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是哪儿来的?”


    顾绾盯着手里一沓大则万两小则百两的通兑银票愣神一瞬,抬头看向顾祈年问道。


    顾绾父母是江南发大水去的,那场大水来势凶猛,几乎淹没了大半个江南府,包括顾家的宅院,以及部分庄子铺面,洪水褪去,顾绾和顾祈年侥幸活下来,但他们父母没了,家中钱财也被冲刷去大半。


    顾绾和顾祈年进京,变卖了家中所有资产,再加上朝廷发放的补恤金统共几千两银子,看似不少,但国公府人情往来多,还要打赏下人,一年花费不少。


    镇国公对他们兄妹算看重,但他一个常年忙于公务还居住军营的外宅男人,并不懂内宅那些弯绕,不知道国公夫人给兄妹二人的都是些华而不实还不能变卖的东西。


    兄妹二人要维持日常开支还要人情往来都需要精打细算。


    顾祈年进京后就在琢磨挣钱的法子,头一年他初来乍到,许多不熟悉,寻的挣钱法子多只能小赚,到第二年赚得多了些,但投进去的也更多了,加上那会儿顾绾让他专心备考,也不能花太多心思在生意上,兄妹两人身上便一直没什么银钱。


    到去年顾祈年高中,又接连两门生意赚到钱,两人才算看到些银钱。这也是顾绾为何在重整一座宅院上都那么抠搜的原因。


    顾绾收到入宫圣旨,顾祈年就在为顾绾准备,但他手上的钱都投去了海运,资金根本抽调不出来,最后东拼西凑才给顾绾准备了四万两现银进宫。


    那段时间顾祈年一直早出晚归就为这事,顾绾想忘都忘不了。


    可以说顾祈年是把该给的,能拿出来的都让她带进了宫里,他这会儿不可能再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前世也没有这一出。


    前世她进宫之后,哥哥也会时不时给她送银票,但多是几千两一给,不似现在一次给近十万两。


    他给她最大的那笔钱,是他要督兵安南的前夕,他给了顾绾足足三十万两,还有一批宫里可用人的名单。


    而那一回过后,她就失去了哥哥。


    “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上面的名单。”似乎不是很想谈这个问题,顾祈年没回顾绾,翻过最上面那张银票,指着背面上的一行行名字说道。


    “你在宫内若是遇到事,可找这些人办事或传话,上面有号令暗码。”


    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简单过往,顾绾细数了下,足有三十人之多,比顾祈年当年去安南前交给她的那份名单多一半多,且上面的人名还都是顾绾不熟悉的。


    显然,这些人不是顾祈年培养出来的。


    “哥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给我这些,还有这些钱......”顾绾有些慌,自重生以后,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能出什么事?名单是外祖父给的,至于钱,是我撤了海运投股拿回来的钱,我拿着也没用,正好给你带宫里去。”顾祈年语气随意道,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外祖父给的?”顾绾更疑惑了。


    前世镇国公是在她进宫第二年伤风没注意没了的,到他去世,她除了刚进宫时从他那里得到一万两银票,再没有旁的,怎么这次她回来却得了这么一份东西。


    “外祖父他为什么给我这个?”这么大一份名单,极有可能是镇国公府几代人的人脉积攒。


    正常来说,这是要给如今的镇国公世子,沈柔她爹继承的。


    上辈子顾绾没能暗杀成沈柔她爹和沈柔为顾祈年报仇,就因为她筹谋的事情提前走漏了风声,也是那时候顾绾才知道,镇国公府在宫内有一批她无法想象的势力。


    “你就当这是他对母亲亏欠的补偿。”顾祈年顿了一瞬,回道。


    他不打算告诉顾绾,昨日见江寄在朝堂将朝臣下狱,他已经猜到皇帝将顾绾封为贵妃,不是因为对顾绾钟情。他只是想借镇国公府和萧家打擂台,甚至扶持他这个寒门来对付江南世家。


    这不是顾祈年能忍的,他不在乎皇帝对他和镇国公府有什么利用安排,但皇帝竟将主意打到顾绾头上,欺骗了她,他就必须做点什么。


    皇帝既然已经给了顾绾宠爱,那就一直给下去,直到他死!


    给顾绾钱,是担心她在处处需要打赏的宫内手头紧,受委屈。


    给她人,是为她方便办事,而他也能知道她具体日子如何。


    顾祈年才入朝为官,积攒不够,只能去找镇国公,用他心里对长女的亏欠,换得了这份东西。


    顾绾闻言没说话了,她娘会嫁给他爹,是国公府夫人不想她高嫁使人设计陷害的结果,她爹娘将这事告诉镇国公后,镇国公盛怒下将国公夫人送回了娘家。


    只后来爹娘在江南恩爱携手的事传回京都,镇国公心里对长女远嫁的亏欠逐渐减轻,而当时沈柔她爹已经到要娶亲的年纪,不宜传出亲娘德行有亏一事,加上府中没女主人操持不行,在沈柔她爹求情下,镇国公便同意了将国公夫人接回府。


    江南大水夺去顾绾父母性命后,镇国公那份亏欠的愧疚又回来了。


    若哥哥拿着这事去找镇国公,他确实可能会将这份名单拿出来。


    只是哥哥那么骄傲一个人,到京城后他不管做什么,都没动用过镇国公府人脉,前世他也是靠自己给她人脉……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促使他一改从前去要这么一份东西。


    “哥哥,你......”


    “娘娘呢?可是在正厅?”


    顾绾话还没问出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顾绾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身形微微发福,脸庞饱满莹润的妇人自廊下往这边匆匆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仆妇并一个丫鬟。


    那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钟氏,也是沈柔的娘。


    顾绾挑了挑眉,她知道镇国公府会过来人,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这位知道她挡箭牌身份的“舅母”。


    是看到她有了特别待遇,来探听情况?那倒是正和她意。


    顾绾眼眸轻转,莲步去了上首坐下,才和溪月道:“溪月,还不请舅母进来。”


    “是。”溪月应一声,朝已经赶到面前的钟氏抬手做了个请礼。


    钟氏整理过衣裳头饰进门,见端坐在上首,一身明艳尊贵服饰越发艳色绝世的顾绾,她捏帕的手微顿,过片刻没等到顾绾出声,才微屈了屈身给顾绾行礼:“臣妇给娘娘请安,国公府先前不知娘娘会回来,未能迎接,还望娘娘恕罪。”


    顾绾笑一下,人果然还是要多活两年才能看明白一些事,若是前世的她就听不出来这位世子夫人给她下的暗里机锋。


    “世子夫人不必多礼,此次本宫是得陛下恩典回来看看哥哥,没想兴师动众,没第一时间去国公府是陛下说要先找镇国公谈事,本宫不便打扰,便先回了自家,准备等陛下见过镇国公,再去给外祖请安。”


    “娘娘想地周到。”钟氏笑得有些勉强。


    她没想到皇帝为做戏会认真到这份上,竟带着人回门,这是先皇后都没有的待遇,再想到如今联系不上的女儿,和她那下了大狱见不到人的老父,钟氏心头不是滋味的同时又更心焦,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按理来说,皇帝那般爱她女儿,就是给女儿面子,也不该处置了她父亲。莫不成父亲犯下的重罪已经到了皇帝谁都不顾及的地步?


    钟氏急切想知道情况,一时也顾不得,她看向顾绾,咬咬牙道:“臣妇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和娘娘求个恩典......”


    “娘娘,陛下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去见外祖了,他昨日还提起你。”顾祈年自钟氏进门,他清俊脸上便覆上一层霜色,见钟氏开口,他神色更冷,冷睨一眼钟氏便打断她和顾绾道。


    顾祈年一向端肃有礼,严于律己,从不贸然打断旁人。


    顾绾不由诧异看他一眼,但也没驳他,应道:“诶,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顾绾应完就往外走,她心里挺遗憾,她本是想和哥哥单独吃一顿饭回宫的,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娘娘等一等,您就当看在您在国公府住了三载,臣妇对您并无薄待的份上帮一帮臣妇,臣妇老父已是耳顺之年,那大狱他实在是受不住啊。”


    钟氏见顾绾要走,顿时急了,她没法子了,钟家出事,公爹一回来就和她严明不会插手,钟家想尽法子也没探听到大理寺那边什么情况,加上这是皇帝亲自下令将人下的大狱,目前也没个说法到底是要审还是做什么,她只能试着找人打探下圣意。


    闺女联系不到,如今也只能指望指望这个挡箭牌,既然能让皇帝陪她回门,她要是想帮忙肯定有办法。


    怀着这样的念头,钟氏一咬牙咚的跪到了顾绾面前:“娘娘,臣妇父亲虽疼爱小辈,但他绝对做不出包庇子孙还替其行凶灭口的事,他是冤枉的!”


    “你说什么?”顾绾脚步顿住,她愣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钟氏话里意思。


    但反应过来,她又懵在了原地。


    钟氏的父亲钟溱,前世带头弹劾她妖妃祸国需要诛杀平民愤的首要人物,竟被下了大狱!


    这怎么可能。


    作为言官之首不畏党权的钟溱,还是沈柔亲外祖,从来都是他弹劾别人的,谁能有那个本事将他下大狱……


    顾绾浑身僵怔,脑子里轰隆隆乱做一团,又似有什么云雾被剥开,在告诉她这两日所有不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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