同,“他干脆放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还可以尽可能维护姓氏所代表的家族荣耀。”安室透道。

    问题是,这个错误是什么?

    “这么想来,那一年对朗姆来说可真不是个好年份。”

    景光将手里用作伪装的书翻了一页。

    已知,实验室火灾的案件里,朗姆在堪称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留下了指纹。这个错误是他不知道的时候犯下的,而同一年,他知道,并为此放弃了真实身份的失误,发生在美国。

    “之前,组织里只是隐约有他犯过错的风声。”安室透道。

    但这点太正常了。谁能保证永不犯错呢?

    抛却智商,能力之类的因素,有时候,仅仅是人们本身的性格弱点,就会导致失误的产生。大意下的草率,骄傲后的轻忽……或者被情感摆布导致的盲点。

    “但并不知道具体的事件是什么。”金发男人道。

    景光:“你找到了?”

    “我统计了所有来自朗姆的任务。”安室透道,“尤其是那些动机模糊的。”

    为了保密,上位者不会将每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交代得很清楚。有些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比如涉及到某些势力的争夺,利益的攫取。有些则没头没尾,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朗姆只会给出基本的,他认为必要的信息。

    安室透先是挑出这些可疑程度较高的任务,再加上“十八年前”这一元素,交叉筛选,圈出范围,一一验证。

    “前段日子,我受命去调查一首即将发布的歌曲,名为《ASACA》,不是KA是CA,它的作曲时间也是十八年前。调查结果是无论创作者还是发行公司,都和组织毫无牵连。但是,朗姆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安室透道。

    “最可疑的是,当时贝尔摩德也跟去了调查现场。”

    女明星是出于对那两个孩子,也就是她眼中的天使们的关心,才到场的。她担心波本不遵守约定,对他们下手。

    安室透并没对这个任务高度保密,但也只在和贝尔摩德的交流里露了微弱的口风。她却十分肯定他会出现,准确无误地追踪到了他的行踪,变装成女服务生出现。

    “她显然知晓更多内情。”

    “你怀疑这与朗姆的那件案子有关?”景光道。

    “当事人总会对犯下的错误耿耿于怀,尤其是聪明人。”安室透道,“鉴于贝尔摩德的‘特殊’,她怕是也知道这一点,才会那么肯定我会出动。”

    景光点头道:“因为她确定朗姆会关注。”

    安室透:“我试着把这个词输入了案件数据库。”

    “你得到了什么?”

    “羽田浩司案。”

    这个姓氏一出,诸伏景光顿时有一种既视感,他想了想,道:“那位最近很有名的将棋选手,就姓羽田吧?”

    “是,羽田秀吉。”

    这两个名字,诸伏景光都觉得很令人熟悉,像是在哪听过……

    “那件悬案?”

    上过同样的公安研讨班的两人,思路再次达成了一致。

    景光道:“羽田浩司,那也是个将棋选手。”

    安室透道:“他是当年的‘四冠王’,和现在的‘六冠王’的羽田秀吉是义兄弟关系。而他的死亡,就发生在十八年前的美国。”

    时间,地点,关键词又出现了。

    景光:“那ASAKA是……”

    “和羽田浩司同一时间,死在同一酒店的是美国资产家阿曼达.休斯,她有一个叫做浅香的保镖。”

    浅香读音即为ASAKA,看来这就是产生交集的原因了。

    安室透继续道:“雇主死亡后,这名女保镖不知所踪,被当地警方视作首要嫌疑人。在高级酒店那种环境下,她一张正脸的照片都没被拍到。”

    可见女人有着极强的躲避镜头的意识,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具备的素质。

    “休斯夫人喜欢下棋,是羽田浩司的忠实粉丝,两个人还见过面。他们都死因不明。法医鉴定不出死因,之所以将其定性成谋杀,理由是羽田身上有明显的抵抗伤。”

    年纪很大的老妇人忽然死掉,没人会怀疑什么。但同一天,素来身体康健,没有病史的盛年棋手也跟着死去,本身就足够可疑了,更别说还被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

    “倘若朗姆与这件事有关,难怪说是他的极大失误。”景光蹙眉,“但也不足以让他十几年后还在意这个名字吧?”

    毕竟,被警方视为嫌疑人的是名女性。

    除非……

    “他和浅香有什么关系吗?”

    “不好说。”安室透道,“不过,在某个人的提醒下……”

    他想到了小侦探那句“这件案子里,镜子不是关键”。

    那么,哪件案子里,镜子会是关键呢?

    羽田死亡现场有一堆混合的碎片,警方认定是死者死前挣扎或与人打斗导致的。安室透发觉其中大部分是瓷器,此外还有镜子的碎片。而那款镜子,正是十八年前发布的一款流行的睫毛膏的随身镜。如此惊人的巧合暂且按下不表,在碎片拼合后,残存的字母只剩下“PTON”。

    也就是说,其他的字母消失了,即“UMASCARA”。

    “我试着做了减法。”安室透道,“用发音相同的CA代替KA,减去‘ASACA’。”

    “留下UMR,RUM,朗姆?”

    景光露出一点惊诧,“莫非羽田死前在暗示凶手,是浅香和朗姆?”

    他陷入沉思。

    “哪里说不通……他是怎么知道朗姆代号的?”

    阿曼达的死亡显然是计划内的。在好友叙述下,诸伏景光忆起了更多细节。譬如那位美国资产家的房间很干净,符合组织出手的作风,老妇人安静的死亡也不会引起警方太多的注意。

    羽田浩司则是个意外。他与人打斗,不敌,被强行灌下致死毒药,死前留下了讯息。

    是偶然知道了朗姆代号才被灭口的吗?可是,单一个代号也说明不了什么。

    “还是阿曼达告诉了他什么?”

    “我动用了美国那边的关系。”安室透道,“休斯家族不仅有人从政,和华盛顿DC那边也有交情,包括某些特殊部门。”

    FBI和CIA吗?

    组织在北美的生意素来活跃,而大的资产家向来没几个纯白的角色。假设在你来我往中,阿曼达掌握了组织的信息,或者本来有着合作,却突然翻脸的话……

    “组织要将她灭口,这就说得通了。”景光道,“出动的是刚完成另一项任务的朗姆。阿曼达在和喜欢的棋手交流后察觉到了危机,告诉了羽田一些他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导致了棋手被杀,又由于是计划外,朗姆的行动出了问题。唔……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情况下,假如我是羽田,必然会留下更有价值的消息。”

    “是啊。”安室透道,“死亡已成定局,起码,浅香作为身边人完全逃不掉追查。”

    事后警方确实将她当作了第一嫌疑人,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如果羽田聪明到能紧急情况下想出暗号,那也一定能想到这个。

    “留下朗姆真实的姓氏,或当时正在用的身份,也好过虚无缥缈的代号。”

    诸伏景光看向好友。

    “零,这个‘死亡讯息’还有别的解释,对吧?”

    与此同时,他脑中的字母不断更换,拼凑。

    “对。”安室透道,“还可以组成CARASUMA,乌丸。”

    组织的乌丸。

    这才是朗姆致命的失误。

    他所在的家族,本就和乌丸有着明面上的牵扯,倘若再加上暗号的指向……难怪他放弃了身份。

    第235章 正在成型的最终计划

    Anagram, 即变位词,起源于西方。通过重新组合一个单词或一句话原有的字母,形成新的词义。比如Silent(沉默的)可以变成Listen(听)。这种字谜游戏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

    被棋手用这种方式揭晓组织面目, 即使朗姆肯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那位先生, 也不会容许他冒那样的风险。

    更别提, 一旦成为泄露者,出了实打实的差错, 会迎来怎样残酷的对待了。

    关于这一点,苏格兰和波本都见识过组织的手段。

    所有的信息互相验证, 可以确定坂原家族的三子,就是如今改头换面的朗姆。

    诸伏景光:“看来这就是他身份变迁的真相了。”

    麻烦的是,羽田浩司的死亡讯息虽然解开了。但案件的发生地是海外,也没有凶手确凿的把柄, 目前, 很难利用这一点做什么。

    “你有和濑川他们沟通吗?”

    美国本土的FBI搜查官可以做得更多。以往, 他们在此案上没有实际存在的目标,除了下落不明, 身份成谜的女保镖。但在有了具体人选的情况下,FBI进一步追查, 就更可能发现什么了。

    金发男人点头默认。

    这件事上,安室透不会否认双方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公安也会展开调查。那位原口小姐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那么, 朗姆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景光道。

    “坂原, 坂原吏玖。”安室透说出了一个名字。

    景光借由姓氏展开联想,报出了大脑里名单的第一个。

    “坂原宽治是他什么人?”他疑惑道。

    这是某位隶属于经济产业部的长官, 对外形象素来亲民和蔼。

    “是他同族的堂兄弟。”

    安室透轻笑一声, 眼神里饱含嘲讽。

    “有一点值得庆幸, 景,这两支据说关系不好。”

    诸伏景光无奈地跟着勾了勾唇。

    ——也可能只是家族向外呈现的假象。同一血缘,但立场和观念不同,更方便危机下的切割,最大程度保存家族荣誉与传承。这一举动,和牌桌上理智的押注者极其类似。换句话说,坂原两支表面关系不好,不意味着实际上也是如此。

    “至少,羽田浩司案件是个绝佳的诱饵。”

    黑发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却令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终究曾是个一击毙命的狙击手,瞄准弱点是他的本能。

    安室透又笑了。

    这次的笑容真心实意得多。

    “没错。”

    根据朗姆对于ASAKA这类暗号的敏感,如果需要他“去往”某个地点,只要放下适当的饵就行。始终念念不忘一雪前耻的他在恰当情况下一定会出现的。这就是羽田案在现今局面下最大的价值所在。景光说得没错,它是帮助逮捕的天然利器。

    “其他人的意见如何?”诸伏景光竖起手指示意。

    “还在考虑。”安室透笑意稍敛。

    抓捕朗姆是大行动,在这之后,组织的反应难以预料。

    现有的证据太过薄弱,就算加上经济方面的搜查,也无法保证能钉死这位二把手,他很可能在组织的“能量”下逃脱,到那时,安室透的处境便很难说了。

    他是否会因此暴露?权力结构必然会迎来剧烈变动,他又是否会遭遇其他危机?迄今为止,波本身上仍有未曾完全褪去的“朗姆队”的色彩,黑暗中的子弹也不是总来自于光明。

    波本的身份,是目前众多潜伏行动中最成功的。

    降谷零也是最接近核心的一位。他的身份极有价值。

    如果这次逮捕没能产生有效的打击,却仅仅帮助组织完成了大换血,又损失了波本。那么,现在这幅经由多年努力后终于逐渐清晰的组织面貌,将会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受刺蛰伏的藤蔓只会向下扎得更深,缠得更紧。

    种种担忧,诸伏景光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的慎重也有道理。”

    “是啊。”

    安室透答道。

    有朗姆所在的环境他足够熟悉,相对来说更为安全。

    安室透想起黑田兵卫尤其不赞同的神色。上一次提出要想办法将朗姆的把柄交由切宁的计划,理事官已经认定那是巨大的冒险了。

    “我只是在想,权力出现空白,或许是件好事。”

    他从不是保守派,景光也明白这一点。

    “你之前的计划如何了?”

    诸伏景光又道。

    两人的思路奇妙地重合了。

    安室透开口道:“切宁吗?”

    “对,这两个计划……”

    “互不影响,没有理由不继续。”

    见好友面露担心之色,金发男人的嗓音故意轻快起来。

    “我有三种打算。”他道。

    “三种?”

    “首先是直接合作,明目张胆的叛变站队,方法很简单,找玛克就行。”

    诸伏景光这下知道幼驯染在搞什么了,很配合地笑道:“出其不意,很大胆。坏处就是别人可能会怀疑你的诚意,尤其你面对的是组织里那群人。”

    除了行动组有特定专长的高手,话里有话是情报人员的常态。送上门的示好绝对会被怀疑是陷阱。

    “但也会展示我的决心。”安室透眼睛弯了弯。

    “第二种呢?”

    “散布消息。”安室透神色认真了些,“搅乱浑水,[那位]一定会第一时间关注到这件事。坏处是……”

    “朗姆也会第一时间留意到这点。”

    “我不确定谁会更胜一筹。但朗姆大概率,没有可能完全压制切宁,隔绝TA知晓此事。”

    否则便对不起两人往日的交锋了。理想状态自然是只入一人的耳。但要保障消息源头的模糊,必须将距离拉得足够远,这样一来,隐秘程度注定无法保证。

    景光:“这样会演变成真刀真枪的冲突。”

    “这结果不算糟。如果我不知道某件事,一定会选择这条路。”

    安室透叙述了井上的事件,玛克在机场和他交手的结果,一半都是故意的顺水推舟。他的意思就是切宁的意思,除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也说明了切宁的退让。

    根据这件事,安室透很难不做出判断,双方冲突演变到台面上来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乐于看到这种场面的Boss强行弹压。

    “你很看好TA?”在安室透解释完后,景光若有所思。

    “对双方进行劝架时,你会做什么?”

    “像你跟松田那次吗?出门买创可贴……”景光笑了笑,“我懂你的意思。”

    被阻拦的是比较强的那个。

    “当然。”安室透眨了眨眼,“结论并不是百分百的正确。”

    未知总会带来更多的光环。

    “第三种呢?”

    “这一种更看运气。”安室透说起前情,“切宁很少和非自己团队的人员合作,从不亲自动手,但以往也有不少和其他成员临时的合作历史,所用的联系方式基本是一次性的。但是……”

    他的眸色渐深。

    “那样的性格和作派,这些被废除的渠道,真的再不可用了吗?”

    再谨慎也不为过的作风,稳健,周全,这么一个人,会堵死有过合作的成员们联系TA的途径吗?

    景光低头思考了一会。

    “有人结束后成功联系过TA吗?”

    “据我所知没有。”安室透道,“也可能是有的,只是……”

    或许他还没接触到,又或许这些人不一定敢说,或不一定有说的意愿。更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成为了切宁的人。

    探听的过程极为艰难,安室透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朗姆一样是需要打起高度警惕应付的对象,稍有不慎。所谓的第二条道路,就和第一条没什么差别了。

    “但到手一个方式还是不难的。”

    他心里的主意正在成型。

    “你决定试试了?”

    “如果没有更好的方式,就它了。”

    诸伏景光顿了顿,道,“不一定要是你。”

    “景?”安室透听懂了潜台词,“我不会让你来的。”

    好友过去和组织的牵扯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你手上有自己的工作。”他道,“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关注的目标吗?”

    第236章 令人感动的一份礼物

    女研究员佐久间佑穗, 代号“西拉”。

    诸伏景光怔了下,面上浮现出惯例性的笑,带着点无奈。

    安室透看出了他表情里的那一丝不对。

    “发生什么了?”

    他想到某种可能。

    “她……联系你了?”

    “我收到了第二份礼物。”诸伏景光低声道。

    “这次是什么?”

    “一台PS5。”

    安室透挑了挑眉:“游戏机?”

    “嗯, 还是网络订单,同样查不到痕迹。”诸伏景光道,“来自一家秋叶原的十年老店, 店主青田接受了网上预定。”

    机器连同订货单由宅急送到了[奥田]家门口。

    “……还给打了八折。”

    “里面存了什么信息吗?”

    “没有,机器从未售出过, 不是二手的,一直摆在店里。”景光道,“店主历史也很清白,没出过几次东京都。”

    游戏主机和电脑听起来区别很大,本质上都有着出色的硬件性能和强大的计算能力。同样不可忽略的是,它们还都是承载信息的重要工具。

    “我检查过,里面没有被技术更改的痕迹。”诸伏景光道,“是店里的展示品。”

    “噢。”

    ——这解释了打八折。

    安室透:“完全没有奇怪的地方?”

    “唯一异常的,就是上面有未退出的账号。”景光接着说,“但那是店主为了方便在店里展示,才登录的, 售出时, 他忘记清除了。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在这家店里发生了。”

    他在店铺评价里见过其他购买者的类似反馈。

    “订货单有什么备注吗?”

    “没有,是正常开具的。”

    为了确认这一点,诸伏景光甚至又上门去买了一台主机, 对比两次开出的票据,得出结论, 它们是同一台机器打印出的订货单。

    “这次礼物的名义是什么?”安室透道。

    上次可以说是圣诞节或新年, 但这次……

    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景?”

    “没什么。”黑发男人扯出一个笑, 指间夹着领带滑来滑去,显出一点焦躁。

    二人选择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紧邻美术馆和博物馆的公园,常年举办艺术沙龙。诸伏景光也因此系了一条有着五颜六色的波点的宽领带。而安室透则展示过的徽章属于某家艺术爱好者团体。

    眼下,领带变得皱巴巴的。

    安室透反手用一本杂志敲了敲好友的肩膀。

    “就是觉得,好像我一直在等待。”诸伏景光道,“并且,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你可是狙击手。”

    “我知道。”景光道,“我不是没有耐心,但……”

    他看不见全景。无论她要做什么,他没有丝毫的主动权。他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在传达,也一定有什么要传达,却弄不清首尾。这一切令诸伏景光有种少见的焦灼,而他向来耐性很好。

    安室透明了。这段友谊中,以往他才是不够安静从容,更执着于主动权的那个。好友的心情,究其根本,是掩不住的不安占据了主导。

    “这就像数学题,条件尚未给全的情况下,你是得不出正确的解的。”他道,“和其他因素无关。”

    “零,什么时候,你开始用数学打比方了?”景光道。

    “我认识一个人很喜欢。”

    安室透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至少,她很相信你。但答应我,也别放松警惕。”

    毕竟他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佐久间的真实意图。然而,随着时间的拉长,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危及好友的行为,安室透能感受到幼驯染的信任在逐渐攀升。

    对他提出的要求,景光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道:“你说得有道理。”

    “数学?”

    “不是,你说,她很相信我。”景光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始终担心是信息技术方面的问题。”导致他没能成功获得消息。

    安室透:“现在呢?”

    “她对于我的水准心里有数,不会采用那种方式的。”诸伏景光半开玩笑地道,“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有意义,应该是我可以解开的。再说了,她没那么相信警察……现在。”

    他眼里闪过一抹黯淡。

    安室透耸耸肩,言语里有着安慰。

    “你会破解的,对了,最近的节日是五月五日。”

    “儿童节?”

    “是啊,可能那是个儿童节礼物?”

    景光笑了笑:“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解暗号?”

    “这么一说还真是。”

    市田柿礼物的暗语,十八年前的变位词。再往前,怪盗基德的预告函也算得上……还有小侦探的国际象棋网站。

    想到这,安室透顺便将Ken Thompson的密码故事讲了出来。这是女研究员以前表示出兴趣的话题,也许会在哪个环节帮助到好友也说不定。

    “佑穗有次也说起过这件事。”诸伏景光道。

    在喜欢的事物上,她总会表现得动力十足,神采奕奕。

    他记得她从桌前摇着椅子转过身来,闪闪发光的模样。

    他就站在门前。

    她快乐地向他分享了一套关于解密的理论。

    “你知道吗?为了掩饰与隐藏而设立的密码,却总会暴露人们身上最大的真实,真有意思。”

    所爱之人的生日,喜欢的偶像,怀念无比的校园生活里的学号,住得最久的街区,用了很久的号码……

    诸伏景光故意道:“那,那些采取国际常用密码的人呢?我听说123456在调查问卷里荣登各国榜首。”

    “还有111111,键盘左上角的qwerty……但这也揭示了一部分真实啊。”佐久间皱了皱鼻子。

    “什么真实?”

    “账户主人记忆力很糟糕,一点也不在乎网络安全,还有他选用的网站系统要升级了。”

    ……

    “这么说,这本就是她的爱好。”

    “是的。”

    “那她的其他爱好呢?”安室透道,“按照Ken Thompson的例子,喜欢国际象棋的计算机工程师,就用了精彩的一步当作密码。”

    “说来,她也挺喜欢游戏的。”景光道。

    也因为这个,他收到游戏机反而不太意外。

    安室透忽然冒出了新念头。

    “那个店主的账号里,玩的都是些什么游戏?”他道,“你是不是说过,那位小姐是个游戏爱好者?”

    “对,从第一眼就是。”景光道,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而那些又都是联网可查的记录。否则,秋叶原有数百家店,她有什么必要非要订一台打八折的给你?”

    “我回去看看。”

    诸伏景光之前便扫过一眼记录,但并没仔细留意。现在他有了立马起身的冲动。

    “我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安室透道。

    “不,是我太执着于其中一点了。”诸伏景光道。

    因为是关于储存,计算的电子类产品,他关注的更多是信息技术方面的解码。

    “换个视角是正确的。”

    “很有必要,毕竟她不只有一个‘角色’。”安室透说,“最鲜明的那个总会覆盖其他……”

    这次轮到他顿住了。

    “零?”

    “就像[那位],也并不总是组织的切宁。”

    诸伏景光听到回过神的好友飞快道,“‘咨询师’,记得吗?”

    “我记得。”

    这是他们几年前调查过的对象。

    “切宁之所以能在出动不多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是因为TA当时还有一个身份。”

    他们认定TA在暗网上行动,借此收集消息。一开始,二人并不能确定切宁和咨询师就是一人。但咨询师的风声好几次与组织的行动动向重合,体现出了一致——不然就是咨询师在为组织做好人好事了。

    起初,这发现很令人兴奋。然而,随后不久,安室透就察觉到,咨询师的神秘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任何高级别保密对象,想借此定位切宁更是难上加难。而那时候他甚至没掌握切宁的代号。

    他怀疑对方根本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否则会做得更有迷惑性。大概率只是出于任务需要,TA才为自己在里世界搞了另一个名号而已。

    再后来,渐渐地,就没有听到过太多‘咨询师’行动的消息了。

    “我一度怀疑过TA是换了名号。”安室透道,“可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更有可能的,是当年的切宁层级和资源不够,才会有那个账号的存在。等TA到了更上一层的位置,这个小打小闹的名号就可以冷却了。”

    “这个账号找不到切宁的更多信息。”

    “但不管哪种可能,都足以联系上TA。”景光道。

    “没错。”

    “那你要成为什么?绝望的求助者?”

    “不知道。”安室透说,“我一时没想好,而且,‘好心的米尔沃顿’这个名字……”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真让人不快。”

    第237章 米尔沃顿与莫里亚蒂

    枡山瞳的二号公寓。

    短促的钢琴乐声在特殊的衣帽间响起。

    黑发的男人拉开抽屉, 移开一双柔软的丝绸手套,一把西格绍尔显露人前,旁边一闪一闪的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手机。

    回到客厅, 玛克把手机递给[自己]。

    “新通知啊。”

    枡山瞳看着掌心屏幕显示的消息,眼中露出笑意,头也不抬地朝男人伸出手。

    ——电脑放在另一个地方。

    玛克熟练地揽住女孩的腰, 把人抱了起来,还顺手抚平了她的金发, 然后,两个人流畅的动作难得地卡壳了。

    ——双腿已经痊愈了。

    “唔,习惯真可怕。”

    几年来马甲被她用成了惯用手,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很容易行云流水地对接。

    枡山瞳在思维宫殿里贴上一个亮闪闪的大标签,提醒自己认真留心。

    “惯用手也没关系,我左右手都能写字,不这样做完全没问题!”

    她来到书房里打开电脑,开始敲击键盘。

    “这倒是稀奇事。”

    轻微的哒哒声在房间内不断响起。

    “不过,也没那么稀奇。”她道,“希望是我想的那个人联系我了……采取了最佳的方式。”

    面前的字符不断刷新,一个接一个的窗口打开, 铺满了整个屏幕。

    在网络的隐秘角落, 收取到的讯息以明文出现。

    “有了。”

    “好心的米尔沃顿”,作为一名犯罪计划师,很少有人搞懂过他选择客户的标准, 又或者挑选合作目标的逻辑,尤其是在他声名鹊起之后。在那之前, 他还会考虑更多的利益。

    等到后来, 他就有了难以捉摸的处事方式。

    此外, 他的“领域”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很多人都有所谓的专长领域,艺术品,武器,网络数据……不同种类,以及不同地区,很少有人跨越多个方面,就好像顶尖的厨师也会有擅长和偏好的风味。但“好心的米尔沃顿”不同,所给出的计划之严谨,和出没与行动的随性,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了。

    他会时不时在各种隐秘平台上出现又消失,有时候也会突然冷不丁插手,在一起交易中,指定某个人为客户。在双方竞争时,他也并不遵循“价高者得”这一普遍铁律。

    随后,有人试着总结道,也许他青睐于“绝望的求助者”,许多情况都是如此。

    他是喜欢挑战?还是喜欢那种……陷入绝境,再无人出手必定会步入毁灭的死局?

    安室透向私人情报网中的“友人”打听时,那位掮客曾这么说道。

    “哇哦,你要找[死亡天使]?”

    “这是什么名字?”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回复,语气里的好奇完全在他脸上看不出来。

    “很奇怪吗?英雄综合症——黑暗世界特供版,我就是这么称呼那位的……”

    英雄综合症是一种病态的行为,通过把人推入危机,再去拯救他们,来实现心理满足。很多时候,有这样情结的犯人职业是所谓的第一反应人员,即消防员,医生,或者警察。比如,有一个案例,就是一位医护人员不断向病人注射使他们丧失活动和语言能力的药品,再对其进行抢救,以获得院方的褒奖与病人家属的感谢。

    “……这就是干我们这一行最方便的一点,你不需要故意让人倒霉,迈向死路的倒霉蛋已经够多了。”

    “谁说不是呢?”

    安室透按照指示里的步骤,通过特定方式发出暗号,开始等待。

    枡山瞳收到了“求助者”发来的前情。

    这是一名自称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担心被组织清理,诚恳急切地表示需要帮助的客户。

    系统:“您确定是降谷零吗?”

    米尔沃顿的网络账号被放置有一段时间了。起初还不断有人频频发来信息,但当她减少了回复的次数,热度自然也降了下来。

    “看一看就知道了。”枡山瞳道。

    [Milverton]:你手里有什么筹码?

    她给出了回复。

    第二日,正在咖啡馆里工作的安室透收到了回信。

    他放下咖啡罐,向外走去。

    [RX-78]:你要买我的消息?

    一个个字母随着闪烁的光标跃出。

    [Milverton]:更正。我要[知道]你的消息。一块[售出牌]总不是坏事。

    ——这就是要求他给出更详细的处境描述了。

    安室透想了想,打下另一行字。

    [RX-78]:在此之前,请恕我冒昧,您是以什么意愿做这些事的?

    [Milverton]:不知道……

    三个单词缓慢地弹出。

    系统:“您这是什么回答?”

    “我是不知道啊,或许你可以回答他嘛。”

    枡山瞳随口说着,将剩下两个单词发送。

    安室透也对这个回答很意外。

    咨询师不像是会说出“不知道”这种话的人。

    就在这时。

    [Milverton]:……Maybe for fun?

    因为有趣?

    慢悠悠的迟来的单词,为对方染上了多一层的神经质。

    那切宁的消遣活动可真糟糕。

    要达成交易才是重点,简单的试探来一句就够了,再说恐怕会横生枝节。

    安室透指尖点了点,回归正题。

    他输入一条秘密账户信息,这是属于朗姆跳转账户中的一个。

    [RX-78]:这就是我的筹码,不知道有多大价值?

    “他这个剧情好像大竹健哦。”

    枡山瞳道。

    “作为组织成员,知道了顶头上司朗姆的秘密——背着那位先生搞小动作,于是将这条消息发给了黑警,对方没有成功用上,现在他寄希望于这条情报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使他能及时跑路。”

    “聪明的做法,降低了嫌疑。”

    系统:“听着是很流畅的故事呢……除了大竹健根本不知道自己掌握了朗姆的秘密。那条消息也是您加上的。”

    “不然呢?”枡山瞳道,“覆盖了半个国家的团体就是怪物了,动辄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彻底解决。而组织覆盖了全世界……主角不需要恢复身体,重新长到上高中的年龄都够了,而波本可能要卧底到五十岁。那个再不回来就会成为一把手的笑话要成真了……”

    她深吸一口气。

    “他们不会轻易下定决心逮捕朗姆的,太容易被他逃脱。作为第一发,这一枪太险了。”

    所以,她需要创造契机。

    “失去权柄的弃犬,这才是他们会动手的目标。”

    网络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Milverton]:一笔钱?你的所求是否过于保守?

    [RX-78]:我想要安静的生活,并没有太多野心。

    [Milverton]:也许你愿意见见我的朋友。

    ……

    在安室透表达了希望获得庇护的愿望之后,他得到了一个独立岛屿的所有者信息,安全,私密,没有不该有的条约。

    也就是说,如果他当真陷入了如他所描述的境遇,在对方安排的安全线路下,[RX-78]完全可以带着换来的财富成功脱逃。

    而“好心的米尔沃顿”得到了什么呢?

    独家的信息。

    只要Milverton判断准确,这些信息就会拥有巨大的价值。

    如果RX-78的诉求不是逃跑,是颠覆所在的势力呢?

    倘若Milverton帮助他完成愿望,这些势力就会无意间落入被其半操控的局面。一点一点,日积月累。最终,棋盘中对垒的棋子,将成为盘外的棋手。

    或许他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结束对话的安室透回到咖啡厅,将棕色的咖啡豆倒入研磨机,按下按键。

    银色的机器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金发男人双手撑在桌边。

    ——这些暂且不论。

    现在,最重要的是,切宁收到了他传达的消息,判断价值,做出决策,实施行动……他需得静待一切的发酵。

    但是。

    “米尔沃顿真的很没格调。至少也该是莫里亚蒂吧……”

    副业是侦探的公安如是低语。

    柯南道尔的作品里,前者纯粹是靠丑闻勒索的小人,而后者,是福尔摩斯的一生之敌,承认数学教授人物魅力的爱好者从不在少数。

    就好像……

    安室透想起了枡山瞳佩戴过的手环,她视作护身符的纪念品,主题也是莱辛巴赫瀑布的《最后一案》。

    势均力敌的对手。

    “安室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路过的榎本梓见到男人嘴唇动了几下,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立刻大声喊道。

    “没什么。”

    安室透笑着摆摆手。

    第238章 百面旗帜与人潮汹涌

    东京都, 羽田国际机场。

    女明星把墨镜向下压低,露出漂亮的眼睛一角。

    “欢迎回来。”

    面前的女孩对着贝尔摩德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几个人迅速登上了车。

    之所以说是几人,是一同跟随佐久间佑穗乘飞机来到东京的还有两女一男。女研究员自然不可能单独出行, 一路都有随身的保护和监视, 这是组织研究者的待遇。

    三人中, 男性是体貌不太起眼的那个。两名女性则和佐久间一样都是公务旅行的西装, 金发红唇,时髦的墨镜, 身高也十分接近。戴着的口罩将半张脸蒙了个严实。

    入境时, 佐久间的新证件顺利通过了检查,没有引起一丝不该有的怀疑。

    女研究员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坐在两个人中间。在开了半小时后, 保镖队伍里, 两名女性默不作声地下了车,又重新上来两个人, 同样的性别, 打扮也差不多。

    更换随行队伍里的人员是为了提升保密程度。

    而相似打扮的女性成员, 是为了紧急情况下混淆视听。

    “下次能不能不选金发?”

    佐久间佑穗扯了扯自己的假发。

    “怎么,不喜欢?”

    贝尔摩德笑着,捋了下妩媚的长发。

    “是不喜欢。”佐久间道。

    “这是最方便的。”贝尔摩德道, “无论是你出发的城市,还是这里,金发都是不会出错的颜色。”

    在她原有的黑发必须更改的前提下, 这是出入公开场所时不算明显的特征。

    “你喜欢红色吗?自由的, 小美人鱼的颜色?”

    “当我没说。”

    贝尔摩德笑意加深。

    她了解对方在实验室里的状态, 那些专注于科学的家伙们, 即使有些疯狂,也处于单纯的范围内。再说了,正常的科学家又有几个不疯狂呢?

    而佐久间佑穗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最初的尖锐很快就消失了,大部分时间,她恢复了温柔腼腆的一面。

    只有在见到自己时,极端和冷漠才又冒了出来。

    考虑到二人之间不愉快的过往,这种情况很正常。

    若是女研究员能当面和自己装得亲亲热热,那贝尔摩德才需要担心对方性情大变,并且在谋求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作为变装高手,贝尔摩德很清楚一点,伪装是需要天赋的,长久的伪装更是如此。变成另一个人的难度超乎想象,成功维持虚假身份,考验的不仅是智商,还有心性。连CIA探员都最多同时保有三个假身份,否则就会容易陷入心理紊乱。

    “还没恭喜你的新成果,很不错。”贝尔摩德又道。

    女研究员的安全通讯线路广受认可,除了为组织赢得足够安全低调的环境外,对外也取得了不错的收益。并且会逐步升级。每次升级后的产品又能再收获一波利益。

    “该夸奖你对创造需求无师自通吗?”

    这手法与某些国际公司的商业模式如出一辙,是令人好奇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程度。

    “那不是我关心的。”佐久间冷冷道,“最新一版才做到一半。你们要我急匆匆地回到这里,到底……”

    “嘘。”女明星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央。

    “你会知道的,在合适的时候。”

    这就是一时半会不会说的意思了。

    “随便。”

    女孩丢下一句话,把头顶的墨镜拉了回来。

    “别那么沮丧。”贝尔摩德道,“看,外面多热闹……”

    他们的汽车正在穿过人潮汹涌的街头,喜笑颜开的人群里,不少都是跑来跑去的孩子,店铺前和道路边的树木间都挂着长长的绳索,上面垂着五颜六色半尺长的鲤鱼旗。房顶上随风飘动的则更大更长,最上方是旋转的宝珠。

    “明天是五月五日儿童节。”

    “是男孩节。”佐久间道,“三月三日,才是属于女孩子的节日。”

    “无论如何,它都是孩子的庆典,为什么不开心点?”

    想到了可爱的银色子弹,贝尔摩德心情更好了。

    “我不是孩子了。”佐久间道。

    “这不妨碍你享受这场庆典?”

    贝尔摩德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警告。女研究员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这一刻,车内剩下的几位成员,连同司机都感受到了过分的压力。

    最终,佐久间还是垂下了眼睛。

    另一个人很满意。

    “我们还有时间。”贝尔摩德道,“你也很久没放松了吧,Shackleton(沙克尔顿)明日可以陪你一起去街上转转。”

    西装男人沉默地应是。

    系统:“她真的让您出门了!”

    “是啊,[我]的示弱总要有所回报。”

    枡山瞳通过共享意识同步了[佐久间佑穗]的最新状态。

    “柯南,这是你的鲤鱼旗!”

    毛利兰笑嘻嘻地将青色的旗子交给柯南。

    “谢谢小兰姐姐!”

    若是平铺在地上,比小学生身高还长的旗子,令他抱得还有点费劲。

    毛利小五郎把腿跷在桌子上,身前是赛马的报纸。

    “有什么必要给小鬼放鲤鱼旗,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爸爸,不许这么说!”毛利兰双手叉腰,“快放下报纸,带着柯南把旗子挂起来!”

    两个人艰难地在房顶竖旗杆的时候,柯南见到了工藤宅上飘扬的三面旗帜。

    毛利小五郎哼了一声。

    “那小子都多大了!”

    呵,呵呵……不如说赤井先生太沉迷了吧!

    柯南露出半月眼。

    杯户町。

    为了庆祝儿童节,杯户商场今年特意准备了盛典,除了整修一新的游乐设施外,广场上还临时开了集市,持续三周。各类摊子上会出售传统饰品与小吃。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摩天轮。这里一度面临的巨大危机早已被人们淡忘。使它成为焦点的,是围绕着转轮挂起的数百面鲤鱼旗。每一面都有着独特的设计,没有重复的图案。

    被嫩绿的柏叶包裹的柏饼吃起来别有滋味,更浓烈的是鲤鱼烧作为热热的甜食烘烤散发出的香味,以及每个摊子上插着的新鲜菖蒲带来的清香。

    穿着春日外套,将头发大部分掩在帽子下的女孩仍旧口罩墨镜齐全,她身边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两人并肩行走在不同摊子前,很是亲密,但并不轻易上前,大多时候只是看看,像一对来自外地的拘谨的情侣。

    佐久间在临时开辟出的休息处的长椅上坐下。

    沙克尔顿攥着她的手腕,并不强硬,但意思很明确,让她在角落休息。

    女孩没有反对,只摘下口罩前短暂地停了停,朝他投出疑问的眼神。

    沙克尔顿确认了周围环境。他选择坐在外侧,本就是为了挡住来自其他人的视线。

    他点点头,并不为她的态度感到意外。

    她就像大多数组织的科学家那样,冷淡,但不难相处。稍有不同的是,对他并没有打心底的厌恶与恐惧——具体体现为接触时不会抖个不停,也不会急不可待地要擦手,撇去“脏东西”……她也不会像某些生物实验室的成员一样,总抛出奇怪的窥视目光。

    但也很“自成一派天地”就是了,会旁若无人地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中。

    沙克尔顿猜想,这是因为被阻断了与外界联系的途径,于是,本就容易出神的研究人员会放任自我思绪飘散。反正,监视者也是保护者。

    譬如眼下。

    她所在的位置,头顶正好有一面旗子,在风的作用下发出扑扑的响声。

    她不知在想什么,仰起脸,一只手举过头顶,透过指间,久久地盯着旗面上蓝黑交杂的花纹。

    那是一条黑色的鲤鱼旗。

    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上,那一小块肌肤便显得额外通透。其实她今日所穿的衣服风格很成熟,但这种时刻,那鬓角的一点散落的小绒毛,微微翘起的唇珠……重获主导的,终究成了纯真而美丽。

    “这代表父亲。”

    沙克尔顿忽然道。

    “……你知道?”

    过了两秒,她才扭过头,动作的改变让一缕阳光照在她的眼睛里,墨镜也无济于事。

    她抬起镜框,快速揉了揉眼又放下。

    但这点时间,也够他看清其中的诧异了。

    沙克尔顿免不了心生感叹。

    他当然知道,否则贝尔摩德怎么会允许他一人带她出行?

    关于随身监视,最忌讳的就是信息差。假如监视者和被监视者之间存在文化背景上的差异,那么后者所做出的某些行为,前者很容易因为无法理解,而忽视重点。

    诚然,在她身上,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以上考虑,他也不会说给她就是了。

    “嗯。”沙克尔顿道,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之前轻了许多。

    “我还知道,红色代表母亲,青色代表孩子。家里有几个孩子,就会在房顶上挂几条,象征一家人。”

    他的父亲总会为他挂上一条。

    “你想买一面吗?”

    几秒前他见到的不只有疑惑的情绪,还有发红的眼角。

    共享意识。

    ——能理解,并不总是好事。

    若他不明白这满城的旗子与何有关,自然也不会读懂她别离的愁苦。

    ——也不会提出买东西的建议。

    第239章 摩天轮里留下的答案

    “……好吧。”

    表面上, 在应下要求前还停顿了一会的女研究员才是犹豫的那个。

    她朝四处张望,寻找售卖鲤鱼旗的店铺,似乎只是不愿意辜负沙克尔顿的好意。

    不远处就有一家摊子。

    沙克尔顿牵着她走上前去。

    所有的摊子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丝麻的垂绦五颜六色, 活泼而喜庆。招牌或宣传语贴在卷起的帘子上方。

    这家的木牌写着“公平”二字。

    店主是一个短发清秀的青年, 靛青色的羽织外套上有云朵的绣纹, 他始终热情礼貌地招呼着客人们, 脸上笑容没有一刻消失过。

    很多商家会立起一个风车用以悬挂鲤鱼旗,这家店立了一个小号的摩天轮, 和杯户商场的霓虹最大摩天轮造型相同, 浅红色的游览舱,舱门上的白色数字也一模一样, 在电机的带动下不断旋转着, 发出小小的嗡嗡声。一旁摆着的是多层木架, 一排排迷你铠甲非常神气,它们有着金色的头盔, 被红绳束着固定, 分为大中小三个型号, 身上的纹路各异。这是另一种专属于儿童节的礼物。父母将铠甲送给男孩子们,希望他们身体康健,坚强勇敢。

    这些小铠甲做得实在精致, 连臂甲上的花朵都精妙华美。

    佐久间佑穗本来要拿起鲤鱼旗的手转了方向。

    瞧见女孩眼神里再明显不过的喜爱之情,沙克尔顿掏出几张钞票递给青年店主。

    佐久间将金红色的小铠甲拿进了手里。

    “谢谢惠顾!”

    店主笑道。

    “请允许我为您进行包装,您可以先看看那边的礼物盒, 选一个喜欢的。”

    青年指向帐篷一角。

    台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纸盒, 撒着亮闪闪的金粉, 画着形态不同的紫色菖蒲花, 并非统一的印刷品。

    怪不得这家店生意这么好,连这种赠礼都是手绘而成的,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准备。

    “我想想。”

    佐久间说着将小铠甲递给店主,以便其进行包装。

    一只手拦住了她。

    沙克尔顿覆住她的手掌,从女孩的掌心拿过小铠甲,盯着它,在指间转了个圈,全部看过,这才交给了店主。

    他并没放松警惕。

    ——她可以买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可有些原则不能违背。

    店主迟疑着接过自家店还没成功售出的产品,这位清秀的青年一头雾水地把小铠甲放在了礼物包装台上,那上面铺好了半透明的洒金纸,他手指翻飞,开始第一层包装。

    两周前。

    秋叶原电子产品店的店主青田是个资深游戏爱好者,他的账号里有不下六百个游戏,种类多样,单是账户以前购买过,需要在新的游戏机上完成升级的就有四十多个。

    每个页面都是五个图标一排,诸伏景光向下拉……不同颜色,不同类型,不同首字母……

    “AKEYT,OURPS……咦?”

    出于近期对于解谜的敏感性,公安忽然发现,账户最近打开的十几个乃至二十几个游戏,首字母完全不同。

    而且都是短时间内频繁打开的。

    有人在刻意操作这些东西的顺序?

    他盯着“Akeytourpsn”愣了一会,加上五个一排的特殊样式,猛然想起了一种加密法,Playfair(普莱费尔)。

    这种加密法会设立一句话为密钥,然后根据其制作5X5的表格作为密码表,其间会去除掉重复的字母。

    这令人似曾相识的字母组合……她送给他的上一份礼物在记忆里闪现。

    市田柿的编号,解密后为“A key to your present”,意为“礼物的钥匙/关键”,Key也会代指密钥,诸伏景光一直在思考这把钥匙到底是什么。

    但是,如果那句话本身就是钥匙呢?如今两份礼物互相验证,这就是普莱费尔法的密码表。这个游戏前五排首字母组成的,是密钥推导出的表格。先用密钥那句话从左到右排列,再用字母表里的其他字母依序填充,直到最后,不使用一个重复的字母,略过和i高度相似的j,二十六个字母会变成5X5的组合。

    可是,密文是什么呢?

    诸伏景光查看着剩余的几百个游戏,将所有首字母依次解密——他需要从中截出一段偶数数量的字符,这也是普莱费尔密码的特征,密文不会是奇数。

    数个有意义的单词映入眼帘。

    “男孩节,摩天轮盛典,会面,鲤鱼旗。”

    这句话跟在一个名为《塞弗尔》的游戏后,主人公Cipher的名字,正有密码暗号之意。

    普莱费尔,加密法的名字Playfair,拆开后为“play fair”,意思是“公平、公正”……就像他在节日盛典集市摊上挂出的标牌所言。

    纹理漂亮的木板上有着墨色大字,“公平”。

    警视厅的公安认认真真做了好几天的生意,每日都在仔细留意广场上出没的客人。

    直到这一天,面容遮掩得格外严实的女游客,身形令他感到熟悉,但帽檐下的发丝不再是他习惯的黑色。

    ——保护欲过强的同行者,对方始终在有意避开她和外界的接触。

    熟谙组织作风的诸伏景光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他抵着展示台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像个热情的店主——正如几日来表现出的那样,与她搭话。

    回答的声音,他很熟悉。

    诸伏景光不会认错。

    这就是佑穗。

    他用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如今的模样。

    修长的外套衣摆垂至小腿,相近的颜色令他想起以前她在实验室里白大褂,她清瘦了许多。

    “店主”将长方形的纸左右各向中间折了一角。

    此次行动前,诸伏景光被提醒有存在陷阱的可能性。但是,等他见到她,他便心里明白,这次冒险是值得的。

    关于她为什么要安排这次见面,他也有过猜想。

    ——佑穗是有什么要告诉他吗?

    可能性不大。

    她始终有着各种各样巧妙地借助不相干的东西向外传讯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收到她见面的时间与地点等信息了。

    虽说,他并不知道她是如何算准出行时间的。

    盛典持续不止一天,他没料到她会正好出现在儿童节的当日。

    小铠甲被宛如婴儿襁褓一样包好,彩绘在夹着金叶的纸张下若隐若现。

    诸伏景光伸手探向桌角,那里有两盒细彩绳。

    “客人,礼物是要送给家里的男孩子吗?”

    店主问道。

    “嗯?”

    佐久间在选好铠甲后就来到了鲤鱼旗前,正望着摩天轮的游览舱晃来晃去。

    她好似才回过神般,对上他的眼睛。

    诸伏景光这次换了新的外貌,他的手还悬在彩绳盒的上方。

    “虽然一般都是送给男孩子的。”他道,“但我还是和您确认下比较好。”

    “这种是桃花纹。”他点了点左边的盒子。

    “这种是草木纹。”右边的木盒被敲了敲。

    “……草木纹,但不是送给男孩子的。”

    佐久间道。

    对诸伏景光说完,她对沙克尔顿笑了下,“是属于我的礼物。”

    “还有这个,鲤鱼旗,也麻烦您了。”

    女孩把手里选好的旗子交给身旁的男人,由对方递给了店家。

    “您客气了。”

    诸伏景光道。

    此时他一只手按在礼物中央,另一只手缠着复杂的绳结,不小心滑了一下,又立马拉紧。

    双手都被占用的店主只得无奈地朝男性客人道,“抱歉,请您把旗子放在这里,我马上处理。”

    沙克尔顿将青色的中号旗放在包装台旁,转身回到了佐久间身边。

    诸伏景光心神震动。

    就在刚才,他似乎看到了她将什么放进了摩天轮里。

    小铠甲被洒金纸包好,又裹上一层绢布,风吕敷之外,该套上礼物盒了。

    “您选好了吗?”

    诸伏景光越过柜架,拿起长条彩盒用以包装旗帜,同时对客人尚未定下的选择提出建议。

    “这个寓意就很不错。”他一边卷着旗面一边随手指着其中一个离得近的盒子,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推销者。

    “菖蒲与铃铛,代表‘旅行愉快,平安回家’。”

    “是挺好的。”佐久间道,“但我还是觉得这两幅画得更漂亮些。”

    “是啊,颜色更丰富。”

    店主浅浅介绍后又回去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沙克尔顿便也没再注意对方。

    佐久间最终选中了一幅,沙克尔顿再次转交给青年。

    细碎的包装声被二人抛在一边,等待店主完成最后的工作时,女研究员又陷入了那种出神的状态。

    她站在门口,背对着店内的所有。

    面前,帐篷边缘悬挂的丝带差一点就会触及她的额头,这是错觉,实际上离她还有十几公分,上面同样有简笔画的鲤鱼形状。

    “这不是我第一次拿到鲤鱼旗。”

    沙克尔顿见女研究员转过脸,对他道,“小时候,我父亲会为我挂上。”

    “你父亲对你很好。”他道。

    鲤鱼旗一般是为了男孩子竖的,女儿节是三月三日,送她们的礼物是人偶。

    “是我要求的。他一开始也不同意。”女研究员道,“说传统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天是属于男孩子的节日,鲤鱼旗是祝愿他们奋发有为……而铠甲,是希望他们能在未来不畏艰难,勇往直前。”

    “而我说,不管那些是什么,成就、勇气……我也要。”

    “总之,谢谢了。”

    与男人并排的佐久间道。

    “小事。”沙克尔顿道。

    “那天是对我最重要的一天。”她扭回头,重新望向前方,“而那是我的选择。”

    诸伏景光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

    他知道,那是说给他的回答。

    ——平安回来吧,你没必要做那些……

    ——我选了那些……成就、勇气……艰难的征途,血淋淋的复仇。

    “这是您的商品。”

    他走上前去,从头到尾,面上的笑容没有变过。

    “谢谢。”

    沙克尔顿接过礼袋。

    女孩微微颔首。

    客人走后,诸伏景光从摩天轮的游览舱里拿出了她留下的东西,藏在72号舱。

    这里,曾绽放过属于她的友人的荣光。

    第240章 镶嵌着玫瑰的剑与盾

    几年前, 相泽夏美还是爆裂物处理班的拆弹手的时候,曾在72号舱里,解开了犯人设置的密码。现在旧新闻里还能翻出当初的报道。

    “长官, 长官?”

    拘谨内向的技术支持人员逐渐提高喊人的声音。

    诸伏景光定了定神。

    “检查得怎么样?”

    “无与伦比的设计。”技术人员道。

    来自网络支持课的青年姓氏为吉本, 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 说起诸伏景光带来的存储盘难掩兴奋之情。

    “内部被彻底重构了, 这么精巧的结构真的很少有,就像是抽积木游戏最难的那一级, 无论动哪一根,哪怕再不起眼的一根,整个积木都会坍塌, 像一座沙子做成的金字塔。”

    他给出的比喻很精妙, 但……

    诸伏景光:“打不开?”

    “是的,除非想让里面的信息全部作废,否则我必须取得正规权限才能访问。”吉本老实道, “这一点上,‘绕过去’之类的小花招是行不通的。”

    噔——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右上角嵌着的绿灯转成了红灯。

    这代表有人呼叫。

    “那个, 我再去检查一遍确认……”

    技术人员知趣地回到了内室。

    诸伏景光穿过走廊, 来到另一个房间。

    一身灰色西装的金发青年站在那里,是好友降谷零, 一见他就道:“如何了?”

    诸伏景光有些讶异。

    “你……”他犹豫着道。

    话才开了个头, 安室透已道:“西拉的事情, 我已经拿到了权限, 现在归你我全权处理了。”

    上面的意见认为, 这次的事情, 充分体现出女研究员保有正面而友好的态度。而这点被确认后, 佐久间佑穗的存在就成为了极大的利好,并且还是在前期他们没有进行任何投入的情况下……她主动性的潜入,会掌握意想不到的消息资源。而她所提供的资料,想必会是绝佳的财富。

    “理事官很希望是安全通讯线路的技术关键。”

    安室透道。

    一旦这些到手,相当于他们找到了组织沟通系统的后门。这是之前他们试着倒推也进展寥寥的技术。新的契机会使他们对于情报的掌控必然会更上一层。哪怕其中涉及到的都是加密过的信息也一样,可以对照本身眼下所持有的——即波本接触到的信息,再次破解。

    诸伏景光明白。

    “你认为呢?”他道。

    “可能性很高。”安室透回顾组织里西拉的动态,道,“毕竟,这是她进组织以来最主要的贡献。”

    也是最惹眼的。

    身为波本,不仅有所耳闻,他还保持人设,在由此衍生出的生意里掺了一脚。目前为止,这也是她手里会对组织产生影响最大的技术,不难理解她会选择从这点下手。

    但是……

    安室透看着好友半垂的眼睛。

    “景?”他试着问,“你是有其他的想法吗?”

    “不,没有。”诸伏景光道。

    他又沉默了一会。

    “那样,确实会更方便情报的收集。”

    这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补充信息。

    “我会尽可能打听她的消息的。”

    安室透道。

    “如今她不在欧洲,回到本土,也更容易关注了。”

    他听过了好友和女研究员的交流过程,看似平平无奇,但他凭借对好友的了解,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景光担心佐久间会发生意外,想要劝她回来。

    毕竟,她只是普通人。而让原本拥有平静生活的女孩子踏入泥淖,是他们这类人的失职。

    “别担心,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只要保持合适的分寸,一时半会不会出差错的。”

    安室透尽力将语气放轻松。

    “是啊。”

    诸伏景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只是……你我都知道,想获得多珍贵的东西,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一会当场兑换……”

    “……却是牢不可破的交易守则。”

    他们所在的房间空空如也,除了四面墙壁,连张桌子也没有,窗户也只有小小的一个,在离地面很高的位置。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里透出的天光。

    片刻后,诸伏景光道:“你也要记得保持低调。”。

    好友的计划处在极其敏感的关头,波本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紧密留意组织内的风声。

    “我知道,破解储存盘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安室透道。

    他们就任务范围做出了约定。

    “你还想对她说什么吗?”安室透又道。

    “什么?”诸伏景光神色里透出不解。

    “我想,她既然选择把东西交给你,你的话会很重要。”安室透道,“我可以帮你带话。”

    如果波本和西拉在交谈里,前者忽然提到了“诸伏景光的话”……想象一下这个场景……

    这下,诸伏景光知道好友是在有意缓解气氛了。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用到?”他道,“暴露身份的时候吗?

    安室透笑了一声。

    黑发的男人也跟着笑了。

    “不必了。”诸伏景光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

    “没再多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安室透收起笑容后,低声道,“景,谨慎的前提下,不暴露她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诸伏道。

    他们谁也没提另一种可能。

    但是,倘若这就是他与她的最后一面……

    安室透尽量不去想这些,他将好友的心思看清得无比彻底。

    ——到头来,景想做的阻拦也好,规劝也罢,只能通过轻描淡写的方式,由再标准不过的“陌生人”身份给出……是推销生意的店主的随口一说。

    而他之所以说什么“带话”,更多是想给好友一个令未尽之言出口的机会。

    多年的默契使得诸伏景光同样明了好友的考量。

    “虽然,她只是借着节日的鲤鱼旗举了个例子,才说了那些话……”诸伏景光道,“我却……”

    这两句话被他说得七零八落。

    诸伏景光顿了顿,重新整理语言。

    “只要想另一件事就能明白。”

    “什么事?”

    “假使那是你我呢?”

    安室透蓦然转头望向好友的眼睛。

    “是我们其中一个人,遭遇了……”将“死亡”二字隐在唇齿间,诸伏景光道,“难道你不会为我这么做吗?”

    复仇吗?

    “你肯定会。”没等安室透回答,景光道,“而我也是一样,别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而她们……”

    黑发的男人扯出一个带着浓烈的悲伤的笑容。

    那时候,想到这里,他便知道,这就是自己该退一步的时候了。

    无数个日夜的互相支持,并肩作战。

    她是为她挡开鲜血与纷争的那个,是镶嵌着玫瑰的长剑,也是刻着十字的盾牌。

    她是被她解救的人质,有柔弱的心肠,会为她发挥属于自己的专长,是以黄金匣盛放的耀眼宝石。

    自混乱底层摸爬滚打长起来的街头少女,与富贵乡里离世事一度很远的小公主,因共同的兴趣相识,抱着同样的信念前行,一路交缠的旅程,而到了最后……剑与盾破碎,留下的那个人……

    温柔与纯真也会成为致命的武器。

    “……那天是我最重要的一天……”

    “那天是她最重要的一天。”

    诸伏景光道。

    “昨天的出行顺利吗?”贝尔摩德道。

    佐久间佑穗一言不发。

    沙克尔顿“嗯”了一声。

    基地的大门在前面缓缓打开。

    女研究员干脆走在了最前方。

    “Shackleton.”被甩在身后的女人也不气,扭过脸对男人道,“小心被迷惑了。”

    “被什么?”

    高中女生的身影在贝尔摩德脑中一闪而过。

    而她在今早看到了女研究员行李里的鲤鱼旗。

    “纯洁……善良……柔软……”她笑了笑,“只是个以防万一的提醒,别让我想换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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