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光辉之花的永恒之城

    另一处。

    诸伏景光的话音落下后, 先是一阵静默在二人间流淌。

    “景?”

    安室透疑问地挑眉。

    黑发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佑穗最后走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你认为那是密码的提示?”安室透道。

    “有可能。”

    他回顾她的一举一动,女研究员把东西放在了小号摩天轮的游览舱。

    那么, 会是摩天轮发生爆炸案的那天吗?

    通知技术人员尝试了这一日期的各种形式, 诸伏景光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安室透眉头皱得紧紧的, “会不会是相泽警官的……?”

    小岛上乐园里爆炸的日子, 也就是女警官牺牲的日期。

    显示错误。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愉快的记忆吗?

    景光若有所思。

    “她们是大学时代认识的……”

    “那也无法得知具体是哪一天, 除非她有记日记的习惯。”

    “不对。”

    诸伏景光快速从记忆里找出了重点,“佑穗提过,她们是在一个活动上遇见的……东京和横滨大学犯罪研究社的主题活动。”

    通常, 这些固定活动往年都有所记载。根据她的年龄推算出了大学时间, 两人很快在往日的校园新闻里找到了一个新日期。

    仍旧打开失败。

    ——密码总是暴露人们的真实……

    “加上四照花。”景光道,“……或者‘光辉之花’。”

    这次,技术人员的屏幕上终于弹出了正确打开后的页面。

    黑发男人对好友解释,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最开始,是相泽警官帮她挑过这个花纹的发带。”

    “四照花代表永恒。”女研究员笑着说:“又叫‘光辉之花’, 不过, 我觉得这名字更适合夏美……”

    “里面是什么?”

    须臾后,从回忆里挣脱的诸伏景光询问技术人员。

    吉本:“呃, 是一份……名单?近藤杏紗……”

    安室透霎时间眼神锐利起来, 他立刻做了个手势。

    景光意识到了什么。

    “停下。”他沉着道, “这是B类情况, 随时可能升级为A类, 现在请你起身, 转移到另一个房间, 断开这台设备所有对外连接。在新命令下来之前,不要进行任何不当行为。”

    吉本应下,两个人迅速赶到这个房间。

    屏幕上的名单并不长,只有二三十个,分别显示了姓名与层级,地区,从一到九。

    “这是关西那边的人。”

    安室透听到第一个名字时便认出了那是谁。

    “巴罗洛。”他道。

    Barolo,意大利西北部著名的一种葡萄酒。

    换言之,这是一个酒名,意味着什么不难想象。

    “组织还会分层级吗?”景光注意到了其他重点。

    近藤杏紗是七级,几行后,开始出现八级的川口秀介……

    难道这是组织在他离开后的新改革?

    安室透摇了摇头。他从没听过组织有这种记录方式。

    单从代号,外人完全看不出组织内部的结构等级与相互之前的关系,更别提活动地区了。这是保密的重要方式。

    金发男人垂眼扫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有几行他很陌生。如果这张表记录的是组织成员,这应当就是他没有接触过的那些人了。

    然而,她怎么拿到的?

    景光道:“她是第一次回国,在那次事件之后……对吧?”

    “是。”

    安室透一直关注着西拉的动向。

    “那她是怎么接触……”千里之外的名单的?

    安室透盯着层级的标注,对比已知的情报。

    某种猜想越发强烈。

    “这不是现有的资料。”他突然道,“我认为,这是她‘分析’得来的结果。”

    “通过什么?”

    “内部的程序,或安全通讯线路?”

    “但那种东西一定会被严格监管。被读取数据就会报警。”

    景光提出了疑问。

    “这也许就是她没有记下代号的原因。”安室透道,“我不清楚她怎么做到的,但是,我见过她给出的提案。”

    佐久间佑穗曾试着向警视厅出售过某种算法,只在计算某些因素之间的关联,从而得出结论。她是这方面的高手。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解释。

    那么,又一个问题出现了。

    为什么名单只有这几人?为什么是关西?

    “因为我们在这。”景光道,“这样,信息方便验证,也方便活动。”

    安室透:“验证什么?”

    “她能做到。倘若真如你所想的,她是‘计算’而不是窃取。那她受到限制的,会不会是运算的能力?”

    不正常的活动容易被发现,这能解释她为什么不给出更多人的名单。

    半晌。

    “她回到了这里。”安室透忽然道,“你知道的。”

    可组织人员的调动通常是被任命的。

    景光道:“不一定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她都有极大可能,接近最重要的信息。”

    “你是说……”

    “这些不是最重要的人的名单。”安室透道,“倘若她能够做到我们猜想的那般,那她必然不会满足于此。”

    组织最机密的数据库,有一流的安全保护措施。单是接入系统也要层层密码,更别提搜索和查询了。

    “地理因素是很重要的。”

    远距离侵入,和直接连接服务器是两个概念。

    她会想接近更敏感的信息。

    “也就是说,她不一定是被运算能力限制才给出这些的。”景光道,“也许,只是因为需要保持低调。”

    “她即将接触最深的秘密。”安室透道,“再谨慎也不为过。”

    “还有。”他的表情越发严肃,“组织还有敏感信息隔离设施。”

    为了防止黑客手段侵入,一向是和外界隔绝的。在里面所有信号都也会被屏蔽,还有大量纸质保存的内容。

    要接近那里,会有更大的危险。

    组织基地。

    嘀。

    贝尔摩德迤迤然打开了第三道门。

    穿着简单纯色衣物的佐久间佑穗面不改色,她刚刚接受过层层检查,所有的多余物品,哪怕是首饰也被去除了。负责保护和监视的沙克尔顿也被留在了第二层之后。

    和她的打扮格格不入的是这里的布置。

    与穿得像实验品或者病人的女研究员不符,越过闸门后,一切蓦然变了模样。

    富丽堂皇,奢华典雅,从地面到墙壁,她们宛如进入了一座辉煌的宫殿,里面有着现代化的装饰,两旁悬挂着名家的油画。

    枡山瞳透过[佐久间佑穗]的眼睛扫了几眼,确定都是真迹。

    这是她第一次以不同身份造访这里,有句话还是不吐不快。

    ——Boss的住址设计灵感是什么,白金汉宫吗?

    走过两道走廊后,[切宁]和[西拉]的路线开始不一样了。

    如同乘坐主题乐园的游览车,宫殿景色迅速消失了,眼前换上了新景。

    他们来到了一间一看就是实验室的地方,等待着两人是个五六十岁的白人男性,戴着眼镜,表情严肃。

    “这是Dr. Bollinger.”贝尔摩德道。

    佐久间:“‘伯林格’医生?还是博士?”

    “都是。”

    伯林格道。

    “我就把你交给他了。”贝尔摩德说,“你刚刚经过的地方,有着运算能力最高的设备。而你的任务,就是帮助医生,加快研究进度。”

    “医生,这是西拉。”

    “跟我走。”伯林格道,说完就径直朝前走去。

    佐久间默不作声跟上,不经意回头,贝尔摩德从原地消失了。

    ——所以,那边至少有三个门。

    寡言的研究者领着她步入了电梯,两个人一点一点下降,到达存放着最高机密资料的房间。

    这里最重要的秘密,就是一堆身体指标,看着很正常,还有点差——前提是你忽略那个不正常的年龄。

    这是Boss的身体数据。

    和这些存放在一座基地的,还有其他高等级机密,最被看重的药物信息,组织起源,历史……一些切宁和朗姆无法接触到的……剩下的人的信息。

    共享意识。

    ——我很好奇我的真实身份被保存在哪一间。

    枡山瞳道。

    第242章 温柔甜美与英气倔强

    ——不一定有。

    [佐久间佑穗]道。

    ——也是。Boss不至于连个代号都记不住吧。

    ——但他可能快要记不住我们完成过的任务了。

    “不要东张西望。”

    伯林格出声, 将看着在发呆的女孩喊回神。

    “我看过你的资料。”

    “嗯。”

    ……

    伯林格没开口,佐久间也没有说更多话的意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医生先让步了。

    “来看看这个。”

    伯林格示意面前放着的机器, 上面显示着许许多多的条目。老人皱着眉, 试着点了几下,更换了输入数值, 屏幕上的数据刷新,代表人体的三维构造图开始旋转。

    计算过程中止又启动。

    佐久间:“这是个药物反应预测模型。”

    “看来你的水平还可以。”

    伯林格露出较为满意的神色。

    “没错。”他道,“但我们之前的计算不够准确, 出现了偏差。”

    “有多大?”

    “百分之四点八。”伯林格道,“在你说什么之前,我要说,是, 这是目前国际市场对高级别和精准的定义了,但在这里是不可以的。涉及到我对后续药物的筛选,哪怕一点失误也是不可容忍的。在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确定吗?”

    佐久间笑了起来, 她还是那张秀丽的面孔,因眉眼的清秀而显出无法忽略的少年感,只是随着时间的流淌, 稚嫩被削减,温柔甜美里添了更多的英气与倔强。

    “你说的这句话……好像我有过选择。”

    她轻快地耸耸肩,直接把目光抛向另一处,走过去弯下腰。

    “这是合成路线的设计智能吧,似乎更有意思一点……现在的好用吗?”

    FBI东京驻地。

    詹姆斯和濑川阳太, 正在和大洋彼岸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进行一次严肃谈话。

    “高级搜查官塞戈瓦, 我们收到了你的报告。”

    身处匡提科的FBI副局长, 兼组织犯罪部主管哈里斯翻阅着加密文件,道,“关于你提出的,根据线人情报举行联合逮捕行动,我们不认为现在是好时机。”

    “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濑川道。

    “我们经过了妥善的考虑。”

    “这跟前段时间的动作有关吗?”

    濑川俊秀的脸上颇有几分冷淡在。

    一旁的詹姆斯.布莱克知道他说的是打击腐败警察的活动。井上事件牵扯出的线索作用下,调查局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这不影响司法部和安全部下面机构间因此产生争端。加上各地警察雇员只对当地负责,很多地方部门牵扯进腐败事件,颜面尽失。

    哪怕FBI内从级别上要高于各地区,短时间内,再来一次大动作也是不合适的。

    这是上层注定会有的考量。

    “既然你心里也清楚,那就应该明白,那些辖区的不高兴还没过去。”

    哈里斯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我们知道。”詹姆斯.布莱克连忙道,“但卢卡斯的提议也有道理。”

    “之前,你们最高级的潜伏行动已经失败了。”

    哈里斯提起了赤井秀一。

    “我必须考虑到,逮捕失利后,你们对于那个组织的了解必定存在大量盲区,这种情况下,贸然行动不可能是好事。对于塞戈瓦提供的线索,你能百分百保证吗?布莱克组长?”

    “我……”

    布莱克一时哑然。

    “你看,如果连你们自己都不够确定,我怎么能批准涉及到国内这么多人的行动?”

    哈里斯像是抓住了什么痛脚,又转向另一个人。

    “更别说你还没有得到最终名单,现有的几个简单的名字并不能说明什么,除非你拿出实打实的更多的证据。”

    几人一时无话。

    最后,想到这是手下精英,上司哈里斯终究缓和了态度。

    “高级搜查官塞戈瓦。”他对濑川道,“我一直很看好你,你是这几年内升迁最快的搜查官之一。”

    “你在行为分析组,海外卧底行动的任务里都有过优异表现。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些其他因素影响了判断,明白吗?”

    “之前几次工作,你都做得非常出色,不要着急,你还很年轻……好了,会议结束。”

    主管哈里斯关闭了通讯。

    詹姆斯.布莱克看向濑川。

    棕发的年轻人没如他所想的那般生气,在结束对话后,他激烈的情绪反而平复了下去,不笑不怒,显示出一种淡然。

    “谢谢你,长官。”

    濑川对詹姆斯道。

    “……我并没完全支持你。”

    詹姆斯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表现,然而,正如主管所说,毕竟是需要动用巨大力量的行动,必须百分百确定才行。

    “谢谢您没有责怪我越级上报。”濑川道。

    “你有这个权力。”

    “我仍然是越级了。”

    濑川离开会议室前,詹姆斯在身后叫住了他。

    “卢卡斯。”头发灰白的男人道:“哈里斯,我认识他很久了,他虽然越来越靠近政客了,但有些话也没说错。他这个人本身是值得信任的。”

    “我知道,否则我怎么会选他?”濑川道。

    这话说得尤为不客气。但一点也不夸张。

    詹姆斯得知濑川的新情报后,甚至理解为什么他会避开了自己。

    倘若真有那么一份名单,在正式行动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他想了想,又道:“你的线人,如果他能做到那些,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哈里斯的意见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明白。”

    门外朱蒂看到了濑川的神情。

    “你的申请,结果不太好?”。

    男人点了下头,活动了下肩膀,二人并排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你昨天又去训练了?”朱蒂道。

    “嗯。”

    “上头到底怎么说?不用告诉我细节。”

    “老样子。‘慎重’。”男声加强了语调。

    “詹姆斯挺你了吗?”

    “挺了。”

    “真的?”

    “一半一半,不过,他没怪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濑川道。

    “你怎么也用上这个口头禅了……詹姆斯又不是老糊涂。你直接跳过他对局里提出要求,反而是为了他好,不管是什么事,我们所有人都有回旋的余地。”

    朱蒂笑着说。

    “‘坏人’只有我一个嘛。下次更容易成功。”濑川道,“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朱蒂。”

    “我们不是白白认识这么久的。”

    女搜查官弯唇道,“说实话,卢卡斯,你这么聪明,真的没有在相处的时候故意‘讨人喜欢’?”

    “这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指控吗?”

    濑川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我以为你认可我的品行呢!”

    金发的搜查官哈哈笑了两声。

    二人在一大摞资料前坐下。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男人随手抚过浅棕眸子下方的泪痣,“我现在也不用只是个SSA(高级搜查官),至少是个SAC(主管)吧!”

    “再升两级,一步到位?好主意。”朱蒂道。

    ……

    共享意识。

    ——提醒我一下,我们为什么不升职当上司来着?

    [濑川]吐槽。

    ——争取权力吗?主角又不是政客,那样会戏份很少。

    [枡山瞳]道。

    ——唔,对。

    ——场面像是颠倒了呢。

    [佐久间佑穗]道。

    ——可悲又可怜。

    女研究员的感叹在风声被吹散。

    ——是啊。

    枡山瞳道。

    ——竟然是[自己]在组织红方的联合,好在我留了足够的时间。

    ——这次是预警,下次他就会同意了。

    “那我会给你加薪的。”

    斯文的搜查官朝对面的女人眨眼。

    “你可真是个小混蛋。”

    笑闹过后,濑川开始分析最近收到的情报,旁边却好一会都没响起纸张的翻阅声。

    “朱蒂?”

    他抬起头。

    女搜查官欲言又止,她犹豫是否要说些什么。正前方的同僚露出无辜的眼神。

    气氛不错,看似一切如常,伤痛已经离他很远了。

    但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他身上看到了训练过度的伤痕。

    而这不是那个女孩离开的第一天,第一个星期,第一个月……去年的圣诞节,据她所知,他拒绝了所有邀请。

    “卢卡斯,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时间的力量超乎我们的想象。”朱蒂斟酌着用词,无比诚恳,“它能做到很多……前提是,你允许它完成它的工作。”

    “你是在说,劝我耐心等待哈里斯的决定吗?”濑川面色如常道。

    “……是。”

    “没关系,我很有恒心。”

    又过了一会。

    “不是的。”朱蒂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当然。”

    “你也比我更熟悉‘悲伤的五个阶段’。”朱蒂把档案放在一边,“你走到最后了吗?

    “‘拒绝、愤怒、协商、沮丧、接受’那一套吗?”濑川道,“到了。”

    眼看女人还要说什么,他也放下文件,深深地叹息。

    “时间可以疗愈。伤口会结痂。”

    濑川阳太揉着太阳穴,疲惫而无奈。

    透过他的眼睛,枡山瞳望着对面面露关切的女人。

    “但……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的记忆力太好了,很难忘却伤口的位置。”

    第243章 顺从与忠诚与你相似

    思维宫殿。

    “噢, 塞西利娅。”

    黑板前传来微不可察的叹息,绅士正捏着粉笔计算什么,不曾回头。

    此情此景, 他的身后本该是满当当座位的教室, 然而,大脑构建的场景正好相反。

    一排又一排桌椅如铅笔画成的素描, 被橡皮擦快速擦去。

    女孩立于房间一角,右手轻轻扬起,举过比肩膀高一点的位置, 指尖向上,如敲击琴键般,一根根落下手指。

    她着的裙摆层层叠叠,精致的花褶古典而华美, 连手臂上也有蓬起的袖山,其所代表的时间段不言而喻。薄纱轻拢,衬得露出的雪白颈线愈发优美。

    枡山瞳平展手臂,回折, 环住不存在的舞伴,微微后仰。

    现在,这是个标准的华尔兹起手式了。

    乐声在思维宫殿里响起。

    “圆舞曲就很好, 适合数学题,也适合旋转。”

    金发的教授仍旧维持着在黑板前书写的姿势。

    属于施特劳斯的管弦乐曲中,不远处,是独自起舞的女孩。

    “……也很适合踩点。”

    除了数学教授所在的区域,余下空间的光影开始变换。

    被用作舞池的教室, 变成了长长的走廊, 两侧监控镜头的覆盖之处被具象化。

    “三分钟。”

    枡山瞳计算着时间, 滑步,脚尖落在正确的位置。

    “首先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天哪,我真的得去掉多余的手部动作。”

    她合上手臂,侧身弯腰,躲开预计中会被捕捉到的“射线”。

    [佐久间佑穗]要去的机密设施,里面自然没有监控,但是,从伯林格的药物研发实验室允许她抵达的最远的地方,到目的地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上下左右满是各个方向的监视与感应设备。

    用女研究员的眼睛观察了各种仪器的位置以及参数后,枡山瞳选择先在大脑里练习几遍。

    “裙子太复杂了,幸好行动时没有这些蓬蓬袖。”

    繁复的裙摆坠落,自动简化成流线型的舞裙,三拍,三步。

    这间特殊的基地里内部,大多被允许活动的都是些手无寸铁,连对基础运动也兴致缺缺的研究人员,因而很少有人会提防他们去完成精准躲避每一次镜头,还要赶在两次全方位扫描中间的短暂时间内穿越过“雷区”的任务。这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特工的专长。

    女孩下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借着借势旋转。

    “嗷。”

    “记得,要像缀着将开未开的花苞的花枝。”

    老师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我相信,邦德也提醒过你?”

    停下来的枡山瞳苦着脸。

    “太快了,研究员的我一定会头晕的。”

    现实里。

    伯林格烦躁地皱起眉。

    他的研究陷入了一定的停滞,这种情况下,任何程度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精神敏感。

    一门之隔的房间,本该只有轻微的电流声,现在却多了许多不该有的动静。倒不是说组织建筑隔音就差到这种地步,但是,新来的西拉实在是有个固定的坏习惯。

    她会出门喝咖啡。

    食物在他这里是不被允许的,但西拉显然是对使人兴奋的饮料,或者烟草上瘾的那种人。

    这座建筑的主人呼吸系统极为敏感,后者在这里更是被绝对禁止。因此,西拉需要去往特定区域,并且消毒过后才能重新进入,旁边还需要跟随那些令人厌烦的行动组。

    鉴于这些因素,好多有着坏习惯的研究人员都会戒掉,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

    但是女研究员不是这样。

    她不在乎,也不像伯林格这般的医学人员一样极度需要手部稳定,总之,她对那些不好的习惯异常坚持。

    说真的,伯林格都想尝试给她建议。他可以为她提供注射的溶液,干净卫生,一步到位,无需入口。

    共享意识。

    ——组织的疯狂科学家又想对我们下毒了吗?

    枡山瞳分享着佐久间的视野。

    ——是的。

    女研究员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并非她真的需要消遣或精神上的放松。枡山瞳为[自己]养成新习惯,是为了让出门有着足够的理由,以便接近存放敏感信息隔离设施。

    她干脆用了和[相泽夏美]一样的手势抽烟,权当作对友人的怀念。

    ——又来了。

    ——怪异的注视。”

    时不时,有人在通过什么看着[佐久间佑穗],枡山瞳能察觉到这一点。

    旁边的沙克尔顿,高大的男人同样没有一刻视线离开过她,但那不一样。暗地里的窥视就像是冰凉的冷血动物的眼睛。

    对于它的主人,枡山瞳有所猜想。

    ——Boss真是闲过头了,这最好不要是那种“厌恶别人拥有青春却不珍惜”的变态心理。

    佐久间佑穗把灼着的香烟自唇边摘下。

    ——很难说。

    女研究员在沙克尔顿递来的灭烟器里松开香烟,回手习惯性地拨弄耳边的头发,却只碰上了为了隔绝气味,由特殊材质制成的帽子,气得她反手弹了弹。自从进入研究室后,她就一直是这种方便工作的打扮了。

    正当沙克尔顿以为她准备回去的时候,佐久间径直拆开了防护服,任由空气扬起她散落的黑发。

    “我会遵守实验室条例,进去之前洗个澡的。”

    没等他说什么,她便道。

    这样争取了更多自由活动时间,又朝目标迈进了一步,

    ——朗姆的事情,怎么样了?

    [佐久间]道。

    ——“收到”波本的消息后,发酵得差不多了,我猜……

    二号公寓门口,归家的枡山瞳眯起眼睛看向门牌。

    黑金色的指示牌偏转了十度左右。

    有人来了。

    琴酒并不意外枡山瞳隐瞒着痊愈的消息。属于她的药物研发是私底下组织的,公布消息需要谨慎。

    也因为这样,切宁收到那位先生的面见命令的时候,她还是不能“独立行走”。按理说,所有高级成员都是单独会见的,只有她因为特殊的身体原因是个例外。

    这是在皮斯可的会面后他第一次见到她。

    琴酒习惯性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了一遍,治愈后,她也没想象中的康健,仍是恨不得风一吹就倒的羸弱模样。

    银色的长发出现在眼前,玛克就丢开了手,自动去了内室。

    从校园里回来的枡山瞳站了起来,把柔软的披肩随手丢在轮椅上,回身关上了门。

    “要去哪里?”她问。

    她一边向他的方向走过来,一边抬手将金色的长发挽在掌心,手腕上滑落的银光一闪而过。

    枡山瞳将长发折了又折,路过玛克刚刚进入的房间,用指节敲了敲门。

    一条发带自男人手中递出,纯黑色,没有丝毫花纹。

    枡山瞳接过,将所有金发束在脑后。

    琴酒:“A375基地。”

    “什么时候?现在?”

    她直视着他,深潭般的碧眸里是无比的平静。

    半晌后。

    “现在。”琴酒道。

    定格似的场景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流利与正常。

    卧室的门还开着,女孩从领口开始解,脱下了淡蓝色的学院风外套,玛克这次探出半个身子,交给她一件黑色的大衣,一来一回,温柔与柔美自她身上一扫而空。走动间,高挑的身量和衣物的宽阔遮盖了她的虚弱,只让整个人显得过分纤细。

    她最终又裹上了黑色的口罩,光洁的脸庞上,唯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露在外面。

    “那就出发吧。”

    两张一样冷淡的脸,这就是贝尔摩德见到人后的第一印象。

    男人不紧不慢地推着轮椅,二人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倒是与多年前她对切宁“小古板”的记忆很是一致。

    不然呢?

    琴酒那个家伙,难道还能带出性子活泼的孩子吗?

    她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话又说回来,切宁与琴酒相似的忠诚,被考验后验证的顺从,正是Boss这次会选择她而不是朗姆的原因。

    从这点来看,那位先生选择琴酒去培养当初的切宁酒,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第244章 令人致命的蜜糖陷阱

    室内一片漆黑, 只有最深处有红点一闪一闪,伴随着被机器带动的呼吸声。

    房门打开,来自外面走廊上的光线照亮了半间屋子, 却只有空无一物的说不清材质的地面。

    银发的高大身影止步不前。

    待到光明自身后消失的时候,门顶旁, 有小小的光源开启, 令老人能看清轮椅上女孩苍白而沉静的脸。

    和几年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放大了。

    “Boss。”

    随着女孩欠身,机械开始运转, 声音并不嘈杂, 像安装了极其顺滑的轨道。有东西自地面升起,停住。

    高度适宜的到长桌边缘抵在她的手边,泛起了如电子屏般的蓝光。

    平整的桌面像开启的双扇门,自中央缓缓拉开。

    出现在枡山瞳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格子,约有成年人并起来的手掌大小,里面显然不是空的。

    “Chenin。”

    苍老的嗓音今晚第一次响起。

    枡山瞳抬手拿出纸筒, 打开,纸张的触感绵韧润柔。在黑色格子里临时亮起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出淡淡的黄色,墨色的字迹方正,光洁而有力。

    她敛眸, 读完上面的内容, 又将一切恢复了原样。

    “我记下了, Boss。”她的回答清冷干脆, “不会让您失望的。”

    ……

    “啧, 朗姆这次的冷板凳不知道要坐多久了。”

    贝尔摩德抱胸靠着墙壁, 一句感叹既像是有心, 又像是无心。

    嗒。

    清脆的响声过后,火苗燃起。

    她身边的男人偏了偏头,将唇边的香烟点燃。

    烟草的气息逐渐飘散。

    “琴?”

    女明星不太满意地说道,“不过是小闲谈,你也不肯参与吗?”

    “不关我的事。”

    “啊——”贝尔摩德发出长长的叹息。

    “你可真会养孩子。”她也从手袋里拿出一支烟,凑过去示意他再打一次火。

    “就像磐石。”

    琴酒替她将香烟点燃,将打火机纳回掌心,听到女人如是说道。

    “你在说什么?贝尔摩德。”

    他皱起眉。

    “那孩子,就像你……”贝尔摩德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稳定能干的铁腕派,从不怕难搞的硬骨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部下了。”

    她道:“就像一家公司里,更换的上司有不同的喜好,偏爱的人员来来回回,但无论是谁,他们永远需要得力干将,真正能把事情做好的人,不是吗?”

    这位高级成员似乎没注意到她话语里透露出的某些“可怕”事实,态度很是理直气壮。

    琴酒:“你可以在下次行动的时候更务实些。”

    “哎呀,我们是在说那孩子,谁要说我自己了?”美艳的女人道,“再说连那位先生也没挑我的毛病。”

    轻描淡写讲过自己的情况,贝尔摩德道:“我这可是推心置腹地在和你聊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板?”

    “磐石一样的作风没什么问题。”片刻后,琴酒道,“切宁很可靠。这很好。”

    “作为任务搭档?”

    男人微微点头。

    “从你口中说出,这可是很高的评价。”

    贝尔摩德道。

    她脸上仍旧笑眯眯的,心底却越来越冷。

    诚然,完成任务时,琴酒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而除了在和那两个孩子的交往中,贝尔摩德的风格也不遑多让。玩笑之外,她自有她的高效。这是二人交情建立的基础。

    然而,组织又多出一个“强将”,贝尔摩德并不怎么乐于见到。这甚至与切宁本人如何无关。单纯是那位先生有了万全的PLAN B,组织更安稳,或许还更强大了……就无法带给她任何喜悦。

    “我听说,皮斯可好像快死了。”

    贝尔摩德忽然换了个话题。

    “琴。”她转过脸,看向他的眼神很奇特,“你会不会担心,等他死了,那孩子会恨上你?”

    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望了回来,里面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贝尔摩德似乎也不在意,笑着说:“她可是越来越被看重了,如果真想找你的麻烦,那你真的会有麻烦。”

    “随便。”

    琴酒用食指擦了下烟身。

    “你是不是觉得不会?”女人道,“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太多感情’?但现实不是这样子的,等那老头真死了,再少的感情也会发酵。她再也见不到唯一的亲人。而意识到这一事实无法挽回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

    贝尔摩德故意倾斜身子,用悄悄话的方式私语。

    “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呢?谁在那糟糕的一天带来了坏消息,把他们分开?谁将他们从短暂的团圆中带离?每一次?”她道,“更别说,那还是个过分年轻的孩子,再怎么聪慧,稳重,都刚脱离爱与恨都格外激烈的青春期不久……”

    对此,琴酒的反应是无动于衷。

    贝尔摩德再接再厉。

    “那可是为了出门参加派对,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年纪,叛逆少女会像小魔女一样用甜言蜜语……”女明星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意味深长,“设下让人觉得自己很特别的,致命‘honey trap(甜蜜陷阱)’……而组织可不是乖乖女的夏令营。”

    “你是怀疑她对组织的忠心?”

    琴酒开口道,声音低沉。

    这一句话中规中矩,却蓦然打破了刚刚的气氛,将一切扯回了现实。

    再说下去就是对切宁酒的严肃指控了,而贝尔摩德无意于此。

    “哼。”她挂着颇为无趣的表情直起身子,回到原位。

    “你真无聊。”

    见男人仍然拧着眉心,贝尔摩德没好气道,“不是啦,随便说说而已。”

    随后,她努努嘴,朝着Boss的方向,意思很明确。

    ——如果切宁真的不被信任,怎么会有今天的会面?

    这点两个人都清楚。

    “看见这种朝日一样的同伴,真是令我心生欢喜呢!”她又加了一句。

    场面恢复平静,琴酒重新点了支烟。

    ——方才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贝尔摩德个人的试探?又有多少是来自他人的授意呢?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一圈又一圈摩挲着枪柄。

    贝尔摩德用余光关注银发男人的动作,只见琴酒举动如常,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但是,他当真内心丝毫动摇也无吗?

    除却看热闹的因素,反正那位先生也不喜欢行动组和任何一方的亲近……至于这些话背后,有多少是她像看好银色子弹那般的私心……

    在男人看不见的一侧,女人的唇角冰冷地扬起。

    ……

    接收完命令出来的女孩很礼貌。

    轮椅上的切宁得体而优雅,和贝尔摩德打过招呼。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候,之间的气氛平等而融洽。她们一个与组织从感情上更亲密,而另一个,则如前者所说,是权力上更上一层的一方。

    在琴酒同样进去房间完成与那位先生的会面后,女明星看着两个人消失在视野里,才按动开关,走向另一条秘密通道,完成自己今天该做的任务。

    保时捷356A。

    “关于那部分欧洲事务的移交……枡山瞳开口,“大哥,等你到了西西里,维蒙蒂诺会和你联系的。”

    Boss将朗姆的权限一部分冷冻,一部分转交给她后,又下发了新命令。

    动机还是出于适度的平衡。

    琴酒也收到了,二人有过交集的项目将会暂时交到他手中处理。

    “她是意大利裔,头脑很清楚,处事干脆。”她说,“你喜欢的话可以留着她继续做事,所有文件资料我会通知她明天到来前准备好。”

    银发男人应下。

    “我会明日出发。”他简短地说道。

    车内一时无言。抵达公寓后,四下无人,枡山瞳判断了周围的情况,利落地推开车门。

    哒。

    打火机按响的声音响起。

    女孩扶着开关的手顿了顿。

    她回过头。

    “那么,一路顺风。”

    烟雾缭绕着他的面孔。

    “注意安全。”男声道。

    第245章 甜蜜的家与彻底割席

    午夜。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 在玻璃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金发的男人靠在窗前,同耳机里的对象交谈。

    他随手在身边的窗户上划来划去。

    “是,我在波士顿。”安室透用英文道, “不然还能在哪?”

    “Home, sweet home(家,甜蜜的家).”

    他带着笑哼了一句小调,令人能听出里面的惬意。

    此时他所持的身份,正是前几年混迹于北美情报网里的假身份之一, 情报商塞德。

    “我不想出去喝酒……没错, 斯蒂尔, 你的意愿表明得很清楚了,别担心, 我们的交情还在……什么?好吧, 确实有那么个美人, 这种情况下, 我可不会选择你……”

    粗犷的男声隐隐自听筒传来, “……听我说, 我不想让自己的辛苦打水漂。”

    “怎么会呢?”安室透道, “我很高兴你更放心了, 虽然我说这种话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是我要说,我早告诉过你了, 谁会跟生意有仇?”

    “你说得不错。”被称为“斯蒂尔”的男人道, “对了, 除此之外, 上次你提到的交货单, 有门路了。”

    “唔, 你总能做出合算的交易。”

    “哈哈,我们可是朋友。”

    ……

    安抚了对他有着歉意的友人,互祝完合作愉快,安室透挂断网络电话,陷入沉思。

    天空落下的水珠在风的作用下,不断击打着眼前的玻璃窗,发出一声声的闷响,深蓝的背景下,映出一张模糊的平静的面孔。

    “真是大手笔。”

    安室透低声感叹。

    这不是他收到的第一条消息了。之前也有一些异动,但只是给了他隐约的猜想。前段日子,以斯蒂尔为代表的纽约威尔逊家族向他这个身份发出了请求,希冀寻找合适的金融机构用来处理家族资产,深谙以往这是组织相关业务的安室透第一时间便怀疑是切宁动手了。

    他只是不能完全肯定。

    直到今天,斯蒂尔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了新的金融公司上。

    显然,朗姆在金钱方面犯下的错误,被切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Boss知晓了,在安室透与与Milverton联系之后。必然不是直接的控诉,否则切宁不可能获得如此大的权限。

    TA这一手,直接将朗姆与重要的势力彻底割席。

    令人难以置信的安静高效,安室透几乎要怀疑Boss提前准备了预案。

    但就算真有那样的前提,切宁的动作也很快了,TA平稳地完成了权力攫取。以斯蒂尔为例,这位老辣多疑的掌门人不久之前还心存疑虑,要通过情报商塞德的情报网,为自己暗地里找寻后路,眨眼间,他就表现出如此安心的姿态。

    安室透伸出一只手,抹掉方才在窗上画下的牛仔帽,掌心沾上了冰凉的水汽,随即,朦胧的玻璃窗上,有一片变得格外清晰。

    “那阵风来了。”

    “什么?”

    风见裕也鼻梁下的眼镜滑下去半截。

    他昨晚忙到很晚,凌晨才睡,早上六点钟收到长官呼叫,立刻给自己灌了一杯咖啡。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成功抵抗住强烈的睡意,脑子也尤其迟钝。

    浅金发色的青年一眼就明白了什么状况。

    他道:“熬夜了?”

    “是,抱歉,长官。”

    风见有气无力,内心还生出了其他念头。

    据他所知,降谷先生也没太多时间休息啊,到底他是如何保持精力充沛的……还有,早上的风吹过来,倒是挺舒服的……等等,风,什么风……

    “那阵风?”

    他下意识提高了声音。

    “小声点。”安室透冷静道。

    在意识到长官在说什么之后,风见裕也彻底醒了。

    他又惊又喜,连话都说得结巴了起来。

    “真的?我们等的那阵风?”

    安室透静静看着他。

    “呃,肯定是真的,我在说什么呢,哈,哈哈……”

    安室透有些无奈,他隐瞒了不适合对方知道的信息,简单交代了缘由。

    风见一阵惊叹,又有点犹豫。

    “但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仅仅通过这种表象,就能知道幕后之人的动作吗?

    “并不妨碍判断。”安室透道,“就像河面上的立漂能够准确昭示着水面下的动静。”

    “不可能是其他原因吗?”

    “钱是很重要的部分。”安室透解释,“钱在哪,信任和倚重就在哪,永恒不变的铁律。”

    反过来,朗姆也会读懂这个事实。他受到的打击不止权限受限那么简单,势必会多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而这就是恰当的时机了。

    “我要你安排人员,做好充足的准备。”

    “请您放心。”

    风见裕也郑重道。

    在他离开后,安室透迈入驾驶座,却没立即启动,他一手在方向盘上规律地敲着,进行思考。

    他已下定决心完成此次行动,下一步就是敲定计划,与理事官沟通。

    组织的反应难以预料,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一步。

    至于景光与女研究员那边……若是在朗姆倒台之后,[波本]能进一步上位,便有更大的机会争取接触西拉,了解她计划的详情,避免事情滑向最糟的那一面……还有,[波本]不能显得在特意避开朗姆的话题,按照他以往的作风,是否该安排和贝尔摩德的会面了……

    说到那个女人,安室透又想起了小侦探。

    这也是需要接触的目标。

    乐队ASACA的调查历历在目,记忆胶囊事件里,小侦探对羽田浩司案的了解……会引来的朗姆的东西,多半同样会引来好奇的侦探。

    他绝不能失手,因此,要排除所有可能引发意外的因素。

    阿笠博士宅。

    “阿嚏!”

    “新一,你是感冒了?”路过的老人道,“我这里还有感冒药……”

    “过期快三十年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啦,博士。”灰原哀嘟囔着。

    “哈哈,这次可是新的,不是上次的旧产品。”

    柯南:“总觉得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话。”

    “没有啦。”

    阿笠博士心虚地摆摆手。

    “倒是你们,大早上不去上学坐在这里……”

    这台紫粉色的沙发是整座房子里最惹眼的家具了。白大褂的小女孩和蓝西装红领结的小男孩面对面坐着,像要正式商讨什么大事的成年人。

    “博士,今天是固定假期。”柯南道。

    “什么?那我岂不是错过了签约日?”老人大惊失色,连忙朝日历跑去。

    博士从两人身边消失后。

    “今天哪有放假?”灰原哀道,“再说了,我才不会让他错过产品签约的日子呢,那可是他少有的能卖出去的发明。”

    “呵,看你们这样相处,我真是好开心啊。”

    男孩道。

    “……”

    灰原哀眯起眼睛。

    “你不对劲。”

    “哪有……”

    “不行。”

    “哈?”

    莫名其妙被否定砸到头上,柯南道:“我都没说什么……”

    沙发上的小女孩抱着胸,盯着他,孩子的体形丝毫没有影响她作为科学家的气势。

    “那个药,不行。”灰原哀道,“上次你让自己变成网络名人,之后招来多大的麻烦,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变大的药,我是不会给的。”

    “呃……”

    柯南难得的卡壳了。

    “这次又是什么场合?”灰原哀道,“旅行还是庆典……”

    她说了半天,却没听到他如以往般的请求。

    灰原哀抬起头。

    柯南脸上为难之色尽显,不知在想什么。

    她降低了音调。

    “工藤,你知道的,情况我也说了很多次了。每一次,你使用临时恢复的药剂,不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的……”

    她清楚他不会喜欢耐心与否的话题,但还是接着道:“或许,你真的可以等等。”

    蓝眼睛的小学生叹了口气。

    “不是的。”他道,“我早就知道我比她迟了一步的事实了。”

    “但是,我这次要说的不是这个。”他说,“灰原,你父母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你……”灰原哀犹疑,“半个月前你就问我这个,为什么今天又问?”

    “你当时没说。”

    “你了解的差不多了。”小女孩道,“更多的,我也不想提了。”

    柯南明白,那是她内心的伤疤。正因如此,他以往从不勉强。

    然而,前段时间他和安室先生共同赶赴群马县,破了那起十八年前的案件……其中还牵扯到了羽田浩司案……

    他有种感觉,没准里面会有破局的因素。

    前提是,他需要知道更多。

    “我从没告诉过你,小兰开学前,有一个周末,我去做了什么……”

    在说出“宫野”这个姓氏的时候,小女孩的肩膀颤了一下。

    第246章 关键证人与正义必胜

    蓝眼睛的小学生讲述完了一切, 包括原口小姐的父亲与宫野夫妇死于同一场火灾。他们所在的公司被乌丸集团控股,以及宫野艾莲娜睫毛膏上的查不出主人的指纹。

    “显然那天有其他人来过。”柯南道,“我只是不清楚,那位原口小姐最后的印象, 有翅膀的人与大脑代表什么。”

    茶色头发的小女孩沉默良久。

    “这么说, 我父母的死不是实验室的意外。”

    “抱歉。”柯南道, “分析羽田浩司案件的时候,你说过,你的姐姐也有一把那样的手镜, 是你母亲的遗物。她买过同款的睫毛膏,对吗……灰原?灰原!”

    “对。”

    灰原哀猛然回过神,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柯南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 她仍然不言不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想,是时候了, 灰原。”柯南道,“从我被袭击后,又认识你开始……”

    高中生侦探在游乐园里被迫服下奇怪药物变小,不得不住进青梅家里隐藏身份,借此对那个组织进行调查……他进入帝丹小学就读, 新来的同班转学生灰原哀是以为姐姐死掉进而出逃的组织科学家宫野志保。当然,后来他们才知道宫野明美被FBI保护起来了, 是濑川先生做的……共同面对贝尔摩德追杀带来的危机, 在赤井先生的帮助下逃离……议员事件, 阻止了代号基尔, 真身是CIA的水无小姐对土门的刺杀,之后赤井先生假死,本想借此掌握组织情报,谁知返回基地的基尔失手,被波本追杀……发生了与FBI有关的井上小姐事件……列车事件后,找到了安室先生的真正身份……又在Colubo乐园小岛上遭遇了最大的失败,他没能及时锁定真正的凶手,相泽警官牺牲,而看似无关的事实被戳破,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牵扯出了组织最大的两个秘密,一是乌丸集团的血脉,二是,从谋杀她的凶手处得知了朗姆的把柄……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愈发靠近核心了。

    小女孩咬了咬唇。

    “我不是不想说。”她终于开口了,“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宫野夫妇逝去的时候她还不到一岁,并没有直观的记忆。所有一切,都是事后他人的转述。

    “你要明白这一点。”灰原哀道。

    她以为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侦探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三十年前,我父母在白鸠制药工作,后来,公司倒闭了,他们就自己开了一家诊所谋生,这时候,乌丸集团的邀请来了。我父母最初是不想去的,一直拒绝,可是,考虑到生活资金问题,那时候已经有了我了。”她苦涩地笑了笑,“他们就加入了组织。”

    “一开始,呆在组织里研发药物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他们甚至还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随着研究进展,情况就越来越糟了。”灰原道,“不管时间早晚,去哪里,他们的出行都受到了严密的监视,连亲人也不能联系,这些,当时的姐姐也有印象。等到他们出事后,姐姐和我便由组织抚养了,我们自然也成为了其中的成员。”

    “我一直想问,若狭留美老师,是你父母的故人吗?”柯南道。

    灰原哀一惊。

    “你怎么……”

    “对她,你实在是表现出了过多的信任。”小学生道。

    明明在他们共同参与过的几次案件里,他都发现了女老师在装傻,并且试图试探自己的实力。

    “你不是这种轻信别人的性格,我想不出会有什么原因会导致这一切,除非是家人。与他们相关的,才会让你放下戒备。”

    “是。”灰原哀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美国留学了,孤身一人在外,身边会定期更换看护与监视人员,但是,时不时,总有人会来看我。”

    “是若狭老师?”

    “她没说自己叫什么,每次来,打扮也都不一样。”灰原哀道,“但总会在放学路上,或者校园里,忽然出现,带上些糖果,或给我买个冰激凌。并不算频繁……但我记得,她的一只眼睛似乎不太好用,会出现视野盲区。”

    这便是她在发现若狭老师的义眼后,态度大变的原因。

    柯南道,“等等,还是不太对,她可能是你父母的朋友,但也是……”

    “组织的人?我知道。”灰原哀挑眉,“但,我当时也是组织的人,还有,你记得出岛社长研究所吗?”

    那是宫野夫妇旧友的研究所,宫野明美曾经将母亲艾莲娜留给女儿的录音带藏在那里。

    “录音带里,妈妈最后说,要完成研究不得不离开我,但是,或许她的好朋友会来看我的,她还开了个玩笑,对方答应等我长大后,会给我买Reese's巧克力花生酱糖果,要多少有多少。”

    小女孩脸上露出哀伤。

    那时候,这种糖很流行,小时候的姐姐也很喜欢吃。

    “而她总会给我带那个。”当时,她还不知道录音带的事。

    这就证明不会是偶然了。

    柯南顿了下。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总是改头换面来看你?”

    “应当是不想让其他成员知道。”灰原哀道,“组织内部也不是相亲相爱的大家庭,我的身份又很敏感。而等我读完书回到组织后,监管更严格了,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机会,也再也没见过她。”

    “这么说,她没见过你长大的模样?”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工藤?”

    “或许,她叛逃了。”

    “什么?”

    灰原哀眉毛皱起。

    “你先听我说,我也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但是……”柯南道,“我认为,她和你母亲有相同的手镜。”

    “她……你是说,羽田浩司案件里碎裂的镜子是她的?”

    灰原哀诧异于其中的巧合,“可是,棋手也会注意仪容的吧,你怎么确定那镜子是女人买的?”

    “如果她就是那个找不到的保镖浅香呢?”柯南道,“想一想,有人说见过浅香拿着手镜,以此断定她是女人,假如,她也和你母亲一样购买了相同的睫毛膏。朋友交流后,或者干脆一起买了一样的东西,很正常吧。”

    “是很正常,但……”

    “若狭老师虽然不承认,但是很多次,她总是莫名其妙就解决了肢体冲突。”柯南道,“她身手很好。”

    “即使这样,她的镜子为什么会到羽田浩司手里?”灰原哀道,“她和棋手没什么交集……”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

    灰原哀想起,自己曾见过女老师口袋凸起的奇怪形状。

    “她总是随身带着一枚将棋,就像是她的护身符。”柯南道。

    他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有一部分是上次情报交换的结果,他告诉安室先生宫野女士确实买过睫毛膏,有附带的镜子,而安室先生则告诉他,羽田浩司的护身符便是将棋,是他赢过老师的比赛里的最后一步棋,具有特殊意义,却在棋手死后不见了。

    “假设他们是恋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小男孩道,“若狭老师因为组织任务来到阿曼达.休斯身边,和羽田产生交集,之后有了感情,还把手镜赠给了棋手,在他死后,她拿走了他的护身符留作纪念,并因此叛逃。所以,她才只能悄悄地去见你。”

    灰原哀哑口无言。

    听上去很合理,并且,仔细想想,倘若,若狭老师仍然是现役成员,那么她的任务是什么呢?

    她没有做出危害他们的事。

    “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她没有叛逃,仍然是组织成员,羽田浩司就是她杀害的。”

    “不可能!”灰原哀急促地喘气,仿佛被那样的猜想吓到了,她语气强烈,“我不相信她会是那种人!”

    “那么,火灾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尚且不知晓,可羽田案,如果若狭老师就是浅香……”

    柯南坚定道。

    “她就是可以指证羽田浩司案凶手的证人!”

    “不行的。”

    灰原哀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你是不是还在怀疑那是朗姆?”她道,“但是你不是说,现场暗号指向的是乌丸吗?”

    “为什么不可能?”柯南沉着道,“退一万步来说,那一定是个组织的人。”

    “那她为什么不早点做?”灰原道,“如果若狭老师想的话,她大可以早些自己去报案,告诉警察或FBI,不是吗?”

    女科学家说的,正是柯南所担心的。组织做事严密,不留证据。这件有破绽的案子很是少见。而是什么阻拦了若狭留美的步伐?

    灰原:“或许那个凶手死了呢?”这样举报也没有了意义。

    “不,并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粉色头发,笑容温柔的男人出现在客厅里,还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

    博士在冲矢昴身后打着哈哈挠头:“邻居来送吃的……”

    灰原哀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面上写着明晃晃的一行字:又是监听器?

    “失礼了。”冲矢昴道,“但是……凶手确实没有死,是一个活着的重要人物。”

    赤井秀一掌握的情报要更多一点,也正因为小侦探提到了关键因素,他才不得不又一次端着没煮熟的菜出现了。

    这次可真是冤枉,要知道,他现在的咖喱水平已经提升了不少呢。

    他笑眯眯地把滚烫的锅子放进厨房,自如地加入了对话。

    “请恕我不得不参与这个计划。”

    最开始,朗姆出动的消息,来源是濑川,通过他的口告知了其余FBI搜查官,其中就包括赤井秀一。

    而究其根本,这种机密消息的来源,赤井秀一是明白的。

    波本。

    在知晓了安室透真实身份的今天,当初那场交易不难猜想。濑川在相泽警官的事务上的主动配合,成为了双方合作的基础。

    而朗姆,不仅仅同僚的复仇对象。

    想到久远记忆里的高大身影,研究生的奇特笑意又深了几分。

    “剧场任务真的好累人哦。”前田拿着沾满颜料的小刷子在道具上涂来涂去,由于没有口罩,女大学生把外套提起,紧紧蒙住口鼻。“活动分数也太难拿了,我后悔自己要选这个了!”

    她越干越无聊,干脆举着刷子来到下方座位席的同伴身边。

    “枡山,你写完了没有?”

    好友选的工作也不轻松,看似是只需要随便写写的剧本,然而由于众口难调,这已经是她出的第五版了。

    “快了。”枡山瞳扬起头笑道,前田看到她指尖都沾上了墨水。

    “只差个结局了。”她说。

    “诶,你悄悄告诉我,是什么结局?”

    “这个嘛……”

    “拜托了!我可以请你吃冰!”

    “除了正义必胜,还会有什么结局?”

    第247章 人物弧光与完美交换

    “……经历了波折种种, 台前的主角往往会以自身最显著的特质,作为解决问题的切入口。”

    ——于侦探,这就是一个又一个案件。

    “他们也总有着亮眼的人性的光辉, 足以感染那些关键角色,使其立场更改乃至变换, 帮助实现最终目标。”

    ——不管她们是千面魔女,还是有着黑暗面的前组织成员。

    ……

    剧场里, 枡山瞳将上翻笔记本的大纲亮给前田看。

    “看, 男三号的成长轨迹, 也是他的人物弧光。”

    “唔。”前田眉头拧起,由于过分专注,她忘记了手里还有带颜料的刷子, 准备去摸下巴。

    在她差一点就要把自己涂成满脸花的时候,枡山瞳及时伸手, 用墨水笔的一端挡下了她动作。

    “啊!”前田恍然大悟, 回过神来,就察觉自己把颜料抹在枡山同学的笔上面了,连忙抱歉地笑笑,接着用一种找到新大陆的语气道:“这不就是漫画里的嘴炮环节吗?主角能够说动任何人按照他的理念做事!”

    枡山瞳失笑。

    “你说得没错。”

    “但这不是很不科学吗?”前田又从旁边拾起木板, 继续她的道具制造工作。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听他的?”

    “毕竟,说白了,主角的理念才是故事核心嘛。”

    枡山瞳也收回笔,在纸上撰写着新的对话。

    “对哦, 这么一想确实可以理解。”前田舒了一口气,“哎, 也不知道选角进行得怎么样了?”

    “你想换到那边的小组吗?”

    “有点, 一开始我想的是来演戏的同学都那么业余, 选角现场一定会让人尴尬万分,那我可受不了,而道具制作就有趣多了,但是……”

    前田举起手里的棕色长条,做出欲哭无泪状。

    “看,这已经是我做得第十八条栅栏了!它们全部一模一样!幕后工作也太辛苦了!”

    “藤田又是个细节控,要我说这些东西哪有他说得那么重要。”前田换了一把小刷子把边边角角涂好,一边干活一边愤恨地道,“他们最好选些真正漂亮的人,只有光鲜的主角,才对得起我如此精美的栅栏!”

    余光瞥见好友,她不忘加上一句。

    “还有你被改来改去的剧本!”

    枡山瞳笑了笑。

    “要保证台前的剧本顺利上演,台下的人也只能把一切都做好了。”

    她的目光落回笔记本上,“看”着另一处的场景。

    办公桌后,是系着深蓝色领带的一头白发的年长者。

    美国,匡提科。

    调查局局长的办公室百叶窗已经呈关闭状态一个上午了。

    偶尔经过的探员与一旁秘书室里的女人交换神色,对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这样的场景一般可以被认定为,有一场重要的谈话正在进行。

    室内。

    组织犯罪部主管哈里斯强压着怒气道:“您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半小时前他进入了办公室,不解的情绪也维持了半小时。

    “兹事体大!”他对局长安德鲁.里奇道,“您怎么能听一个鲁莽的年轻人的主意!我……”

    “文森。”

    里奇局长唤了声主管哈里斯的名字,意在让对方冷静。领会到了上司的意图,哈里斯停住了话头,却没完全放弃,瞪了旁边的年轻人一眼。

    对此,棕发斯文,亚裔面孔的高级搜查官濑川阳太没什么表情。

    里奇局长这才对哈里斯道:“塞戈瓦的报告,我们之前都看过,文森,你当时不也觉得这项行动有可取之处吗?还对塞戈瓦赞许有加,我差点都拦不住……”

    “我现在想收回那番话了……等一下。”在里奇局长说什么话之前,哈里斯狐疑地看向了濑川阳太。

    “这小子回国,我完全不知道。塞戈瓦,你这是擅自私下行动吗?”

    “是我喊他来的。”里奇局长道。

    平日里,他就是个温和的长官,此时说话也很平和,“你先别责怪他。”

    哈里斯哑火了,但还是嘴硬道:“现阶段,他的提议不够成熟。”

    “你认为不是时候?”

    “对。”哈里斯说,“里奇,我们追查的组织是个庞然大物,十分棘手,他们不是街头的三流货色。我们甚至自己人都还没有掌握一手消息,在那次……失败之后。”

    里奇局长:“塞戈瓦的名单,不就是一手消息吗?”

    “如何保证那是真实的?”哈里斯道。

    他没有说出内心更深的担忧。

    ——若是按照塞戈瓦,即濑川阳太的计划实行,势必会有激烈的冲突,必须考虑对方鱼死网破的可能。而如果反扑过于强烈,损失难以预料——至少,在他的任期内是这样的。稍有不慎,名誉上会出现巨大的污点。加上各地区难缠的关系……

    他暂时不想冒险。这点,里奇这老家伙不可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真实呢?”里奇局长道,“你也说了,塞戈瓦是这几年最优秀的搜查官之一。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认为你们可以客观地重新审视这个计划。”

    哈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不一会就找到了新理由。在报告上,塞戈瓦曾提议联合行动,这就意味着,CIA那边的鬣狗也必须参与。

    哈里斯盯着局长道,“我们需要主动促进和他们的合作,这期间……”

    他隐去了最后的话,两大机构从来不是亲如一家的关系。

    “塞戈瓦,你的理由是什么?”里奇局长道。

    濑川阳太:“名单流出后,每一秒都存在泄露的风险,多一个流转环节,就会降低多一分价值。”

    他平静道:“依据我们对那个组织的了解,它某方面的势力一旦受到打击,就会像章鱼的触角般反应,也就是一个地方感觉到了,所有地方都会立即收缩,踪迹难寻,因此,必须同时动手。”

    “但事前声势越大,风险也就越大。”哈里斯道。

    “有必要的话,冒险是值得的。”局长里奇道,“至于和CIA的合作,或许高级搜查官塞戈瓦前期可以试着去推进,接触沟通。”

    ——太不对劲了。

    哈里斯此刻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长久以来,在对待那个组织的态度上,他和安德鲁.里奇的大体步伐是一致的。可是,今天,从进入这间房间开始,对方温和的表象下,说是态度坚定也为不过。此时,他脸上的笑容都少了些许,可见对自己迟迟不肯配合有些不满了。

    哈里斯定下心,再次看向濑川阳太。

    年轻人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不是他搞的鬼?

    哈里斯:“塞戈瓦确实还不错。但卡斯彭可不是好相处的人。”

    对于CIA领头人的作风,调查局上下都不陌生。

    “但他手下的人很出色,对吧?”里奇道,“全是些工作认真的年轻人,再说了,这会给我们的人争取到更多的福利的。”

    这就是在暗示,FBI的成功,将会在国会山迎来拨款与资源上的倾斜了。

    哈里斯明白过来了,里奇是此举为了调查局的整体利益。

    这样的话,对方的表现也就可以理解了。

    “会吗?”哈里斯道。

    “当然。”里奇说,“塞戈瓦为我们提供的可是个好机会。”

    “的确是好机会。”

    风险归风险,哈里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名单堪称巨大的财富。成功后,必将为自己赢来不菲的政治资本。他只是担心失败的可能性,难以做出决定,但又在此前保留着对濑川阳太的认可。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全盘松口。

    “大量中下层成员,也许没有那么有价值。”哈里斯道。

    里奇听出了他的转变。

    “塞戈瓦?”

    被点名的年轻人:“我们需要对方陷入混乱,以往,他们的行动一旦出现纰漏,相关人员马上会被舍弃,各种关系会启动,抹平痕迹。”

    “但同时遭遇打击后,对方就必须做出取舍了。”

    “就像我说的。”哈里斯道,“被放着不管的肯定是中下层。”

    “他们的忠诚会被动摇,同时,难以避免的,感到的威慑也会降低。”濑川道,“这种情况下,信息的数量与价值都会提升,最终必然会攀扯更重要的角色。而这件事本身就会令我们收获更多的安稳……”

    里奇:“……与正义,这就是我们工作的目的。”

    哈里斯望向局长。

    ——如果这老家伙是如此坚定的话……

    “我想,我之前的决定是有些草率了。”哈里斯道,“那么,卡斯彭那边……”

    “正式合作自然是你来负责,但不妨让塞戈瓦做个前哨。年轻人要有锻炼的机会,你说是吧?”

    “他很适合。”

    “那就这么决定了。”里奇局长道,“祝你们成功。”

    哈里斯点头。

    他试探着道:“那,塞戈瓦不再回去亚洲,之后……”

    显然,他认定濑川阳太借此机会脱离了一线工作。

    “哦,文森。”里奇局长笑道,“我们的搜查官怎么能放下自己的任务呢?”

    “具体执行只能由我来做。”濑川阳太道。

    他在表示自己会返回霓虹。

    哈里斯很是疑惑……

    ——难不成,这件事竟然是里奇主动推动的?自己是不是该再打听下什么?

    怀抱着种种疑问,主管匆匆离去了。

    房间内立着的只剩下一人。

    办公桌后的里奇局长道:“哈里斯,这家伙啊……”

    他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转而道:“塞戈瓦,这次的行动很危险,务必谨慎小心。”

    “是,长官。”

    “至于ICPO(国际刑警组织),听你的意思,你有一个名字?”

    “我认识一个朋友。”

    “朋友啊。哈里斯也会再给你一个名字的,我们有过不错的合作历史。”

    安德鲁.里奇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却没有点。

    “顺利的话,会很快的,或许,我们不久后就会在热闹的地方再见了。”他意味深长道,“我很欣赏你带来的友谊。”。

    巴尔姆家族是某个红州的百年家族,他们今年将会帮助一位有心的素人成为议员,他的名字叫克里斯,克里斯.里奇。这种当地望族向来对本地有着优势的影响力。这是传统精英阶级的权力交换。而巴尔姆家族也好事将近,他们的幼子约翰即将成婚,对象名为埃斯特,埃斯特.卡斯彭……CIA之前出动失利,急需一个翻盘。费鲁普.卡斯彭性格强硬,对行动的迫切程度要更甚,并且为此愿意在今年国会山的会议上适当让步。

    在新的改变带来的友好环境下,针锋相对的前提下不可能成型的局面发生了。

    而促成双赢的……

    “更多是机缘巧合。”濑川阳太道,“我的荣幸。”

    他并没表现出过分的得意,依旧保持着谦卑。

    ——很有前景的年轻人。

    里奇想着,他也留意到,在他出言试探下,眼下的气氛有些过于严肃了。

    “婚姻对男人的改变可是很大的。”

    八面玲珑是他这种人的基本素养,里奇故意晃了晃手上的婚戒,“会让人勇于担起责任。”

    此话一出,果然搜查官如他所料,表情柔软了下来。

    濑川阳太道:“约翰邀请我做他的伴郎。”

    “是首席吗?”

    “不是。长官,您知道的,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也对,首席伴郎可是任务很繁重的。”里奇露出怀念的神色,“友谊啊……”

    濑川离开办公室,来到下一层。

    周遭是洁白的瓷面,洗手池前的镜子一尘不染,哗啦啦的水流声中,男人注视着面前的自己。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枡山瞳也透过镜面凝视着[自己],感受着冰凉的液体擦过指间,眉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真让人混淆啊。

    这种场合,几乎要令人以为,与另一个身份也没什么差别。

    就在这时,一阵咖啡香味自身后传来。

    半开的门后,波浪卷发的女人朝他招手。

    “卢卡斯!”

    濑川回过头,面露惊诧。

    “阿什莉!这可是……”

    “男士专属,我知道。”

    前工作小组的同事阿什莉.罗尔格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她端着马克杯,靠着墙戏谑地打趣,“看起来心情很好嘛,不是坏消息?”

    “多谢你帮忙。”

    “别这么说。”阿什莉道,“只是感受下办公室的‘晴雨表’而已,算什么帮忙……哎,你没麻烦就好。”

    “我很好。”

    “突然召回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好啦,我知道了,保密条款。”阿什莉了然,“别用狗狗眼对着我了。”

    棕发的男人抿了抿唇,泪痣随着他眼睛的弧度变换而愈发惹眼。

    “你怎么不在上面喝咖啡?”他说。

    “拜托,你没感受到上层的气氛吗?”女人用搅拌棒搅了搅饮料,“我可喝不下去。”

    “但局长的咖啡豆应该比较贵吧。”

    阿什莉“扑哧”笑出了声。

    “没错,但不值得……总之,你在亚洲还好吗?”

    “一切正常。”

    “天哪,我真怀念一线工作。”

    “还没恭喜你有宝宝了。”

    “我收到你买的锅子了,很喜欢,下次别买了。”

    “我会送你新的西格绍尔。”

    “这才是我的男孩。”

    第248章 万事俱备与忧虑更甚

    工藤宅, 戴着方形眼镜的男人有着和小学生相似的蓝眼睛,面孔英俊,气质儒雅。他正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小说家, 工藤优作。

    在和灰原哀聊过后,下定决心要找机会和若狭老师来场面对面谈话的工藤新一, 就是被对方拦住的。

    “父亲,你的理由是什么?”小学生道。

    “时机很重要。”

    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 如是回答。

    ——羽田浩司的案件地点并不在霓虹。在新一做出什么前, 还是和美国那边的调查局沟通下比较好。

    否则, 在现有情报下,万一对若狭留美的判断出了错误,反而会引起不妙的后果, 类似打草惊蛇。

    “这和赤井先生这段日子的神神秘秘有关吗?”

    柯南狐疑地盯着父亲,总觉得对方还知道什么自己不清楚的。

    FBI搜查官平日里就足够神秘了, 最近更甚, 导致他严重怀疑是赤井秀一将父母喊回国的。

    “别太着急了。”工藤优作道。

    “咚——”

    宅子里荡起一声长音。

    小说家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朝门口走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客人?”柯南跟在后面。

    门前,男人将手臂从尚未触及的门铃处撤回。

    “工藤先生。”

    “请进,濑川先生。”

    来访者是一位俊秀的年轻人, 正是濑川阳太,另一位搜查官。

    濑川在沙发上落座。冲矢昴从书房内走出,夹着一份牛皮纸袋,将资料放下。他对着同僚点了点头, 对方也简单回礼。两个人就这样潇洒地打过了招呼。

    “我和ICPO那边的朋友交流时,他们都对你印象不错。”

    工藤优作对着濑川阳太道, 笑容和煦里带着赞赏。

    “没想到你之前还和林格伦合作过……”

    “海外事务, 总免不了打交道。”濑川道, “林格伦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们所说的,正是一位知名的国际刑警。

    “来点红茶?”

    伴随着优美的女声出现的美人棕发饱含光泽,天使长相,是宅子的女主人工藤有希子。

    “谢谢您,夫人。”濑川连忙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茶壶,“请允许我也做点什么。”

    “真是绅士。”有希子笑道,“不过不用了,你可以仔细品尝一下。不是自夸,我泡红茶可是很有一手呢。”

    “不胜荣幸。”

    “正适合招待今天的客人。”工藤优作道。

    柯南:“还有其他人?”

    一阵怪异的氛围从拐角处靠近。

    保持着眯眯眼状态的研究生,和假如在外面碰到多半也会笑眯眯的友善服务生,两个人以一种冷面相对的状态进入了会客室。

    柯南脑子里跳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安室先生,究竟是为什么和赤井先生这么不对付啊!两人之间也没有仇吧!

    小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时,以搜查官马甲身份出现的枡山瞳也在思考。

    她透过[濑川]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看来,不愉快的同事关系真是影响良久呢。想必威士忌组一起上班时,很讨厌自己的工作吧……连带着讨厌一同工作的同事。

    见到濑川时,安室透高涨的冰冷气势反而缓和了。

    “老板?”他甚至还有心情用另一个身份称呼对方。

    “好久不见。”濑川阳太礼貌地回话。

    一旁,小学生的眉毛扭得更奇怪了。

    “不用这么吃惊吧。”恢复了正常状态,读懂了柯南心思的安室透对小男孩笑道,“有必要合作的时候,我们一向如此。”

    ——如此友好吗?

    柯南一脸“我不信”。

    三面灰色条纹的沙发围绕着原木桌摆放,前方是硕大的电视墙,旁边的壁炉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书架倒是格外整齐。作为世界级小说家与女演员的住宅,这里复古与奢华并存。

    工藤父子二人在正对着电视的位置坐下,他们左手边是斯文的FBI搜查官濑川阳太,右侧是浅金发的公安,安室先生,冲矢昴作为在这里住了不短时间的租客,临时从环形书房里搬出一把椅子,给自己加了位置。

    虽然这场谈话是约好进行的,但并不意味着就能从一开始步入正题。

    “那是《A Study In Scarlet》?”

    濑川先开口了,他指的是书架上的一本薄薄的书籍。

    “是的,《血字的研究》。”

    “莫非是原版吗?”

    “复刻本,一个朋友送的礼物。”工藤优作身为主人家,自然而然承担起了破冰的责任,笑道,“你也喜欢?”

    “毕竟,那是第一案。”濑川道。

    “严格来说并不是第一案。”柯南道。

    与作者同名的小学生,兴奋程度肉眼可见地上升了,即使在当下的场合,他依旧执着于科普,“之后,柯南.道尔写下的作品里有过描述,在‘血字’的研究之前,福尔摩斯还破过其他的案件。”

    安室透:“马斯格雷夫礼典?”

    “还有范贝里酒商案。”冲矢昴也加入了对话。

    在场所有人都有侦探属性,对推理的爱好和了解也很一致。

    “俄国老妇人案与铝制拐杖案。”濑川道,“好吧,是我的表述不够严谨。为我们带来福尔摩斯的第一案,这么说对吗?”

    “唔……”

    这是一场必须进行的谈话。

    对安室透来说,切宁的动作令朗姆的“环境”急剧恶化,为逮捕后者迎来了难得的时机。但如果他要行动,就必须一击到位,排除其他方面的干扰。而他用来定位朗姆的源头案件是原口京音事件,朗姆真实身份的痕迹是十几年前在美国消失的。因此,他需要联邦调查局方面的消息。

    濑川:“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有一部分,但不完整。”

    这就表示朗姆的轨迹还不够明确。

    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柯南却异常地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

    工藤新一这段时间关注的重点是羽田浩司案,可是,正如父亲所说,事发地在国外。假设事情能如他所想般进行,若狭留美成为指证者,目前在霓虹,凶手多半也在,换言之,逮捕工作必然要在国内进行,这离不开安室先生的配合。

    而假设事情发展没能如他所想……

    这正是父亲工藤优作与赤井先生希望他再考虑一下的原因。他们的说法自有其道理,若狭留美多年沉寂,如今行动,必然有自己的目的,她不会那么容易被说动的。

    “我同意。”

    出人意料,对柯南的计划首先发声,表示赞同的是濑川阳太。

    赤井看向自己的同僚,绿色眼睛很是锐利。

    “你同意?”

    “为什么不?”濑川轻笑一声,“我相信,他会成功的。”

    安室透没有说话,眉头紧锁。

    小侦探的实力他是认可的。逮捕朗姆也是他必定会做的。不同的是,羽田案在他这里定位是诱饵。

    “只是,不要擅自行动。”濑川接着道。

    此话一出,其他成年人的神色都有所变化。看样子是以为他先前那句话是缓兵之计,旨在劝说小侦探不要冲动而已。

    柯南却不这么认为。

    濑川先生有着很认真的眼神。

    他不是在告诉自己,需要自己再次进行漫无边际的等待,而是心底,似乎真认为,有那么个“时机”?

    “……还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棕发的男人笑了起来。

    在座的全都是聪明人。

    工藤优作意识到有更多内情。

    ——这位搜查官甚至连同自己,联系了国际刑警组织,如果仅仅是朗姆一人,真的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虽说,也可以理解成他是谨慎,毕竟目标是一位老辣的二把手。

    安室透眸光频频闪动。他动手的契机很大一部分是组织内部的状态,但濑川……

    景光与女研究员的交集映入他的脑海。

    赤井秀一整理了下领口。

    ——朱蒂所说的,卢卡斯仿佛有什么新的想法,“频频与布莱克交流”……看来这就是了。

    柯南也想到了什么。

    小学生一时愣住了。

    他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有可能吗?

    在他做好心理准备,长久战斗下去的今天……结束的日子,会这么突然到来吗?

    “当然,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濑川阳太道,“于时间上,准确无比的计划。”

    “做好你的部分。”

    讨论过后,见儿子还是怔怔的,工藤优作摸了摸他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

    “嗯。”

    柯南郑重地点点头。

    濑川先生完全赞同他追查羽田案,以及与若狭老师的对质,只是需要他和自己保持联系。理由还是时间。

    “我不认为你会失败。”男人道,“但是,万一,我们需要提前做出其他应对。”

    可能成为突破口的若狭留美立场难辨,同样可能走漏风声。

    “无论如何,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濑川道。

    几人静消消地解散了。这场会面本身就冒着足够大的风险,再多留实在是不明智。

    濑川对赤井秀一做了个联系的手势,研究生打扮的男人默默比了个“OK”。

    具体任务时,行动高手的赤井秀一是不会不出动的。

    “没想到你会赞成。”

    住宅区的道路上,安室透与濑川并没分开,而是像普通的员工一样朝着咖啡厅漫步而去,维持着自然的交谈氛围。

    只是说出的话不是那么日常。

    “你不也很看好他?”濑川道。

    ——但他还是个孩子,而若狭留美,单从她在组织的年限……

    安室透垂眸道:“是啊。”

    两人敲定了联合逮捕行动的更多细节。对于濑川能够推动这件事情,安室透内心是惊讶的。但某种类似猎手的本能立刻提醒他,的确,如对方所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关于朗姆的行动是锋利的尖刀,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点”,它本身就发生在权力过渡期,切宁再老练平稳,组织内部也免不了多少有些动荡……如果再加上佐久间的名单,联合行动的“面”……

    组织势必会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这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而公安方面……之前,逮捕朗姆的行动已经有不太赞成的声音了。保守而多虑的环境无独有偶……但是……

    安室透眸子里透出些冷意。

    ——计划在他这里必须成行。

    “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前,濑川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没有。”

    安室透低声道,再扬起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他惯常的笑容。

    “只是……”

    “什么?”

    “没什么。”

    安室透告诫自己专注眼前的计划,但他心里还有更深的忧虑。

    切宁。

    对于明明就住在附近,却很少见到的老板出现了,榎本梓小姐很惊讶。

    濑川很和气地和女孩子说话。

    安室透笑了笑,来到柜台后面,摘下围裙。

    他之前想过,要想使组织彻底湮灭,在Boss之外,关键的人物就是朗姆与切宁了。现在,全面名单顺利的话,那位先生的权柄会被无限削弱,到时候,借此对付他也不是不可能,说白了,在知晓对方身份的今天,那只是个虚弱的老人而已。除了,在对他动手时,琴酒所代表的行动组会成为极大的阻碍。而朗姆倒下之后,切宁成为了唯一可能为这个局面收尾的人。

    TA很安静,反应很快,这点倒是非常有组织特色。

    联合的秘密行动,正是为了与TA进行时间上的较量——在号角吹响后,谁能最快吞吃对方更多的棋子。倘若一切顺利,之后有能力组织再次进攻,恢复组织生机的,也只有位居高位,面目模糊的切宁酒。届时,TA手里会有大量的资产,交换,联合,无需多久就能织就一张新的网。

    但是,佐久间的名单,也许会揭露对方一部分的真实,比如TA到底用怎样的身份在活动……不过,安室透也需要考虑另一种可能,在女研究员的机制并不明朗的现在,谨慎无比的切宁酒或许不会暴露……

    不管怎样,当下考虑那些还太远。

    然而,[波本]这个身份,有必要保留下去。

    ……

    “你是不是该考虑辞去咖啡厅的工作了?”

    男声响起。

    第249章 一步阳台的刹那悲欢

    “濑川先生, 您说什么呢?”榎本梓道,“安室先生才不会离开!”

    被提到的主人公也朝濑川阳太抛来一个眼神,其中含义很明显。

    这种言语很不谨慎。FBI不该这么做的。

    “抱歉, 我劝人读书的毛病又犯了。”濑川轻描淡写转移了对话重点,“我是觉得, 安室可以考虑其他职业,他真的很出色, 不是吗?”

    “是啦!”说到咖啡厅的“中流砥柱”, 榎本梓深以为然, “安室先生主意又多,手又巧,还招女孩子喜欢!”

    最后一个就不用了吧……

    为了不让自家店主陷入尴尬, 服务生小姐很贴心地假意嗔怪道,“我想起来了, 您上次还劝我去读护理学校呢!”

    靠在柜前的濑川笑了笑, 他以手撑着下巴,垂在额前的碎发,使得男人的面容显得分外年轻。

    “你很细心,适合当护士。”他道, “在这种地方,你的光辉会被遮掩的……你们都是。”

    “我会考虑店主你的提议的。”

    金发服务生在他面前放下一只极其小巧的杯子。

    “我该去取送来的原料了!”

    榎本梓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急忙丢开记账的笔记本,从柜台后匆匆走出, “那么,赖川先生, 就拜托您暂时替我散发一会光辉了!”

    二人年龄差距不大, 女孩子很自然地开了个玩笑, 擦过手朝后门走去。

    室内安静了片刻。

    “上次的饼干很不错,你要露一手吗?”

    安室透作势要让出厨房。

    “不必了。”

    搜查官诚恳地摇摇头。

    “濑川。”安室透却又唤了他一声。

    “你认为,‘光辉’一般有什么?”

    他这个想法是自刚才的对话里突然产生的。

    对于这样的问题,FBI搜查官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

    濑川眉头微微蹙起,道:“你对‘光辉’的定义是什么?”

    “我猜你更想说,我问的是什么鬼问题?”

    “……”

    对面人一时无语。浅金发的男人面上展开一抹笑意,又极快地消失。

    “从你擅长的心理上。”安室透道,“一个年轻出众的人,会没有展示自我的需求吗?”

    “不太可能。”濑川道,“除非,这个人有什么心理缺陷吗?”

    “应当没有。”安室透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他外在的表现从容而完美,我想这能反映,他的内心状态是稳定的。”

    “对,神经质往往会导致大的起落。”

    濑川顿了顿,道,“这就是你提到‘光辉’的缘由?如果是那样的话,地位,财富,名誉……传统意义上能予以心理回馈的都会包含在内。”

    “我也这么认为。”安室透道。

    可惜,组织里不乏名流或望族成员,以此定位切宁的身份,范围太广了。TA不亲自出动,可能身在任何国家,任何城市。因此,波本可能接触过TA一次,两次……更可能与TA从未有过交集。

    毕竟世界又不是围绕着他自己转动的。

    换言之,安室透所想的“切宁拥有耀眼的明面身份”,这种因素只能用于事后确认,对事前找寻帮助甚少。

    濑川:“你错过好机会了。”

    “哈?”

    “刚刚,应该问一下小说家的。”FBI道,“从另一种角度看,答案没准会很有意思。”

    “那位作家的话。”安室透试想工藤优作会有的回答,笑着说,“大概会说‘表演欲’本身之类的吧。”

    “也不是没可能。”

    “你认真的?”安室透挑眉,看清了濑川的表情,他讶异道,“你认真的。”

    “展示和炫耀不一定要是传统渠道。”濑川道,“换句话说,并不总要面向大众。或许只对于特定的一两个人,一两段私密的关系。”

    “有道理。”安室透道,“只是,很难想象。”

    ——唯独看重自己承认的目标吗,这可真是傲慢。

    “唔,广义上,这也可以是人之常情。”

    安室透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对话告一段落,濑川将浓缩咖啡一口喝完,安室透正色道:“对了,MI6那边,我们也会递话的。”

    欧洲同样是组织势力的重点区域,也是此次行动避不开的地区。英国又是重中之重。FBI必须和对方联系并进行行动商议。

    前期与其交流的濑川表示:“……这时候,真希望自己是CIA。”

    安室透:“他们和MI6关系好多了。”

    “是啊。”

    “濑川。”在搜查官彻底离开之前,安室透望向他,蓝眼睛里是无比认真的神色,“我有种感觉,这次,真的能行。”

    那双比常人浅一些的棕眸停滞了片刻,内里的光芒才开始重新流淌。

    “当然。”濑川道,“这不就是你,我,奋斗的目标吗?”

    ……

    “SIS就拜托您了。”

    黑田兵卫与MI6的人有着交情,这是安室透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对于他猜出自己的过往,理事官仍旧保持着一张冷脸,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多方因素相加,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行动势在必行。而面对黑田暗示的上面的人可能会有的态度问题,安室透并不在乎。无论如何,下一步都已箭在弦上。

    若狭的羽田案会是第一发,如果小侦探失败,安室透就会继续他原有的计划,诱捕朗姆。

    成为弃犬的目标谁也不会拒绝,而当下时机正好。

    其后的联合行动,黑田兵卫不得不承认,如此全面地对组织成员进行围捕是极难达成的大动作,难得而珍贵。

    “这样的话,波本,这次行动必须成功。”黑田兵卫道,“至于之后……”

    “之后,我将陷入沉寂。”安室透道。

    组织是不可能被一网打尽的,这一次受到大规模打击后,残存的成员定然会长时间蛰伏,原有的构成形态还会大改。这种情况下,出于保险,他最好断绝和上面的联系,像一个低调的,真正的组织幸存者那样避风头。

    可这不是黑田惊讶的原因。

    “你不打算回来吗?”理事官声音厚重。

    黑田兵卫想了一想便明白安室透如此选择的原因。然而,他同样认为,等到组织元气大伤后,局面便会不一样了。

    “到时候,从正面下手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黑田强调道。

    反过来,若是安室透继续潜伏,他面临的困难会成倍上升。之前[波本]算得上半依存的朗姆倒台,组织环境又会可想而知走向严酷,接触到的对手也会更多疑,在这种情况下,本就和另一方的势力很是陌生的他,要重新获得安身之地。和从头开始,卧底打入一个新的组织有什么区别?

    “况且,你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警校一毕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就打入了组织。身处里世界,他一刻也不能停息。不仅要时时刻刻戴着假面,还要提防从各处袭来的危险。各方面压力巨大,一步也不能错。即便如此,他依然成为了迄今为止行动最成功的卧底之一,一步步接近了核心。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很难放下这个身份?

    黑田想。

    可是,正如他先前种种考虑的那样……理事官更倾向于让降谷零归队。日后,他可以凭借对那个组织的了解,负责带领从正面打击的队伍。这也是黑田一直以来对看好的年轻人的路线规划。

    “到那时,你也可以有正常的社交与生活。”

    这句话一出,安室透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屈了下。

    “不。”他很快道,“我还是……”

    显然,他有自己的坚持。

    “这件事不急于做决定。”黑田先一步拦住了对方的话,“可以再等等。你也回去多想一下。重点还是接下来的行动。”

    理事官态度坚决,安室透便也没急着在言语上争锋。

    “好的。”

    话虽这么说,他主意已决。

    东都大学。

    剧场门口摆着几把空置的桌椅,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道具,其中包括半截西式塔楼,几级台阶,一个毛茸茸的大的惊人的翅膀,还有过分翠绿的布景树。

    有两个人共同抱着其中一棵,七手八脚,几次尝试,想通过不够宽敞的侧门。

    “哎哟!”

    “你又踩到我了!”

    从一堆鲜绿的树叶里艰难挤出脑袋,其中一人道,“我说我们从东门进,你非不听……诶,你好,同学,不好意思。”

    多田道歉的原因很简单,自己和朋友堵住门口了不说,根据陌生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判断,对方可能是被他们逼入死角的。

    “是来看夏日学园祭的预演的吗?”

    另一个男生也从树干下探出脑袋,紧接着呸了几声,他张口时不小心尝到假叶子的味道了。

    两个人都是今年承办艺术表演的商学院学生。

    “还没开始呢,要两个小时后了。”

    来人笑容温和。

    “我知道,只是很感兴趣,想先来看看。”

    越过活力十足的学生们,安室透迈入了剧场,外面正盛的天光只照亮了门口短短一段路,便再不能前进分毫。尚未开演,也没有观众,灯光只开启了前面属于舞台的部分,场内一片昏暗,越向深处,越除了反光的号码牌外,什么都看不清。

    男人在最后一排立定,注视着前方的人影来回走动,并肩交谈。由于距离,他只能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辨认不出内容。

    剧场外的宣传海报称,这是一部“创新推理音乐剧”,并且“综合了魔幻探险等元素”,场景是西式的,但安室透发誓主角拿的是把手里剑。

    关键是,编剧那栏,清清楚楚写着“枡山瞳”。

    安室透有点想笑。

    他望过去,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她的背影,这一刻,胸腔里响起的是无比强烈的心跳声。

    大小姐正举着笔记本对只戴了一半翅膀的人说什么,而她的手腕上,始终有什么摇来摇去。

    是玛克送的银片手链。

    他的笑容微敛。

    这次行动后,她多半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再不济,玛克也会从她身边消失几年,如他所想的,幸存成员“长时间蛰伏”。

    不过……一同消失也会有他自己。

    “或许,这也不失为第二件好事。”

    呢喃过后,错觉般的心跳声还在继续,明明不在耳边,却像极了属于音乐厅的宽广声场。

    被他极力压下。

    是行动前的忐忑吗?总不是什么愚蠢的代表不详的不安吧……

    方才在门口遇见的后勤组终于把最后一棵树也扛进来了,在其他人的指挥下摆好。连成环的绿色枝叶搭在立起来的一步阳台上,女主角优雅地探出身子,却一个踉跄,惹来下方惊呼一片。

    男人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场热闹。

    悬挂的舞台副屏上打出了第一幕的名字。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第250章 侵占掌控与对象错乱

    可能吗?

    不可能……的吧。

    如同大多数剧场一样, 副屏是再普通不过的黑底红字,中规中矩。

    第一幕名为:我亲爱的Caro Mio Ben。

    红字又闪了一闪,便消失了。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来自后侧控制台的同学们尽职尽责地为阳台上的女主角打上一道追光。紧接着,优美的歌声响起。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艺术表演号称故事新奇玄幻, 元素众多, 选用的曲目却很经典, 女孩子的声乐水平也不弱。

    开场的独唱是意大利歌曲《我亲爱的》, 歌名直接被用作了第一幕的剧名, 并且是两种语言的版本。

    安室透脑海里的念头越发强烈,随着一声声的心跳声, 仿佛下一秒就会迸出。

    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实吗?

    不知何时,他伸手扶住了身前的剧场座椅。

    它们软绵绵的, 是填充了天鹅绒的结果,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呈现出漂亮的深红色, 与棕色光滑的实木交相辉映。边缘缝上了双层皮革, 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的粗糙之处。

    ……她确实有着一半的英国血统……不仅如此,她出生在英国,在那里长到了十几岁, 又去上了一段时间的中学……

    她也很年轻。

    ……符合他对年纪的判断。

    但,太年轻了。几年前她才多大?

    ……那又怎样, 年幼的天才并非没有可能。

    可是, [切宁]所要做的,和侦探工作完全不一样。

    “玛克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年……”

    不, 他必须先确认这一切。

    或许不是……

    怎么会是……

    安室透的指尖在口袋里碰到了手机, 又在触亮前移开了。

    他猛然抬起头, 望向来时的入口处,只有那里尚存来自室外的天光。

    “咔——”

    职务是导演的长谷川举着喊话的大喇叭——一本卷起来的教科书,朝后台方向大声道,“服装组呢!真奈的翅膀要掉下来了!”

    被这一嗓子停下来的女主角真奈面容姣好,顶着古典的英式盘发,姿态优雅。

    片刻后这风度消失了。

    她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一张本该对外分发的宣传海报,拼命扇风。

    “热死我了!”她冲底下喊,“枡山!这个翅膀真的有必要吗!”

    枡山瞳刚要开口,身旁的前田阻止了她,“我来!”

    “当然有必要!”她朝着女主角喊,“否——则——动作戏就完蛋了!”

    “很——沉——啊!”

    “因——为——羽——毛——是——真——的——嘛!”

    真奈很委屈地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前田叉着腰不为所动,一旁,枡山瞳对着阳台上的女孩附上一个笑容。

    “上——天——保——佑!”

    调整好了服装,女主角真奈回到了布景后面,准备重新出场。

    枡山瞳举起手,很配合着进行了祈祷流程,划完十字,最后合起手指贴上嘴唇。

    自始至终,她都显得对排练很是投入。

    直到歌声来到第二小节末尾,金发的女孩才看似不经意地向后方看了看。

    那里,黑暗中沉默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放在唇边的手指动了动,唇珠因此被搓揉得多了一丝血色。

    ——他猜出来了。

    安室透将手机屏幕上的资料页关闭。

    连他自己也觉得此时行为异常滑稽,但是,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刚刚跳脱出来,成为了眼下的主导。这个新的自我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思考的链路。

    名字。

    名字总有意义。

    且不说父母的起名通常是对孩子未来期许的宣告,便是他的化名所用的“透”,也很难说和本名完全无关。

    毕竟,“透明的什么都没有”,便是“零”了。

    而切宁,也有这么个“名字”。

    作家宅子里的对话。

    “那是《A Study In Scarlet》?

    “是的,《血字的研究》。”

    在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里,有这么一个情节。

    凶手侯波在杀害仇人之后,以自己的鲜血在墙上写了一个德语单词“RACHE”,意为“复仇”。但是,警探雷斯垂德一开始却以为,这是没写完的名字,属于一个女人,“瑞秋”。

    【多义】【德语】。

    第一次见到枡山瞳的手链上刻着“Miolo”,安室透回去后就弄懂了上面单词的意思。那是低地德语,意为“名称,名字”。银片是类似身份牌Dog Tag的样式。换句话说,一个写着“名字”的身份牌。彼时,在他看来,那更像是某种冷笑话。

    羽田浩司案里有变位词,镜子碎片中不见的字母,可以组成CARASUMA,即乌丸。

    小侦探的国际象棋网站,通关方式是填字游戏。

    女研究的暗号,有八进制转换,也有Playfair密码。

    近期的解谜任务完全超标了,几乎快使他养成某种习惯。

    【变位】【意识培养】

    那么,玛克送的身份牌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名字有关吗?能用其他方式解释吗?

    安室透一早就调查过朗内尔霓虹境内使用的身份,但当时,他没对那个百分之九十九是假名的名字产生过什么多余的想法。

    朗内尔.米路.卡罗卡(Lonnel.Miloo.Caroco)。

    他的中间名是Miloo,与手链上的德语单词Miolo正是一组很简单的变位词。

    FBI搜查官的意见,他们从“光辉”聊到“展示自我”。

    “展示和炫耀……并不总要面向大众。或许只对于特定的一两个人,一两段私密的关系。”

    【特殊的表达】

    切宁在暗网上会用“好心的米尔沃顿”这个名字……

    枡山瞳对《最后一案》有着无端的热爱……黄昏别馆里,她对孩子讲出的斐波那契数列……她习惯用数学概念打比方,这点甚至感染了他……

    福尔摩斯。

    一切都围绕着福尔摩斯,只不过这次不是侦探。

    米尔沃顿是烟雾弹,他的判断没有错。

    低劣的绯闻敲诈者有什么格调,更吸引人的永远是“犯罪界的拿破仑”,侦探的最大对手。

    莫里亚蒂,【数学】教授。

    他的副手莫兰上校,Connel Moran,是他行动的序章,也是他死后的复仇者,是有着战场经历的神枪手。

    Connel(上校)是英文单词,可是它源自意大利语。意语里的“上校”Colonnello,与其极为接近。

    Lonnel.Miloo.Caroco,朗内尔.米路.卡罗卡,更换字母位置,会得到这样一个短语。

    Caro Mio Colonnello.

    ——我亲爱的上校。

    谁是谁的归属?

    如果她只是她,这块牌子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因为这不是玛克和他的女孩之间的关系,是切宁和她的副手之间的联系,私密,浓烈,不容侵犯,绝不会给到另一个人。

    朗内尔使用这个名字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从很早前就有的宣告。

    她一直在告诉所有人,没有费力掩饰,某种意义上,那点安室透始终在找寻的年轻人的肆意与任性,在此刻才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些侵占与掌控仍然牢牢地存在着,只是完全错乱了对象。

    再从头看这一路来的景象,种种如同齿轮般开始啮合。

    为什么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要称她为“little earner”?切宁需要隐瞒代号,自然要给自己找个好身份。

    为什么出动很少?因为身体不好。至此,贝尔摩德的第一印象关键词“Sorry”也有了另一种解释,在国籍之外,看到她的第一眼,谁不会为她遗憾呢?

    有着无与伦比的头脑,却被羸弱的身体限制……而那些,还是她有所保留下的结果。

    为什么找不到她以前的搭档与合作者的信息?

    不是切宁作为代号不存在,是压根没有所谓的“以前”。

    她加入组织,她声名鹊起,是同一时间……多年轻啊……还没有成年,只刚到能读中学的年纪。

    她有着漂亮的明面身份,一个只能用腾飞描述发展速度的集团,一位凭借一己之力搏杀至财团榜单前列的新秀,甚至因此一度被不甘心的竞争对手视作眼中钉……有这样耀眼的光辉遮掩,谁还会想到其他?

    她的确是从容稳重的,从没有追求过媒体的关注,没有被闪光灯扰乱过心神。

    彼时,他以为是组织的阴影,或是身体的缺陷带来的顾虑。

    等等,现在这份限制也没有了。

    多亏他自己。

    到头来,他寄予希望的另一个人,想要她迈入的另一种阳光下的生活,根本不存在,从未存在过。

    第251章 赶赴约会与完美点题

    预想中属于今日的告别。

    愿她之后能承载所有美好的人生。

    ……

    咔嚓!

    玻璃独有的碎裂声自角落传来, 伴随着物体相撞的哐啷闷响。

    昏黄光线下,吧台后正在擦拭调酒壶的酒保樱井微微一愣,循声望去。

    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场景……发酒疯摔东西的醉汉, 发生口角的男女,或冲动下闹得人仰马翻的年轻人……这些都是夜晚酒吧会有的“家常菜”,他接触过不少。

    那里只有一个客人,金发的男性大半张脸都在阴影下, 他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上去毫无异常。

    似乎感受到自己抛来的视线, 客人抬起头,面上露出歉意,紧接着嘴角浮现的是挑不出问题的微笑。

    正当酒保樱井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转而怀疑, 是不是哪里的灯泡因为不稳定的电流炸掉了的时候。

    男人冲着他举手示意。

    樱井的脸色也变了。

    原因无他。

    对方手里什么都没有……不,这样说有些不准确,有一片拇指大小的碎玻璃就嵌在他的手心,鲜红的血液一滴又一滴坠下,转眼间就浸润了他手腕下的衣袖, 看得樱井差一点去叫救护车。

    而这块玻璃本该属于的, 盛放着琥珀色的波本威士忌的酒杯则完全碎裂,在桌上分成了三四条竖形的大块,与很难数清的小块。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金发的客人道:“请不必在意。”

    他说着就用另一只手摘下了插在伤处的玻璃碎片,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点呼痛的意思,轻飘飘的, 与从身上拂下一片落叶也无甚区别。

    这份淡定传递给了樱井。

    客人解释, 他没受多重的伤, 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吓人,是因为混入了酒液的缘故。

    他拜托酒保再倒一杯,樱井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去做了。

    等他端着新酒杯回来的时候,金发客人不知做了什么,整张桌子恢复得焕然一新,几分钟前滴落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了。

    “您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樱井问道,想了想,他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是杯子的质量问题,我很乐意为您向老板申请补偿。”

    “不,是我太激动了。”客人这么说着,掏出几张钞票,表示是酒杯的钱。

    “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也就在这时,樱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起初的判断没错,对方刚才多半是以握着玻璃杯的状态直砸向了桌面,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伤势。

    想象中的场景有点吓人,但对方之后展现出的样子礼貌而亲和,樱井也就想着,那多半是一时的失态。

    他试图发挥酒保听故事的专长。

    “不妨说出来?心情会好些。”

    “没有。”

    客人顿了顿,笑道。他有着很英俊的面孔,看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双蓝眼睛深幽而冷冽,宛如充满未知的无垠深海。

    “……也不对。”

    “嗯?”樱井疑惑道。

    客人脸上出现了认真思考的神情,他用没受伤的手擎住酒杯,将新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起身。

    “我有一场约会要赴。”

    枡山瞳的一号公寓。

    这是她明面上的住宅,登记在她的名下。

    卧室里,床上的身影规律地微微起伏,证明主人正处在睡梦中。

    突然。

    嗡。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震感,紧接着枕边的电子设备也亮起蓝光。

    不消一秒,自浅眠中醒来的枡山瞳已经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查看完了消息。

    建筑四周二十四小时都有暗地里的设备在运转,会通过对镜头捕捉到的人影进行步态分析,进而回传可能的目标结果,参考数据涵盖所有以往的访客。

    眼前这种程度的警报,证明有被判定需要高度注意的人员踏入了她为公寓设定的“安全距离”。

    或许只是误入的陌生人,新来的没有记录的巡夜者……

    都不是。

    屏幕上出现的答案令人意外。

    女孩眸光闪动。

    系统:“是降谷零哎,他来做什么?”

    枡山瞳捋了一把金发,直起身。

    “他猜出来了。”她道,“所以,我想……来对质的吧?”

    “哈?”

    “开玩笑的。”她语气平平地改口,“不会是对质,那不明智。”

    “等等!”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的系统,“他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今天下午。”

    “诶?”

    一直以来,系统都知道自家宿主一大习惯是提前安排,但它依旧对这个答案摸不着头脑。

    “但……”它道,“他怎么猜出来的?”

    枡山瞳:“一加一,再加一……算加法,就是这么猜出来的。”

    ——灵光一闪。

    总有人认定,这是无迹可寻的代名词,是大脑少有的优秀杰作,是上苍赐予的宝贵礼物,譬如科学家的某些伟大发明,新物质阴差阳错的诞生……

    没有人否认那些卓越的成果与先前的积累无关,但后者也往往被认为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

    因为,那一闪而过的光芒,难以被操控和捕捉。

    但是,有时候它也很简单。

    它就在那里,有着被证实的公式,代入特定的数值,便可得出料想中的答案。

    [切宁]的下属与副手的信息,对某些事情的态度,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变化……奠定基础。

    一块注定会让人留心的身份牌。

    许多包括[佐久间]给出的谜题在内的“训练”,一次又一次,直到对方变成思考的熟练工,密码,破解,变位……

    到最后,再来那句漫不经心的话。

    一个友人社交场上的闲谈,一点语言种类的小启发。

    秘密就此大白于天下。

    ……

    “您引导了他的思维吗?为什么是现在?”

    系统犹疑道,片刻后,它恍然大悟:“难道说,这就是您选择的最好时机吗?”

    上一次,自家宿主在对故事进度准确估算的前提下,在即将有所进展时,出手化解了红黑双方的冲突——对琴酒的逮捕行动无疾而终。

    当时,她的理由是那不是好时机。

    “那时候发生冲突,组织必定会反应过大,整个局面会重新调整,等于战线拉长。”枡山瞳道,“而我不喜欢拖拖拉拉,不够干脆的故事。我怀疑你们的评价标准也不会喜欢。”

    提起任务评价,系统也在意起来。

    “您总是很有主意的。”

    经历了两个成功世界,均获得S+评价,它对她充满信心。

    “我清楚任务的本质。”她说,“我也很有道理。”

    枡山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屏幕上的人影。

    那不是清晰的人像监控画面,而是白色线条勾勒的分析图,数据密密麻麻滑动着,任何动作改变,程序都会和已知数据对比,再次刷新。

    “故事,永远是故事……时间在向前,主角总不能花上十年去打败组织,他会重新长大的。”

    哪怕现实里,这个速度并不算慢。

    “所以您才要——”

    系统思考着宿主这段时间忙着做的事。

    她用一个研究员的身份,为红方提供名单;又用另一个搜查官身份,全力推动各方势力联合行动。二者的困难程度都很高,说一句理想状况也不为过。

    “快速,干净,一次到位解决。”

    “可是,主角……”系统欲言又止。

    “放心。”

    枡山瞳的视线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最重要的‘契机’,我不是放入了主角手中吗?”她道,“羽田案,再不济还有原口案,发现真相的小侦探会说服若狭老师,打败朗姆,联合逮捕行动……等到Boss无人可用之际,他还可以说动本就对本就对祖辈心存不满的乌丸忠则立场反转——感谢下订单杀我的‘聪明人’……届时,那位先生唯一的退路也会被断绝了。”

    显著的特质,确认。

    人性的光辉,确认。

    “[解决一桩案件,拯救一个世界],多么完美的侦探世界点题。”

    “但是,无人可用?”系统道,“朗姆是不行了,但不是还有您吗?”

    “是啊……”

    叮。

    消息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属于枡山瞳与波本的通讯工具。

    “安室……先生?”

    半开的房门后探出女孩的面孔,看上去她在极力维持清醒了,却还是掩不住睡眼惺忪。

    困顿削减了她的惊诧。

    “你怎么来了?”她嘟囔着,嗓音里带了些小小的鼻音。

    “大小姐。”金发的男人一只手搭住门框,唇角飞扬,“能让我进去吗?”

    “可以是可以……”

    她从房门前让开,转身朝内室走去,就那么,径直走在他前面,似乎对身后毫无提防。

    随后踏入室内的安室透没有回头,只向后退了一步,反手推上了房门。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她将客厅的灯光打开。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男人举起手臂,露出衣袖下被布条胡乱缠上的伤口。

    “……紧急情况。”他笑容里带着点难为情。

    第252章 有多么高兴能见到你

    起居室内的桌面有着圆润的边角, 与雾气般的纹理。温和而柔润,发出如玉的光泽,触碰的时候则冰冰凉凉。

    这一点安室透深有所感。

    男人挽起袖子, 将手肘抵在桌上。

    他的手臂旁边是一个大号的医疗箱, 超出正常家庭会准备的标准。

    仔细想想,这倒也不难理解。

    外壳由某种银白色的金属打造的医疗箱, 掀开的时候沉甸甸的, 枡山瞳都有点费劲。

    安室透斜着身子, 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方才,在她去将医疗箱拿出来的时候, 场景也是如此。

    女孩的金发披散开来, 只穿了件白色的睡裙, 长裙摆直至脚踝,材质是柔软的绉布, 均匀的褶皱圈起束领, 唯一的装饰是同色的绸缎系带在胸前打成的简单的结……无论是纯色还是古典都加重了她的单薄, 使得她和金属感的箱子落差强烈。后者就像是直接从高端研究室里拿出来的。

    大小姐在书架旁的墙壁某处按了一下, 又推开一面隐藏形的遮板。然后,她就像拖行李箱一样, 把里面的东西拖了出来, 一直来到安室透身边。她打开外面一层的箱子, 内里又出现了小一圈的样式差不多的箱子。

    枡山瞳将真正的医疗箱费力地举到了桌子上。这中间, 安室透还用没受伤的手帮了她一把。

    箱子被开启后,一点冷气,混合着堆放药品处常有的那种味道扑面而来, 并不强烈, 淡淡的。

    “难怪这么重。”安室透道, “有制冷的设备。”

    “有些需要冷藏的药品在。”大小姐道。

    两人围着一张桌子,她站在紧邻着他的一侧,形成了九十度角。

    枡山瞳将最下面一层拉开。安室透看去,消毒的碘伏,酒精,纱布,绷带,剪刀,医用胶带……显然这层是包扎伤口的药物专区。

    “安室先生,你一个人可以吧?”女孩道。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这句话是客气的寒暄,明知故问的礼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就有离开这张桌子前的趋势了。

    “不行。”

    安室透拉住了她的衣袖,这次是受伤的那只手。

    柔软的布料就在他的指间,尚未干涸的血迹立马在上面抹上了深红色的一点。

    “哎……”他表现出觉察到自己失误的样子,飞速放开手,但还是不错眼珠地望着她。

    “抱歉,弄脏了。”

    枡山瞳眨了眨眼睛,瞧了眼自己的袖子。

    “没关系。”她将小臂上那一截捋了起来。

    “但我一个人真的不行。”他拖长了声音,话尾似是甜蜜的亲昵,又像撒娇的抱怨。

    男人把手举在她眼前,很刻意地晃了晃。

    “我伤的是手,操作不便。”

    “他……”系统犹豫道,“宿主,你不是说他猜出来了?”

    “嗯。”

    “那,他这是疯了吗?”

    “嗯。”

    枡山瞳盯着那双蓝眼睛。

    “他气疯了。”

    “好吧。”

    安室透面前的大小姐鼓了鼓脸,似是有点紧张。

    “但我必须先说一声,我没什么经验的。”

    “没事。”他很大方地摆摆手,笑道,“你只要别害怕就行。”

    潦草随意的包扎被拆开了,布条就像是从什么旧衣服上随便撕下来的。

    桌子上方的顶灯原本提供着柔和的黄色光芒。安室透仰起脸看了看,没过一会,原本坐着的他站起身,按下了上方的开关,接着,这盏灯便改为发出耀眼而充分的白色灯光,变换一瞬间的刺眼,两个人都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配合新的照明,血肉模糊的伤口格外清晰地展现于眼前。

    黏糊糊的血渍,随着被拉扯再次流出的深红色血液……

    枡山瞳垂下了眼。

    见状,他从药箱里单手拿出一瓶生理盐水交给她,借着她倒出的水流冲洗伤口,进行基础清理。

    在水的作用下,一点深红变成了成片的淡红色,归处是临时的垃圾桶。

    伤口的情况愈发明朗了,但外翻的皮肉没让这一幕好看多少。

    “安室先生,你到底怎么受伤的?”她道。

    他用她递来的消毒棉片擦拭残存的水珠,“不小心。”

    见她目光里的怀疑,安室透改口道:“遇到抢劫了,被人划了一刀。”

    她眼中的怀疑更多了。

    “你没打过抢劫犯?”

    “是啊。”

    “你不是拳击很厉害吗?对方是高手?”

    “我很想说我轻敌了,那样可以给自己留点面子。”男人咕哝了一句,无奈地抬起眼,“但事实就是,对方虽然看着不像,可真的是少见的搏击高手。”

    “高手,还拿着武器?是练什么的搏击高手?”

    “手里剑。”

    “啊?”大小姐一愣,转而笑开了。

    “你看到我们学院的艺术表演了?”她道。

    “是啊。”安室透望着她清丽的脸,“很不错。”

    “结尾呢?你觉得好看吗?”女孩的眸子亮晶晶的,说完她又咬了咬唇,似乎有什么困扰。

    “那部分有点争议,可是,是我特意设计的呢。和故事原型的传统不同,我想那是个惊喜。”

    “……”

    他不说话了。

    女孩笑容里的惊喜转成了失望。

    ——如此真实。

    安室透听见她小声道:“你没看啊……”

    “对不起,后来我临时有事,是紧急情况,所以耽误了。”

    他给出“老老实实的道歉”,接着又信誓旦旦。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看完的。”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一流水准。”她耸耸肩,“只是业余之作。”

    “我不这么认为。我看到许多学生都很期待呢。”

    “因为那是共同作品嘛。”

    说话间,二次消毒工作已经完成了。

    安室透转了转手腕,观察这道深而狭长的伤口。

    “我觉得我得缝几针。”他说。

    “这我可不会。”她苦着脸,“太难了。”

    “真稀奇。大小姐也有苦手的时候?”他说,“我以为,你各方面都很擅长……今天的艺术表演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有写剧本的本事。”

    对此,她的回答是笑了笑。

    安室透:“是兴趣爱好吗?”

    “不是。”枡山瞳说,“是……你知道排除法吧,差不多就是那个情形,所有人都选了喜欢的任务,留下的本就不多。再加上我的一点特殊状况,能选的活动类型就很有限了。”

    “现在就不一样,还有以后。”他言语里是安慰的意味,“你身体好了。”

    “呃……”她捶了捶自己的腿,又用绿眼睛望着他,“我发现,我也不喜欢运动。”

    “我记得游乐园里,你的枪打得很好。那个也不喜欢吗?”

    “那是‘必须要做’的,说不上喜不喜欢。”

    “……”

    忽然,安室透扑哧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连带肩膀都微微颤抖。

    “天哪……”

    好不容易收起笑容,平复了语气,他又深吸一口气,才紧紧地看着她,用一双尤为明澈的蓝眼睛。

    “我可真喜欢你啊……”他这一句语调又轻又长,像极了那些深以为然的感慨,“大小姐。”

    枡山瞳偏了偏脑袋,碧眸里半是考量半是疑惑,还有点无措。

    安室透便又像是被什么趣事逗到一般,笑了起来。

    他平日里也有个开朗的身份。但这个笑容依然与那些礼貌的微笑与浅笑不同。眉眼弯弯,神采奕奕,所有压抑都一扫而空似的,无比舒展的笑容。

    系统:“这太诡异了!要不宿主您跑吧!”

    枡山瞳没回答。

    “要用这个吗?”

    等到对方不笑了,大小姐举起医用胶带,认真道,“可以固定伤口,那什么,控制皮肤的张力。”

    “也只能这样了。”安室透道。

    她点点头,给自己的手也消过毒后,拿起剪刀,

    “之后还是找人缝一下吧。”她开始将胶带裁剪到合适的大小,“不然好得慢不说,还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她的话止住了。

    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

    起初是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拇指与食指相连处,止住了虎口间正在开合的剪刀,然后,失血导致比常人温度一些的指尖,从手背沿着不存在的曲线一点点划向了手腕,其余部分也慢慢落下,贴合……禁锢与束缚之下,她的血液一下一下在他的触觉里跳动。

    “你的伤……”枡山瞳开口。

    他用的是受伤的手,才变干净的皮肤很快又被染红,并自他的掌心漫延,连上了最近的目标,属于女孩的白皙纤细的手臂。

    血液在第一时间是温热的。

    “没事。”他凝视着她,眼神温暖而迷离,“在那之前,我就是想问……”

    “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候,你开心吗?”

    “哦——”系统大呼小叫,“我知道了!这是在测谎!”

    枡山瞳低下头。

    纯白衣袖上的血痕,皮肤上斑驳的红色指印,是充满侵袭感的刺目。

    她动了动手。

    正当安室透以为她要挣脱的时候,女孩被他的手掌盖住的苍白手指露出一点,随即向上翻转。

    她回握住了他的手腕,很轻,与剪刀手柄导致的硌痛相对比,这点力道几近于无。

    “开心啊。”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么高兴能见到你。”

    第253章 无惧痛苦且坚持前进

    他怔了一下, 极其短暂,随即便再次笑开了。

    “真的?”

    这是一张属于成熟男性的面孔,绽开笑容时却有着少年人的纯粹, 一点惊喜。

    “嗯。”

    女孩轻轻应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期待自己作品的观众呢?”

    她盯着地板说出了这句话, 颊上掠过一丝羞怯, 睫毛亦如天使羽翼一样轻颤。

    她的脉搏仍在他的指尖。

    一下, 一下, 平稳,规律, 从一个问题开始就是如此。

    “你说的只是这次啊?”他嗓音里有点失望。

    “安室先生指的是哪一次?”

    “每一次。”他笑了下,“你就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为什么问这个?”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是因为一点感慨, 加上一瓶威士忌……”列举理由的男人撇了撇嘴,似乎真心实意地为口中的话题苦恼,“还有就是没打过抢劫犯,很丢人。”

    “不至于吧?”她说。

    “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要强的。”他唇角扬起,向前倾身, 以便于更好地望进她的眼睛,“因此, 我特别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你能开开心心的——上次是我没做好,下次我会做得更好的。”

    枡山瞳凝眸。

    “什么上次?”

    “展览馆啊。”男人语气轻快, 眼眸幽蓝, 深不见底。

    “我搞砸了。不过, 我发誓……”他用指腹一下下触着她腕骨上小巧的圆形凸起, 仿佛那是什么好玩的游戏。

    “下一次保护你的时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眼也不错过,一刻也不离开……”

    “好吗?”

    这是句又轻又甜的询问,宛如园游会里轻盈细腻的棉花糖。

    女孩瞧着他,一时没有答话。

    “不喜欢吗?”他眉梢微扬,十足的关切。

    “我会……遇见那么多危险吗?”她缓缓道。

    “应该不会。”他很快给出了否认的答案,“但是,我是真的很担心嘛。所以,就让我,allow me(允许我)……”

    哒。

    轻不可闻的一声,本该不被人留意的,多亏这是静谧的夜晚,任何一点多余的响动都更容易被人察觉,哪怕那是血滴穿过空气的声音。

    被打断的二人同时低下头。

    一点鲜血落在了地上。

    就在他紧紧攥住她,一刻也不曾放开的期间,于指间浸出的浓稠鲜血终于蒙受地心引力的召唤,坠向了地面,越过她的手腕的时候,再次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一笔。

    “安室先生……”

    女孩露出为难的表情。

    “没关系。”

    安室透松开了手,轻松道,“一会我来擦。我最近的工作你也知道的,很擅长做这些。”

    “那先包扎吧?”

    重新清理了伤口周遭,敷料盖住了血肉的狼藉,医用胶带固定了位置……洁白的纱布在她手中打了个结。

    金发的男人检查最终成果,展开一个代表满意的微笑。

    枡山瞳开始收拾杂乱的桌面,废弃的胶带,染红的棉布片,空了的生理盐水瓶,统统被丢进一只空的垃圾袋中。

    从外表看,现在她成为了更糟糕的那个,半只手臂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红色印迹。

    “玛克会受伤吗?”

    她拎着袋子转身,身后的男声这样道,以一种闲聊的架势。

    “他会自己处理的。”

    “他可真碍眼。”男人又嘟囔道。

    枡山瞳脚步顿了顿,还是回过了头。

    “哎!”

    安室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从座位上跃起,疾步来到她面前。

    “别动!”

    他煞有介事道,紧接着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拇指贴在她眼睛下方揉了揉。

    “这里有一点脏,大小姐你不小心蹭上了。”

    “根本没有!”

    系统声嘶力竭道。

    “宿主!您的脸干净得很!他在撒谎!”

    “真的啊?”

    女孩向下看了看。

    不出意外,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什么也看不到。

    “骗你做什么?”

    他炽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耳侧。

    再下一点就是致命的颈动脉。

    “那就拜托您了。”枡山瞳平静道,目光坦然。

    “等等啊。”

    他状似认真地弯腰靠近。

    她的呼吸,一次一次,近在咫尺。

    他慢慢地拭了几下,停下了动作,手却没拿下来,依旧摩着她的脸庞。

    那双碧眸,清澈而澄莹,映出他的身影。

    “怎么了?”女孩道。

    “你眼中的我……真狼狈。”

    “也还好吧。”枡山瞳道,“狼狈的不该是我吗?”

    她举了举满是残存血痕的手。

    “我眼中也有一个你。”他轻笑一声,“这真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你眼中是我,我眼中又是你,循环往复,你说,这样下去,岂不是无穷无尽?”

    “不会的。”她思考片刻,道,“反射率不是百分百,其次,这也不是真空环境,每次返回都会损耗一点……最终,无论看到的是什么,都会变得暗淡,消失不见。”

    “那么,这可真是种遗憾。”他揉了揉她柔软的面颊,“那我就重新再去看你,一次又一次,这样,就不会暗淡下去了吧。”

    “……”

    “你是不是正在心底骂我不懂科学呢,大小姐?”

    他笑着放下手。

    “去睡吧。”

    温暖的吐息在她耳边。

    “我会把一切都收拾好的。”

    枡山瞳洗过手回到起居室的时候,安室透当真拄着拖布立在桌边。

    “对了。”他一边对付地板一边道,“明天,我要出远门,也就是这个原因,才想着今天来看看你,跟你道别。”

    “是这样啊。”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女孩摇了摇头。

    “那不太方便吧。”

    安室透扭过脸。

    “偶尔也别这么贴心,任性点嘛。”他道,“你问我,我会说的。”

    “不了,谢谢。”

    这句回答招来他冁然一笑。

    “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谢谢,再一次。”

    “……我是说,那里有不错的糖果。”

    “是您之前做过的什么吗?”

    “不,是另一种新的。不过……”他道,“我会学着怎么做的。”

    “烹饪这么有趣吗?”

    “说不上。”安室透把清洁工具靠在一边,打量着干净透亮的地面,很称心似的。

    “但我喜欢看你吃我做的东西,如果全是我做的就更好了。”

    他头也不回地道。

    系统:“呜呜呜,现在跑太迟了……”

    “大小姐,你怎么还在这,不困吗?”

    男人回过身,若无其事,只带着点讶异,像是压根没感到自己的发言有一丝奇怪之处。

    卧室门口的枡山瞳望着态度如常的安室透。

    “困,但是……”

    “放心。”

    他抬起缠着纱布的手,很自如地指了几处地方。

    “工具我会放回那边,外面的垃圾我会带走,一切会恢复原状的,不用担心被玛克,或什么人发现我来过。”

    “哦。”

    “有事或者没事。”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那我去睡了?”

    “晚安好梦。”

    踏入卧室的女孩掩上房门。

    安室透嘴角笑容的弧度一点也没变过,他甚至很自在地小声哼起了歌。

    无论什么都被隔在门外。

    室内,一切又有了夜晚该有的模样,唯一的光源是床边淡黄色的灯光。

    系统:“……他就这么……呃……”

    枡山瞳来到床边坐下,侧眼看了下袖子上的血迹。

    “他收拾完就会走的。”

    “啊……”系统的问号只差一点就实体化了,“但,但是为什么啊?”

    回想不速之客到来前的谈话,它豁然开悟。

    “宿主的意思,是需要他对自己下手?”

    “你总算反应过来了。”

    “哼。”系统道,“我很聪明的……哎,他还对您测谎了,您说假话的时候是保持着稳定的心率吗?”

    “谁说我说的是假话?”她道,“我是挺高兴见到他的,你不是吗?”

    “他有点吓人。”

    “想象下,这是任务结束的讯号。”

    又过了一会。

    外面还有动静,她也没有要换下睡裙的意思。

    系统:“他真的会动手吗?”

    “会。”

    “那您还说他会走?”

    “不一定是今天。”

    “可是,他好像对您很有感情?”电子音说,“我搞不太懂……但是,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很痛苦……”

    枡山瞳没有说话。

    “……像是那种人类的崩溃。”

    “不会的。”她终于又开口道,“他有目标,那样的人不会崩溃的,目标未曾实现之前,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崩溃。”

    他也有信念,足以支撑他在另一个世界行走,不容混淆。

    “那他也不会因为对您的感情,不动手吗?”

    “他会动手的。”

    “我是知道宿主一般是对的啦。”系统道,“但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她舒出一口气,话音轻得像会消散在风中,“降谷零,他是无惧痛苦,会坚持前进的那种人。”

    第254章 令人期待的幸福结局

    门外细碎的声音消失了。

    系统:“或许他会再先想想。”

    枡山瞳从卧室里走出来, 靠近窗边,瞧向夜色下的街道。

    “或许吧。但是他没时间了。”她随手拨弄着玻璃窗的开关,“情况不允许。”

    “你如何确认其他人选择你想要的路呢?”

    她轻声呢喃。

    答案是把其他的路都封死。

    所有准备均已完成, 一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早就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了, 哪怕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那些已经做出奉献,或正在做出奉献的人。

    枡山瞳道,“他也会动手的。”

    窗外空无一人。

    女孩回过身,霎时间,她的瞳孔迅速收缩。

    系统:“像您的其他两个身份……宿主,您怎么停下来了?”

    “太有意思了。”

    枡山瞳眯起眼睛, 又环顾四周, 许许多多信息滚进眼底, 她突然笑了起来。

    系统却很惊恐。

    ——那个人的疯还会传染吗!

    它看着自家宿主笑得停不下来。这很少见,枡山瞳在独自一人时,也就是不需要表演的时候, 往往沉静而安然,几乎不会有任何明显的情绪。

    “他可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她笑颊粲然, 奇异的光芒在眼中流转, 一双碧眸如同名贵的绿宝石般熠熠生辉。

    “我几乎都要因此爱上他了……这可真令人期待。”

    “爱是交予某人毁灭自己的开关, 相信他不会按下去。”

    东都大学艺术表演的宣传海报一角印着这样一句话。

    迄今为止, 安室透也不知道这个元素繁杂的故事到底讲了什么。从下一句带引号的话“真相很少纯粹, 也决不简单”引用了奥斯卡.王尔德来看,或许作者对唯美主义文学有些别样的兴趣吧……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 皱巴巴的海报在他的手中, 斑斑血迹将主角的身影抹得模糊不清。

    他没什么表情将其揉成一团, 丢了出去。

    这是今日, 不对,看现在的时间,是昨日了,东都大学剧场前的大学生们散给观众的传单。

    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与其一同响起还有一声轻叹。

    多少个日夜啊……

    他忽然很想计算他们认识了多久,但在那之前,理智,以及更重要的事拦住了他。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了。

    阿笠博士宅。

    这里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十分特殊,放到平常小学生的身上会吓哭他们,至少也会让他们心神不宁一整天的可怖状况。

    “灰原同学!老师为什么要去你家!”

    光彦为心中的小女神的遭遇忧心忡忡。

    “就是啊。”步美也很担忧自己最好的朋友,“小哀,你昨天作业没写完吗?”

    “……对。”

    灰原哀面无表情道。

    她很有杀气地看向走在一旁的红领结的眼镜小学生,意思很明确。

    你做的好事!

    柯南:“啧啧,不是我说你,灰原,你怎么会忘记写日记了,差了一项作业,也难怪会被老师要求家访啦!”

    他内心在叫苦,但是表面上笑容自然,毫不犹豫地坚持把黑锅扣在科学家头上。

    “我在记作业时候笔记翻页了,结果回家后查看的时候,却忘记了看第二页。”灰原哀道。

    元太:“哈哈,灰原真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呢!”

    为了给若狭老师的到来找到一个正经理由,科学家承受了太多。

    单看外表,若狭留美是个单纯,容易害羞,还有点笨拙的女性,微微下垂的眼角更让她总显得有几分无辜。与平日的作风相结合,组成了纯真但对孩子们很是负责的女老师形象。

    然而,这份亲和柔软在进门后的瞬间,就转为了犀利的冷意。

    与风格相似的赤井秀一相碰撞的时候,两人的气质都变得更鲜明了。尽管由于与赤井务武交好的经历,对于对方的儿子,若狭留美并没有什么真的敌意,但冷冷的底色不会改变多少。

    “我会做的。”她说。

    “这就是你的答复?”冲矢昴打扮的赤井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

    一天前,蓝眼睛的小学生正式对她提出了请求。在被揭开真实身份与伤痛过往后,若狭留美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柯南:“抱歉,老师,你只有一天时间。”

    这一天,还是在FBI搜查官赤井秀一全天监视下度过的——若狭留美本身就是高手,派一般水平的其他人应对不够稳妥。

    也许,这也是今天赤井先生没有得到对方好脸色的原因。

    态度归态度,女人口中的认可还是让柯南获得了喜悦。

    “您同意了?”

    尽管在对质后,柯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他依然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毕竟,若狭留美更像是灰色地带的人员,她是因为一些事背叛了组织,但这不意味着她从此就变成了和邪恶斗争的斗士。

    “先别急着高兴。”若狭道,“我是同意了,到时候会指证他。”

    她伸出一只手向下压了压,“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若是他在被抓捕的时候不配合。”她说,“我要有权了结他。”

    “不行!”

    柯南道。

    生命一直是小侦探坚守的界限,他绝不可能接受私刑。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她说。

    “如果是那样。”柯南道,“你指证的意义在哪呢?”

    “我不在乎。”她说,“我只想报仇而已。”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法律给与他的惩罚才更难熬。”赤井秀一道。

    他深邃的绿眼睛盯着若狭,“你知道的。”

    半晌。

    若狭留美抱胸,冷哼一声。

    “将心比心,你倒是真明白我在想什么。你能保证他接受惩罚吗?”

    没有不该有的交易与妥协?

    “会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赤井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也不会答应这孩子了。”

    “他找到了那些过去。”她以为会被永远掩埋的过去,若狭留美道,“又说得言辞凿凿……”

    她也是疯了,竟然被一个残存天真与理想主义的孩子说动了。

    “因为你想要相信吧。”赤井道。

    那些光辉固然理想天真,却同样耀眼。关于这点,他亦有同感。

    “不说那些废话了。”若狭道,“你们有个计划,是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赤井摇了摇头,平静道:“恕我不能告诉你。”

    “哪怕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这件事太重要了。”男人说,“容不得一丝差错。”

    “好吧。在那之前,我想就是具体实施的问题了?”若狭道,“你为我提供什么?证人保护计划……”

    在和赤井秀一离开之前,女老师回头摸了摸柯南的脑袋。

    “加油吧。”她的眼眸里流出真实的温情。

    “老师,谢谢你。”小学生道。

    “是我该谢谢你。”女人笑了笑,又对赤井道,“还有,另一个孩子那里……”

    柯南知道她说的是灰原哀。

    赤井:“放心,这不是我第一次对人许下要保护她的誓言了。”

    他曾经的恋人,目前改名换姓在美国生活的宫野明美,他也对她承诺过,会保证宫野志保的安全。

    若狭留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她低声说,“这件事,还有以这种方式结束的一天……”

    ……

    公路旁的双排电话亭。

    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其中一个是独眼,另一个,自鸭舌帽下露出一丝金发。

    “她同意了?”黑田兵卫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惊讶。

    稳重的年长者难得的表现证明了他内心的天翻地覆。

    安室透:“是啊。我就不问您这番表现是为什么了。”

    若狭留美和理事官之前有过交集。而后者正是出于对前者的了解,才对那个人会被说动感到不可思议。她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和身手同样强悍的是女人的心智。

    “是我小瞧了那孩子。”黑田叹道,“错估了他的能力啊。那么,就不需要备用方案了,只要按原有的计划执行就行。”

    即若狭同意指证,他们对朗姆直接实施抓捕,并且,联合FBI共同办案。

    “我是这么打算的。”安室透道,“至于由头,有一件事是他绝不会拒绝的。”

    在朗姆被降温处理后,他辞去了寿司店的工作,不知所踪。

    这一点导致如今的抓捕有些麻烦。不过安室透早有准备。以前的朗姆虽然身份明确,可是他气焰过盛,在势力没有被切宁全面打击的时候,单独抓捕一个这样的成员是不明智的。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你必须先动手。”

    在之前和FBI探讨计划时,濑川如是道。

    “之后才是各国联合行动。”

    安室透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如此安排时间顺序的缘由。

    情况不能反过来。

    假设各国联合行动率先展开,那么,就意味着组织出现了大面积的问题。在这种前提下,那位先生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召回以往还算得力的大将——朗姆。因为那时候,比起他那些被降温的小问题,组织的稳定和安危才是大事。

    朗姆反而会被先一步起复。

    因此,第一步必须是针对朗姆的动作。

    “这时候他们也会做出反应。”安室透凭借对组织的了解道,“但是,那位先生今年脾气颇有些任性,对于不再得到他欢心的对象,他多半会选择冷处理。”

    如果是普通成员,组织反而会更着急些。不管是让行动组出动处理,还是想办法把人捞出来,动作都会很快。以往他们正是这么做的,目的不难理解——防止那些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但朗姆不一样。这次他的降温,某种意义上是暂时的。

    他不会放弃回归的念头,更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否则,才真的就此和权力大门说再见了。

    “冷处理的期间,联合行动开始。”濑川说,“这时候,组织各地自顾不暇,更顾不上朗姆了。假如,你们想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情报,这是好机会。”

    “‘你们’?”安室透皱眉,为对方的用词。

    “‘我们’。”濑川道,“无所谓吧,这次是情报共享。”

    安室透:“你要负责一线?”

    “嗯。”濑川道,“我一直是一线成员啊,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

    时间回到现在。

    出于类似的原因,尽管低谷期的朗姆目前位置不明,但让他主动露面的方法并不少。

    一首名为ASACA的歌曲都能使他选择出动波本,因为那是他避不开的失败。在当下这种场景下,失势者最不需要的就是被那位先生想起自己曾经的巨大失误了。除此之外,他亲自出动的概率也更高了,既由于谨慎,更由于无人可用。

    “但是,他还是有几个死忠的吧。”灰原哀道。

    在和小侦探确认若狭留美口径时,平日里几乎绕着自己走的小女生忽然找上了安室透。

    金发男人很意外。和前代号雪莉的组织成员,二人之间素来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在和小侦探熟识后的现在,他也更清楚对方的心情了。

    不管最初动因是什么,如今,年轻的天才科学家早已心向光明。

    ——而他也认识一个同样年轻,同样天才……

    安室透掐住了掌心,没被任何人察觉。

    “你想说的是?”他弯下腰,温和地询问对方,没忽略旁边的小侦探鼓励的表情。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灰原哀深吸一口气。

    “我们或许可以给他一些别的线索,关于……某种药物。”

    在当下的情形下,她不愿意再逃避了,要做一件事。

    安室透眼神变了。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表态的价值。

    药物,那位先生无论何时都会关注的重点。

    如果说羽田案是朗姆会急于掩盖的“过”,那么,和药物有关的信息,就是他会急于打捞的“功”了。这是一份足以使他翻身,没准还能重回旧位的功劳。

    “不错,这可是绝佳的诱饵。”

    这时走过来的濑川道。

    搜查官与安室透交换了眼神,认真地对女孩表示会谨慎安排的。

    茶发的小女孩露出笑容,精致的脸上飞过了一丝少见的羞怯,更多的是慰藉后的释然。

    她对着柯南眨了下眼,转身跑向了博士。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她以勇敢抗争的方式迈出的跨越阴影的最后一步,至此,她彻底将所经历的黑暗甩在身后。

    濑川笑了一声。

    “……连我都要被这快乐感染了。”他道。

    “是啊。”安室透轻声说。

    另一个身份下的枡山瞳转过头,望向他的侧脸。

    他正凝望着不远处欢乐的场面。

    她听见他低低道。

    “她会开心的。”

    “应当是,大家都会开心的。”枡山瞳说。

    第255章 这是一场精彩的旅程

    “关于切宁你怎么打算?”

    安室透与理事官交谈的后半段, 两人终于说起了这次见面的另一个重点,同时也是避不开的话题。

    对于著名商业新星,跨国集团的掌门人竟然是组织的切宁酒这一点, 黑田也是无比惊讶。身体孱弱,形容无害的少女, 居然是属于组织的头脑型人物,并且,根据波本反馈的最新消息看来,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如今已经完完全全对朗姆形成了压制之势。

    而年轻时和朗姆打过交道的黑田兵卫表示,那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至于更多的……

    他细细观察着得力部下眼下的状态。

    在上次见面时,降谷还有着继续卧底的想法。对此, 二人的意见还出现了偏差。当时, 黑田想的是给对方多一些的时间, 将决议推后再说。然而,如今,出现了谁也没想过的新情况。

    降谷虽然没有多说他发现切宁真实身份的过程, 但是,黑田可以确认, 从他之前对那个女孩的态度来看, 公安人员并不是“为了发现身份”才去的。更不要说以往他会隐约提起的, 为了那女孩脱离组织后的安置的盘算了。

    “我们必须控制住她。”

    浅金发色的男人语气冷静而理智, 他以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道, “就如同我之前说的。朗姆被逮捕后,组织Boss多半会选择冷处理, 也就意味着, 这时还不会出动切宁。但是, 全面联合逮捕行动一出, 切宁势必会出场。”

    事实上,比起老迈的领导者,她或许还反应更快些。

    “棘手的人很多。”安室透接着道,“琴酒,贝尔摩德……”

    “但不管是从组织中的定位,还是实际的地位来说,切宁,都是有实力,有手腕,在联合行动后力挽狂澜的那一个。”

    黑田也同意要阻拦对方的意见,但……

    “如何对她下手是个难题。”

    切宁,枡山瞳,她的明面身份就是她的实际身份,迄今为止,这个身份无懈可击。哪怕在卧底降谷零眼中,在长时间里,她也只是被家世裹挟,不得不进入组织的商业天才,年幼失怙,前几年连成年大关都没跨过。如今。她又是举足轻重的大财团实际上的掌权者,这导致不论她作为[切宁]在政治场上的影响,单说[枡山瞳],也和不少政治家关系匪浅。

    “就算调查经济帐目……”黑田试着从其他角度入手,眉头皱得死紧,“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

    “经济上吗?”

    安室透面上显出似笑非笑的奇怪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黑田:“你对此不怎么乐观?”

    “是。”安室透低声道。

    他见过,在正当的规则下,她也能赢得轻轻松松。一切只看她的选择而已。

    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

    “必须阻拦她。”他道,“我们……包括他们,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假如将这次比作一场战役,她就是可以给出紧急战略反应的角色。在全面联合行动给组织带去第一波打击之后,互相吞吃棋子之战,也只有她有实力去完成位于各地组织力量的重组。

    她的加入,显而易见会削减联合方的成果,至少也会拖住他们的进度。

    这也是之前安室透隐隐担心的。但那时候,切宁酒还是模糊的符号,他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则不同了。

    “时间很重要。”安室透道,“要切断她和组织的联系。”

    如果将联合行动比作一场大火,她就是救火队员。他需要隔绝她与那场大火,至少在最佳反应时间内如此。

    “听上去你有主意了?”黑田兵卫道。

    安室透没什么感情地勾了下唇角。

    “我已经做了。”

    黑田:“你做了什么?”

    听完对方的解释,理事官额头的皱纹更深了,“这……倒是能行,但是,这样一来,你的身份,会在她面前暴露的。”

    “不管用什么方式对她动手。”安室透侧过脸,越过半面透明遮板直视自己的上司,“她都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猜出是我,这还是最低的保守估计。”

    在他将关于朗姆的情报“卖”给网络上的咨询师后。二把手在那位先生处失去欢心的过程可谓无声无息,且组织里一点也没有此事与切宁有关的风声。哪怕贝尔摩德那个地位特殊的女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丝口风,一点模糊隐晦的暗示或指代……仅从这冰山一角,就可以见得她是个多么擅长于操控情报的好手。

    同样浸润这一道多年,安室透明白,情报高手对于变量,尤其是身边的变量,一般会有怎样好的掌控。某方面消息一旦泄露,他们通常最次也能划定可疑人员范围,理想极端情况则是直接圈定某个人。

    他以此来对付她,跟亮明身份没有差别了。

    “好在她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黑田说。

    虽然,波本也一直没有识破对方的身份就是了。

    “几次……我执行的都是朗姆给的任务。”安室透道。阴差阳错,那几次,作为波本的他尽职尽责。而到后来……

    “这也不一定是坏事。”黑田道,“有时候,更换后的立场会带给人新的角度。”

    波本,不对,是降谷零的回归已成定局。

    黑田用一副标准的过来人语气道,“正面打击也有正面打击的方法。”

    波本这是一招是“兑子”。好在,她是最有价值的那个。

    另一处。

    离开工藤宅的濑川与诸伏景光完成了难得的会面。

    作为警视厅公安部的成员,诸伏景光的加入不难理解。在这次保密程度极高的活动中,本身他就对组织有所了解,同时,又和重要的名单有着联系。

    而促使他坚持和濑川完成会面的,也是这份名单。

    除却他的私心,霓虹本身也希望他们能在名单获取上插上一脚。而不是仅仅依靠着FBI搜查官完成。尤其是他们分明与女研究员前期有着接触。

    这也是诸伏景光不解的地方。

    佑穗在冒着极大风险的情况下,将存储盘交给他,仅仅是给出范例,好让他们和上面通个气吗?这假想甚至有些荒谬了。但实际操作就是如此。正是最初警察厅隐约知晓这份名单存在的可能性,才会在后期那么容易被说服,加入联合行动。

    FBI搜查官与女警官相泽的关系不是秘密。而佑穗的复仇之旅也围绕着同一个中心。两人也有过社交上的交集。

    对于他提出的疑问,濑川阳太定定望了他一会。

    “你知道从没有存在过[名单]吧。”他道。

    这印证了诸伏景光之前和好友降谷零共同的猜想。

    公安人员:“也就是……”

    “那是她的程序从各种接触到的材料,分析而得的结果。”

    濑川继续解释,“只言片语,几句尚未删除的闲谈,一些交通工具的调遣……以此勾勒出组织的关系架构。我想,这是那个组织的领导者保证自身权力的方式,否则他就太容易被取代了。”

    诸伏景光回顾了曾经作为苏格兰接触到的一切。

    彼时,他正是觉得组织神秘无比,不可捉摸。

    “斩断不该有的成员间的联系,素来是保障权力的有效手段。防止错误的忠心形成,也防止不恰当的团体的出现……假使容忍他们愈发壮大,最后一定会对掌权者形成冲击。”

    濑川道,“除了少部分忠心被高度任何的人,出于工作需要……”

    譬如行动组的琴酒。

    诸伏景光想。

    “……这部分信息不会轻易被获取。”濑川说,“事实上,就连这部分人,也绝不会掌握组织结构关系全貌。”

    这种情况就更像是朗姆和切宁了。

    “那么,佑穗想获得这份名单,要付出什么代价?”黑发男人道。

    “她需要接触更多更高等级的消息。”濑川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就像是再高明的厨师,想做出顶尖料理,也需要绝佳的原材料。”

    诸伏景光了然。

    “组织的机密数据库。”

    “是的。”

    “但她是个从没接受过训练的研究人员……”

    诸伏眼神里划过货真价实的忧心,他看向濑川,“你接应她的计划是什么?”

    ……

    “你有接应她的计划吧?”公安警察再次确认。

    透过[濑川]的眼睛,枡山瞳眼睁睁看着对方温和的眼眸一点点转向了锐利。

    她和搜查官一同叹了口气。

    “有,只是……”

    “存在危险是吗?”

    搜查官的停顿被诸伏景光顺理成章地理解成了难处。他没那么天真,自然也知道从组织层层严密的监视下,从最高等级的机密地点捞出人来有多么艰难。

    “至少,让我参与这部分?”

    “好。”濑川道,“我不清楚她的具体操作,但大体计划是这样的。远距离侵入机密数据库,一定会报警,但是直接连接服务器,她就可以有能力解除这一层报警系统,接着,她会使用密码访问……”

    “密码?”

    “嗯,那边的密码一定会非常复杂。”濑川道,“并且定期更新。好在她不一定要获取最新密码。只要获得一个旧的就可以,同样是因为有着直接数据连接的关系,一个以往的旧密码就足以让她绕过访问权限。”

    到目前为止,听上去很顺利。

    诸伏景光眉头舒展了些。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搜查官说,“总有些是再怎么保护也不为过的内容。到那一步,没有花招,只要被查看,就会需要最高权限者确认。”

    也就是Boss。

    “她……”她可以放弃这部分,为了自身安危。诸伏景光想,但他紧接着就知道,这种话不适合说出口。

    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她怎么会放弃?

    “这个机会很难得。”濑川说,“因为如果被对方发现,在他们转移前,这就是那种会被第一时间清除的消息。”

    “那她也一定会被发现。”诸伏景光道。

    “所以,这部分会放在最后。”濑川道,“联合行动开始到一半的时候,组织的混乱也会为解救带来一些方便……我们要在那之前找到她。”

    “将她带回来。”诸伏道。

    “对。”

    “最初的名单,她怎么传递给你的,安全吗?”

    “放心。”濑川笑了笑,“再安全不过的方式了,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东都大学。

    学院祭要持续五天,商学院的艺术表演也是。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后台都十分忙碌。

    轮椅上的女孩时不时回答急急路过的同学们几个问题,额头浸出薄薄的汗珠。

    系统听完了她用搜查官马甲说出来的发言,不禁道:“您的安全方式,就是通过马甲系统作弊吗?”

    “美江?两分钟前她去了C5,你现在去还能赶上。”

    “这个房间不行,桐明老师安排的摄制组半小时后就要来了。佳奈子的采访背板还没贴好。”

    “调音台少人吗?别着急,润前辈广场上的展台这时间该结束了,现在联系他,用帮他收尾做交换,他能赶上下一幕的。”

    ……

    过来找好友的前田目瞪口呆:“枡山,你什么时候变成剧务了?”

    “我更倾向于问询台。”枡山瞳笑了笑。

    “你很累的样子。”前田递来一瓶水,摸了摸她的金发,转身用双臂摆出大大的叉号,“查询时间结束!问询台关闭了!”

    被飞速推到一旁的枡山瞳这才回答系统的问题。

    “……对。”

    “哈?”

    “我本来想作弊的。”

    她一边分神马甲和诸伏景光商量行动细则,一边道,“但现在不行了。我得想个[佐久间]和[濑川]传递名单的方式。”

    “要不然就电子的吧。”系统说,“反正,也没几个人能破解。”

    枡山瞳不置可否。

    “倒是您说的……”系统又道,“解救女研究员的马甲,有什么意义吗?总归,在结束后,您离开这个世界,随着宿主意识的撤离,这些‘人’也会消失的。安排成死亡更方便,不然就是失踪……”

    “也可以让他们‘远行’,时不时寄点明信片回来。”枡山瞳道,“看情况吧。总之,一个活着的假象而已,没什么安排的难度。”

    “唔,宿主总能做到的。”

    “对了,佑穗送你的礼物。”濑川道,“好好保存。”

    诸伏景光:“柿子吗?但那个我已经吃完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袋子我还留着。”公安道。

    “那个就不需要了吧。”

    两人于僻静处分开,诸伏景光低语道:“希望一切顺利。”

    “会的。”濑川道,“这是一场精彩的旅程……”

    “……等佑穗回来时,肯定会这么说。”

    第256章 那场旺盛猛烈的大火

    大宫大楼。

    这是一间建成时间超过四十年的联合办公楼, 并不是统一属于某个集团的办公地点,而是将不同的房间独立出租给不同的小型群体,最多的客户是个人办公室。他们有的是仅仅为了挂名的两三人组成的处理资料的服务公司, 有的是水平欠佳价格便宜的心理医生等效益不好的咨询人员……这里常年流动性很高,不管是它的租客,还是服务公司,出入人员也鱼龙混杂。

    深灰色制服的大楼保安有张陌生的面孔, 但无人在意。他戴着同样是灰色的帽子, 皱巴巴的,前面印着物业公司的标志,背着手慢腾腾地走在走廊里, 腰上是对讲机,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姿态上的种种表现都能看出他的年龄不小了。

    偶尔,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会不着痕迹地皱皱鼻子, 原因无他,对方身上有着呛人的劣质烟草的气味。如果细看他的全身,还会发现他的手指上有着一道道裂纹,几处顽固的发黄, 可见他的确是一位老烟枪。

    他的鞋子是干净的。鉴于维护公共区域的卫生也算大楼保安的部分工作任务, 以及他们平日里主要活动范围都是在没什么泥土的室内。

    完美无缺的伪装。

    “能确定这就是目标吗?”

    约好的时间到来,一位警察小心翼翼地悄声道。

    看着不像啊!

    其他人没说话, 但表情传达出的怀疑意思差不多。

    风见裕也一只手按在耳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内容, “是, 知道了……”

    他抬起眼, 无比坚定地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

    “确认,动手!”

    “他们动了。”

    听到另一侧传来响动,安德烈.卡梅隆对一旁的朱蒂道,“我们要不要也……”

    “卢卡斯说了,我们和本地警方的事前约定是除非意外,否则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避免麻烦。”无论是手续上还是外交上。

    话虽这么说,金发的女搜查官还是握紧了枪把,“秀也说了,守好这条路线就行。”

    “说到赤井……”卡梅隆左右看了看,“他在哪呢?”

    他们所在的房间百叶窗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但依然有狙击枪的镜头捕捉到了这一切。

    一双锐利的绿色眼睛在后面,静静注视着。

    它的主人嘴角弯起肆意的微笑。

    “别冲动啊,卡梅隆。”低沉的男声道,“行动顺利,可谓再好不过。不动用这发子弹,我也完全没意见。”

    “确定是他。”

    安室透把答案给到了部下,依旧拿着望远镜没动。

    顶着[濑川]身份的枡山瞳和他姿势差不多。

    “很好的伪装,但还是有些破绽……”

    “是什么?”金发男人挑眉。

    安室透完全是凭借着与朗姆相处产生的对对方身态的熟悉判定的,此外,老人尽管面孔有了变化,但不是贝尔摩德那样的全方位变装,因此,令人眼熟的地方还是有的。

    “年老体弱的人,的确会在行动时显得力不从心。”濑川说,“然而,工作时的他们通常会极力掩盖这一点,只不过一般也不太成功就是了,但总归会有着努力尝试的意思……”

    而朗姆,展现自己的“衰老”时,坦白的程度稍微高了那么一点。

    “无论如何,那就是他了。”

    安室透道,说完他皱了皱眉,“你们那个搜查官在哪……”

    “赤井吗?”濑川道,“制高点,你们之前也同意了的,他是无可置疑的狙击天才嘛。”

    “是啊,只是……”

    镜头里,“保安”缓缓举起了双手,接着被人按在一旁……就在即将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他反手一挣,径直朝旁边的窗口扑来,看意思,竟想从那里一跃而下!

    砰!砰!

    两枚子弹先后几乎同时打在窗口,溅起水泥块翻飞,成功阻住了目标扒上窗口的手臂。

    这次,魁梧健壮的老者老老实实再次将手扬起。

    “我也不差。”

    安室透放下白烟转瞬即逝的枪口,看向濑川。

    对方还单手捏着望远镜,没有一丝要拔枪的意思。

    “干嘛?反正,他掉下去也有包围圈,不是吗?”

    斯文的搜查官侧过脸,“话说,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严实?”

    目标被牢牢实实拷上,押进警车,接下来,前后左右的汽车都亮起了红灯,形成包围式的押送。

    楼顶,针织帽的男人这才放心地起身,从地上捡起发烫的弹壳。

    车内,一只眼转动起来没那么灵活的老者一句话也没说,神情阴森地看着前方,偶尔与警员对上视线,他的嘴角浮起阴恻恻的笑容。

    “他不认为这是大事。”

    “认栽了,却没死心。”

    “但他会的。”

    FBI搜查官和公安警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枡山瞳的思维信号在不同意识间流转,从[濑川]到[佐久间]。

    ——好吧,是时候起舞了。

    组织基地。

    女研究员望向手表上的指针,正了正白大褂前别着的出入身份牌。

    接下来,伯林格医生又听到隔壁的倒霉开发者出门培养她的“不良嗜好”了。

    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

    “数据明确可证的!一类致癌物!”

    “我猜,疯狂科学家又在骂我找死了。”

    [佐久间佑穗]身份的枡山瞳撇了撇嘴。

    她朝着目标走廊走去,脚步的节奏时不时会变换,是因为身体的主人在活动各处关节。

    常年闭门不出的瘦弱身躯核心力量差得很。但要成功避开监控设备,某些动作对腰部姿势要求极高,可实打实的过度锻炼又会令人发现异样。

    “我可怜的颈椎会嘎吱作响的。”

    她把外面的白大褂脱掉,放在事先选好的隐蔽处,甩了甩手,望了眼墙角缓缓转动的设备,最后看了一眼指针。

    当它转动到特定位置时,女研究员深吸一口气。

    “意志,意志能战胜一切。”

    上一轮全方位扫描结束,她出发了。

    思维宫殿的乐声很显然不能对外播放,于是,在无比安静的走廊里,主角像正在表演一场默剧,又像是孤独的舞者,起,伏,踮,转……来到门前的佐久间佑穗将重构后的识别卡靠近,紧接着输入了六位数密码,又亮出戴着属于某位维护团队成员的指纹膜的无名指,一连串动作快速而轻巧,设施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一排排黑色的机器立在那里,发出带着铁锈味道的冷意。

    她的视线扫过四周,毫不犹豫地走向目标。

    接口被连上,旧密码绕开了访问权限,一直被用各式手段遮掩的程序汲取着庞大的数据,在寂静中急速运转,运算结果越过网络,驶向特定的目标。

    ……

    FBI,美国,匡提科。

    组织犯罪部。

    平日里最常见的工作是邮件截获的家伙朝主管举手示意。

    透过玻璃窗,二层办公室的哈里斯眉头拧了拧,把手里签到一半的名字写完,字母“S”很具备个人特色地提了最后一个弯。

    他朝下方一脸着急的家伙勾勾手指。

    “来了!”噔噔跑上楼的负责IT工作的FBI成员道,“您关注的,那个……”

    哈里斯立刻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霎时间,他的神态变得无比凝重。

    “给我。”

    “这个就是我和高级搜查官塞戈瓦搭建的二人加密线路。”凭借IT特长被特招进来的成员气喘吁吁道,“顺便说一句,他这方面真厉害……”

    他在哈里斯伸手示意下退了下去。

    在不久后,一些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更多地方,各种面貌的搜查官收到通知,神情一凝。

    被称为“极昼”的计划正式开始。

    由亚洲到美洲的美国,加拿大……

    欧洲,英国MI6,德国BND……国际上的ICPO……

    那场旺盛猛烈的大火,终究还是烧起来了。

    ……

    火星乍现之时。

    转轴摩擦的清脆响声,如刀锋出鞘般的点火声。

    蓝底的白焰猛然跃动,打火机表面的古铜色在光线下宛若会流动。

    沙克尔顿眼明手快抵住佐久间佑穗的肩膀,将女研究员推得稍微远了点。

    她低头的动作太靠前了,差一点,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就要碰到他指间燃起的火苗了。

    那结果可不会太妙。

    女孩捏着的香烟,烟嘴有一两处湿湿的,原本的白色因此都变得透明了些许。

    再看她额发上的水珠,显然她是洗了把脸出门的。

    对研究员这种状态,沙克尔顿心中有数。

    “今天工作很繁重?”他明知故问。

    佐久间佑穗扬起脸,阳光下的她似乎有些疲惫,笑起来却光华夺目。

    “是啊。”

    “诺。”

    沙克尔顿重新点了火,这次她很小心地凑近,棕色烟丝在红色中,一点一点灼烧起来。

    ……

    公寓里。

    桌面上,枡山瞳的另一台通讯设备震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正握着手机和前田通话。

    “……庆功宴你一定要来!”女大学生强调着,“枡山,到时候我们坐一起……”

    就在这时,门铃声也响起来了。

    枡山瞳顿了顿,先瞟了眼消息,在键盘上迅速输入了什么,这台设备彻底黑了下去。

    门铃声响了第二次。

    “好不好嘛!”同学欢快的话语还在继续,“大家都很想让你来的,这次我们的演出收获了大成功!”

    “……好吧。”枡山瞳道,“不过,稍等一下。”

    她转动轮椅,来到门口,点了下警报系统的面板。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有什么事吗?”她对着门外的人说。

    “啊……”

    高木涉望着面前的枡山瞳,第一时间陷入了口齿有点卡壳的状态。

    轮椅上的女孩有一张混血的精致面孔,金发柔软,皮肤苍白,身材纤细,种种使得她带了些病弱的气质,然而,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眸中独具一格的沉静,又将她与纯然的脆弱分割。

    这倒是符合她财团掌门人的身份。

    这不是高木第一次见到枡山瞳了,但此情此景,依旧不可避免地使他产生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的念头。

    ——这个模样的女孩子,当真可能和恶性案件扯上关系吗?

    “高木!”目暮警官在身后戳了戳他,部下让开后,这位警部走上前来。

    他对枡山瞳的说话态度很平和。

    “枡山小姐,请问,您认识叫做安室透这个名字的人吗?”

    “……认识。”

    “我们有些事情想问您一下,请问您方便跟我们去一趟警视厅吗?”

    “什么事?”

    “这个,还是去警局说比较合适,可以吗?”

    “可以。”枡山瞳试着转身,“请等我拿下随身物品。”

    “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的警官可以帮忙。”目暮道,“佐藤!”

    女警官踏入室内,枡山瞳没有拒绝,停下了动作。

    “就在桌边,那一个。”

    在接受对方帮助时,她恢复了和前田的通话,“我现在有事,关于庆功会,我们回头再联系好吗?”

    讯问室外。

    “竟真的将人带来了……”

    “有证据吗?”

    “不知道……”

    “肯定有吧,多半还是比较坚实的证据。”

    几名警察窃窃私语,就在这时,高木从一旁走过。

    “怎么样?”其中一人抓住他就开问。

    “……鉴识课还在忙,但公寓里有大片区域都检测出了鲁米诺反应。”高木老老实实道,“至于DNA,还要再看看。”

    “降谷先生,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风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确保她无法接触到任何电子设备。”安室透的语气平静无波,“绝不能让她用任何方式和外界联系。”

    第257章 冰面下方的爆发初现

    “真的不能笑出来吗?”

    “宿主……”

    “好, 我忍忍。”枡山瞳对系统道,“如果你是实体的就好了,我现在很需要人掐我一把……哈哈哈哈……”

    电子音都有些无奈了。

    “宿主!”

    “我那天说什么来着?多有趣的谋算, 多令人期待的计划。”

    “哦——”

    系统回想起降谷零离开后,枡山瞳扫向房间的那一眼,然后她就笑个不停——就像眼下一样。

    当然,表面上她保持着安静而稳重的模样。

    系统:“难道说, 他那天来的时候, 就在想着如何陷害您了吗?”

    “不。”枡山瞳的回答没有一点停顿,“否则我那时候就会看出来的。”

    在公寓里,他的悲伤与痛苦是真实的……那些重点完全偏移的试探, 那些堪称失控的失态,以及他极其少见的对于本性中另一面的放任般的展示, 宛如冰面下爆发征兆初现的火山。

    然而,就在那之后,开始打扫房间的短短时间, 他就想出了能为以后埋下契机的计划。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看好他的理由。”

    她道。

    “他是能够冒着痛苦前进的人……及时将劣势转化为能利用的优势,抓牢所能抓住的,优秀的生存本能。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 一个会做‘正事’的人可以达成的一切吗?”

    即使在逆境中, 依旧能看清前路,控制好自己的底线。

    “而你看他选的法子, 多有创意啊。”她唇边笑意又加深了,“还有点好玩的孩子气。”

    让她变成一个“谋杀安室透”的嫌疑犯。

    目暮警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上一眼后座的女孩。

    那位大小姐自上车后就微微低着头, 一动不动, 目光抛向前方, 却不是窗外的风景,好像也不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他。

    他们所乘坐的不是警车,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有原因的。

    她的行动不便,又表现得很配合。他们便没坚持交通工具,而是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允许她乘坐枡山家特制的车子前行。

    这辆车,轮椅可以平稳地直接推入车厢内固定,再在需要时推下来。

    但这也改变不了她与恶性案件扯上关系的事实。她却没有慌乱,镇定地坐在那里。等来到警视厅前下车的时候,仿佛才回过神的女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搭了把手的他道谢。

    高木过来打开车门。

    “请走这里。”

    枡山瞳抬眼,四周安安静静,偶尔有夹着档案袋的警员走过。

    “心软了啊。”

    “宿主,你在说什么?”

    系统不解,方才她还在笑着感叹什么孩子气的话题,恕它不能理解人类,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高昂的原因,更搞不懂她的审美。

    现在她在意识里的语气又很平静了。

    “如果我是他。”枡山瞳道,“此刻迎接‘我’的会是成千上万,让人不得不闭上眼的闪光灯。从一开始就点燃的盛大开场,往后无论如何,这都会是一块去不掉的伤疤。”

    这既是给[枡山瞳]本人贴上标签的机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只需要一点点风声。

    更别说,里世界的人经不起暴露面貌。越多人熟悉她的长相,往后,[切宁]更换身份或者低调隐藏难度都会上升。

    枡山集团的掌门人在讯问室没呆多久,就要求了律师到场。高木正准备帮她联系人的时候,枡山家的常用律师堀川拓真已经来了。这不是她呼叫的,而是枡山老宅收到她的公寓方的传讯,立即派出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派出律师的唐泽管家也亲自到场了,他强忍着情绪,又急又气。

    “先生们,你们不可能是认真的吧!当真指控了如此严重的罪名?”老者身着古朴庄重的和服,气势惊人,“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事!我要申请见面。”

    “恐怕不行。”高木道,“暂时我们只允许律师见面。”

    这时候,堀川拓真走出来,唐泽忙问:“怎么样?”

    在律师的示意下,两个人避开警察单独谈话。

    堀川:“大小姐很担心集团的运行。”

    他讲完了女孩的交代。

    枡山瞳:“请联系义贺叔父,Masuyama的事务不能耽误,这段时间的决策,参考我之前制定并存放在办公室二号保险箱里的三号方案。”

    唐泽管家很感动,就差抹眼泪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大小姐对家族事业无比忠诚的表现。而她一向也是这么做的,这是一位继承人所拥有的最好不过的品质。

    “她什么时候能出来?”管家道。

    律师堀川:“我正准备联系检察官。”

    依他看,这次逮捕根本不可能送检。换句话说,他们最长把她扣留四十八小时。

    唐泽松了口气。

    “就是说,谋杀?怎么可能!受害者又是谁啊?”

    高木就是在这时回来的,手里拿着一叠报告。

    律师堀川眼神一变,上前交流了几句,回来的他面色沉重。

    “有新情况。”他说,“稍微有点麻烦了。”

    她的公寓里被检测出有大片地方存在过血迹。

    这下就不是两天的事情了。

    唐泽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深了。

    “能取保候审吗?”

    “我会联系相熟的法官。”

    唐泽又重重地叹气,四下扫视周围的环境。

    “大小姐的身体,要呆在这种地方……”

    “关于这点。”堀川说,“警方倒是主动提出,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会给她换一个房间的。”

    对此,搜查一课三系的警察们其实也很诧异。

    “我怎么不知道,警视厅什么时候建了新的拘留室?”警官马场道。

    警官筒井:“果然是有特殊待遇吗?”

    主要负责将枡山瞳转移位置的高木涉一边走一边道:“警部,这地方离我们有些远诶。”

    新的房间位于另一幢大楼。

    “嫌疑人有着很长的病历。”目暮警部道,“确实需要照顾。”

    对于来自公安的特殊叮嘱,警官内心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假如说,这件案子与什么严肃的安全问题有关,公安大可直接将其从他们手中“拿走”。可他们没有这样做。而目暮的顶头上司,一课的管理官黑田兵卫在露了一两句口风后,也只是要求他们认真处理,注意隔绝她与外界联系——这倒不难,本来大多数情况下,嫌疑人也只能见律师。

    还有就是,要求将她换入这个新的房间。

    各种意义的新。

    目暮警官见到后也是一惊。

    摆设光洁,墙壁一尘不染,没有丁点使用过的痕迹,分明是才修好没多久。他怀疑这位小姐是这里的第一个住客。

    同一层不远处还有新修的讯问室,倒是免了他们问询带人往返的麻烦。讯问室两侧墙壁上都装了镜子。不过,根据旁边观察室的位置来看,左边应该是能看到讯问室情况的单反玻璃。另一侧只是普通镜子。

    将枡山瞳安置好,几人退出房间。

    “好处也不是没有嘛。”警官马场道,“这门很宽敞哎,轮椅进出比一课其他拘留室方便多了。”

    目暮警部咳了一声。

    “我想,这就是年初会议提到的拘留室人性化关怀待遇的尝试吧。”

    “那她倒是赶上了好时候。”

    “警卫系统也升级了诶!”高木涉打量着门锁的布置,“看来真是新试验。”

    “……别关注这种事了。”

    警部肃起脸。

    “重要的是案子进度。有什么新进展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案子,高木就愁眉苦脸。

    “鲁米诺反应就是最新进展了。”

    至于对嫌疑人的审问,还没说两句,律师就来了。

    “一会先商讨下讯问方案。”目暮道,“都打起精神,这件案子会受到多大的关注,不用我多说了吧!佐藤呢?”

    “说再去大学一趟,希望找到清楚两个人关系的人……”

    ……

    职业是私家侦探,还在波洛咖啡厅担任服务生,并且是他们老朋友毛利小五郎弟子的安室透,在几天前由同事榎本梓向警局报告,说他无故缺席多次工作,所有的朋友都联系不上,怀疑是出事了。接着展开的调查中,有路人表示见到他出现在枡山瞳公寓门口。调动附近路口的监控录像后,他们发现他进入她的公寓范围内,再没出来。

    那也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他的汽车就在她家附近停着,落上了一层薄灰。

    到这一步为止,她还不能说有什么嫌疑。但紧接着,有人说在公寓垃圾处理处见到了有着棕色痕迹的东西。警察翻找后,探明那些棕色是陈旧的血迹,沾在废弃的杂物上,一些织物,其中还有半张残破的皱巴巴的海报裹在其中,是东都大学学园祭艺术表演的海报,而今年负责这个舞台的,正是枡山瞳所在的商学院。

    在异常顺利地获得了搜查令,对她的公寓进行检查后,找到了大片血迹存在过的痕迹……浴室成为了重灾区。墙壁上甚至还有飞溅状的分布。

    鉴识课正在一寸一寸检查——谋杀的凶手通常不能完美无瑕地消除每一滴血迹。有些会藏在隐蔽的地方。而他们需要找出没被擦试过的血液,从而进行DNA鉴定对比。

    但目前也存在着几大问题。

    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会导致巨大矛盾产生?

    体型与力量的差距。一个需要坐轮椅的女孩,真的能杀死一个健壮的男人吗?

    尸体在哪?

    并不是说没有尸体就百分百无法定罪,但是,那种情况定罪的几率很小,除非有着无比完整的证据链。可是,这件案子到现在,离那一步还差得远。

    “十三天。”枡山瞳道。

    系统:“什么?”

    “警方最多可以扣押我四十八小时,之后必须送至检方。而检方有一天时间考虑决策,之后,他可以批准十天的拘留……”

    她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敲了敲桌面。

    “十天后,法官有权延长一次。但那是有‘不得己理由’的情况下,也就是说,那一步的潜台词是必须起诉。霓虹素来有刑事裁判有罪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说法,换言之,检察官要有十分充足的证据才会发起攻击,否则就是职业道路自杀。”

    “凭借他目前能做到的‘证据’……走不了那么远的。”枡山瞳道,“因此,我说,十三天。”

    “几天?”

    金发男人抱着手臂,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前是双面透视镜。

    刚进门的风见:“……十天。吉沢就差哭着说他要承担多大的压力了。”

    吉沢和司,隶属于检察厅的一名检察官。西装革履的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都要坐不下去了。

    “这件案子根本不可能胜诉。”吉沢和司扶着桌边,揉着太阳穴,“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内情,但我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是批准拘留,我的同事已经认为我疯了……十天,这就是我能抗住的最大数字了。”

    风见忐忑地讲完来龙去脉。

    降谷长官却没什么预想中的激烈情绪。

    “和我想的差不多。”金发男人道。

    或许他应该庆幸,联合逮捕行动是闪电式的,黄金反应期,他能困住她十三天。

    “但是,真的……就是她吗?”

    风见走上前去,来到离上司身后一步的地方。

    透过单反玻璃,他望着新的讯问室内的女孩,她静静地坐在那,侧脸娇美。

    “啊!我不是怀疑您的判断啦。”风见忽然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忙不迭摆手,“我是说……怎么就是她呢?”

    “是啊,怎么就是她呢?”

    第258章 已死之人与明牌之局

    这几日, 安室透先是完成对朗姆的抓捕工作,又接收濑川的名单确认情况,根据上面人员所掌握的资料拟定了有效打击方案。与此同时,想办法控制自己的“失踪案”始终处在低调但是调查进行中的状态。在对组织人员动手, 并着手查处各地的基地前, 适时“帮助”搜查一课从法官处取得逮捕令。

    如濑川所说, 他们需要时间上准确无比的计划。而这种精密要求一步也不能错,过早或过晚, 都会极易导致满盘皆输。比如, 对朗姆下手失败, 可能使得Boss在情绪应激下大批量调动人员, 使得名单价值降低;而如果大规模的联合行动开始后, 不能用谋杀案隔离切宁,那么,她一定会及时做出反应, 本人也可能会转移;又如果,各国联合行动没能顺利进行,则切宁被困的时间毫无意义,并且, 一个没有遍地起火的组织,势必会动用大量政治资源“解救”她,Boss会将此列为第一优先级的任务, 可能他们连这十天也没有……

    事实上,仅仅是依她作为枡山瞳时的名望,现有的困局维持起来已经很困难了。而这还多亏了这是她的真实身份, 不到不得已, 她不会轻易放弃。此外, 这个身份本身就拥有巨大的价值,在各个领域影响深远。从这点讲,这是一柄双刃剑。她不放弃这个身份是因为价值,他们针对这一点行动,同样要面临价值带来的难题,譬如检察官的困境就是冰山一角……说到这,或许他该考虑还有什么铁腕派的人员可以充当发声替补了……

    他的身子稍稍晃了一下。

    这动作并不大,但在几乎称得上空旷的雪白房间内,还是很明显。

    身侧的风见吃了一惊,仔细望去,才发觉上司如今的状态他从没见过。

    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一岁的长官,从来都是不管在什么时间,正在做什么事,都是精力充沛,一副生命力旺盛的模样。如今却神情淡漠,他的面容依旧英俊,眼角眉梢却有着藏不住的疲惫与闷倦。

    风间迟疑地推了推眼镜,冒出某个不科学的猜想。

    “您……几天没睡了?”

    ——一定是这阵子太忙了的缘故。

    他想。

    安室透冷静地看了部下一眼。

    “我每天都按规律休息。”

    ——但您刚才还晃了一晃哎!

    没胆子讲这种话说出口,风见只能很委婉地道:“最近工作是太多了,您不是说,那个行动开始后,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嘛。至于这个……”

    他示意眼前的讯问室。这会,一课的一名姓马场的警察推门而入。

    “您放心的话,我来看着?”风见裕也道,“反正,调查最初,一般不会有什么太有营养的话题。”

    这是审问的惯例,初时的交流大多都是确认已知的基础信息。

    “不用。”安室透的回答很简短。

    他目不别视,盯着前方讯问室里的人影。

    “那您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风见道,“这才刚开始,还要好几天呢。”

    “正好。”安室透说,“帮我拿张折叠床来。”

    风见十分震惊。

    “您打算睡这儿?”

    “我本来就是不该随意活动的‘已死之人’。”

    金发男人说着,按下了控制台的音频开关。

    “你的名字?” 警官马场的声音在播放设备里响起。

    片刻后,传来女孩柔美清澈的嗓音。

    “……枡山瞳。”

    此情此景,风见很确定自己是无法说服长官了,并且怀疑对方会以这种笔直的身姿永远看下去。

    他认命地走向新修建的专用通道,以免和搜查一课的警察们碰个正着。

    等到他搬着简陋的折叠单人床回来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官竟没再立于原处了!也没再目不转睛地看了!

    屋内除了加急装上的监控设备,连把椅子都没来得及布置。紧邻着讯问室的那侧,金发男人靠墙而坐,长腿屈在身前,垂着眼睛,宛如闭目养神的寂静雕塑,唯一的动作是手里摆弄着什么。

    安室透用指尖一圈圈摩挲着一顶金属制成的小牛仔帽。

    他像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这个……某次共同用餐的纪念品,是他们相处这么久来,经手的众多物件中,最没什么金钱价值的一个。尽管被餐厅冠上了三等奖的名头,却还是很廉价。

    他很喜欢,但或许这早就说明了什么。

    “……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要求在律师的陪同下接受问询,问询开始后,你也有权随时停止问询。”

    马场一只手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中规中矩地把权利告知说完了。

    “请问你清楚以上权利了吗?”

    “清楚。”

    “那么。”马场拽了一下椅子,翘起二郎腿,“我们就来说说吧,大小姐,你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枡山瞳没说话。

    “或许是正当防卫?”马场道,“我相信,你这样的女孩不会故意伤害别人的,所以,会不会是,你们在交谈的时候产生了一些小冲突,接着,一点小意外发生了……”

    他身体前倾,朝她靠近。

    “接下来——我不知道,可能你很慌乱?就想办法处理了痕迹?”警官语气放缓,以注入更多的蛊惑力,“但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男人,都怪他,他是个大麻烦,对不对?”

    马场死死盯着面前的大小姐。

    她清丽的脸庞上冒出为难的神色。

    马场警官:“你有什么想说吗?”

    “请原谅我不能赞同您对安室先生的定义。”

    始终姿态优雅的大小姐双手抵在桌面上。

    “我不知道他在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副陷入了回忆的模样,话越来越轻,“他一直表现得温柔、宽容……”

    “……以及充满热心的支持。”

    女孩子软软的尾音透过扬声器,无比清晰地在公安的观察室里环绕。

    风见下意识望向长官,维持着坐姿的男人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说不清什么情绪。

    “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拥有着最美好的品质的那类人。”

    她给出了结语,眼中除了担心,没有别的,无比坦然。

    马场顿了下。

    ——是故意的吗?这是句充分表明主观的话,也就是说,即使日后证实受害者有什么缺点,也不会与她的说辞产生冲突。

    “唔,这就奇怪了。”他搓着下巴,“你对他评价这么高,可是,你们的交往,却没被任何人看到过?”

    “应该有吧?”枡山瞳咬了咬唇,似是有点局促,“我是说,我们的交往的确有想要避着人,但要说从没被人看到,也是不可能的。”

    “枡山小姐,你这里的‘交往’,我明确一下,是恋人关系吗?”

    枡山瞳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我们就是……相处得很好。”

    “你是在说,你们两个人都正值年轻,又喜欢玩在一起,却不是恋人关系?”

    “不是。”

    “据我们了解,安室先生在咖啡厅里打工时也很受欢迎,人气相当不错……他就对你没产生一丁点吸引力吗?”

    “……呃。”枡山瞳秀眉蹙起,“这也是——”

    看起来她很想问什么,却最后也没把疑问说出口,而是道:“抱歉,我觉得随意给予友人这方面的评价并不礼貌。”

    “好,我换种说法。”

    马场拖了一把身下的椅子,金属与地面摩擦声相当刺耳。

    “他的魅力,有带给过你困扰吗?比如,和其他的女孩牵扯不清,又对你说……”

    他向下瞧了瞧枡山瞳的双腿,叹了口气,在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人无完人,我们当然可以容忍对方犯错误,但那前提是一个小错,或者两个,顶多三个……总不能像一日三餐一样频繁吧!那样子,谁会不生气呢!”

    马场直视枡山瞳,对面女孩也看着他,眉眼间除了困惑和难以理解之外,没有一点他想要的愤怒。

    一阵沉默。

    观察室内也是一片安静。

    坦白说这种说法并不公平,原本这里就很静了。

    然而,风见还是感觉此刻的静寂又多了一分,是死寂。

    他不敢去看在搜查一课警察口中刚刚领到了满是狗血关键字剧本的长官是什么表情,它们分别包括“花心”“招蜂引蝶”“劈腿”“被情杀”。

    “好吧,那你能不能回答我接下来这个问题,你们交往为什么要避着人?”

    “不能。”

    “什……”

    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马场明显一愣。

    “枡山小姐……”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表现出客气。”方才还温和有礼的女孩正颜厉色,“却在关于我认识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上如此失礼。”

    马场的语调柔和了下来。

    “我是很尊敬您的,年轻的女士。”

    “不,您讨厌我。”女孩道,“您或许没注意到,每次瞥见我的轮椅上的标志的时候,您都在皱眉。为什么,是讨厌您所认定的,这标志代表的‘奢侈’还是‘特权’?”

    她歪了歪头,观察着他的表情。

    “……看来是奢侈了。但这不是什么昂贵品牌的标志,是工匠的署名,他将他做的东西视作艺术品,而这是艺术家都会有的签名,贫穷或富有,他们对作品署名的执着是统一的。”她说,“您该不会也以为,对这方面的追求也是富人的专属吧。”

    马场的拳头握紧了,鼻翼抽搐。

    “您真的这么以为吗?我表示很遗憾。”枡山瞳道:“还有,我拒绝再回答您的问题。”

    “这其中也许有些误会。”

    “不,以及,请不要再靠近了。”女孩说。

    她这句话一出,本来还在背对着她的安室透蓦然转过头。

    大小姐的发言还在继续。

    “您和我的距离太近了……还有您对话题的选择与暗示。或许,性缘上的压迫可以带给人心理压力是什么问询技巧,但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坐在这里,配合地回答问题,所求的是您能秉持公正的态度。哪怕我仍然处在极大的迷惘和恐惧中,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伴随着越来越重的委屈,直到最后,才像是又想起什么,克制自己停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

    “我相信的是法律会以正确的方式对待我。”

    她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语气,眼神中的凛冽这一刻带给人的巨大压力,充分证明了她身为强势的掌权者的一面。

    “而不是打这种低劣的性别牌。”她道,“如果命运注定我必须要遭遇这可怕的一切……”

    枡山瞳眸光闪动。

    “至少,派些体面的人来吧?”

    讯问室的女孩别过头,像是不愿意与令她不快的警察对峙。然而,她此刻的目光,正好对上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如果不考虑那是一面“她看不到他们,他们却看得到她”的单反玻璃镜。

    风见简直要以为,降谷长官正在与她四目相对了。

    “他完全输了。”安室透忽然道。

    风见:“这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说些乱七八糟的……”

    “是他的审讯策略。”男人淡淡道,“希望嫌疑人能落入虚假的共情陷阱,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从而招供。”

    “可是,她不是真的凶手。”

    “但是,他是真的自卑……仇富,满怀偏见与轻视。而她……”

    “长官?”

    安室透没再说下去。

    ——而她挑中了每一点,还是以符合[枡山瞳]的方式。

    搜查一课的观察室。

    目暮警官很头疼:“这家伙在搞什么!”

    高木:“呃……也许马场有一点点偏见?”

    “喊他回来!”目暮道,“像什么话!那个,白鸟,你去吧。”

    出身富贵的刑警白鸟任三郎耸耸肩。

    枡山瞳见是他,理了理肩膀处的长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白鸟先生,您还好吗?”她微微鞠躬,如同社交场上再完美不过的角色,“上次在轻井泽,和您的父亲白鸟老先生告别时很仓促,假如可以,请转告他,谢谢他的招待,他的柏图斯收藏很有品位……”

    “把他也给我叫回来。”目暮警官面无表情。

    高木涉:“您好,枡山小姐,我要再次宣读下您的权利……”

    女孩听他说完,主动道:“之前几次,都谢谢您了。”

    ——她对自己印象还不错?

    高木想了想她十几岁时碰到的爆炸案,那时候工作没多久的他处理过,就说前段时间,铃木展览馆的事件,他也有到场。

    自觉找到了理由,高木试着道:“啊,没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很想知道。”金发的女孩又开口了,满怀担忧,深深望着他,眼眸里全是信任,“你们还有在仔细找他吗?”

    “谁?”

    “安室先生。”枡山瞳道,“我不知道他究竟去哪了。但是,我也很肯定,他不是那种离开工作岗位,却什么都不说的人。他很负责的。”

    “这个……”

    “他到底遇见什么啊……”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我不敢去想,拜托了,请你们一定要努力找到他……咳咳咳!”

    她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风见看到长官摩挲摆件的手停下来了,须臾后,又继续。

    “你还好吧!”高木涉道。

    她咳嗽得撕心裂肺,呼吸也一次比一次急促,却连连摆手,“我没事,不要紧。请再等……”

    “需要医生吗?不要开口了,枡山小姐!”

    “我希望能帮上忙……”

    “我会努力找到他的!请放心!今天就先这样吧!”

    高木涉立下誓言,飞一般离开了。

    “这位警官还记得,她不是‘受害者家属’吗?”

    风见愤愤道。

    “总归。”安室透道,“嫌疑人表明身体状态欠佳后,给出的证词也是不能被采信的。”

    ——怎么总觉得在长官的话里听出了“随她去吧”的味道?

    风见侧眼,瞥见身旁男人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很怪异,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笑意。

    她伏案良久,对匆匆赶来的目暮警官表示自己没事,在被问到需要什么的时候,她只要了一杯水。

    在高木的再三询问下,她才踟蹰着表示。

    “我想吃巧克力甘纳许蛋糕,可以吗?”

    “哈?”高木愣了下,“可以可以!”

    有着漂亮镜面的蛋糕很快被送了进来,这倒是没有违背什么规定。警方被允许在讯问中提供“小恩小惠”给嫌疑人。

    甜点放在眼前的时候,她没急着吃,眼眸里泛起惆怅。

    高木:“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吗……”她道,“他厨艺也很好的。”

    “安室先生?”高木回顾脑海里的档案,“是啊,我们也知道。”

    她发出了长长的叹息,这才很认真地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高木见到她的目光投向了房间内另一块镜子,不是对着他们观察室的那面,仿佛正在出神。

    “……我真想你。”女孩低声说。

    “降谷先生,我怎么觉得——”

    风见默默朝旁边移了半米,却还是没摆脱那一瞬间的心里发毛般的惊悚。

    他发誓,她就好像知道这里有什么一样,准确无误地“看”了过来,手持银匙,碧眸水润。

    而降谷长官一动不动立于原地,“迎”上了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她关于想念的话语就在房间内,通过扬声器,轻轻柔柔地回响。

    他不知道的是,那还是自家长官送出去的第一个蛋糕类型。

    第259章 不敢自信他们的好梦

    在以目暮警官为代表的搜查一课的警察看来, 枡山瞳的举动再正常不过了。她维护自己的权利,却又展现出配合的态度。诚然, 和马场的交流结尾不够愉快。但是, 在面对不正当的冒犯与轻视的时候,短暂的失态有什么难理解的呢?谁不会对那样的偏见生气?

    况且,她最后依旧保持了风度, 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地陈述了自己的主张。白鸟和她过去的人际交往,让他变得不适合审问。而在她和高木的对话结束后, 目暮等人心里, “她不是犯人”的主张占比又上升了些。

    他们是在她的公寓附近搜出了带血的杂物, 可迄今为止没找到凶器,也没有尸体。公寓内的鲁米诺反应是最大的疑点, 但是,或许也该考虑一些其他的可能,一些巧合或极端情况的存在。

    当然,审问还要继续。另一方面, 人命关天,她对失踪者的思念之情提醒了他们, 寻找工作不可以忽略。

    叫来医生给她检查过身体, 确认没什么大碍后, 目暮警官放下心。

    他干脆也赞同了高木的主意——总归这小子话都放出去了, 今日不再对她进行审讯, 改成同其他知情者聊一聊,以求掌握更多讯息。

    风见从头到尾看着, 一场兵荒马乱后, 她被送回了拘留室。

    单反玻璃前的长官这才转过身, 按下另一个开关,联排的屏幕自左到右依次亮起。而她的身影也在其中穿梭,如同一块块组成了踪迹的拼图……从走廊,越过新的房门口,抵达目标房间的对外公开区域。

    风见以为她会选择去往房间尽头,但她就这么停下了,在警员放开轮椅后,她坐在一张小桌前,一只手臂放了上去,时不时轻轻敲打着。

    安室透望着屏幕,没有说话。

    风见一时间甚至有种错觉,那场穿透镜子的“对视”,到现在为止依然存在着。

    “她的表现……”

    他迟疑着开口,回想讯问室的种种。搜查一课的刑警不知道真相,但他却清楚。也正因如此,风见突然意识到一点。

    “……无懈可击。”安室透说。

    “是啊。”风见道。

    ——哪怕她当真是凶手,这都是一套出彩的口供。

    但他还觉得有点什么,说不出来的别的东西。

    “是‘符合情理’。”

    在注视着她半晌后,降谷长官终于身形又放松了些,靠在桌边,微微低下头的他伸手捏了下眉心。

    “你上过审讯课程,风见。”他道,“知道审讯过程中的优秀应对机制吧。”

    风见:“呃……”

    安室透抬眼看过来,一双蓝眼睛宛如大雾时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温度很低的色调。

    “另一个名字是反审讯训练中应用的技巧。”

    “噢!”风间恍然大悟,“沉默,少开口,注意保持情绪平稳,减少与审讯者的感情链接,控制好奇心……”

    “对。”安室透轻轻说,“这些技巧,无一例外,有共同的主旨,那就是尽量不提供信息,或者少提供信息给审讯者,因为任何说出口的话,都会变成证据。不止如此,看似闲谈的话语,或者‘好警察,坏警察’之类的战术,也都是希望被审讯者心理防线失守……关于好奇与求知欲也是,应对审讯者时,人们总希望从对方口中获取信息,以便更好地掌控事态。当然,结局往往是被审讯者不知不觉中落败,缘由是去‘试探’对方行径的本身就在交代自我。”

    这些道理甚至不止在审讯这一场合适用,它的变体与扩大化,可能是探听消息……

    这时候,风见也想起了上司卓越的情报能力。

    ……也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常出现的大大小小的谎言。

    “那么。”

    隔了一会,风见才捋清楚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她……”他看向屏幕里的女孩,一脸惊愕,“她没按这些来做!”

    ——是不知道吗?

    考虑到对方的真实身份,风见很明智地没把这话说出口。

    “故意的吗?”

    “……符合情理是很难的。”安室透却转而说起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也不总是很难。若是一个人本来就生性沉默,与人交流时会用不说话来消极抵抗,那么,即使他在审讯中做出这样的反应,也会被以为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啊——”风见似有所悟地答了一句。

    “但假如他是其他形象呢?乐观,热心,开朗……如果这样一个人成为被审讯者,他就要面临巨大的困境。是表现出自身的性格?还是按照反审讯技巧行动?”

    风见:“性情大变,会显得很可疑吧?”

    “那这个开朗而乐观的人就不能沉默。与此同时,他说得越多,就会越容易被抓住把柄。他的每一个行为都要符合语言设定的边框。”

    “那还是别说话了。”

    “能做到这点是很理想的状况,需要与解释自我的本能抗衡。”安室透道,“然而,对她应该不是难事,她却没选择这条路。”

    ——她对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该有”的反应,没有回避对话与交流。

    “她就不担心犯错吗?”风见不解。说法前后不一是最常见的突破口。

    “不担心。”安室透凝视着监控里,房间正中的女孩。她还是没什么改变,用手指在桌上点来点去。

    “她足够自信。”他沉声道,“哪怕再多的交谈,她也有信心,自己的措辞完美无瑕。”

    这背后予以支撑的,是绝佳的记忆力和强悍的心态。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风见再次震惊,“还有,她到底在干嘛啊?”

    戴眼镜的公安人员不太理解她的动作。

    安室透盯了屏幕一会。

    “月光。”

    没料到长官真能回答的风见:“什么月光?”

    “德彪西的《月光》。”安室透道,“她在用一只手弹钢琴曲。”

    这又是什么行为?是百无聊赖还是别有兴致?

    风见越来越搞不懂[目标]了。但这绝对不像是很有压力的表现就是了。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把话说出了口。

    安室透:“Dark Treid.”

    “啊?”

    被上司一个名词砸得晕头转向的风见,深感今天自己的困惑多到不正常的数量。

    那双如有雾霭般的蓝眼睛定定地看过来。

    “暗黑三联征?”

    明白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努力在记忆深处刨寻的公安警察风见:“……那个,呃,是心理学上的?”他磕磕巴巴。

    “是黑暗性格具备的三种人格特质。”

    面色冷凝的长官收回目光,继续凝眸而视。

    ——黑暗性格?那就是她会有的特质了?

    风见想。

    “分别是Machiavellianism(马基雅维利主义),Narcissism(自恋),以及Psychopathy(精神病态)。”

    安室透平静道。

    “马基雅维利主义又被称作‘权术主义’,为达目的,手段不论,擅长操纵他人;而与希腊神话里,爱上自身倒影而变成水仙花的纳西索斯的英文同名的‘自恋’,以自我为中心,充满支配欲、傲慢与优越感;最后,有精神病态的人会偏爱刺激,他们冷漠疏离,无法与他人共情,因为……”

    他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身影上,似是专注,又有些飘渺蕴含其中。

    “他们察觉不到……情感。”金发男人道,“这也是反社会者的表现。”

    “所以,您是想说……”风见挨个对照定义。

    她游刃有余地应对了各类警察的讯问,轻松将每个人摆布于手心,这是操纵。而比起更明智的沉默,她大胆选用了其他类型的谈话策略,很难说,这不是对刺激的一种追求。

    她大方地表达了对于[安室透]的关心与思念——在明知他就是幕后推手的前提下。这份优秀的演技,倘若风见不是提前知晓真相,也会被说服和打动的。毕竟,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真挚。从这点看,她是演技优秀的谎言大师无疑。

    “难不成她现在反而是在开心吗?”风见道,“哪怕这是困局?”

    ——有心虚空弹奏,怎么想也不会是难熬的心情。

    “她很聪明。”安室透道,“极其的聪明。这份聪明甚至能抵消反社会者常有的‘副作用’——失衡和混乱,而我们都知道,她也知道,这个地方她待不了多久的。”

    风见:“那……那个组织呢?”

    总不会她也一点都不关心吧!

    安室透却没回答。

    “再看看接下来的表现吧。”他似乎不经意地将话题转开,“无论如何,愿意讲话,也是好事。”

    男人背过身,屈起指节捻了捻眉骨,那一刹那,风见又瞥见了他面上的疲态。

    第二次了。

    风见将买能量饮料这一条,加在了需要完成的补给清单上,离开房间时,又回首望了一眼。

    那里几乎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他年轻的长官沉沉地倚在桌前,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一次次颤动,连同投下的阴影也变得模糊。

    话又说回来,今天的降谷先生,格外有“上课”的兴致?

    风见内心小人呲牙咧嘴,他都数不清自己被问题考倒了多少次了。

    没准对方是借此,顺带整理思路?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也太……

    【割裂】。

    风见大脑中突然迸出这么一个词。

    从头至尾,氛围说是学术讨论也好,说是案例分析也罢,没有一丝不当的感情出现,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或许,还是说【理智】比较合适?

    想到这里,风见裕也由衷佩服起降谷零所展现出的态度。

    德彪西的这首钢琴曲,据说灵感来自诗人Verlaine的同名作。

    思维里,不受控制的知识碎片飘过安室透的脑海。

    ——那首诗怎么念来着?

    “终不敢自信他们的好梦……月光啊。”

    第260章 抽离在外的过往心态

    “枡山小姐, 我想问,你的管家目前在哪?”

    第二日,审讯继续。

    高木问起了枡山瞳的贴身执事, 朗内尔.卡罗卡。身份卡上, 这个男人所记录的国籍是意大利。

    “朗吗?”

    枡山瞳的意识流转到另一个自己身上。

    黑发男人眼前是深蓝色的无边的水。她能感受腥咸的海风吹过了脸颊, 也掀开了衣角,为腰间带来一抹凉意。

    不远处是布满礁石的浅滩。

    唇边噙着的烟草味道浓烈, 肩后靠着的石墙上质感粗糙,他随手向上抛起随身的匕首,又用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接住,似乎非常闲适。

    “他出差了。”她说,“有公务。”

    “可以联系他吗?”

    “可以啊, 你们可以从唐泽管家那里获取他的联系方式。”

    枡山瞳的态度坦坦荡荡,高木反而有点咋舌。

    他道:“我们试过了,联系不上他。”

    从昨天的经历中, 目暮警官学到了一点——不管部下高木涉审讯技巧如何, 他和嫌疑人枡山瞳的交流是没问题的, 至少可以保证顺畅流利的对谈。

    对于他提出来的一些问题, 这位大小姐也会偏向于尝试做出解释。

    眼下情景就是如此。

    “那……”

    女孩蹙起秀气的眉毛。

    “或许他在度假吧。”

    “你给他放了假?”高木涉问。

    “那倒没有。”枡山瞳道, “只是……警官, 我们之前不是那种常规的相处模式, 他许多事都可以灵活处理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如果他外出时提前做完了工作, 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放个假, 不妨事。”她说, “只要完成原本的任务就行, 我不太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公安观察室。

    从讯问室内的刑警提到了枡山瞳的贴身执事, 也就是另一名已知的组织高级成员后,风见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想必旁边的长官也是如此吧。

    ——她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安室透冷静地想。

    切宁与玛克的关系,相当不“常规”。再听现在她的说法……看来,明面上,她对警察依然要延续以往给出的设定了。

    二井麻梨子被喊来配合调查,女仆小姐很是忐忑不安。

    被问及大小姐和贴身执事的相处情况,她想了想,才在白鸟警官鼓励的眼神下说道:“是的,朗内尔先生管得很严格,也很细致。”

    “你说‘管’?是指什么?”

    “生活上嘛。”二井道,“瞳小姐身体不好,朗先生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从我来到枡山家工作后,小姐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料。”

    白鸟微笑:“果然很细致。那你说的严格一面又是什么呢?”

    “是最初的……”二井努力斟酌着用词,“感觉?”

    她皱着脸,半晌后道了个歉。

    “是我不好,刚才这个词说得不合适。”

    “没关系,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白鸟道,“你的印象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你愿意想想?”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照料太细致了吧。”

    二井想了会,给出了这么个回答。

    “我不太懂。”白鸟温和地启发对方,“你能举个例子吗?”

    “他真的什么都管。”

    回忆里,各种画面涌上女仆小姐的心头。

    “从早上起来梳头发,到为大小姐挑选外出的穿着,泡茶,准备她喜欢的早餐,点心,帮她收发文件……还有,在家里的时候,他会一直抱着她走来走去。”

    说到这,二井还弯起手臂比划了下,可见印象深刻。

    白鸟:“听上去他们很亲密。”

    “嗯。”二井点头,“他只要在,就会二十四小时都和大小姐呆在一起。”

    ——这是不是太亲密了?

    白鸟:“包括晚上吗?”

    “啊,那倒没有!”二井道,“不过,有时候他会在床边陪她入睡,等她睡着才走,早上又会第一时间去叫醒她。”

    风见:“这位副手可真忠心啊!”

    ——是学习的榜样!

    他看向降谷长官,对方还是平静的神色,只是周身似乎有着越来越多的……冷意?

    “难怪你说管得很严格。”白鸟故意道,“他果真管束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经过事前调查,如果失踪的受害者真的遭遇不幸,在消失的尸体处理的问题上,他们最怀疑的就是这个目前行踪成谜的管家了。因此,搞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很重要。若是他们足够亲密,后者就可能甘愿为她冒着犯下重罪的风险,成为她的帮手。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别忘了,他同样是可以自由出入那间公寓的住户。

    二井:“也不是一味严格啦,比如,大部分时候,他都按照健康食谱为瞳小姐准备一日三餐的,但也会依她的要求,备上一大罐糖果。”

    “枡山瞳小姐呢?依你来看,她对这种对待感受如何?”白鸟问。

    ——会有不满吗?

    “感受?很好吧。”二井不知道警察先生在问什么,有点迷茫。

    “两个人没有出现过冲突吗?”

    “没有。”二井果断地摇了摇头,“从没有过,至少,我从没见过。”

    担心对方不信似的,二井又道:“他们感情很好的!不只是朗内尔先生对大小姐很好,大小姐也对他很好的。她会在他回来很晚的时候等他回家,圣诞节还会和他一起去教堂,而那甚至都不是她的信仰!”

    风见听见上司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不明所以地偷瞄了一眼,只见到对方抿得紧紧的薄唇。

    另一处。

    唐泽管家尽管冷着一张脸,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了关于自家大小姐贴身执事的问话。

    “自从他来到小姐身边,确实认真而负责,只要是和大小姐相关的事务,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事无巨细,他都会去做。”

    粗着嗓子的目暮警部:“感觉没什么个人生活啊!而且,您不也是枡山家的管家?”

    “我主要负责老宅的宅邸事务。”唐泽管家很想瞪人,最后还是忍住了,口吻严肃,“如果您在暗示对方没有获得适当的回报的话,我要说,您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的工作所得的回报是巨大的。”

    接下来,目暮警部听着唐泽管家婉转地表达了,别看只是贴身执事,朗内尔在许多枡山集团的事务上都是有实权的,他是唯一有资格动用枡山瞳私人印信的那个人。

    这无疑是极大的信任。

    至于两个人的相处。

    唐泽:“没有过任何纠纷。”

    即使一开始对于这种外来人不满,唐泽也必须承认,对方和大小姐的默契无人能敌。

    “大小姐的交代,他从没理解错过。”

    喝了一罐饮料,短暂休息过回归的二井:“……他们还会共享衣物和饰品呢!”

    “哈?”

    白鸟警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二井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解释道:“有些应急的场合啦!朗先生会把衣服直接给大小姐穿,他们也戴过同样的东西……哎!总之就是关系很好!他还会为大小姐弹钢琴!”

    钢琴?

    风见立即想到昨晚的事情,转脸对长官道:“昨天她弹奏的钢琴曲,莫非和这位管家有关吗?”

    金发男人没有言语。

    唐泽管家:“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朗内尔不可能跟此事有关。他去欧洲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安排。”

    目暮警官:“多早?”

    “至少一个月以前。”

    二井也赞同了这个说法。

    “对,有次我还听小姐提起来了。”

    不久后,佐藤警官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挥了挥手。

    目暮警部从询问唐泽的房间里走出来,问:“怎么样?”

    “出入境管理部门的传真回来了,那位朗内尔.卡罗卡的出境记录存在。”佐藤道,“早于受害者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的时间。”

    “那他就确实没有嫌疑了。”

    目暮警官思考了一会,道,“正好,重点转向和受害者的交集吧。”

    白鸟按着耳机,听完了新的进展。

    他向对面的二井笑笑:“我们来谈谈安室先生吧?”

    “啊……”

    女孩这一声感叹里有着明显的为难。

    “怎么了?”

    “我对他了解不像朗先生那么多诶。”二井道,“再说了,他真的……还有大小姐……”一时间,伤心,担忧,迷茫,轮流出现在女仆小姐的脸上。

    “我们正是为了真相而来的,不是吗?”白鸟安慰她,“所有人都在努力找到事实的真正面貌,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好吧。”二井做了个深呼吸,“你要问什么?”

    “最开始。”

    “哪个最开始?”二井道,“是这样,在我还没去枡山家工作的时候,安室先生好像就当过大小姐的家庭教师了。”

    “你问我哪一年?”

    唐泽管家捏了捏眼镜下的鼻梁,皱纹深刻。

    “好像是大小姐……十五岁那年吧。”老人道,“我还真不清楚详情。那是一次短期的邀约,是朗内尔找的人。当时,小姐有公务需要去美国,多少会耽误一些学习时间。我想是也正因为这样,才找了临时家教。她那时回到霓虹,也不过两三年,平时又由于特殊原因,去学校不多,有些科目表现不太理想……”

    “[社会]和[国语]。”安室透道。

    风见裕也头顶冒出问号。

    什么和什么?

    这一日,多个地点同时展开审讯,他感觉不止眼睛和耳朵忙不过来,脑袋也忙不过来了。

    乍一听上司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官今天总算没再摆弄什么物件了,但是架势比昨日更像课程讨论了。他甚至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显出几分文雅。面前标有她名字的档案呈扇状散开,平整的打印字句旁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手写字,遒劲隽秀。

    接下来,这两个中学科目名也出现在了她那一年的资料旁。

    可是,写这些的意义在哪?

    风见还没问出口,只见一个问号又落在了纸上。

    ——那一年她还是个孩子。

    安室透想。

    身量不足,稚气未脱,甚至因此和另一个小孩子玩得很好。

    他清楚地记得,她含着泪光,恳求玛克救救她的朋友的模样……

    指下的笔尖承受了过重的力道,在白纸上落下刺眼的墨痕。

    ——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从她慌乱局促的哭音,到“不擅长”的两门科目,到底其中有多少真,多少假?

    眉眼不受控制地皱起,他又强迫自己松开。

    那时,他是抽离在外的。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一方面在思考有没有办法解救那个名为泽田弘树的小天才,一方面,也没忘记出手试探玛克和他的little earner之间是怎样一种感情……当然,关于这个话题,他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可是,很显然,刚刚听到的那些发言,充分证明了他的结论有多么的荒谬和可笑,以为的真实与假象位置调转,而所谓正确的视角……

    停。

    得打住了。

    想想那一年的“抽离”。

    现在,他正需要那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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