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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夏烟和陈穗芬在长沙住在一个小院里, 面积不大,天气暖和时,陈穗芬会在院子里种一些粉色的月季花。

    她是个很有格调的女人,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很温柔, 只眼尾多了几条淡淡的细纹,光看背影, 和夏烟互称姐妹也不为过。

    凭陈穗芬的姿色,再嫁不难。她和夏烟不同,她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心软、让人怜惜的女人。

    可这几年,陈穗芬一直没有再嫁。她像是还没有从那场变故中走出来, 把全部的依靠都寄托在夏烟身上。

    夏烟窝在床上,长沙的冬天很冷, 她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又裹着毯子, 还是冷, 僵硬的手指敲打键盘时,她不禁怀念起北京的暖气。

    北方无论外边多么冷,屋里一定是暖和的。并且空气干燥, 不会有那种浸入骨子里的湿冷感。

    夏烟刚来长沙那年,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每当她回想起北方的冬天, 首先映入脑海的便是之前家中的地暖, 还有街边烤得热气腾腾的红薯。

    那是她梦里时常渴望, 时常回忆, 又再也追不到的温暖。

    陈穗芬敲门,问:“烟烟, 下午你能出去给家里买点过年用的东西吗?”

    夏烟合上电脑, 说:“好, 妈,你不一起去吗?”

    陈穗芬摇摇头:“我有点头疼,下午不出去了。”

    夏烟刚想问怎么又头疼了,她家头疼就像遗传,她有时也会头疼。

    还没问出口,就听到陈穗芬说:“烟烟,你最近赚钱了吗?”

    夏烟迟疑了下,问:“您不够花了?”

    “妈妈想过年买一条新手链。”陈穗芬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哦。”夏烟点点头,“您想买什么的呀?金的?我卡里还有一点钱,一会儿取回来给您。”

    “谢谢烟烟。”陈穗芬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不觉,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关上门离开了。

    待陈穗芬出了房间后,夏烟叹了口气,她其实有一点生气,但生气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一秒钟。

    她更希望陈穗芬可以开心。

    当年出事后,陈穗芬把那堆金银细软全都卖掉了,家里留下的唯一值钱的,就是夏烟脖子上常戴的那块玉佛。

    她原本也想把玉佛卖掉,却被陈穗芬制止了,她说:“戴着吧,你爸爸留给你的,保佑我们母女平安。”

    翡翠玉佛是当初夏泉从东南亚带回来送给夏烟的,水头足,成色极好,在杭州径山寺开过光。

    因为带着父亲的一点寄托,夏烟便时常戴在身上。

    陈穗芬想买一条金手链,也无可厚非,她本就是爱美之人,现在却没多少饰品。

    夏烟只是很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常常会让她有一种割裂感。她一面在手机里,和那些身家不知几何的公子哥们聊着天,一面又被现实的窘境包裹缠绕。

    抽不开身,矛盾至极。

    因为这种无力感,夏烟下午去买年货时,在收到司柏燃发来的微信后,不可遏制地把一点怒气牵连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那群公子哥中的一员,是更要有优越感的存在。

    通过上回在长白山玩,夏烟便明白,即使是这群人中,也存在着食物链和鄙视链。

    司柏燃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每次玩都坐在角落里,也有人会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言语之间的奉承藏也藏不住。

    他拥有的,是许多人努力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

    夏烟厌恶这种不公。

    司柏燃问她在做什么。

    她拎着装春联的袋子,回了句:「没做什么。」

    一棵燃烧的柏树:「有空吗?」

    XY:「没空。」

    之后司柏燃再发什么,她都没去管。

    司柏燃喝了口冰水。最近天气干燥,他嗓子疼,喝了口冰水后,喉间一阵刺痛。

    司柏燃皱眉。不过比起这微不足道的疼痛,他更烦躁。

    往上翻和夏烟的聊天记录,明明昨天,她还好好的。

    她回长沙后,两人并不是经常联系。

    司柏燃知道分寸感和新鲜感,他不想让夏烟觉得自己烦。他只偶尔看到好看的电影,或者听到好听的歌,会分享给她,然后闲聊几句。

    夏烟虽然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但在他分享完这些东西后,她也不会吝啬言语。

    司柏燃能看得出来,她的确很喜欢看电影,阅片量非常大,影评也很专业。

    他们的喜好有时还挺一致,都喜欢基耶斯洛夫斯基,最喜欢蓝白红三部曲中的《蓝》。

    明明比起她离开前,司柏燃要感觉自己离她近了一点。可是今天,一切又像是回到了原点。

    司柏燃恍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话语权,从来都在夏烟手中。

    她手执魔法棒,轻轻一点,他们之间便是灿然生机,星河万顷,可她也有本事,令草木皆枯,朔风寒雪。

    施泠白看着他的表情,喝了口酒,看热闹般问:“夏烟又怎么你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夏烟。

    司柏燃还没说话,旁边夏澤川一脸惊讶地问:“夏烟,是我认识那个夏烟吗?”

    司柏燃抬头,看他,“你认识的是哪个?”

    “电影学院的,长得倍儿漂亮,自带冷感。”

    司柏燃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天他去KTV门口接付与,夏烟身边除了兰思唯,还站了一姑娘,好像就是夏澤川的女朋友。

    他之前见过几次。

    但他本来就对姑娘脸盲,那天更是一门心思都在夏烟身上,再加上葛星河每次上台都化浓妆。司柏燃没认出她、没把这几个人想到一起也是正常。

    他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夏澤川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又喝了口水。

    他因为唱歌,保护嗓子,日常喝的都是温水。润完嗓子后,又说:“还别说,她挺神的。”

    “怎么了?”

    “我在杂志追一连载,作者断更快要一年,之前有一次玩发现她也追这连载,后来她跟我说作者肯定会填坑的。我本来还不信。结果,这期杂志作者就更了,简直神了。”

    “什么杂志?”司柏燃问。

    夏澤川说了个名字,看他对夏烟好奇,猜出他八成对人家有意思,笑道:“你追人家姑娘呀?”

    司柏燃顿了顿,“也没。”

    对面施泠白闻言“啧”了声。

    夏澤川笑,问:“你有她微博没?”

    “没。”司柏燃警惕地打量他,“你有?”

    “那可不。”夏澤川打开手机,“她好像不发朋友圈,但微博还挺有意思的。”

    不知为何,司柏燃听他的语气非常不舒服,故意问:“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夏澤川:“有呀,怎么了?”

    说完,他反应过来,更笑得不行,“你吃醋了?真逗,关心美女这不是人类天性吗,我就是看看又没别的心思。”

    司柏燃不以为然。

    他不怎么玩微博,但好几个好朋友玩,他也跟着注册过一个,和他们互关。

    关注列表里其中一位就是夏澤川,夏澤川的粉丝很多,散落在贴吧和微博的各个角落。

    他非常大方地给司柏燃推了夏烟的微博号,说:“我也是看星河关注我才发现她的号的。”他关注后,没多久夏烟也回关了他,看得出是常用微博。

    司柏燃点开夏烟的头像,和她微信头像一模一样,也是那个笨笨呆呆的围围巾的小雪人。

    她的微博更新频率虽然不算很高,但比起朋友圈来,简直是称得上丰富多彩。有她的碎碎念、她的照片,还有各种练习演技的模仿视频。

    司柏燃一条一条滑下去,碰到照片时,手指不自觉按了保存。

    她的碎碎念有时很有诗意,有时很好玩。

    “下雨的夜,积水里住着月亮。”

    “头痛暴君又来袭,想和他打一架。”

    “好吧,还是没看下去《百年孤独》,任重道远。”

    “刷新体重记录,83斤了,求求不要再瘦下去了。”

    不知不觉,他翻到了去年夏天,应该是她刚高考完没多久的时候,她发的一条——

    “不相信世界就是这样,在明知道有的时候必须低头,有的人必将失去,有的东西命中注定不能长久的时候,依然要说,在第一千个选择之外,还有第一千零一个可能,有一扇窗等着我打开,然后有光透进来。”

    王小波讲过的一段话。

    司柏燃不由自主联想起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他忽然明白,夏烟为什么那么吸引他。

    除了美貌,除了那些勾人的小情绪。

    他在她身上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强大的生命力和韧性,“在第一千个选择之外”,她一定会拼命创造“第一千零一个可能”。

    司柏燃点了关注。

    他还刷到了一条视频,不由自主笑起来。

    夏澤川有事被叫走。

    施泠白缓缓开口:“你不觉得你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他疑惑。

    “莫名其妙地对夏烟着迷。”

    司柏燃不置可否,“你想说什么?”

    施泠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现在喜欢她,真的和卓凡没有关系吗?”

    司柏燃忽然也笑了,“你知道吗?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在卓凡之前。”

    他把那条视频点开,给施泠白看。

    那是夏烟和校友们合拍的一个微电影,做人性实验,片中她饰演的是一个假装摆地摊的女学生,很美。

    司柏燃第一次见夏烟,就是在那天。

    在黄昏里,一条老街上。

    那一片儿没人管,每到晚上,路边摆了好多摊贩。她是摊主之一,梳着两条麻花辫,卖各种廉价的头饰。

    司柏燃那时车停在路边,正等施泠白去给温水婧买一款老式的点心,这款点心只有这条街上才有。

    他视线不知怎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看到她很热情地招呼过路的人,她整个人非常轻盈。

    轻盈——这是司柏燃第一个想到的词汇。漂亮的人不少,但有轻盈感的很难得。

    夏日的傍晚,风里夹杂着翻滚的热意,他隔着车窗看了她许久。

    忽然,只听一声尖叫,像是一阵风似的,有个男人抢走她面前的零钱盒,飞快地跑走。

    这条街人又多又杂,像她这样的,被小偷盯上也不奇怪。

    她没去追,只坐在路边一个人哭,过路人纷纷安慰她。

    当时司柏燃心想,她真傻,怎么能把钱放在地上。

    有个开了辆奔驰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掏出一沓红票递给她,说剩下的饰品他都要了。

    路人纷纷说小姑娘遇到了大好人。司柏燃看到她眼睛红肿着,接过钞票不住道谢。

    她穿了件绿色的吊带裙,弯腰低头的时候,吊带不禁向下滑落。

    那男人的目光停留了会儿,才离开。

    英雄救美的老套情节,司柏然兴致乏乏地移开视线。

    待施泠白拎着点心上了车后,他再一抬头,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也是,东西全被那个男人买走了,那钱估计够她花好久。

    可是等他拐了几个弯,忽然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身边站了个男的。司柏燃只觉得眼熟。

    那女孩甩着手中的一沓红票,一脸洋洋得意。

    车窗降下去半扇,他们的谈话也窜入他的耳中。

    “烟姐,你太牛了,那男人一给就给了这么多。”

    “得了吧,这点儿钱,就是他从指缝里漏出来的。”

    “不过,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

    女孩儿瞪了他一眼,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你还拍不拍电影,不是做人性实验嘛,有点儿胆量没?况且,他们这些富人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咱们就当帮他们积德了。”

    司柏燃一下子想起来了,她身旁的男的,就是刚刚抢她钱跑走的“小偷”。

    他忽然笑了起来,心想街上不仅小偷多,骗子也多。随后加快车速,从他们身边开去。

    视频只截取了电影中的一小段,司柏燃讲完,视频早已播完好久。

    施泠白愣了愣,最终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还真是……”

    孽缘。他心想。

    施泠白喝完杯中的酒,站起身,轻拍了下他的肩:“你悠着点儿,到时候别找我哭。”

    司柏燃踹了他一脚,边笑边咳嗽起来:“滚,老子心甘情愿。”

    第32章

    夏烟好几天没理司柏燃, 司柏燃也没理她。

    但他时不时会登上微博,看一看她的动态。

    他每次看,都是大大方方地看。心情好或是觉得有意思时, 还会给她点个赞, 毫不遮掩。

    她最近一组动态,是分享自己刚看过的一部电影的截图。

    她显然是很喜欢影片中的主演, 一个蓝眼睛卷头发的少年,发布的好几张照片都是这个少年的特写。

    她用了很抒情的词汇和句子,来形容自己看完后的心情。

    司柏燃上网找了找这部片子,找的时候颇费了一点力气,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发现的如此冷门的一部片子。

    阿根廷的电影。片子冷到连英文字幕都没有,司柏燃不懂西语, 他好不容易在网上找到了一份英文台词,一边看片子, 一边看另一个屏幕上显示的台词。

    说是电影, 司柏燃看完后觉得有点夸张,更像是导演的毕设作品,拿着手持摄影器材晃来晃去完成的一个小青春片。

    片子基本没有什么故事情节。

    两个少年和一个女孩, 三个好朋友。关于性`爱、关于胶水衍生的毒`品。

    好像看过这部影片的大多人,只把关注点放到了其中一段三人行上。三人在厕所交颈热吻。从而给这部片子冠上了“同性片”的名号。

    但其实影片呈现出来的, 压根无关同性, 单纯是迷茫、懵懂、好奇的青春期充斥着的大量荷尔蒙。

    配合着阿根廷的景色、男主角的大眼睛, 美到窒息。

    司柏燃看完后,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敲下一行字, 给她发过去。

    一棵燃烧的柏树:「原来你喜欢这一款」

    配合一张电影中男主的截图。

    她回得很快:「你不觉得他的眼神很有感染力吗?」

    那一年, 影片中的男主角在国际上还没有什么知名度, 在国内更是无人知晓、一片空白。

    就像夏烟和司柏燃之间,尚残存着大片的空白,可以去涂抹绘画。

    司柏燃想了想,那双蓝眼睛的确挺难让人拒绝的。

    后来,17年,戛纳电影节70周年。

    司柏燃因为工作原因去了一趟戛纳,他在电影节上看到了这个男影星,还观看了他作为主角参演的作品。那部作品那年获得了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这名男影星一时也备受关注。

    那时,距离司柏燃和夏烟分手,已经过去一年之久。

    他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她聊起这名男影星时的对话。

    一棵燃烧的柏树:「我的眼睛也不难看吧」

    夏烟当时和他远隔千里,看到这条消息时,忍不住笑了。

    还挺幼稚的。

    XY:「干嘛总往自己身上扯?」

    XY:「司柏燃,你知道不知道,只有小孩才天天作比较。」

    司柏燃当时其实真琢磨不透夏烟,前几天还对他爱答不理,今儿又好了,一回复还直接回复两条。

    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脚不自觉点了点。

    她一回复他,他就像吃了糖。

    司柏燃拆开一袋小熊软糖,有点得寸进尺地回道:「我现在正吃小熊软糖呢,你是不该说,我更像小孩了?」

    XY:「吃糖不是小孩,吃了糖不承认才是小孩」

    司柏燃笑起来,这姑娘记性可真好,这不,内涵起上次的事儿了。

    他嚼了一颗葡萄味的小熊软糖,问:「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这款糖吗?」

    XY:「你姐喜欢吃。」

    司柏燃惊讶:「够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司柏燃还以为是他姐哪次在采访中提过。

    夏烟没想到还真的因为这个,她也是随口瞎猜,因为当时司松芮经常送她这款糖吃。

    一棵燃烧的柏树:「小时候我比较难哄,然后我姐就用小熊软糖哄我。」

    夏烟心想,他们姐弟两人关系一定很好。

    她想起签名照的事儿,说道:「司柏燃你真行……」

    一棵燃烧的柏树:「怎么了?」

    XY:「是不欠我点儿东西没有给?」

    司柏燃想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他姐的签名照,说着要给她,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给成。

    一棵燃烧的柏树:「我还能赖账不成?等你回来,我就给你。」

    司柏燃打下“等你回来”四个字时,莫名心中一暖。他第一次对时间抱有期待,想要时间过得快一点。

    也是第一次,理解了他的某些同学为什么会讨厌放长假。

    过了会儿,她还没回复,司柏燃戳她:「干嘛呢?」

    夏烟只甩过来一张手机界面的截屏。

    呦,还打起麻将来了。

    司柏燃再仔细一看,她这玩的是什么普通的麻将游戏,而是那种带赌博性质的,玩现金。

    也就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经常有人因此家破人亡的那种。

    一棵燃烧的柏树:「不怕输?」

    夏烟依旧没回复文字,又甩过来一张战绩截图,五把全赢,司柏燃目测金额在四位数往上。

    司柏燃觉得自己比起夏烟来,都快成为一个三好学生了。

    他不早恋,不抽烟,不赌博,连喝酒都是极偶尔。

    施泠白之前有段时间比较颓,手机里经常有这种赌博软件,一玩就输很多,然后让他请客。

    司柏燃向来对赌鬼嗤之以鼻。

    但面对夏烟,不知为何,他心中想的,只剩下“她为什么要玩这个,是不是也不开心”“她为什么不开心”。

    但又不好明说,只好提醒:「这种软件有套路,新人前期都会赢」

    XY:「我知道」

    一棵燃烧的柏树:「那你还玩?」

    XY:「我不是新人了,隔几个月赶到运气很好的时候,就会玩一次,必赢」

    夏烟其实钻研的歪门邪道还挺多,打麻将算其中一种。

    今天一下午,她就把给陈穗芬买金手链的钱“挣”了回来。

    这也不是没风险,只是她在打麻将上遗传陈穗芬,很有天赋,每次专挑运气好的时候,几乎局局赢,堪称奇迹。

    XY:「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远离黄赌毒吧」

    司柏燃:“……”

    小孩子个鬼呀。

    她该叫他“哥”的。

    司柏燃自动把夏烟的这句话当成一句调戏,气恼的同时,又笑起来-

    晚上,司柏燃正和施泠白在夏澤川驻唱的酒吧里,夏澤川调侃,问他什么时候能给大家唱一首歌。

    夏澤川以前听过施泠白唱歌,水平绝对不次于他,只是人金贵,不轻易开嗓唱。

    大家说笑着,谁也没想到,卓凡会突然找过来。

    他伤势已经好了。穿着一身休闲装,人模狗样地站在他们面前。

    司柏燃没动身,只抬眼看他,唇边浮着浅笑。

    卓凡也笑,笑容阴暗不明,说:“阿司,兄弟一场,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比什么?”他问。

    “赛车。”

    有人喊:“凡子,干嘛非闹这出,咱们换家场子玩。”

    “凭什么我换?”卓凡突然扬高声音。

    司柏燃站起身:“你不换我换。”作势要走。

    卓凡笑出了声:“怎么,你怕了,不敢和我比?”

    司柏燃不知何时拿出了那只打火机,火舌热烈地晃动着,他笑着说:“怕是不怕,就觉得晦气。”

    卓凡一下子怒了。

    司柏燃看到他的表情,笑容更甚。他清楚如何激怒卓凡。这人最怕自己被瞧不上,被轻视。

    他“啪”的一声合上打火机,慢条斯理地说:“好,我和你比。”

    卓凡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今晚开的什么车就用什么车比。”

    “行。”司柏燃点点头,丝毫不畏惧。

    等走出酒吧,看到外边停着的车,施泠白没忍住骂出声。

    这卓凡还是一如既往的阴。

    他开了辆性能很好的跑车,司柏燃今晚开的越野,从一开始就弱了一截。

    司柏燃反倒是没太大反应。

    他们一路把车开向外环,大家都熟悉,外环有两条盘山道,偶尔晚上用来赛车。那群人无法无天,玩得野,隔三差五还会闹出人命,但没人管得住。

    司柏燃其实是一个厌恶风险的人。他很少去玩一些二代们无聊时热衷的危险游戏。

    赛车是个特例。他高中时就开始玩,还曾有段时间想过做职业赛车手。

    等到了比赛的地方,卓凡扬着得意的笑,问:“怎么还不开始,不敢?”

    司柏燃晃晃手里的手机,“我得跟人报备一下,不然她担心。”

    他唇边勾着暧昧的笑,卓凡意识到什么,一下子被激怒。

    一棵燃烧的柏树:「你前男友找茬,要跟我赛车,半个小时后要是还联系不上我,那我估计没命了」

    他说得倒是夸张。

    其实也不算夸张,卓凡今晚还真带着点你死我活的气势来的。

    发完后,他把手机关机,扔到后座上-

    夏烟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她原本当做玩笑,但给他发消息,没人回,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不由忧心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烟越来越担心。主要是因为,她知道卓凡是个多么危险的人。

    司柏燃这种人玩明的,他玩阴的,和他斗,斗不过。

    她之前还亲眼看过一次他们这群人赛车时的场面,不要命了一般。

    夏烟心跳得飞快,忽然有点坐立难安,她依旧联系不上司柏燃。于是在网上找到付与,和他要了施泠白的电话。

    施泠白接到夏烟的电话时,还愣了愣。

    “他在哪儿?”

    “他呀,刚和卓凡比完。”施泠白语气依旧平缓,抬起头喊,“司柏燃,找你。”

    夜色茫茫,冷风呼啸。

    司柏燃站在山间,满身是汗,接过电话,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才缓缓浮到心头上。

    如果刚刚有一点失误,现在便已经命丧黄泉。

    此刻,他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余光看向卓凡时,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有点孩子气的争强好胜。

    “夏烟?”

    夏烟在电话那头,听到他轻快的声音,忽然沉默不想说话,胸腔燃烧起一丝怒火。

    仅仅一丝,但让她意识到危险。

    什么时候,她开始担心起了司柏燃?

    司柏燃拿着手机,不自觉笑出了声。

    “急疯了吧?”他语气吊儿郎当的。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顿了顿,片刻后——

    “司柏燃你很得意是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了。”她声音发哑,下一秒便挂掉电话。

    夜风阵阵,将司柏燃的衬衫吹得鼓起,灌入冷风。

    他拿着手机,向下望,山道盘旋曲折,看不清的漆黑,像隐在浓雾里。

    他忽然心尖发涩,后悔和卓凡比赛。

    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去珍惜,而不是为了一时意气去争强好胜。

    也是那一刻,司柏燃真的以为,夏烟也喜欢他。

    像他喜欢她一样。

    第33章

    司柏燃没想到夏烟这次来真的。他微信再去联系她, 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包括其他联系方式,全部被拉黑。

    得, 一朝回到解放前。他暗恼自己比赛前干嘛非得在卓凡面前得瑟一下, 给她发那条微信。

    提起卓凡,这人那天晚上输了后, 很不服气。

    司柏燃没指望他服气,他知道,这人就这样,自己怕被人看不起又看不起别人, 心眼还小。

    比赛之前,卓凡一派正色地说道, 不论输赢,过了今晚, 两人恩怨一笔勾销。

    司柏燃当时听完只是轻嗤一声。

    果不其然, 卓凡输了后在司柏燃面前恼羞成怒,他应该是怎么也没料想到自己会输,还试图激怒他:“你以为夏烟和我分手就会和你在一起吗?想得美!司柏燃你也不过如此。”

    司柏燃当时刚从车上下来, 还没接到夏烟的电话,大脑仍旧沉浸在刚刚的刺激和快感中。他在山道暗淡的光线中望着卓凡略显狰狞的面容, 勾勾唇角, 语气风轻云淡:“随便你怎么说。”

    卓凡更加怒了。

    司柏燃完全不放在眼里。也不想去深想。想多了, 就觉得没劲。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兄弟, 却是这样一个人。

    临近春节,司柏燃被叫回了家。

    司磬还在外地视察, 家里只有杨昕雯在, 母子两人也没什么话说。司柏燃大多数时间出去找朋友待着, 在家的话,就待在影音室里。

    晚上,杨昕雯叫住他,问:“你要创业?”

    “您消息还挺灵。”司柏燃站在楼梯的扶手旁,上身穿着件宽松的白T,裤子也松松垮垮,说话时没个正形。

    杨昕雯皱眉,不喜欢他这副模样,但忍着没说,对于他要创业的事儿,也只简单问了两句。

    毕竟现在十个富二代里,有九个要创业。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找个地儿霍霍钱。

    杨昕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不是事业心很强的那种人。因此,她也只当成司柏燃一时兴起。

    司柏燃没管别人的想法,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他回房间捣鼓了一堆数据,给施泠白发过去。他前一阵儿在中关村租下一处办公室,人也招得差不多了。

    等查完资料,已经凌晨。他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不自觉打开微信和夏烟的聊天界面。

    可真够心狠的。说拉黑就拉黑。

    他那天没辙,在微博上私信她,结果连微博都被拉黑了。

    好在那时微博的拉黑制度还不像后来,即使用户被拉黑了,也可以查看对方的主页。

    司柏燃时不时点进她的微博看两眼,看手机的次数多到自己快被人当成网瘾少年了。

    然而她这两天的微博也没什么动静。

    司柏燃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她,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那天晚上她在电话里说的话。

    像是被人按了循环键,始终无法暂停。

    她也在担心他。是吧。司柏燃心想。

    窗户没关,冷风吹进来,深色的窗帘随风乱飞。

    与之相反。

    千里外的长沙,夏烟自从把司柏燃拉黑后,就觉得世界一片清净。

    大年二十八这天,高中同学聚会,她去参加。

    他们高中学校,艺术生和普通学生是在一个班里上课的,一般一个班中最多只有两三名艺术生,自然很惹人专注,但他们正常参与上课的时间很少。

    夏烟高中三年还要忙着赚钱,和同学的熟悉程度更低。但这不影响她在学校的知名度。

    她原本不打算参加,但写故事写到瓶颈处,想着出去见一见不同的人,可能会有灵感,于是便来了。

    她一走进包厢,就有人喊道:“看谁来了?我们三班的大明星!”

    好像大部分人一上大学,就变得比以前活泼。夏烟对眼前这个喊话的人有印象,他高中的时候明明很腼腆,上数学课答错问题还会脸红。

    她笑着,说:“别瞎喊。”

    男生有一瞬间愣神,慌忙移开视线,笑着大声喊:“未来的大明星嘛!我们是不是得提前要张签名,等以后红了就值钱了?”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晚上吃完饭去KTV,没想到隔壁班今天也在聚会,就在对面包厢。

    两个班班长当年没少为了争最优班级而互相不对付。现在毕业了,反倒关系不错,两人一琢磨,索性换了一个大包,大家一起玩。

    夏烟被起哄上去唱歌,她推辞不过,便随便唱了首,不知道是谁点的孙燕姿的《遇见》。

    她声音清冷,带一丝伤感,包厢里不由自主静下来。有人给录了视频,即使是在像素很低、噪点斑驳的手机视频中,夏烟也是极美。

    她穿着饱和度很低的紫色裙子,身姿曼妙,唱歌时眼睫轻阖,明明没怎么打扮,便轻而易举在众人里脱颖而出。

    这段视频后来被夏烟发到了微博上。她的微博更像是一个日记本,记录她生活中的一些琐碎。

    司柏燃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段视频。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条评论:“见到初恋的感觉怎么说?”

    发布这条评论的用户,正是兰思唯,她和夏烟的互动很频繁,他早就知道这个号的背后是兰思唯。

    只是——

    初恋?!

    司柏燃心中警铃大作。他脑海中冒出了同学会上遇到初恋的经典戏码,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安。

    司柏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共情能力蛮强的人,看一些煽情电影,还经常会落泪。所以他特讨厌和别人一起看电影,丢面儿。

    但他之前在电影中看到男主或者女主为了爱情辗转反侧、敏感多疑的情节,也只能微微共情。因为那时他对爱情还没开窍,并不能深刻地理解。

    可现在,他是非常理解、并且同情那些爱情片中的主人公。

    他没忍住,又给夏烟发微信。

    即使知道她收不到。

    司柏燃一面唾弃自己的行为,一面又无法自拔地陷入夏烟的漩涡中。

    一直到深夜。

    他给付与打了个电话-

    翌日,大年二十九,也就是除夕。

    司磬是前一天回来的。

    早上司柏燃刚起床,就听到他和杨昕雯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他听得烦,皱着眉下了楼。这两人结婚二十多年,快要三十年了,一见面就吵架成了家常便饭,近两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拿了个包,司磬叫住他:“去哪儿呀?”

    司柏燃顿了顿:“出去走走,你们吵你们的,别管我。”

    司磬瞧不上他这样儿,想骂又忍住了,不想新年前一天家里战火再度升级。

    司柏燃打车一路来到机场。

    没人知道,他要去长沙。

    司柏燃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正常,但与其在这儿自我折磨,还不如主动出击-

    傍晚,陈穗芬去麻将馆打牌,夏烟一个人在家。

    电视里放着春晚前的预告,她给家里象征性地贴了一些红色的窗花、对联,还摆了一盆塑料制成的红石榴,寓意吉祥富贵,果实累累。

    新的一年马上就到了。

    夏烟下午的时候写新年目标,写着写着又一一划去,索性什么都不写了。

    她讨厌计划。

    不知为何,她左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忽然,手机响了,打破室内的寂静。

    是个陌生的号码。

    夏烟接起,那边久久没人说话。

    正当她准备挂掉时,他才开口:“夏烟。”

    是司柏燃,他声音有点哑。她准备挂掉,就听他忙说:“你别挂。”

    夏烟握着手机,站在窗边,黄昏影影绰绰,配合着彩色的串灯,很有新年的气氛。她声音有点冷清:“大少爷,怎么了?”

    司柏燃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意,也不在意,只笑着说:“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奖励吗?”

    “嗯。”她应得有点不情愿。

    “新年快乐,夏烟。”他忽然说。

    “新年快乐。”夏烟迟疑了一秒,回道。

    司柏燃:“我想当面听你说,这就是我要的奖励。”

    他声音微沉,像是在说情话。

    夏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又说:“烟烟,开门。”

    她愣住,随后不可置信地,走出院子。

    他们仅仅一门之隔?夏烟在思考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没注意到自己有些紧张,开门的动作很缓慢。

    门一打开,夏烟就看到司柏燃真的站在她面前,他手机还在耳边。

    太阳又落下去一点,只剩下隐隐的光芒,霞光挡不住昏暗的夜,月亮已挂上梢头。

    他跨越千里,风尘仆仆赶来,头发有些乱,眼睛却含着笑。

    那双眸子非常亮,像是藏着碎星。

    老巷子里砖瓦斑驳,忽然响起鞭炮声,噼里啪啦,还有小孩在扔摔炮。

    夏烟忙拉了他一把,躲开落在他脚边的摔炮。

    司柏燃的手腕被她拽着,他露出轻快的笑意,看向她。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缠,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夏烟不知道,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司柏燃听到自己的心里,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他猝不及防地抱住夏烟,在她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第34章

    夏烟被他拥在怀里, 那句“新年快乐”钻入耳中,使得她脑子更加混乱,唇边却浮起淡淡的笑。

    天色昏沉, 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四周弥散着鞭炮的硫磺味儿,不算好闻。

    她推司柏燃, 没问他为什么来,只问:“你家里人呢?不管吗?”

    他松开她,笑得很随意:“明天早上回去。”

    夏烟一时无言。

    未免也太折腾。

    “怎么找到我家的?”

    “问的你们班长。”司柏燃卖起表弟来也是坦荡荡,毫不心虚。

    夏烟轻嗤。两人站在门口, 过路的邻居不免打量。

    她问:“晚上订好酒店了吗?”

    “嗯。”司柏燃到长沙后先去酒店办理入住,然后就赶了过来, 她们家住得有点偏,尤其是这片儿都是相同格局的房子, 很难找。

    夏烟点头, “那行,你回酒店吧。”

    她那语气,真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厚重的红色铁门关上, 司柏燃忙把手搭在门框边上,问:“你家里有人在吗?”

    “没。”

    “那陪我会儿吧。” 他笑容里有几分少年气的无赖, 但更多的是真诚。

    夏烟一顿, 片刻后, 拿起手机, 说:“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陈穗芬很快便接起电话,她那边的背景音是哗啦啦的麻将声, “烟烟, 怎么了?”

    “妈, 你拿钥匙没有?”

    “拿了,不用管我,你要是出去玩就出去。”

    “行。”

    夏烟正准备挂掉电话时,又听到陈穗芬说:“对了,烟烟,刚听他们说一会儿要下雨,你出去的话拿把伞。”

    “嗯。”

    夏烟的注意力不在于此,刚挂掉电话就忘了陈穗芬说的要下雨的事情,她看向司柏燃,“我进去穿件衣服。”

    她还穿着在在家里的家居服,毛绒绒的,有点可爱,给司柏燃很不一样的感觉。

    夏烟换上了白色的打底袜,穿了件青色的裙子,套上大衣便出来了。裙子的颜色很挑人,必须肤白,一旦穿不好便是灾难。

    但在夏烟身上,一切都刚刚好。

    可能是因为在异地的缘故,司柏燃总觉得夏烟有点不同。这段时间来,他们仅有的交流也不过在网上。

    这种真切看到对方就在眼前的感觉,很让人安心。

    夏烟锁好门,拢了拢外套,说:“走吧。”

    他不知道她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还有点期待。

    在这里,他是异乡人,全凭她做主。

    夏烟她们住的地方再往南走,有一泊湖。

    这里之前说是要开发成湿地公园,还有不少房地产开发商蠢蠢欲动。但后来项目负责人出了事,进去后,这片地的开发项目便再也没有人提起。

    住在附近的人原本打算趁此机会房价涨上一波,可希望落了空。夏烟倒是庆幸,这房子是她们租的,她不想再面临搬房子或者房租猛涨的窘境。

    他们随意地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湖边。

    因为没有人修缮,湖边的杂草乱飞,在冬日颜色变得暗淡发黄。

    湖面上荡漾着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粼粼耀眼。

    司柏燃来之前在飞机上想过,如果夏烟不见他,他要怎么办。

    左不过就是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罢了。除了没有直达的飞机,交通不太方便以外,其他都没什么。

    起码能见一面。

    而现在,她肯陪他待一会儿,已经给了他十足的惊喜。

    夏烟停住脚步,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扬手扔到湖里。扔得不算用力,水面敷衍地泛起一小圈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

    她听到司柏燃的笑声,转头看他:“笑什么?”

    “没想到你也爱玩这个。”他说着,也捡起一颗石块,扔到水中。

    夏烟仿佛听到了“啪嗒”声,下一秒,远处泛起波澜,水面接连起了好几圈涟漪,比她的要远,要大。

    她笑笑,也不在意,依旧随手一粒一粒石子的扔着。

    可他像是偏要在她面前作对,或者是显摆。她每扔一次,他便也跟着扔一次,和她同个方向,但必定在她的前边。

    明明,他脸上也是不怎么在意的表情。

    “我之前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呗。”他忽然开口。

    “什么话?”夏烟侧过头问。

    “十二月三十一那天晚上,说的话。”他不看她,仍旧望着湖面,语调缓慢,帮她回忆起那个晚上。

    夏烟鼻尖仿若还能闻到那夜郁金香的气味。她回忆着,那晚他说了什么。让她和卓凡分手,然后做他的女朋友?

    那句话一下子变得清晰,在脑海中冒出来——

    “新年要不要换个新男朋友?”

    那天他也是这般,先用蛊惑人心的语气对她说“新年快乐”。

    夏烟想笑,但又忍住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司柏燃停在原地没动,只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忽然转过身,像是跳舞时转了半个圈,迎上他的目光。

    湖边水汽潮湿,她那双桃花眼也像是浸润了水汽,湿哒哒的。

    天色暗下去,最后一缕白昼的光隐散,湖边昏昏暗暗,芦苇在风中飘摇,风吹起她的裙摆。

    这里远离城市,远离喧嚣,安静得没有一丝新年的嘈杂。远处亮着微弱的光,夏烟眼睛仍旧有点疼,可能是下午看电脑看久了,但此刻看司柏燃看得很清楚。

    他忽然上前一步,要来到她面前。她随之往后退一步。他步步紧逼,终于,夏烟听到自己踩到芦苇的声音。

    那些芦苇有些干枯,被碰倒后哗啦啦的一片。再往后,便是湖水,司柏燃怕她掉下去,忙伸手揽住她的腰。

    他力气很大,她被他扣到胸前。他的胸膛很宽阔,温热。

    夏烟抬头望着他,她不知在想什么,眼睫飞快地扑闪。

    蓦地,她笑了,“司柏燃,你是不是喜欢我?”

    司柏燃听到她毫无顾忌地挑明,那一刻,心中像是有千百只彩色的蝶,在扑闪翅膀,配合她刚刚睫毛扑闪的频率。

    “是。”他答得坦荡,毫无犹豫。

    两人毫无察觉,天空已落下淅淅的雨,直到雨珠顺着两人的额头滑落,他们看到彼此身上的雨意,才惊觉。

    司柏燃忙拉着她,要跑去避雨。夏烟却纹丝不动,她手指勾住他外套上的口袋边沿,司柏燃也停下动作,在雨中望着她。

    她的发沾着雨水,两边的刘海儿变得蜷曲,贴在脸颊两侧,连睫毛上都卷着雨珠,司柏燃又回想起她在梦里扮作的花仙子,此刻花蕊上浸着水珠。

    他看得入迷,俯身想在她唇上落一个吻,却没想到被夏烟灵巧地偏头躲过。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混在雨声里,如同悦耳的风铃声。

    再一眨眼,她已经从他身前跑开了。

    司柏燃也笑了,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讨到好,忙追过去。

    雨势很急,冬天的雨很冷,他们漫无目地地在雨中跑着。

    湖边的路没有铺砖,只四处散落着碎石,泥土变得湿泞,很滑,他喊道:“慢一点儿。”

    司柏燃三两步便追上她,他拉起她的手。

    继续在雨中跑-

    等到了有人的地方,两人停下奔跑的步伐,慢悠悠地走着。

    夏烟抽回自己的手。

    路灯很亮,树上还挂着烘托新年气氛的彩灯,她打了个哆嗦,再伸手,落在手心的雨好像变成了雪,又不像雪,是透明的晶体。

    多半是雨夹雪。

    司柏燃没说话,脱下身上的外套,落到她的身上。

    夏烟没说谢谢,也没拒绝。

    他们按原路往回走。司柏燃不着急,不急于一时在今晚跟她要个答案。他只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

    很快就到了夏烟家门口,他们站定,夏烟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他。

    “那我走了。”他说。

    “嗯。”司柏燃要转身时,又听她说,“等一下。”

    她打开家门,穿过院子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嫩黄色的伞。她把伞塞到他手里。

    司柏燃有点想笑,这个颜色着实有点为难人,但在夏烟的注视下,他只好接过。

    司柏燃撑开伞,冲她挥了挥手,“记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夏烟轻笑。

    门关上。

    门洞里的灯没开,很暗,她打开灯,又亮起门外挂着的两盏红灯笼,随后才进了家。

    夏烟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去洗澡,在热腾腾的水流下,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今晚的画面。

    同时回闪的,还有跨年夜那一晚的画面。

    跨年夜和除夕夜,时空好像在某一刻交错。

    二〇一三年真的到来了-

    夏烟提前回了北京。

    原因是《烟云》出了消息,她被选中了。剧组很急,忙着把主演都叫到一起,预计正月末就要开拍,据说是制片人找算命师傅选的黄道吉日。

    夏烟走进办公室,参加剧本围读时,姚折雪就坐在她旁边,Amy提前介绍了两人认识。

    四周好多熟悉的面孔。

    那一刻,夏烟的心情难以形容。

    好像美梦成真,但当真的到来时,又没有想象中激动,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一颗心像膨胀的气球,鼓鼓的,很骄傲,又不敢动,怕轻易破掉。

    她认真地研读剧本,听导演的梳理。

    司柏燃是在过了几天后,才知道她回了北京。给她打电话,这姑娘总说自己在忙。

    “想见你。”他说。

    夏烟听着他的音调竟有点委屈,没忍住笑了起来,“明天吧,我明天有空。”

    她记性不错,再加上原著看了好多遍,对情节很熟悉,因而背台词也容易,明天想休息一天。

    翌日,司柏燃来到夏烟说的地方,是个游戏城。寒假期间,又刚过完年,拿压岁钱的学生们钱包都鼓了,纷纷扎堆打电动。

    司柏燃在玩赛车的地方看到夏烟,她正跟人比试,不出意外的话,这局又是她赢。

    没想到她看到他来了,直接放下手里的方向盘,下了车。旁边跟她比试的那人见状,悻悻地骂了句。

    司柏燃:“怎么不玩完?”

    “没意思,他们好菜。”

    司柏燃没忍住笑起来。这倒像是夏烟的风格。

    电玩城很吵,到处充斥着青春的荷尔蒙,经常有早恋的小情侣抱在一起,还时不时有中二的男生抽着烟,不一会就打起来。

    夏烟忽然在抓娃娃的机器前停下脚步,“司柏燃,你试一下,抓住了给你一个奖励。”

    她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司柏燃轻笑,竟莫名有点紧张。等她往机器里投了两枚币后,操纵起手柄。

    “要哪个?”他外表根本看不出紧张,语气里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夏烟指了指其中的一只小狐狸。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仿佛早就猜到她要什么。

    抓钩左移、前移,眼看就到了小狐狸的正上方,司柏燃正要停下来,使抓钩下降时,夏烟忽然踮起脚,作乱地在他唇角落了个吻。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静止,光影闪烁,迷离又温柔。

    小狐狸玩偶自然没抓到。

    司柏燃却抓到一只真狐狸。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夏烟和司柏燃就这样在一起了。

    司柏燃总觉是一场幻梦, 美妙到不真实。

    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电玩城里哄哄闹闹,安放着娃娃机的那个角落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踮脚在他唇边落了一个吻。

    他一刹那像是被电住, 停下手中的所有动作,心跳如擂鼓。

    司柏燃没好意思告诉她, 那是他的初吻。他转过头,强装镇定,轻咳了声,撞上夏烟那双肆无忌惮的眸子时, 心想,认命吧。

    施泠白说得没错, 他真的栽了。

    夏烟笑起来:“还咳呀?让你熬点雪梨汤喝不听。”

    司柏燃确定,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为什么咳嗽。

    他把她揽进怀里, 她没拒绝, 只望着他。司柏燃又觉得不自在,松开手,自顾自往后退了退。

    “司柏燃, 你没抓到小狐狸诶。”

    “嗯。”他懒懒地应着,半倚在娃娃机前, “没关系。”

    已经抓到了。

    夏烟又往里边投了两枚币, “再试一次吧。”

    司柏燃重新握上手柄, 这次他不再紧张, 很顺利地把小狐狸给抓住,是只粉色的小狐狸, 睫毛很长, 眼睛是蓝色的, 虽然电玩城里娃娃的质量不算好,但这只小狐狸却意外可爱。

    他把小狐狸塞到她怀中。

    “技术这么好?”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奇怪。他想到什么,笑着解释:“司楚婧喜欢娃娃,又菜自己抓不到,我就练了练。”

    司楚婧家里的娃娃简直多到要溢出来,家里客厅沙发上一半都是毛绒玩具,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夏烟“哦”了声,从上次在东北玩就能看出来,司柏燃对这个表妹很好。

    有小孩儿飞跑,眼看着要撞到夏烟身上,司柏燃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孩儿趔趔趄趄地刹车,司柏燃用另一只手忙扶了他一下。

    他蹲下身子,和小孩儿平视,“小朋友,走路要看路,不然你把漂亮姐姐撞倒,她哭起来,你哄得了吗?”

    夏烟在一旁听着,没忍住嗤了声,这人总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不着调的话。

    那小孩儿年龄不大,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抬头看了眼夏烟,又重新看向司柏燃,摇摇头,说:“哄不了,我只哄我媳妇儿。”

    这下,连司柏燃都笑了起来,“您这么小就有媳妇儿了?”

    “嗯,我们班的班花。”

    司柏燃掏出一包小熊软糖,一边和他扯着,一边优哉游哉地吃糖。

    那小孩儿看得眼馋,一直盯着他的糖。司柏燃使坏,就是不给他吃。直到最后,还是夏烟看不下去,从他手里抢过那包糖,都给了小孩儿。

    小孩儿甜甜地喊着:“谢谢姐姐。”又转过头故意对司柏燃说:“叔叔再见。”

    然后便跑开了。

    司柏燃黑着一张脸。

    夏烟笑得不行。现在的小孩儿一个比一个聪明,对付起“大人”来一套一套的。

    司柏燃蹲在原地,还没起身,夏烟摸了摸他的头顶,他的头发很多,也很软。“乖啊。”她说。

    她声音清甜,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

    司柏燃立即站起来,看表情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他知道,她故意撩拨着他的心绪。她轻轻一笑,他便无计可施。

    司柏燃看着她,最终无奈地笑起来,“夏烟你真行。”

    夏烟欣然接受他的“赞赏”。

    “司柏燃,你很喜欢小孩子诶。”上次在西山温泉那儿的电玩城外,他也被好几个小孩儿围住。

    他和小孩子们说话时,很像对待同龄的朋友。

    司柏燃:“是吗?还行吧。”

    他自己没怎么注意到,不过他的确挺招小孩子喜欢的,每逢过年见到家里各种姐姐哥哥们生的小孩子,他总是被围攻。

    那群小孩儿最爱和他玩。

    那天晚上,他们在电玩城里玩了很久。

    谁也没提“在一起”“喜欢”这些词汇,但的的确确,他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晚上,司柏燃把夏烟送回家。

    学校离得太远,她回北京后,索性在甜水园租了个一居室的房子,房租不算太贵。上一个租户应该是个文青,墙上贴了很多电影海报。夏烟住进来后,也没取下。

    她把粉红色的小狐狸放在床上,看了眼,小狐狸像是在对她笑,有点狡黠。

    小狐狸头上是张《布达佩斯大饭店》的海报,也是粉红色调,相得益彰。

    月光熹微,窗帘只拉了半扇,透过窗户一眼望去,对面是同小区的其他房子,很破很旧。

    夏烟轻轻地叹了口气,戳了一下小狐狸。

    四周的空气像是随着心潮在起伏,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心中那只鼓鼓胀胀的气球。

    夏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错是对。

    选择在一念之间。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司柏燃,不去后悔。

    与其相比,她要拍戏,要赚钱,要成名。

    哪一项都比小情小爱更重要。

    一想到《烟云》,夏烟便觉得世界都明亮起来,窗外那破旧的房子,也勉强可以入目。

    这时,兰思唯发来了微信:「我要被雷死了!我高中有个玩得还不错的姑娘,高考没考好,去了上海一个三本的传媒学院,没想到现在在给有钱人当二奶……」

    「微博给我推熟人用户,我看头像认出来是她,点进去发现她最新一条就是“好想生儿子”」

    ……

    兰思唯一连发了好几条,夏烟一眼扫过去,看得出她很激动,超出她世界观和价值观的认知范围。

    夏烟回复得很简单。她今晚没什么八卦的心情,满心满脑都是《烟云》。

    以及,司柏燃。

    兰思唯:「你都不激动的吗!咱们还天天玩,人家都生孩子了。」

    XY:「明天见面聊。」

    月亮隐到云层中。夏烟洗澡时,顺带帮小狐狸也洗了个澡,然后晾到了阳台上。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被制片人叫去开会,一直忙到十点多,放了兰思唯鸽子。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久,夏烟没工夫去学校,也没工夫见司柏燃和其他朋友。

    司柏燃发给她的微信,她通常不能第一时间回复。

    司柏燃问她吃没吃午饭,她有时晚上才看到,回复,吃了。

    司柏燃便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倒也不像之前是故意的。她是真忙。

    司柏燃对此很无奈,又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自己很没有安全感。他最近忙着创业的事情,也很忙。

    一来二去,两人自从那天在电玩城见过后,倒是有十多天没再见面了。

    好不容易到正月底,开拍的前两天,夏烟才空出半天时间,和兰思唯在环球金融中心约了顿饭。

    见面后,兰思唯把学生证还给她,“喏,盖好戳了。”

    开学报到那天,她没顾上去,是托兰思唯和付与办的。

    她们在一楼的一家粤菜馆,餐厅的一面墙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食材。这里蟹粉牛腩饭做得很好吃。

    夏烟怕胖,没点招牌的蟹粉牛腩饭,只点了份例汤,和一份白灼青菜。

    兰思唯给一大碗黄澄澄的饭里倒着蟹醋,搅拌均匀后满足地舀了一勺。

    “你悠着点儿。”夏烟说。

    “没事儿。”兰思唯最近瘦了点儿,吃东西便开始放纵。

    她没忍住,又讲起那个高中同学,据说最开始也没有跟固定的男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潜在的稳定客户,想靠生儿子获得长期饭票。

    兰思唯言语间都是不理解,“我记得她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差,就正常家庭嘛。”

    夏烟笑了笑,她虽不赞成这种做法,但也没兰思唯这么激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

    更何况背后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如茨威格所言,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对了,一会儿有个人要过来。”夏烟忽然说。

    “谁呀?”

    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

    司柏燃大步走过来,站到夏烟旁边,身长玉立,问兰思唯:“介意我跟你们拼个桌吗?”

    兰思唯:“不介意……”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派冷淡的模样。

    兰思唯处于震惊状态,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她一个劲儿给夏烟使眼色,无声地质问她。

    夏烟当做没看见,把菜单递给司柏燃,“你吃什么?”

    司柏燃低头玩着手机,闻言敷衍地抬了下头,闲闲地“嗯”了声,又重新低下头摆弄手机。

    兰思唯有点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摆什么架子?

    夏烟手机响了一声,她看了眼,笑了笑。

    随后抬头给兰思唯介绍:“唯唯,这是我男朋友。其他的你俩应该也都知道对方,不用我介绍了。”

    司柏燃已经抬起头,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待夏烟介绍完后,他对兰思唯点了下头,“司柏燃,夏烟的男朋友。”

    他重复了遍。

    兰思唯坐在他们对面,明显注意到,刚才还冷着一张脸的司柏燃,此刻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她不知,这个看起来好高冷的男人,刚刚正在桌下给夏烟发微信:「你为什么拒绝和我吃饭,却来找她吃?她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第36章

    也不怪司柏燃这样问。

    他家有先例, 司楚婧性取向不同于大多数人。再加上那天晚上,在钱柜门口,他透过车窗看到兰思唯搂着夏烟亲了一下。

    司柏燃不想承认, 恋爱后他有点敏感。

    他好久没见她了, 本来得知她今天下午有空,他早早把手头的工作忙完, 要和她一起吃饭。

    谁知临了,她又拒绝了。司柏燃追问,才知道她甩下自己要和兰思唯见面。

    他没兰思唯重要。

    司柏燃在心中默默想着。

    此刻听到夏烟把他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兰思唯,才有所缓和。

    夏烟在桌下勾了勾他的手指, 很亲昵的动作,他心中一暖, 也顺势勾住她的手。

    “兰思唯,烟烟的好朋友, 大学同学、舍友。”

    他们还是彼此介绍了一番。

    兰思唯只正经了两秒钟, 下一秒就笑起来,“行呀你,司柏燃, 还真把夏烟……追上了。”

    一个“抢”字差点脱口而出。

    兰思唯八卦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烟看上去, 不是那种会轻易答应和司柏燃谈恋爱的人……

    可眼前的姑娘双眸含笑, 如秋水一般, 眉眼弯弯, 平日的疏冷间此时不能不说是藏了几分甜蜜的。

    兰思唯移开视线,对两人揶揄了一番, 还威胁司柏燃, 一定要对夏烟好, 否则她饶不了他。

    司柏燃一派悠闲随意,唯独应答起她这个问题来,很是庄严郑重。

    夏烟喝着汤,听他俩说话时心情很愉快。这俩人飚起京腔来,就像是在说相声。

    “烟烟,你现在还没签公司吗?”兰思唯忽然问。

    “嗯。”她点了下头,已经有几家业内知名的影视公司要签她,夏烟还没想好去哪里,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单打独斗是不可能的。

    《烟云》的制片人谭昂,也是这部剧的编剧。他名下有工作室,同时负责培养艺人。

    他同样对夏烟抛出了橄榄枝。

    Amy给她提了几个建议,说是可以考虑谭昂那里,他手中资源多,捧起自家艺人来毫不吝啬。

    兰思唯:“要是陈艾米还带新人就好了,你跟她混最稳妥。”

    司柏燃忽然问:“陈艾米?”

    “嗯。”夏烟看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异常,“姚折雪也在这部剧里。”

    “不说我了,你在学校里最近怎么样?”她重新看向兰思唯。

    “天天上课,对了,我前一阵儿和昼短一起拍了个短片。”兰思唯说着,“他还没剪好,剪好后放到网上。”

    夏烟还挺期待的,好久没看过昼短正儿八经拍的东西了。

    兰思唯提起昼短来,蹙了蹙眉,“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其实想拍科幻,想拍大片,而现在天天拍广告,挺消磨志气的。”

    说完,她看向司柏燃:“司老板,您要不给他投资投资?”

    夏烟轻笑,司柏燃也勾了勾唇角:“行呀,等我先当上老板。”

    彼时三个人只是玩笑话,没想到后来成了真,却已物是人非。

    第二天,举行开机仪式,拍摄地点在怀柔的一个影视基地。

    夏烟早上过去时,剧组派车来接,她拿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装着接下来两个月要用的东西。

    等到了影视基地,才发现,除了她以外,其他演员无论知名度如何,都带了助理来。

    正当她茫然之际,谭卓走近,她没想到谭卓还给她准备了助理,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但面容严肃,看起来很可靠。

    “玲玲之前跟过好几个组,人很细心,照顾你没问题。”他说。

    夏烟冲玲玲笑笑,又对谭卓道谢。

    谭卓之前和陈艾米聊过,觉得夏烟有灵气,前途不可限量,总之想把夏烟收之麾下的意念很坚决。

    开机仪式上,姚折雪作为毋庸置疑的女一号,自然站在制片人和导演旁边,她原本拉着夏烟,让夏烟站在她旁边。另一名演员插进来,她戴着墨镜,表情很冷淡。

    夏烟认识她,袁瑶,她饰演的,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书中这个角色很有进取心也很势利。

    云幻最后结局那么惨,她未必没在其中推波助澜。

    同样是新人,袁瑶看起来比夏烟派头要足得多。

    夏烟笑笑,往旁边退了退。

    她不喜欢敬香拜佛那套,可影视圈最是迷信。她看着烟雾缭绕升起,那一刻,才发觉,她真的进了组。

    未来好像近在眼前-

    晚上,导演召集主演一起吃饭。姚折雪没在,开机仪式结束她便回了市里,有其他工作。

    夏烟喝了杯半杯酒,她克制着,能推便推,毕竟喝酒后第二天脸容易肿。

    等回到酒店,才发现又没接上司柏燃的微信电话。他半个小时前,给她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玲玲帮她收好东西,又嘱咐了她一些事情。夏烟让她早点休息。等人走后,她散下头,然后给司柏燃按了一个视频。

    结果没人接。

    她困得不行,洗完澡直接睡了。

    夏烟没想到,第二天,Amy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

    夏烟愣住,“您不是不带新人了吗?”

    Amy半开玩笑地解释,“之前的确发了毒誓,现在那人滚蛋了,誓言也没用了。”

    夏烟笑起来:“我求之不得。”

    她心情雀跃,怎么也没想到好事接二连三发生。Amy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天来找自己的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谭卓听说自己被截胡,还是被Amy截的,气得不行。Amy好说歹说,这人才消了气。

    夏烟很快便适应了剧组的生活。

    前一周过得很快,导演工作时非常严厉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当众教训起人来毫不留情。

    即使是对待姚折雪,也不留情面。

    对他们这伙新人,陈志华更是严苛。

    夏烟倒还好,当初更难听的话都听过。袁瑶不行,被骂哭了好几次。

    这天傍晚,夏烟有个情节一直拍不好,情绪不到位,被骂了好多次。

    天色越来越暗,她担心影响剧组的进度,一急,更拍不好。

    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夏烟心态有点崩。

    陈志华摆摆手,让她一边待着,连话都懒得说了。

    夏烟很怕他这样子,比骂自己时更怕。

    她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胳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农历二月,北京还很冷。

    晚风中夹着浸入骨髓的凉意。夏烟身上穿着拍戏的春装。真丝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肌肤上,她打了个冷战,眼前暗沉沉的。

    忽然,光线又暗了两分,她听到脚步声,来不及回头,就被人拉起。

    当她看清身后人的面容时,惊叫,“你怎么在这儿?”

    司柏燃穿了件浅咖色的棉服,高高大大,比基地里任何一个男明星都要好看。

    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忽而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看,又冲那红印处吹了口气,“干嘛呢,拍不好就虐待自己,真当没人心疼?”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明天周六长一点O(≧v≦)O

    第37章

    夏烟没料到司柏燃会出现在这儿。她扯了个笑, 回握住他的手,明知故问:“谁心疼呀?”

    司柏燃用手指丈量着她的手腕,瘦了。

    她本就食量不大, 在剧组肯定吃得也不怎么样。他眉头皱得更紧。

    “你说呢?”司柏燃微俯身, 在她耳际落了个吻,像吹气似的, 他看着她的耳廓一点点变红。

    四周安静,黄昏的光影黯淡潦草,远远传来导演在监视器后的训斥声。

    不知是谁,又挨骂了。

    夏烟叹了口气, 脑海中徘徊的,仍旧是她刚刚的表演。今天拍的是云幻和子弟第二次相遇的情节, 两人在朋友家中,针锋相对。

    和她搭戏的周欲舒, 是个在大陆很有名气的香港男星, 今年三十多岁,身材和长相都不错,很符合书中子弟的形象。

    就是普通话不太标准, 需要后期配音。

    夏烟听他说话,很难代入到情节中, 但这也不能怨到对方身上。

    周欲舒私下人很温和, 刚刚重拍那么多次, 他一直很有耐心, 夏烟被骂时,他还给她使眼神, 安慰她。

    司柏燃一看夏烟的表情, 就知道她还在为刚刚的表演发愁看, 故意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还想刚刚的表演呢?”

    “嗯。”夏烟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陈志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司柏燃道。

    他刚刚也在监视器后看着,听到陈志华一遍又一遍地骂夏烟,心里不自觉来气。

    夏烟被逗笑,知道他在讨自己开心,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原本她拍完这个情节,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现在陈志华让她一边待着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八成还得再去重拍。

    司柏燃来了,倒是连陪他一起吃顿晚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袁瑶在那边,似乎往这里瞅了瞅。夏烟注意到,不太喜欢她的打量,她问:“你怎么来的?”

    “开车。”

    “那我们去你车里吧。”

    “嗯。”司柏燃拉着她的手,从另一边出去,上了车。

    怕一会儿陈志华叫她找不到人,夏烟给玲玲发了条微信,让她注意联系自己。

    那边。

    袁瑶一直盯着夏烟,直到她上了车,她问助理:“那男的是谁?也是演员吗?”

    助理摇摇头,“不清楚,刚刚夏烟拍摄时,他就在,应该不是咱们这部戏里的人,可能是她男朋友来探班?”

    袁瑶轻嗤一声,说道:“这男的长得蛮帅的嘛。”

    开的车也很好。

    助理点头,“我刚才看到也惊呆了。”

    影视基地里不缺俊男靓女,饶是如此,司柏燃在其中依旧出挑。

    “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夏烟摇摇头,“不知道导演什么时候叫人,你要是饿的话自己去吃吧。”

    司柏燃听她这话,心里梗得慌,捏了一把她的脸:“小没良心的,我来看你,你急着赶我走?”

    夏烟偏头要躲:“别捏我的脸。”她音色如旧,清甜、冷静,但语气不算好。

    司柏燃闻言,故意又捏了一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盯着他,司柏燃和她对视三秒钟,“噗”地笑了。

    夏烟有点恼。

    “好了,我错了。”他讨饶。

    司柏燃初初上任,多了男朋友这一层身份,平日里不论做什么,都会想到夏烟。再加上两人许久未见,这份想念更浓。

    他问:“你和经纪人怎么样?”

    “挺好的。”夏烟说,“陈艾米以前也是你姐的经纪人吧。”

    “嗯。”司柏燃点头。

    她忽然问:“你姐,她当初为什么要息影?”

    司柏燃放了首歌,反问:“你为什么要进影视圈?”

    这问题两人之前讨论过,夏烟重复答案:“赚钱多,加上我对表演有兴趣。”

    司柏燃点点头,“她和你相反,钱她不缺。对表演,她的确有过一时的兴趣,可很快她发现演戏太容易了,很多角色她轻而易举就胜任,没什么意思,所以就息影了。”

    夏烟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和自己预料中相反的答案。

    当年司松芮被冠上了各种类似于“演戏天才”的称号,她年纪轻轻,和各种大腕飙起戏来也毫不逊色,在镜头前游刃有余。

    她想起她当初给杂志供稿时,有一个同刊的作者,很有名气,比她写得时间要长,但其实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结果没过多久,在她出版了某本畅销书后,便宣布封笔,理由引起一众哗然——“写东西太简单了,想挑战其他副本。”

    夏烟有点说不出话来。

    天才的确可以肆意妄为,也只有天才才有这样的魄力。

    “因为这个,陈艾米当时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司柏燃说。

    怪不得。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艺人,还是个这么有天赋的艺人,突然要终止演艺之路。

    天才半途而废,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惜。更何况陈艾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夏烟问:“那她……当时有关结婚的传闻是真的吗?”

    司柏燃被她看着,忽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结了,不太顺利。”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夏烟“哦”了声。

    见她没再继续问,司柏燃松了口气,那种心虚的感觉挥之不去。

    两人都坐在后座,夏烟望向窗外,唇角忽而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再回头看向司柏燃时,她已恢复如常-

    司柏燃一直陪着夏烟,直到玲玲在微信上喊她,说陈志华让她过去,把刚刚那场戏重新拍一遍。

    可能因为休息了会儿,加上已经晚了,夏烟心理压力没之前大,这次表现得很自然。

    不过陈志华依旧没好话:“这不是会演吗,刚刚干嘛呢?”

    她知道陈志华就是这个脾气,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和旁边的周欲舒相视一笑。两人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抱歉啊,今天连累你拍了这么久。”

    周欲舒笑得温和:“这不算什么,你很有天赋。”

    夏烟没把这话当真。要是她真的有天赋,这场戏就不用拍这么多遍,连累这么多人了。

    两人说着,他的助理递来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还穿羽绒服吗?”夏烟不解地问,现在已经三月多了。

    周欲舒笑笑:“年初生了场病,现在比一般人要怕冷。”

    “抱歉。”夏烟想起一些传闻,没想到其中一部分竟然是真的。与此同时,又对周欲舒多了分敬佩,他在圈里这么多年,一直很勤奋。

    两人走出摄影棚。

    司柏燃就在前边等着,夏烟和周欲舒告别:“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周欲舒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到了站在车前的司柏燃,笑道:“好。”

    夏烟走到司柏燃身边,四处望了望,怕他被更多人看到,忙说:“你快进去。”

    司柏燃看了她眼,不做声,打开驾驶座的门。

    “走吧,陪你去吃饭。”夏烟坐在副驾驶上,车里放了首老歌,Rod Stewart的《Sailing》。

    “I am dying forever crying

    To be with you who can say……”

    天色已完全暗下去,配合着罗达沧桑的声音,夏烟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轻叹,像是叹出一天的疲惫。

    以前从未想过,拍戏会这么累。

    司柏燃想起她刚刚和周欲舒两人默契的一笑,心中不快。

    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

    夏烟肯定不喜欢他这样子。

    他边启动车子,边说:“和你搭戏的那个男演员,叫周欲舒?”

    “嗯,人很好。”

    “……是吗?”他克制着语调,尽量显得自己没有在吃醋,“哦,我想起来了,我从小看他剧长大的。”

    夏烟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的确出道很早,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拍电影了。”

    那会儿香港电影已经衰落,周欲舒在一些大片里给巨星作配,只混了个脸熟。还是后来,他的经纪人带着他转战大陆,靠着偶像剧名声大噪。

    “咦,你也看偶像剧吗?”

    司柏燃咳了声,“以前除了和付与,其他时候家里遥控器的控制权不在我手上。跟着司松芮、司楚婧看过几部。”

    其实不止几部。

    车里的歌又换成了《逍遥叹》。夏烟轻笑,他车里的歌还挺五花八门的。

    司柏燃印象最深的偶像剧,就是《仙剑奇侠传》。

    那会儿一到夏天,因为他父母经常不在家,最是自由。

    司楚婧嫌家里爸妈管得烦,就会住到他家,付与有时也会来,这两人年纪相仿,经常斗嘴。

    曾经还被他们开过玩笑,要不肥水不流外人田,两人以后在一起得了,结果遭到司楚婧的严厉反对。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甚至当场红了眼眶,付与挠挠头,安慰她,眼神有点落寞,却被司楚婧臭骂了一通。

    那会儿司楚婧已经确认了自己的不同。

    司松芮那时也在家里,四个人买很多的冰激凌,司柏燃和付与在客厅玩仙剑网游,付与被困在锁妖塔,司楚婧和司松芮看剧,看到后来总是哭得稀里哗啦。

    空调开到了16度,冷风吹着,吹不走夏日连绵起伏的燥热。茶几上摆着吃不完的西瓜、乱扔的冰激凌盒子,保姆还时不时端来各种零食和糕点。

    卓凡也经常来一起打游戏,他哥偶尔也会跟着来。在他们一群半大少年中,卓尔被衬托得成熟又有风度。

    每当卓尔来时,司松芮都会变得沉默又矜持。

    少年们的心事藏在盛夏里。

    一个夏天都是吵吵闹闹的,热烈又快乐。

    到今天,那已是司柏燃再也回不去的盛夏时光。

    他停止回忆,把话题拉回正轨,“周欲舒一把年纪了,跟你演情侣?”

    “一把年纪?”夏烟琢磨出点味道,狡黠地笑道,“现在不就流行大叔吗?他三十几,我十八,听起来好像正正好哦。”

    她说着,故意在司柏燃脸上寻找裂痕。

    司柏燃果然绷不住,轻哼了声:“奔四的人了,说不准那方面都不行了,就会花言巧语骗骗小姑娘。”

    夏烟听他在人家背后说话坏话,这么没风度的事儿,他之前都不屑做的。

    她暗中想笑,毫不留情地揭穿:“司柏燃,你又吃醋了,你怎么谁的醋都吃?”

    上次兰思唯私下得知自己的性取向遭到司柏燃的质疑,很是不爽,说跟司柏燃这种粘人精谈恋爱有夏烟受的。

    此刻,司柏燃听她这么说,连装都懒得再装,音调故意变弱,一脸坦然、又有点卖乖地说:“怎么办,我就是爱吃你的醋?你不会嫌弃我是个醋坛子吧?那我更可怜了。”

    第38章

    夏烟送走司柏燃, 再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点多。

    司柏燃给她发微信:「虽然我爱吃醋,但醋不好吃。」

    夏烟拿着手机, 走在走廊里, 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笑起来。

    这人走之前和她说了好多, 让她警惕周欲舒这种老男人的把戏,还不要脸地说,要不把她的手机屏保换成他吧,这样时时刻刻看到他这张这么帅的脸, 也不会对别人动心。

    夏烟笑得前俯后仰,让他快滚。

    她收好手机, 往回走,忽然心头闪过一丝复杂。

    她好像, 离她最初的想法, 渐行渐远……

    夏烟蹙眉,心想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倏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夏烟, 你回来这么晚哦。”

    是袁瑶。

    夏烟冲她笑笑。才十点,哪儿晚了?

    袁瑶住在她斜对面, 夏烟从她身边经过时, 侧了侧身, 却没想到又被袁瑶叫住。

    “诶, 今天下午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吗?”

    她不欲多言, 只说:“是我朋友。”

    袁瑶:“长得很帅嘛, 也是娱乐圈的吗?”

    “不是, 你要是对他感兴趣,我下次帮你介绍,今天既然这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袁瑶听她语气冷冰冰的,夹枪带棒,也不恼,说:“行呀,记得帮我介绍哦。”

    说完,她打开自己的房门,款款走进去。

    夏烟收回视线,想到司柏燃那张脸,可真够招蜂引蝶的。

    这人还好意思说她。

    她正欲回自己的房间,姚折雪和助理回来了。

    看到她,姚折雪打招呼:“烟烟,你要进我屋子里来坐一坐吗?小水说她要煮热红酒,你也来喝一杯吧。”

    夏烟没推辞,跟着姚折雪进了房间。

    她虽是女一号,但也和夏烟他们住在同一层,不过房间比他们的都要大,是个大套间,自带厨房。

    她嫌剧组的盒饭油腻,Amy便找了营养师和保姆,每天专程来给她做饭。

    之前Amy还问过夏烟,要不要帮她也找一个保姆,被她拒绝了。姚折雪做这些不会被说什么,因为人家咖位够大。

    她不行。

    夏烟看到桌子上摆了好几本杂志和小说,估摸出姚折雪也是个爱看书的人。

    姚折雪顺着她的视线,“呀”了声,“你不要笑话我,我没事干就喜欢看些闲书。”

    夏烟:“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也喜欢看。”

    “是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爸妈都不让看,说都是些闲书,会耽误学习。”

    姚折雪本人长得其实没有电视里好看,但她眼神灵动,说话时像是在传情,很让人喜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夏烟深感姚折雪情商高,也难怪她虽不是演技最一流、长相最顶尖的女星,却能在娱乐圈收获到一众人的好评。

    和她合作过的导演和明星,几乎没有一个不夸她的。

    “Amy本来说不收人了,现在她收了你,我很开心,终于能当师姐了。”姚折雪开玩笑说道。

    夏烟:“你本来就是我师姐嘛。”

    “咦?”姚折雪反应过来,“对哦,你也是电影学院的。”

    她沉默片刻,忽而又问:“你认识司柏燃?”

    正巧这时,小水煮好了红酒,给她们拿了过来。

    夏烟端起杯子,红酒很烫,她轻抿了一口,回味出姚折雪刚刚为什么请她来她的房间。

    “嗯。”她答。

    姚折雪:“司松芮现在好吗?”

    “不太清楚,他很少提他姐。”

    姚折雪叹了口气:“Amy带我的时候,她还没息影,说起来有点不自量力,那时我把她当做对手,希望有一天能超越她,结果……”

    “你现在也很好了。”夏烟说。

    姚折雪摇摇头,没说话。

    两人一时无言-

    转眼到了四月份,天气暖和了起来,影视基地附近的玉兰成片成片地绽放,美得令人心动,市里的玉兰却已经开过了。

    正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周五这天,夏烟趁着没她的戏份,回学校赶一个期中作业。

    兰思唯撺掇着晚上一起吃饭,这学期开学,她们宿舍四个人还没聚过。

    赵希希挎了一个粉色的荔枝纹水桶包,站在宿舍楼前的樱花树下,笑得明媚,“一起去吃个饭吧,好不容易大家今天都在。”

    “好呀。”夏烟应。

    恰好这时周婷从教学楼回来,途经此处被她们拦住。

    “一起去吃饭。”兰思唯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晚上没课,不能拒绝我们三个。”

    周婷笑起来:“好。”

    周婷长相温柔,很有邻家姐姐的感觉,笑起来很美,不过就是平时不怎么爱笑。

    夏烟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怔愣,她这个学期很少来学校,和周婷也几乎没有过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还……在不在酒吧。

    两人的目光碰上,夏烟回过神,也笑了笑,问:“去吃什么?”

    几个人最后决定去吃冰煮羊肉。

    兰思唯前一阵拿下了驾照,弄了一辆甲壳虫开,四个人坐进去正好。

    她的技术着实不算好,在马路上总是走“之”字,被她们嘲笑了一番。

    兰思唯不服气:“好歹我也是有证驾驶,你们连证都还没有。不对,赵希希你是不也拿证了,要不你开?”

    赵希希正在补妆,闻言合上粉饼,“我开就我开。”

    这段路不让停车,两个人动作快速地在路边换了位置。

    赵希希的技术果然要好很多。

    夏烟:“兰思唯,这下服气了吧?你这不仅是网球杀手,还是马路杀手。”

    兰思唯乐得别人开车,戳了一下夏烟:“还说去年网球,我最后也没拖你后腿嘛。”

    去年体育选修两人都选的网球课,是搭档。结果兰思唯在网球上缺根弦,接球和发球的水平都不忍直视。

    期末考试有一项成绩是计两人能打多少回合,十个回合是满分,而她们两人连两个回合都不能保证。

    到了期末那个月,她俩每天中午都来练,最后好不容易练到了六七回合。考试那天兰思唯超常发挥,两人打了个八回合,成绩还不错。

    兰思唯:“我听说司柏燃网球和壁球打得都很好,以后让他陪你打。”

    夏烟轻笑,不理睬。

    而这时,赵希希突然猛地减速,后边的车差点儿追尾。

    “怎么了?”车上三个人同时被吓了一大跳。

    “抱歉抱歉。”赵希希扯了扯唇角,“我以为前边车要刹车。”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一时之间,车内有点安静。

    片刻后,兰思唯拍拍胸口说,心有余悸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赵希希语气恢复如常,“夏烟,你新男友是司柏燃?”

    周婷上次没去长白山,不知道司柏燃是哪号人物,只在宿舍听兰思唯提过一次,也没放在心上。

    而赵希希是因为已经不住在宿舍,平时大家又没太多联系,到今天,才知道夏烟竟然和司柏燃在一起了。

    夏烟“嗯”了声。她不太想提。

    没想到赵希希接着问:“这样的话,不会尴尬吗?”

    夏烟倒是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尴尬什么?”

    赵希希笑笑,不再言语。

    吃饭时,司柏燃听说她和舍友待在一起,发来微信问:「要不要改天我请她们吃饭?现在不都流行谁有对象谁请客吗?」

    他们宿舍就有这个规矩,当初大家以为这四年都吃不上司柏燃这顿饭了。

    XY:「等过一阵吧,这阵子大家忙期中,都忙。」

    一棵燃烧的柏树:「好,不过你明天得陪我和我舍友他们吃饭。」

    这件事两人已经提前商量好。夏烟原本不想答应,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司柏燃还催得紧,很在意自己的“身份”。

    吃完饭,四个人往出走,正商量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再玩,周婷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先走,于是作罢。

    等走出门口,夏烟看到辆眼熟的车。兰思唯也看到了:“那不是司柏燃的车吗,他也在这儿吃饭?”

    “不知道。”刚微信上也没听他说。

    忽然,车门打开,司柏燃从车上走出来,走近后,对她们颔首打招呼。

    兰思唯搂住夏烟的胳膊,问:“你怎么来了?”

    司柏燃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夏烟的肩上:“我来接人。”说着,他又把夏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兰思唯不服输,想把夏烟拉到自己身边。

    夏烟冲他俩翻了个白眼,“你俩够了啊。”

    司柏燃浅笑,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这才作罢。

    兰思唯:“那你来了正好,我们三个直接回学校,烟烟不是晚上要回她自己那儿吗,你送她吧,我也不用跑一趟朝阳了。”

    “行。”

    兰思唯警惕地看看他,又说:“你可别半路把人拐跑了。”

    “放心吧。”

    “那我们走吧。”兰思唯对赵希希和周婷说。

    正要上车,赵希希忽然返回,跑过去问夏烟:“我也要去一趟东边,你们能顺便捎一下我吗?”

    说完,她目光又转向司柏燃,眼神楚楚。

    司柏燃“哦”了声,看看夏烟,见她没有异议,便说:“上车吧。”

    第39章

    上车后, 夏烟先打开音响,然后问:“希希你去哪儿呀?”

    赵希希坐在后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你们去哪儿?我看看我回哪里方便。”

    夏烟:“你不用管我们, 反正他开车, 你要回哪儿让他直接送你就好了。”

    赵希希犹疑片刻,说了个地址。

    “咦, 比我住得还远。”夏烟说道,“对了,你拍的那部剧什么时候上?”

    赵希希之前进组拍的那部剧已经杀青。

    “不知道,希望它快点过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经过一个路口, 等红绿灯时,司柏燃看到前边有家面包店, 问:“他们家碱水包还挺好吃,你不是想吃了吗, 要不要我下去买点儿?”

    夏烟看这儿不好停车, 摇摇头说:“算了,明天出来再说吧。”

    她明天下午才回影视基地。

    司柏燃没做声,继续往前开。

    经过甜水园附近时, 赵希希见车没有停的意思,问:“烟烟, 你不是住在这儿吗?”

    “嗯。”夏烟正在刷微博, 闻言望向窗外, 点了点头。

    “那……”她吞吞吐吐。

    “哦, 没事儿,我们俩先把你送了, 一会儿折回来再送我。”

    赵希希手扒在车座上, 车里开着暖风, 连真皮座椅也是暖的,长长的指甲陷进皮子里。

    好半天,她才“哦”了声。

    四月的天,其实已经用不着开暖风,但上车前,司柏燃摸过夏烟的手,很冷。

    这姑娘体质的原因,估计一年四季手都冷,气血不足。于是上车后,他便把暖风打开。

    赵希希此刻觉得这车密不透风,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看着前边两个人,想起第一次和司柏燃见面,是世界末日那天晚上。只需一眼,她便喜欢上了他。

    她为这份暗恋而辗转反侧。可转眼,他竟然变成了夏烟的男朋友。

    凭什么?

    赵希希不解,也不甘心。后悔自己前段时间忙着拍戏,让夏烟有了可趁之机。

    前边的两个人没有察觉到赵希希的异样。

    有不熟的外人在,司柏燃很少说话,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夏烟一眼,唇角不自觉上扬。

    等到了赵希希住的小区,因为没有通行证,车进不去,他只好停在门口。

    赵希希向两人道谢,又说:“改天请你们来家里玩。”

    “好呀。”夏烟冲她挥挥手。赵希希又看了司柏燃一眼,司柏燃察觉到她的目光,勾了勾唇,便移开。

    车子驶远,夏烟说:“嘉树给艺人准备的房子真不错。”

    嘉树就是赵希希签约的经纪公司,她在这儿的房子,据说是公司安排的。

    司柏燃点头:“这个小区安保措施的确挺好的,好多明星都在这个小区置业,司楚婧也在这小区有房子。”

    不过赵希希作为一个新人,公司就给她安排住在这儿,的确算很大方了。

    “你呢?之后住在哪儿?”他问。

    夏烟:“回学校上课呀,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戏拍,再说我也不能耽误了学习。”

    现在就已经落下了很多。

    现在租的这个房子,她想继续租着。公司没有安排住房,但会有一部分的住房补贴,折合下来房租不算很贵。

    好歹也算有个落脚的地儿。

    折返的路上,司柏燃放慢车速。

    他最近大半时间耗在中关村,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以为他在玩票。没有司家的光环,投出的BP也常石沉大海。

    施泠白劝他倒也不必舍近求远,该利用的人脉和资源也得利用。

    许多项目,投资人看中的并不是项目本身,而是背后的人脉,看谁给背书。

    他一腔意气,想要做出点成绩给众人看。真正经历的时候,发觉一切都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么容易。

    司柏燃想起来什么,说:“你打开手套箱,里边有个昨天捡的一个小玩意儿,你估计会喜欢。”

    夏烟依言打开,看到一张黑胶唱片,她惊喜地“啊”了一声,是Bob Dylan签名版的黑胶专辑。

    封壳有些许磨损,签名是金色的。

    这张专收录了他很经典的几首歌,包括被人们奉为争取民权运动的“圣歌”Blowin’In the Wind,“你从哪儿弄的?”她问。

    “昨天在海淀图书城那儿淘到的。”

    那儿有家音像店。

    这年月,音像店是个稀罕物。

    司柏燃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新街口那片儿还有数不清的音像店,是淘碟一条街,现在早已落寞。

    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个不差钱的,店里有很多他的私藏,不卖,这张专辑原本也不卖。

    无论司柏燃出价多少都不卖。

    后来他费了一番功夫,提出用自己另一张珍藏的唱片换,老板才勉强同意。

    司柏燃记得上次车里放Bob Dylon的歌,夏烟无意中说过自己很喜欢他。

    夏烟:“谢谢哦,你运气还挺好。”

    他没多解释,轻笑,“运气是挺好。”

    他把她送到楼下,夏烟开门要离开时,司柏燃忽然又叫住她,调侃:“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才不要。”夏烟知道他在开玩笑,白他一眼,“走啦,你路上慢一点。”

    说完,她下车,正要关门,忽然又探进头来,对他笑嘻嘻地说:“怕你茶喝多了睡不着想我,下次我白天请你喝。”

    说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司柏燃坐在车里,失笑,他抬起头。

    一直到四层三户的灯光亮起,才悄然离开。

    夏烟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椅上回Amy和其他人的消息。

    出租屋的床很难睡,据说原本房东准备的那张床,被上个租户睡塌了,然后租户自己买了一张,只花费了两百块钱。

    当初上个租户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夏烟听。

    殊不知给夏烟心中留下了心理阴影,她时常担心这张价值两百的床会不会在某天晚上也塌掉。

    因此,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夏烟一刻都不想坐到这张床上。

    忽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动作停下,心中顿时害怕起来,已经这个时间了,谁会来?

    她不敢发出声响,四周静悄悄的,倏地,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夏烟决定装死,和屋外的人比耐心,坚决不一个人去开门,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手机屏幕却在下一刻突然亮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一棵燃烧的柏树:「是我。」

    “……”

    夏烟打开门,就看到司柏燃一张含笑的脸,他揶揄:“不错嘛,还挺有安全意识。”

    夏烟皱着眉,没好气地说:“你要吓死我,不能提前打个电话?”

    “我这不是看看你,有没有点心眼。”

    “干嘛来了?”夏烟说着,带他进屋,“屋子很小,你别嫌弃。”

    司柏燃环顾了一圈,的确是小得可怜,装两个人都觉得挤。但还挺温馨,桌上放了捧紫色的干花,书柜里有很多书。

    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喏,碱水包和酸奶。”

    夏烟一看袋子上的logo,就是刚才路上他说好吃的那家,惊讶地问:“你又去买了?”

    “嗯。”

    “干嘛这么折腾,说着明天去买都好了。”

    虽然这个点不堵车,开车方便,但那家店也不算很近,一来一回,纯粹折腾人。

    司柏燃浅笑:“这是买给你当明天早餐的,我明天上午有事,早上过不来,你自己肯定懒得吃早餐。”

    夏烟正低着头,把袋子的面包和酸奶拿出来,闻言,忽然心中嘲潮湿湿的,像是下过一场雨,青苔爬满心房。

    “哦。”她心潮起伏,表面却依旧平淡地应着,甚至躲开了他的注视。

    司柏燃:“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在剧组天天起那么早,今天好好休息。”

    “嗯。”夏烟把他送到门口,“拜拜。”

    司柏燃原本已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却突然折返,猛地抱住她。

    夏烟被他猝不及防地搂进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湿热的吻便覆到唇间。

    司柏燃辗转吻着,吻技有点青涩,却很强势,含住她粉嫩的唇瓣,逐渐加深这个吻。

    她身上清冷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暗下去,两人陷入一片黑暗中。夏烟刚刚突然被他抱住时,手不小心带上了门,此刻背抵在铁门上,凉丝丝的。

    身前却是火热的胸膛。

    她眼睫轻颤,眼前像是有游丝在飘浮。

    司柏燃的手触摸到嶙峋的蝴蝶骨。

    四月的天里,已经有了小蚊虫,在楼道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把暧昧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夏烟抓住他作乱的手。

    半晌,司柏燃离开她的唇,两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她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潋滟水光。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灯亮起,夏烟忙推开他,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司柏燃轻笑,遭来她的一记白眼。

    过了片刻,那脚步声停止,也没人下来,夏烟才安下心。

    她一转头,看到门关着,忽然暗道不好。

    “怎么了?”

    “司柏燃,你混蛋!”她回过身,瞪着他。

    “我怎么了?”司柏燃笑着,像是偷腥的猫,懒散又舒畅。

    “我没拿钥匙……”

    “那,今晚去我家吧。”他轻咳了声,眼中藏着笑,非常“好心”地提议。

    第40章

    这夜, 夏烟最终去了司柏燃家。

    他现在还住在原来那个小区,不过也不用担心会碰上卓凡,因为自从上次赛车比赛输了后, 卓凡就再也没回过这儿。

    司柏燃家中有很多唱片, 还有数不清的老电影碟片。夏烟一一扫过那些碟片,惊叹:“行呀, 司柏燃你这儿宝贝挺多。”

    “喜欢吗?”他半靠在桌子旁,双手向后搭在桌面上,模样清俊懒散,笑着问她。

    夏烟抬头:“你的宝贝,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柏燃“啧”了声,吊儿郎当地说:“我是你的宝贝, 这些是我的宝贝,算下来, 它们不就是你的宝贝了吗?”

    夏烟瞥了他一眼, 淡声说:“我可没说过你是我的宝贝。”

    司柏燃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可怜样地拉起她的手:“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宝贝。”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长袖长裤,仿真丝材质的, 上衣领口经过刚刚的折腾, 有很明显凌乱的痕迹。

    随着他拉起她的手, 袖子上滑, 露出霜雪一般的手腕。

    司柏燃捏了捏她的手指,手中触感温润细腻, 他像是寻得什么好玩的玩具, 索性不放手, 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这些电影你都看过了吗?”她问。

    “那倒没有。”司柏燃轻笑,“就跟外边柜子里的书似的,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谁家买的书都看完了?”

    夏烟没见过像他这么坦诚的人。

    换到其他男生身上,在这个虚荣心旺盛的年纪,估计要高谈阔论一番,恨不得让别人觉得自己阅片量奇高看书贼多。

    “正好。”他附到她的耳边,温声说,“以后这些电影,我们一起看。”

    像是在说什么承诺似的。

    夏烟牵了牵唇角,笑笑,没做声-

    司柏燃洗完澡后,经过夏烟房间外边时,看到她还没睡。

    房间门开了半扇,她正坐在床边看手机,头发松松垮垮地在后边扎了个丸子,露出纤细的脖颈,背部瘦弱、挺直。

    夏烟身上有种不骄不躁的美感,可能是常年练舞的缘故,她仪态很好,自带距离感,和她不熟的人,很容易以为她不易接近。

    夏烟察觉到他,偏了下头,看到他的正脸,调侃:“干嘛呢?站那儿当门神?”

    司柏燃闻言走进来,一只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他洗完澡后往身上套了件白T和一条短裤,清瘦、俊美。

    夏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了副好皮囊。

    还家境富有,被一堆人爱着。

    老天宠爱起一个人时,是真的偏心,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夏烟暗道这人未免幸运得过了头。

    司柏燃见她盯着自己,笑问:“怎么,是不是被你男朋友迷住了?”

    “自恋狂。”夏烟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司柏燃坐到她旁边,湿湿的头发蹭到她脖子上,有些痒,她想躲开,肩头却被他按住。

    “看什么呢?”他问。

    热气扑在夏烟的耳朵上,耳廓一点点泛红。她有点不自在,说:“昼短刚发了一个短片,和唯唯一起拍的。”

    司柏燃目光落到手机上,视频中的兰思唯正穿着吊带长裙,站在海边,手里拿着仙女棒,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夏烟笑起来,给他讲:“这部分是在天津取的景,拍的那两天还刮大风,把她冻得够呛。”

    演员就是这样,可能冬天拍夏天的戏,夏天拍冬天的戏,不管怎样,都要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司柏燃陪着夏烟把短片看了两遍。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爱情短片,却被昼短拍得非常唯美。片中的兰思唯和昼短两人,俊男靓女,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般配。

    海风、夜色、烟花。两人对视时,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热恋中的情侣,眼底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昼短很巧妙,拍出了两人最重要的契合感。

    夏烟忽而明白,为什么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兰思唯会喜欢上昼短。

    在热衷于谈情说爱的年纪里,一个人能懂你的灵魂,是无价之宝,比钻石和鲜花,更加可贵和浪漫。

    她抬眼看向司柏燃,那他呢?

    司柏燃:“怎么了?”

    夏烟把手机扔到一旁,忽而冲他有点狡黠地笑了笑。

    司柏燃一看到她这样笑,便知道这姑娘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夏烟说:“司柏燃,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呀?”

    她声线暧昧,尾音上挑。

    听听,这什么问题?

    司柏燃虽没有恋爱经验,但也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

    他装傻,问:“干嘛要和你睡?”

    “你把我叫到你家,不就存了这个心思?”

    司柏燃皱眉:“怎么可能?你不能污蔑我的好心,这不是看你今晚回不去家,才带你来我家的嘛。”

    “我回不去家还不是怨你!”

    司柏燃一脸“愧疚”:“所以你看,我这把主卧的大床让给你,来弥补我的愧疚之情,我够意思吧?”

    这张床的确很大,床上用品全套是墨色的,很柔软舒服。

    夏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司柏燃忽然坏笑起来:“其实……我不想当什么正人君子。”

    夏烟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那表情好像在警告司柏燃,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来,她今晚就把他撵出家门。

    不对,这明明是他家。

    司柏燃看着她,笑意渐渐加深:“真不打算和我同床共枕?”

    他声音非常好听,说“同床共枕”四个字时,舌尖染着暧昧的色彩。

    夏烟非但没有脸红,反而指尖点到他的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问:“你想同床共枕?”

    她的声音过于蛊惑人心,司柏燃偏过头,掩唇咳嗽了一声,然后忙退后两步,走出房间。

    “晚安。”他帮她关上门,带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夏烟站在房间内,忍不住轻笑-

    这夜,月亮隐到云层后,风有些寂寞。

    餐厅分别后,兰思唯开车回学校,周婷在半路下车。

    她不知道周婷去哪儿,只知道她每晚回宿舍的时间都很晚,有时候甚至不回来。

    久而久之,兰思唯便问不出口。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的倾诉欲也不同。

    这是兰思唯从夏烟那里学到的。夏烟很少去问别人的私事,也很少对旁人的私事做评价。

    在周婷下车前,兰思唯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周婷说好。

    兰思唯的甲壳虫汇入晚间的车流,很快就不见踪影。

    周婷收回视线,手机响起,是梅姐的电话:“露露,你在哪儿?”

    “梅姐,我在路上。”

    “哎呦,你快过来,上次那位祖宗又来了,专门点你。”

    周婷想起那个性格乖戾的富家子,皱了皱眉,说:“梅姐,说好的,我不出台。”

    梅姐用尖利又娇媚的嗓音又“哎呦”了一声:“没说要你出台,人家就是让你陪着待会儿,这可是位祖宗,惹不起。”

    周婷沉默片刻,说:“好,我二十分钟后到。”

    这是一个路口,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忽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竟是付与。

    “周婷,你怎么在这儿?”

    周婷看到他,一时紧张起来,余光瞥到旁边的商店,说:“我刚买了包纸巾。”

    “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吗?”付与问,“我捎上你。”

    周婷声音发紧,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说:“好的。”

    说完,她意识到刚刚的嗓音有点做作的甜腻,变得都不像她自己了。

    她慌乱地抬眼,看到付与表情没什么异样,才安下心来。

    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上来。上次坐他的车,还是班级团建那次,跟兰思唯她们一起。

    付与为人很随和也很细心,察觉到周婷的不自在,笑道:“你不用拘谨,好歹咱俩是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卖了你呢。”

    周婷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可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好冲他笑笑。

    在付与的印象中,周婷一直不爱说话,是个很低调也很温和的女孩子。

    他想起上次团建她给大家熬的粥,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问:“你上次熬的小米粥很好喝,放了什么?”

    周婷:“枸杞、苹果。”她又补充:“其实可以再放点红枣,不过上次别墅里好像没有,我就没放。”

    “嗯,那个别墅平时没人住,东西不全。”付与想起上次的情景,不自觉笑道,“我也忘了和我哥打招呼,谁曾想那天他就去了,被逮了个正着,想想还挺丢人。”

    周婷用余光看到他的笑,她好像也被感染,翘起了唇角,“没什么丢人的。”

    付与又说:“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这么晚回学校,不太安全。”

    “嗯。”她乖乖地点头。

    付与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点头时又认真又乖巧,那模样有一丝傻气,很可爱,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婷不知道他为何笑,但估摸着和自己有关,她不禁脸颊发热,坐立难安。

    梅姐又给她打来电话,周婷没接。

    电话铃声继续响起。

    付与问:“怎么不接?”

    周婷垂着头,声音发颤:“没事儿,诈骗电话。”

    说完,她把手机调了静音。

    其实那一刻,她想把梅姐拉进黑名单,但她不敢。

    过了会儿,梅姐发来短信:「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到?让人家大少爷等你?」

    周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无力感。

    她把短信删掉,当做没看到。

    车子很快就到了学校,付与把她送到楼下。

    “谢谢。”她解开安全带。

    “客气。”付与又道了声“晚安”。

    周婷看着他的车子离开,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宿舍楼。

    下一次和他单独相处,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兰思唯看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点惊讶,“你不是有事情做吗?”

    “临时取消了。”她说。

    兰思唯“哦”了声,觉得今夜的周婷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可能是……心情比平时好?

    兰思唯瞥到周婷的唇角是翘起来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意。

    周婷洗漱完,上了床。

    她这夜很晚才睡着,她想,要是能早点攒够弟弟的住院费,她就辞去卖酒的工作。

    然后和付与表白。

    下一秒,她心头又涌上无尽的自卑感,付与那么优秀又阳光的人,要是知道了她陪酒的经历,会嫌弃吗?

    医院隔三差五发来催款信息,弟弟的手术费,又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攒够?

    手术、住院、再手术,反反复复,这好像是一个无底洞。

    而她现在做的这个工作,虽然来钱快,可从做了这个工作后,她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上次被夏烟撞到后,她连着一个月都胆战心惊,生怕夏烟把她的事情告诉别人。

    但好在,夏烟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梅姐还在给她发短信,从刚开始的警告,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大骂,骂的话很难听。

    据说今夜那位祖宗很生气。

    这种人估计没有尝过被放鸽子的滋味儿吧,更何况是被她这种他们看不起的人。

    这样想着,周婷心中竟生出一丝得意。

    竟然有一天,她能让这些不把她们当人的人,尝一尝吃瘪的滋味儿-

    翌日,司柏燃很早离开。

    夏烟起来的时候,桌上摆好了早餐,还留了张字条:「中午我来接你,和我舍友他们吃饭。」

    他字很好看,是很漂亮的行楷。

    从小到大,夏烟对写字好看的男生莫名有好感。

    她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刷微博,发现昨天傍晚昼短发布的那个短片,被好多人转发,不断出现在她的首页。

    许多人都在问,片中的女孩是谁?竟然这么漂亮。

    有人认识兰思唯,在评论里打出她的名字和学校。

    兰思唯早上起来后,一上网,发现自己粉丝数暴增,还被冠上了“北影校花”的名号,她惶恐不安,这个名号可当不起。

    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找到的她的微博号,她的微博头像是个中年嘻哈大叔,和美少女毫无关系,平时发的微博,也都是搞笑的风格。

    然后,这些人又纷纷夸她有着“美丽的皮囊,有趣的灵魂”。

    她忙发了条微博,说:“我不是什么校花!我好朋友兼舍友比我好看一百倍。”紧跟着,她艾特了一下夏烟。

    这话勾起了好多人的好奇心,一群人蜂拥跑到夏烟的微博。

    然后,兰思唯给夏烟发微信:「怎么样,姐们儿够义气吧,要红一起红!」

    XY:「正在检查陈年旧博,看有没有什么污点……」

    兰思唯:「哈哈哈哈哈哈」

    那几年,艺人的社交软件还归自己管理,网络环境要比后来开放,公众人物尚可以在网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兰思唯每天在网上嘻嘻哈哈,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这部短片,她开始在社交网络上火起来。

    尤其是那张在海边拿着仙女棒的照片,被无数人疯转,成为许多女孩子的头像-

    夏烟上午回自己住的地方,找物业开了锁。中午司柏燃接她,她陪着他和他的舍友们吃了顿饭。

    司柏燃平时虽然不住在宿舍,但和三个舍友关系不错,大家经常一起完成小组作业。

    比起他,他的舍友们是典型的学霸,三人无一例外都戴着眼镜,谈论的话题大部分也和学校的事情有关。

    司柏燃坐在其中,竟不违和,他们探讨一些学术问题时,他也能插上话,并且说得头头是道。

    他转头看到夏烟诧异的眼神,笑问:“怎么了?”

    “见鬼了。”她说。

    “嗯?”司柏燃挑眉,“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吧?”

    夏烟还真点了点头。

    司柏燃:“……”

    “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夏烟轻哼一声,不理睬。

    司柏燃有点得意地在她耳边讲:“我当年高考可是裸分考进来的,不像某些人,要不是自招降分,还进不来。”

    “谁?”夏烟听出他这话意有所指。

    司柏燃反应过来,咳了声,不知道自己干嘛讲这个。

    他不想提“卓凡”的名字,只轻描淡写地说:“你那位前男友。”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小孩子才爱作比较”,后悔不迭。

    怎么又比起来了?

    夏烟会不会觉得他很幼稚?

    司柏燃忙转移话题:“吃鱼吗?”

    “不要。”

    “我帮你挑刺,要不要吃。”

    “要。”

    “……”

    一旁司柏燃的三个舍友都看呆了,万万没想到司柏燃竟然会对女朋友这么好。

    要知道,司柏燃在学校里出了名的招女生喜欢,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哪个女生亲近过-

    下午,吃完饭,司柏燃送夏烟回影视基地。她今晚要拍一场夜戏。

    夏烟下车时,没想到碰到了袁瑶。

    袁瑶其实老远就看到了她,抱着胸和助理在那儿等着。她走到车前,笑着问:“烟烟,你回来了?”

    这声亲密的“烟烟”,让夏烟一时有些不适应,她含糊地“嗯”了声,看到袁瑶在冲自己眨眼睛。

    “怎么了,你眼睛不舒服吗?”夏烟装傻。

    袁瑶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你不是上次说介绍我和你朋友认识吗?”

    “哦~”夏烟笑起来,回头看一旁的司柏燃,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阿司,这是我在剧组的同事,袁瑶。瑶瑶,这是我朋友,司柏燃,他不仅长得帅,学习也好,裸分考上的北大哦。”

    司柏燃:“……”

    他双眸如墨,平静地看着她们,冷淡地笑了笑:“哦。”

    “帅哥你好,我叫袁瑶,听烟烟说你还在上学?”

    “怎么了?”司柏燃语气不冷不热,但绝对说不上好。

    袁瑶看着他的表情,情不自禁被他这副模样吸引。

    这男人就是个极品。

    “没什么,我也刚毕业,不过我早上一年学,说不准,咱俩还同岁呢。”

    袁瑶知道夏烟今天从市里回来,猜测司柏燃可能会来送她,于是特地打扮了一番,此刻站在素颜的夏烟身旁,的确是挺光彩照人的。

    殊不知落在司柏燃眼中,却是厚厚的粉,他嫌恶地移开视线。

    “和我同岁?”

    “嗯。”袁瑶眨眨眼睛,“好巧的呢。”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他慢悠悠地说道。

    “嗯?”袁瑶不解。

    “你一直在说和我同岁,怎么,你是有什么走丢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急着认亲吗?”

    袁瑶:“……”

    她又想说什么,司柏燃都是这种语气,冷嘲热讽。

    ……

    等袁瑶走后,夏烟扶着门,笑个不停。

    司柏燃黑着一张脸,冷声问:“笑什么?”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夏烟学他说话,“你是有什么走丢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吗?”

    袁瑶刚刚走的时候,气得脸都变形了。

    “夏烟同志,有你这么把男朋友往外推的吗?”司柏燃生气,“你给她怎么介绍的我?你朋友?什么朋友呀?”

    “男朋友也是朋友呀。”夏烟继续逗他。

    “你朋友有多少,男朋友又有几个,这能一样吗?”

    夏烟看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

    见她一脸嘚瑟,司柏燃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问:“你们这剧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看到你有男朋友还往上凑?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嘿,你这人,别以偏概全呀,除了她,大家都挺好的。”

    司柏燃警觉地问:“她有没有欺负你?”

    “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夏烟推了推他,“行了,我走了,你快上车吧。”

    司柏燃不动。

    “怎么了?”

    “你就没什么补偿措施吗?”

    “补偿什么?”

    司柏燃气:“你刚差点儿把你男朋友推向贼人之手。”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小朋友。

    夏烟忍住笑:“好好好。”

    她冲他勾勾手,司柏燃俯下身,凑近,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下午的阳光很好,春风和煦,司柏燃的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夏烟在心中暗道,一个男的,为什么睫毛长这么长。

    正在他以为夏烟要亲自己时,却见这人忽然抬手,快速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然后下一秒,她便笑着飞快地跑开。

    司柏燃站直身子,又气又笑,望着她的背影,只见这人正回头看他,估计是想看他吃瘪的模样。

    “看路——”他大声喊道。

    “哦。”

    待她走进去,司柏燃才上车。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可真是……

    太坏了。

    让人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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