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习习,乾清宫外花树缕缕清香随风散开,正殿门打开半扇,宫女依次端着热水,茶汤入内。
顾绾歪靠在榻上,身上霞色轻衫松垮披在身上,微露一点白皙圆润香肩,她眼眸半眯着,时不时打个呵欠,姿态慵懒迷人。
澜清进入内间掀开明黄轻纱帐便瞧见这幅香艳场景,她脸莫名一热,忙垂了眼不敢多看,又悄悄摆手吩咐宫人放下东西赶紧出去。
看着宫人依次退出去,她才挂起帐子轻声道:“娘娘已经起了?”
“嗯。”
似乎还处于迷糊中,顾绾有气无力应一声就没动静了,又过一会儿,她才睁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陛下呢?”
“快辰正了,陛下还在朝会。”
澜清回道,看着她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不由关心道:“娘娘若是还倦着,要不再歇歇,陛下说今日会有些耽搁,没那么快回来,还说出宫的一应事物他都安排好了,寿安宫那边也让人去给您告了假,让您不必着急。”
“不用了。”顾绾毫不迟疑回一声,语气烦恹。
这张榻她再也不想歇了,简直有毒。
她昨夜一心想着今日要见哥哥得休息好,逗弄完皇帝就很快放空自己去入睡。
她也确实很快睡了过去。
这原本是好事,但她接下来开始做梦了。
最初她还以为是上个梦的延续,毕竟她又梦到了江寄。
她梦到江寄葬下她后,快马去了平叛前线。
他到的那天,沈柔父亲也是她继舅父因为急功近利判断失误遭到射杀,人刚被副将带回军营便断了气。
看着沈重山那血肉模糊的尸体,顾绾感到无比快慰。
当初暗杀哥哥的主使者终于死了,就死在她眼前!
哪怕是梦里所见,她依然激动兴奋。
只是沈重山一死,他的两个儿子没有实战经验,难堪大任,甚至因为父亲的死有了阴影,怯于上战场。
军中无大将可用,江寄选择亲自挂帅。
顾绾担心,忍不住跟着江寄一道去了战场。
这是顾绾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战场的残酷无情,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江寄的果敢英勇。
金戈铁马,号角声响彻云霄,她看着江寄于刀光剑影拼搏厮杀,他昳丽眼眸清冷坚毅,动作迅猛果敢,挥剑便见血。
一道道喷洒的鲜血几乎晃花了顾绾的眼,但她却不觉害怕,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自豪。
他是英雄。那一刻,顾绾目光不错盯着他在心里想到。
江寄出手迅猛,杀敌果断,加上他在排兵布阵上也有一套,这一战取得大胜,宁王叛军死伤大半。
之后的日子,叛军对他闻风丧胆,不论什么场面,只要他在,不过几息,敌军便丢盔卸甲,不战而降。
宁王打着诛妖妃清君侧名义造反,她这个“妖妃”一死,宁王便师出无名了,再对上江寄,没多久他就被部下杀死在大营,宁王世子被江寄活捉。
之后,江寄决定班师回朝,顾绾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场景一换,她便跳进了下一个梦境,一个让人恶心还不断重复的噩梦。
她看到了皇帝,看到皇帝喝得酩酊大醉在乾清宫里抱着写着她名字的骨灰坛,不停地说他后悔了,说他错了,说他已经派人去杀了欺负她的萧聿。
他求她,求她的魂回去看看他.....神情疯癫的皇帝,行为也疯癫之际,他竟然还抱着那个坛子轻吻,入睡。
顾绾恶心坏了,哪怕知道江寄已经把她葬去江南,这坛子里的灰骨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她也恶心。
她恨不得赶紧醒过来,但偏偏梦境久久不结束,她还被困住一般,只能看到那一个场景,还反复看,看到最后她都快吐了。
等好不容易醒过来,她浑身都失了力气,躺在这张龙榻上更觉得全身发寒,还倦得厉害。
“扶我一把,我要起来。”顾绾看着澜清和她道,声音透着一股恼意。
若非她腿软没力气,她早离开这张榻了。
“诶。”
澜清不知道顾绾的经历,还以为她昨晚被江寄折腾坏了,赶紧应道去扶了她。
在矮凳上坐了一刻钟,又让澜清给她拧了温帕子热过脸,顾绾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寒意渐渐退去,身子也恢复一些力气,便起来梳洗。
她想快一些弄好离开这个让她发噩梦的鬼地方。
不过想到今日要回去见哥哥,顾绾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亲自给自己上了个素雅薄妆,又挑了身明艳衣裳。
江寄进殿便见她穿着一身绾色衣裙,头戴鎏金白玉步摇在揽境自照,美人玉貌花容,雪肌玉肤,美得似一朵正绚烂绽放的富贵娇花。
尽管看了无数回她盛装,艳丽尊贵,殊色无双的模样,他还是禁不住看得愣神。
“陛下。”
顾绾刚转身,见江寄一身赭色常服站在内间门口,明显刚下朝回来。
看到他,顾绾再想到昨夜后半夜那个不愉快的梦,她原本因为马上要见哥哥好了一些的心情突然就糟糕下来。
但她指着人带她出宫,沉沉息又把心里那股郁气压了下去,和他见了礼。
“以后看见我不必见礼。”江寄回过神,忙去扶起顾绾和她道。
“那旁人该说臣妾不知礼数,恃宠而骄了。”顾绾笑一声,没把江寄的话当成真。
江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顾绾,看出她没在意他的话,他略有失落,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低声说:“没人敢说你,民间的夫妻也不讲究这些虚礼。”
顾绾一顿,她讶异的看向了他。江寄神色认真,目光对上她视线难得没有避让,是他的坚持。
顾绾脸上的笑慢慢敛下,她怀疑自己出了问题,她感觉皇帝这回是认真的。
实际前世皇帝为表示宠爱也说过让她不讲究虚礼的话,那会儿她战战兢兢的,小声回了句礼不可废,皇帝也没在意,只说她讲究,之后也没再提过。不似这回,竟将民间夫妻搬了出来。
“那没人在的时候臣妾不和陛下客套。”最终,顾绾这么回道他。
“嗯。”江寄知道这已经是她做出的让步,唇角轻勾应她,又说:“早食还没用?我让人传上来,用过早食我们便出宫。”
顾绾不想再待在乾清宫了,她一想到骨灰坛的事,就觉得晦气,但听江寄说用过早食就可以出宫,她没再拒绝,应下这事。
御膳房一早便将早膳准备好了,听到传膳,宫人没多会儿就依次端着早食进了殿。
皇帝的早膳丰富,品类多,味道虽清淡,但早上用刚好,不过顾绾没什么胃口,又惦记着出宫,吃得心不在焉,若非江寄见状,持公筷给她夹了两个圆子,她早放了筷。
早食用好,顾绾就催着江寄出宫的事。
“好,就出发。”
江寄知道她和她哥哥顾祈年感情一向好,难得见到她急切什么,他眼眸宠溺看着她应道,全然没管方才王瑞进来悄悄说太后来请的话。
——
顾绾当年随哥哥顾祈年进京,前面三年都是住在镇国公府。
但镇国公府如今的国公夫人并不是顾绾亲外祖母,她的亲外祖母是镇国公发妻岳氏,先帝帝师唯一血脉,在顾绾母亲八岁那年患消渴症去世了。
当时镇国公府老夫人早已经去世,偌大个镇国公府无人管理,镇国公无奈下,听从先帝安排娶了如今的镇国公夫人戚氏。
戚氏不是个能容人的,只顾及镇国公才拿一份面子情待他们。
三年里顾绾和哥哥在镇国公府过得并不自在,因为她相貌的关系,还得时不时防备着沈柔那两个哥哥。
一年前顾祈年高中状元,兄妹两人就去和镇国公提出了搬离镇国公府的事。
镇国公开始没同意,后来看顾祈年坚持,他才勉强同意了让顾祈年和顾绾搬到镇国公府对面的宅院居住。
那原本是礼部尚书的住宅,也不知镇国公怎么做的,竟让人全家欢天喜地搬去了城西宅院,把对面的宅邸卖给了镇国公。
镇国公则以祝贺顾祈年高中状元名义将宅子赠给了顾祈年。
顾祈年推辞不过,只能带着顾绾住了进去,将门匾换做顾府。也相当于他们总算在京中安下个家。
从宫里到那边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行车大概需要一柱□□夫,顾绾着急见顾祈年,一路问着还有多久,车夫不敢怠慢,加快了速度,用半柱香的时辰赶到了。
因先前顾绾说过想和哥哥多私下相处,不想被太多人打扰,江寄让人给顾祈年传讯的时候便叮嘱过他不要兴师动众,这会儿镇国公府的人都还不知道江寄带着顾绾出宫回门一事,只顾祈年一人在门口等候。
他一身苍青色袍衫束手而立,身影颀长挺直,眉如远山云雾,面容白皙,丰神如玉。
“哥哥!”
马车还没停下,顾绾掀开帘子见到那道她深刻魂髓里的清风霁月身影,她眼眸一热,立马欣喜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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