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茶肆二楼靠窗处。
孟桑坐在桌案一侧,端起面前的热茶饮了一口,没有开口。
叶简父子并肩坐在她对面,神色极为不自然,视线或是飘向窗外、或是飘到旁边空着的桌案处,谁都不敢去打量孟桑的脸色。
其中,叶柏因着肤色白皙、皮肤又嫩,两颊上的红晕到现在还没消掉,显得很是狼狈。
而谢青章坐在离孟桑等人最远、离二楼楼梯口最近的一张桌案,慢悠悠煮着茶。在他身侧不远处,杜昉正守着楼梯口,不让任何闲杂人等上来打扰。
窗边,孟桑放下手中茶盏,面无表情道:“说说吧!为何在此?”
叶简与叶柏同时心中一凛,深觉不妙。
这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孟桑压抑着的恼怒。
叶简轻咳一声,强装镇定:“今日放晴,我特意带阿柏来东市逛一逛。倒是不曾想这般巧,恰好遇上桑娘和谢家小……咳咳,谢司业了。”
孟桑抬眸看向叶简,没多说什么,只偏头望向叶柏,喜怒不辨道:“阿柏,我极其不喜爱被旁人诓骗。”
“我只想听真话。”
闻言,小郎君打了个寒颤,嘴唇抿了又抿,最终微微垂下头,低落道:“是我听闻阿姐你要与谢司业出来游玩,一时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让阿耶带着我来瞧瞧。”
一旁的叶简闭上双眼,偏头朝向窗外,只觉得万念俱灰。
孟桑瞥了一眼试图逃避现实的叶简,随后定定望向叶柏,长叹一声:“我晓得你们是担心我与谢青章往来时,是否会吃亏。”
“但谢青章的为人,想来你们都是清楚的。他绝非那等轻薄放.荡的登徒子,一向知晓进退、做事有分寸。同样,也十分很尊重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
譬如几月前昭宁长公主告知她叶家往事时,谢青章会自觉到院门外回避;譬如今日被搅扰了出游,谢青章依旧能抛开他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无奈,体贴地退让到一旁,给她和叶简父子留出说话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他在平日里的种种行为,都让人见之觉得心安。
孟桑无奈一笑:“真的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相比叶简而言,叶柏往日也瞧见许多孟桑与谢青章相处的情形,心中自然晓得谢青章的为人处世无可指摘。
然而小郎君一旦想起好不容易相认的阿姐要与谢青章在一处,就无端觉得谢青章哪儿都看着不顺眼。
叶柏低声嘟囔:“我就是……不甘心嘛……”
在一旁装鹌鹑的叶简也忍不住了,愤愤道:“阿舅好不容易见着你,还没好好疼你几日,就得眼睁睁看着桑娘你嫁入别人家,这让阿舅怎么甘心?”
“而且……”他说到这儿,话音一顿,眼中浮现痛色,“而且你阿娘和孟知味身陷大漠之中。咱们都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但心里头也清楚……”
“哪有人能在铺天盖地的沙暴中存活?”
叶简眼眶有些红,嗓音也哑了:“你耶娘已经不在,日后阿舅会护着你,绝不让桑娘你吃一点亏。”
“你是阿姐的独女,配得上天下最好的郎君。长安城中的郎君这般多,咱们再挑一挑又何妨?如何就非得是谢家小子?”
昨日回府后,叶柏就听叶简说了一些孟桑耶娘的近况。眼下听见叶简所言,小郎君忧心忡忡地觑着孟桑神色,生怕她伤心落泪。
提起自家耶娘,孟桑的目光黯淡下去,垂下眼帘,半晌没说话。
近二十日前,她从昭宁长公主那儿得到有关耶娘的最新消息,是他们的确在沙暴袭来前几日进了大漠。并且,派去边陲的人手大多数都手持文书,去到大漠各处,搜寻她家耶娘的踪影。
自那以后,虽然两家派去大漠的人手会每四至六日回到长安禀报最新进展,但实则这三次听到的都是同一个意思——还没找到人。
一次次的怀抱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孟桑心中泛着浓浓的苦涩,鼻子也有些泛酸。
好在前后两辈子的经历,能让她飞快地掩饰好心中诸多情绪。
叶简自觉失言,着急想要再说什么补救一二。然而面对垂着头的孟桑,饶是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叶侍郎,也有些手无足措、语无伦次。
“桑娘,阿舅不是……不是故意要……”
孟桑闭了下眼,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平静模样,直接生硬地岔开话题:“今日之事,我晓得您与阿柏是关心则乱。”
叶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孟桑的想法,看着对方的视线里多了许多心疼。他没有戳破薄薄一张纸,静静等着孟桑将话说完,顺便还扯了一下欲言又止、十分担心的叶柏。
见此,孟桑没有犹豫地继续开口:“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是对这样没有经得我和谢青章同意就尾随的举止,亦觉得很是不快,甚至有些感到被冒犯。”
她正色道:“叶侍郎、叶柏,私以为,我拥有可以与其他人往来、不受管束的自由,对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叶简与叶柏同时面上一黯。
尤其是叶柏,他往日听习惯了孟桑唤他“叶小郎君”“叶监生”和“阿柏”,冷不丁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的全名,更为羞愧。
他啊,就差找来铲子挖个洞,将自个儿埋进去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两双眼眸中同时闪过心虚,然后又齐刷刷扭头望向孟桑。
叶简态度诚恳:“是我一时冲、思虑不周,任桑娘责罚。”
叶柏紧接着道歉:“阿姐,阿柏错了……”
小郎君紧张地觑着孟桑脸色,小心翼翼道:“阿姐怎么罚我都行!求你不要生阿柏的气,阿柏再也不敢了。”
一大一小相貌相似,道歉时的神色也一般无二,瞧着都很真诚又可怜。
瞧见这幅场景,孟桑心中的恼意已经消减大半,面色缓和许多。
“这不仅涉及我一人,谢青章也涉及其中。”
“不过,此事皆因我而起。如若今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所以此事我也该担责。待会儿,我会代你们与谢青章致歉。”
话音未落,叶简开口打断:“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有让你替我们致歉的道理。”
叶柏也跟着点头:“阿姐,阿柏会自个儿与谢司业道歉的。”
见他们神色坚决,孟桑莞尔,扬声唤谢青章过来。
听到孟桑唤他,谢青章亲自端着木托盘过来。托盘上头装有三盏煮好的茶水,尚且热乎着,茶沫未消。
他先将三盏茶分别摆到孟桑等人面前,然后才浅笑着望向孟桑,温声问:“怎么了?”
没等孟桑说话,叶简父子双双朝向他,一前一后开口致歉。
叶简叉手道:“谢司业,今日是我们父子的不对,扰了你与桑娘的兴致。”
叶柏跟着叶简一起叉起手,垂头丧气道:“学生错了,请谢司业责罚。”
适才谢青章坐得离这处远些,没听见孟桑三人之间的对谈。
听见叶家父子致歉时,他一开始有些愣怔,随后才回过神来,心平气和道:“无妨的,二位也是牵挂桑娘才会如此。纵使起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到眼下都已经想开,二位不必挂怀。”
叶简露出和善的微笑:“如此我便安心了。”
叶柏也利利索索地坐正:“多谢谢司业宽宏大量。”
父子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底不约而同浮现凶意。
哼!谢家小子/谢司业就晓得在桑桑面前装大度!
此番是他们考虑不周,惹了桑桑不快。
登徒子你且等着,我们下回再比过!
他们自以为这番眼神交流做得不露痕迹,殊不知悉数都落在孟桑与谢青章眼中。
孟桑与谢青章:“……”
前者叹气,后者无可奈何。
孟桑端起谢青章带来的热茶,先仔细瞧了瞧上头用茶沫绘成的湖景,然后才小小地饮了一口。
茶香沁人,浓淡咸宜。
品着唇齿间的茶水滋味,孟桑自然而然想起诸多以茶入菜的吃食。比如清香鲜美的龙井虾仁,又比如咸香人的茶叶蛋……
哪怕光是品茗,也有许多花样的茶点。
孟桑悄悄回味了一番这些吃食的滋味,然后睁着一双杏眼,瞧向谢青章:“修远,你素来爱茶,一定晓得哪里有上好的茶叶卖。等到喝完茶,你陪我去买些,可好?”
一声“修远”入耳,谢青章愣了一瞬,旋即含笑道:“好。”
一旁的叶简父子自然也听到孟桑唤谢修远的表字,顿时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以免再惹孟桑不快。
孟桑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唤了什么,有些耳热,在心中不断安抚自己。
不就是表字嘛,唤谢青章表字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个。
嗯,对,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孟桑轻咳一声,抬眸扫向叶简与叶柏:“我们还要品茶,就不送二位了。”
叶简不甘心,做了最后一番挣扎:“桑娘,我与阿柏也是很喜爱饮茶之道的……”
对此,孟桑置若罔闻,望向皱眉的叶柏,温声唤道:“阿弟?”
叶柏哪里抵抗得了这一声“阿弟”!
他立马站起身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回道:“阿姐,我这就带阿耶回去。”
说罢,小郎君扯了下自家阿耶的胳膊:“阿耶!”
从相认至今,叶简一直没从孟桑口中听到一声“阿舅”。适才听见孟桑唤自家儿子“阿弟”之后,叶简心里头艳羡得紧!
他抓住叶柏的小手,满怀期待地望向孟桑。
见此,孟桑莞尔一笑:“阿舅,回府吧。”
顿时,叶简脸上放了晴,只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舒坦极了,笑呵呵道:“哎!都听桑娘的,阿舅这就带着阿柏回府!”
说罢,喜不自禁的叶简站起来,一把抱起叶柏,大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他这一番风风火火的举,直把孟桑给逗乐,无奈地以手扶额,哈哈大笑。
陪坐一旁的谢青章,本来眉眼间也带上了笑意,却忽然觉得有些如芒刺背,好似有人在紧紧盯着他。
他下意识扭过头,望向视线来处。
只见叶简父子站在楼梯中间位置,刚巧都露出半张脸,正齐齐用满是敌意的眼神刺过来,仿佛下一瞬就要将谢青章给大卸八块。
谢青章面上笑意全无:“……”
孟桑察觉到异样,顺着谢青章的目光看去,就瞧见叶简父子慌乱离开的残影。
见状,孟桑摇头,既觉得心中熨帖,又觉得拿舅舅和小表弟没有法子。
她瞟了一眼谢青章,深表同情。
谢青章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一笑,然后收拾好各种情绪,跟孟桑说起与她有关的一桩事来。
孟桑听罢,惊讶地“啊”了一声,追问道:“当真?”
谢青章轻轻颔首,温和地笑道:“外祖母最好美食,在阿娘写的信上瞧见那么多新奇吃食,自然想亲口尝一尝。”
“她老人家对小辈最是温和,你莫要惧怕,届时一切如常便是。”
“哈,哈……是这样啊……”孟桑面上保持微笑,心中明了。
只怕是从种种菜品名字里瞧出异常,方才想要见一面。
也不晓得,届时会不会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人场景了!
冬日暖阳正好,他们坐在桌案旁,郎君慢条斯理地煮着茶,女郎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二人时不时相视一笑,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琐事,气氛正好。
快到临别时,谢青章带着孟桑买了她想要的茶叶,然后才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鎏金盒,递给孟桑。
孟桑挑眉,笑问:“这是什么?”
谢青章温声道:“是擦手的膏脂,没有香味,不会误了你做吃食。”
孟桑把玩着鎏金盒的手一顿,抬眸望来,面上笑意淡了不少:“我自幼学厨、练刀工,双手不但粗糙了些,还留下不少痕迹,确实比不得其他小娘子一双红酥手……”
话音未落,就被谢青章打断。
他神色认真,一字一顿道:“不,不是嫌弃,而是心疼。”
孟桑愣住,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谢青章有些不自然,但眉眼很是温柔:“桑娘,这双手一点也不丑,是你多年磨炼厨艺的凭证。”
“我只是……出于本心,有些心疼,想待你更好一些而已。”
“无论你用不用这膏脂,都是无妨的。”
“我都觉得这双手很好看。”
那一瞬,孟桑望见年轻郎君坚定中藏了些许羞涩的神色,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觉得心中每一处角落都洒落下温暖日光,再不觉冬日寒风刺骨了。
-
翌日,寅时七刻。
昨日刚放完旬假,按着常理,除了少数几位要帮着自家长辈买朝食的监生之外,大多数监生此时应当还未回到国子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今日食堂此刻就已经热闹起来。
更为准确的说,是位于食堂左侧的食肆一众摊位前,许多监生早早排起了长队。
这些监生们有人买的是鸡蛋灌饼或者煎饼,有人则自备食盒去买生煎包。
其中有如田肃、易七郎之类的监生,甚至还多准备了一两只蘸碟。他们买完生煎包,又去到桌案边倒了些酢和辣油,随后匆匆抓着食盒离开食堂,直奔后门或是偏门。
孟桑正领着叶柏一道用着朝食,里头有一道是食堂这边近日推出的新朝食——米饭饼。
米饭饼与饵块有些相似,却又不大一样。虽然此二者的主食材都是粳米,但烹制过程、用料以及成品口感都不大一样。
观其外表,米饭饼是两块圆饼合在一处的,上下朝外的一面呈现焦黄色,内里洁白如雪。倘若将其打开,就能瞧见内里遍布细密的小孔,散着热气。
吃时,可以在里头加上一块煎蛋或者半根油条,风味都是极好的。像是放在叶柏面前的,就是一份夹了油条的米饭饼。
而孟桑就有些不大一样,她独爱单吃米饭饼时的那种滋味,里头什么也没添。
她用筷子夹起盘中的米饭饼,在最顶端咬了一口。
焦黄色的外侧是有些干硬的,而内里却很柔软,携着一丝丝的湿气。每咀嚼一下,都能品尝到粳米的清甜与酒酿的醇香,两者混在一处,又蕴出淡淡的酸,让这吃食变得更为可口。
孟桑就着豆浆,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米饭饼。一抬头,她就瞧见田肃等人急吼吼走出食堂的场景,不由哑然失笑。
坐在她对面的叶柏犹豫道:“桑桑,田监生他们是在为自家长辈买朝食吧?”
孟桑点头,笑道:“肯定啊!这个时辰,又能让他们亲自早起并买了送出去的,除了急着去待漏院的各位官员,还能有谁呢?”
闻言,叶柏有些纠结,踌躇道:“我记得田监生、易监生他们家中的官员,都是不支持承包制的。如今他们改而来买食肆的朝食,是在妥协吗?”
孟桑笑眯眯道:“要真是松了口,何必让家中子弟买了吃食后,偷偷摸摸地绕远路,将吃食送到后门呢?”
“显然,这些官员们并不想让偏门那边官员知晓此事。”
叶柏不解地偏头:“可是,监生们也得来食堂买吃食啊。大家不是都能瞧见,究竟是哪家郎君在买了带走嘛!”
孟桑但笑不语。
叶柏用自个儿的小脑袋瓜琢磨了一下,旋即明了:“掩耳盗铃?”
闻言,孟桑笑着点头:“嗯。”
叶柏顿时有些无言以对,扫了一眼今日食堂的盛况,叹道:“原本去后门的只有田监生和易监生,今日却多了数位守旧派官员家中的子弟。”
“看来此时后门外头,一定很热闹。”
孟桑坏心眼地笑了:“谁说不是呢。”
-
实际上,后门外的情形与叶柏所料想的热闹场景,还是有些出入的。
如果光是用看的,那确实是热闹的。后门外一整条街道,停了十数辆瞧着不起眼的马车,将此处挤了个水泄不通。
可诡异之处在于,明明这儿来了这么多人和马车,但除了马儿偶尔打喷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风声之外,竟然几乎听不见别的静,十分安静。
各家马夫都面色肃然地守在马车旁,而每一辆马车的门帘和窗帘都紧紧拉着。如若不是有些马车内间或传出隐忍的咳嗽声,只怕旁人都会觉得里面没有坐着活人。
有两辆马车离国子监后门最近,其中一辆马车内,田尚书与易寺卿相对而坐、相视无言,俱都沉着脸。
半晌,田尚书黑着脸,小声问:“可看清楚是哪几家?”
易寺卿面色也不好看,压低了声音:“京兆府尹萧节、少府监程正、兵部侍郎张承……”
每当易寺卿道出一位官员的名字,他与田尚书的面色就变得越发难看。
无他,这些都是与他们二人一样坚决抵制承包制的守旧派官员。
片刻前,他俩将易七郎和田肃赶进国子监后门之后,易寺卿主邀请田尚书来自家马车闲谈,顺便等待家中少年郎将朝食送出来。
就在田尚书下了马车,正欲登上易家马车之时,突然就从街尾来了三辆看着十分朴素的马车,并从车上下来数位监生。
两拨人猝不及防地在后门处撞见,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田尚书顾不得太多,火急火燎上了易家马车,与易寺卿会合。
那几辆马车内的官员,起初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随后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为何其他同僚也在此处。
感情都是为了食肆的吃食而来的!
这么一想,他们就诡异地不再感到心虚,神色如常地让自家少年郎去食堂买吃食。后来,在瞧见又有别的守旧派官员过来之后,这些人就更淡定了,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就这样上一个带下一个,这些官员们谁也没有逃离此处,反而强打着精神留了下来。
开玩笑呢!
今日可是生煎包开卖的日子,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从自己手中溜走。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谢家父子惨无人道的炫耀!
反正大家都已经对食肆的吃食妥协,要丢脸就一起丢,谁也别想跑!
易家马车内,田尚书与易寺卿对完在场官员的名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田尚书艰难道:“还好,其中没有叶相。”
此言一出,他与易寺卿的眼前同时浮现叶怀信啃煎饼的画面……两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易寺卿连连点头:“幸好,幸好!”
田尚书咬牙道:“那咱们就这样等着?”
易寺卿纠结良久,最终定声道:“等着吧,就当瞧不见对方。其他同僚都没走,应当也是这个意思。”
想到圆乎乎的生煎包、堆成小山的烫干丝,再一想到待漏院里数日都没变化的粥点……
田尚书狠下心:“好,就这么办!”
就这样,一众官员于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默契,静悄悄地等着自家少年郎将朝食送出来。
没一会儿,田肃和易七郎相伴从后门出现。
他们一瞧见后门外的场景,不由对视一眼,只觉得都在意料之中。
易七郎叹气:“果然,方才在食堂瞧见张监生他们并非偶然。”
田肃环顾四周,感叹道:“虽然我猜到会有这么一日,但着实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此时,易家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露出田尚书二人的脸来。
田尚书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小声道:“兔崽子愣着作甚?快把生煎包递给我!”
他身边的易寺卿也催道:“七郎,阿翁的生煎包和胡辣汤!”
易七郎与田肃连忙将手中食盒奉上。
田尚书二人一接过食盒,就冷面无情地丢下窗帘。他俩的声音透过窗帘传来——
易寺卿问:“熙然兄可还回自家马车?”
田尚书答:“不回了,一道走!”
达成一致后,他们连声催促马夫:“走走走,赶紧离开务本坊!”
马夫不敢怠慢,当即甩了缰绳,催促马儿朝前跑。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飞也似地离开此处,扬了田肃二人满头满脸的灰。
光顾着给自家阿翁买吃食,自个儿还饥肠辘辘的易七郎和田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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