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长发及腰10

    新朝初立, 百废待兴,谢拂做不了甩手掌柜,许多事都必须他亲自处置。

    比如前朝官员, 和原来大殷旧人。

    按照往日旧例, 谢拂登基后,应当给前朝皇帝封个爵位养着,好展现新帝宽仁。

    然而谢拂却在一开始便说了李未自尽, 至于其他宗室, 也全都贬为庶民,家产抄没。

    这样不留情面的态度让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 怀疑李未并非是自愿自尽, 而是被谢拂杀了, 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只是如今显然谢拂已经成功上位, 他们当然也不必为了一个前朝皇帝而与对方作对。

    值得一提的是萧氏。

    萧令月以身殉国,追随旧主, 也堪称忠义二字。

    萧氏虽失了一个萧令月, 可在世家中的名声更好, 未来几十年, 只要好好教导族中子嗣, 总能找到时机在新朝重新站起来。

    然而不知为何,萧源却辞了萧家主的位置, 重新选人,自己放弃了萧家,找了个寺庙出家, 从此遁入空门, 不问世事。

    不过想想或许也能理解, 毕竟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没了, 拥有再多,家族再昌盛又有什么用?

    若说众人对萧家尚且有看好之处,那对萧源,则是彻彻底底的同情,同情对方人生过半,却重新变成了孤家寡人。

    萧家也离开京城,回到祖籍休养生息。

    曾经辉煌无比的家族,如今也不知道要沉寂多久。

    谢拂在刚刚整顿完皇宫和京城,便着人去北地接谢家人来京城。

    去接人的是他下面两个弟弟,年轻人正是喜欢玩的时候,一路上谢家的队伍都走得很慢,谢拂将登基大典安排在一个月后,只要他们赶在那之前到京城即可。

    为此,因为有不少从前没出过远门的人,他们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了京城,一个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往外瞧。

    好多俊秀书生啊!

    每个都那么符合她的审美!

    “陛下,大将军和夫人他们已经到宫门口了。”

    谢拂起身前去迎接。

    谁知一家人进宫后对什么都好奇,谢拂便领着他们在皇宫中参观一圈,等结束时,太阳都要下山了。

    “爹娘,你们都先暂时住宫里,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庄子,可以搬过去,也可以一直住在宫里。”

    不止他们,谢拂还将其他姨娘和弟妹都安排在宫中,丝毫不觉得这样有失规矩。

    谢成皱眉,“你以后还要成亲生子,我们一帮人住在这里面算怎么回事?”

    谢成可不想自己成为儿子不成亲的理由,当即带着夫人和侍妾一起找了个上好的庄子搬了出去。

    不仅如此,还让人在京城找了几个院子,准备将这些留着给以后儿子女儿住的府邸。

    谢拂也不拦着,反正他成不成亲,跟宫里有没有人也没关系。

    三日后,登基大典。

    重华殿中,萧令月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睡不下去。

    他干脆从床上坐起,半靠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在后辈,有几缕散落在胸前,遮掩住几分他的侧脸。

    内侍给他递上软枕和热茶,熟悉的风雨情,香味淡淡溢散在殿内,恍惚间,有那么一瞬,萧令月甚至有种自己大殷并没有亡,而自己还在李未宫中的感觉。

    这皇宫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位,可他依然住在这里。

    “你们陛下呢?”

    “陛下在……”内侍还未说完陛下在准备登基大典,便听见门口开门的动静。

    谢拂身着玄衣龙袍,头戴冠冕,视线微微遮挡,隔着衮冕珠琉,谢拂只觉得眼前所看的事物,也产生了些许模糊,不甚清晰。

    还未走到床边,二人便视线交汇。

    谢拂在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感觉怎么样?”

    那三日的沉睡到底对身体有碍,加之萧令月身体本就很糟糕,醒来后更糟糕,差点没救回来。

    养了这快一个月,才稍微好了些。

    萧令月抿了抿苍白的唇,“……还好。”

    至今他都不知道,谢拂为什么要留下自己,还千辛万苦换了他的药,千方百计设计假死。

    就像他不明白,谢拂此时明明应该在参加登基大典,却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一样。

    “既然还好,今日便出门走走。”谢拂看着他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总想让你亲自看上一眼。”

    看一看,你十多年前便谋划的一切,都变成现实。

    谢拂亲自给萧令月穿上衣服,披上披风,还戴上一顶挡风遮面的帷帽,将他拦腰抱起,将他放进自己乘坐的车辇,四方车帘垂落,无人能见其中除了谢拂外,还有另一人的身影。

    萧令月就这样,跟着队伍一起参观了谢拂的祭天。

    敬过天地,拜过祖宗,谢拂便正式成为新朝大周开国之君。

    看着谢拂在上面接受万民臣服,百官朝拜的模样,萧令月原本平静的心也忍不住有些许激荡。

    他从怀中摸出丸药,给自己喂了两颗,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再次抬头,便见那人似乎正远远望着自己,明明已经看不见对方的五官,更遑论视线,但萧令月就是有种感觉,仿佛对方就是在看着自己。

    萧令月眸光微动,轻轻放下微微掀起的纱幔,隔绝双方视线。

    登基后,谢拂首先颁布了册封旨意。

    谢成和谢夫人被封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谢成的几位妾室,都统一封为太妃,弟弟们封王,妹妹们封公主,并且都按谢成之前的安排给他们下旨修建府邸。

    由于他本人无妻无子,封无可封,倒是省了不少事。

    对于功臣,谢拂也并未吝啬,都给了他们应该得到的位置。

    封赏结束,就该颁布对其他人的处置。

    旧朝臣子被清算,能在清算后活下来的,无重大过错的,可以通过考试重新授官,虽然比不上新朝的人,却也比寻常人才更有机会。

    奇怪的是,谢拂在这方面并没有优待萧家。

    明明萧家是在旧朝中名声最盛,且一直尽忠职守,未曾犯错,可谢拂对萧家的人态度平平,等一切考察结束后,他们惊奇地发现,萧家没一个人在朝堂中留下来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新帝不待见萧家。

    为了躲避风头,原本还想留下来找机会的人,也随着大部队一起,回了萧氏祖籍。

    谢拂不想让这些消息打扰到萧令月,可萧令月却还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萧氏传承百年,底蕴深厚,若是能为你所用,必定是个不小的助力。”

    如果因为一些小事就刻意放逐,萧氏固然不好,谢拂也会吃亏。

    谢拂却抬手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说好的不再管这些俗事?”

    萧令月:“……”

    他垂了垂眸,自嘲一笑道:“劳碌命,前半生忙来忙去那么久,乍然停下来,还挺不习惯。”

    “不是前半生。”谢拂理了理他垂落在胸前的头发。

    “作为萧令月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轻松一点,将其他都忘了。”

    谢拂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这只格外苍白的手,半晌,才继续说:“李未已经到了皇陵,前二十几年他享受了荣华富贵,未来几十年就要将过普通人的生活,自给自足。”

    且此生再不能出皇陵。

    也不知这对李未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

    曾经的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锦衣华服,山珍海味什么也不缺,如今却成了一个普通人,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要亲自下地耕种,要亲自做饭打扫,甚至连针线也要开始学,可想而知,刚开始会是怎样一场灾难。

    但就像萧令月所说,人这一生,得到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从前享受完一切,今后便要将没吃过的苦补回来。

    “多谢你。”萧令月还是道了一声谢。

    无论有多苦,谢拂怎么也放过了李未一条命,从今往后,李未也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日子虽清苦,却也更平静。

    “应该的。”

    谢拂随口道。

    他为李未做好了安排,却迟迟扣着萧令月不放,似乎忘了也要安置他一般,要将对方留在这宫殿地老天荒。

    而萧令月竟也不问,似乎连他自己也忘了,忘了自己不应该住在宫里,更不用说每日与谢拂同床共枕。

    像是一层窗户纸,谁也不愿意捅破,便假装不知道。

    可宫中人多眼杂,即便谢拂及时清除了不少人,也难免有些小鱼小虾,他们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探听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却是没什么问题。

    时间一长,总有些小道消息流传起来。

    比如刚刚登基的新帝虽然并未有妻妾子嗣,却已有一位神秘的心上人。

    不仅将对方保护得密不透风,还每日与对方同眠。

    而这位神秘的心上人,还是个病秧子,宫中的御医是最先被录用上岗的,每天都要为对方诊脉看病,可见新帝对对方的看重,也可以见对方的身体必然是真有问题。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新帝才不便将他光明正大地介绍给世人,给他一个名分。

    在大家众说纷纭时,最先行动的自然还是谢成和谢夫人。

    以谢拂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只有这两位能在身份上压一压对方。

    两人来到宫中,从忙碌的政务中找到谢拂,先是一番谈天说地,关怀生活,才慢慢进入正题。

    “你如今也当了皇帝,在政务上不便随心所欲,可在你的婚事上,我和你娘也不强求你要找个身份匹配的,能帮助你的。”

    “只要你自己开心,喜欢,就不必遮遮掩掩,给他个名分。”

    毕竟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谢拂身份还高的女子,找也找不到。

    而谢拂也并非没有掌控朝堂的能力,娶个重臣的妻子作用也有限,还不如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

    他们早就想抱孙子了。

    至于对方身份有问题?只要谢拂压得住朝臣,给对方换个身份,遮掩一下,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现在就看谢拂的态度了。

    面对两人期待的视线,谢拂抽了抽嘴角,

    “此事我心中有数,您二位不必操心。”谢拂还是耐心劝道。

    之后,不等他们继续说什么,谢拂便借着政务繁忙为理由,起身去了书房,留谢成和谢夫人在这儿休息。

    两人就这么看着谢拂的背影,“他这是真有数还是假有数?”

    “要不……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被藏起来的人?”谢夫人的敏锐度上来了,总觉得儿子瞒了他们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说不定这所谓的金屋藏娇没那么简单。

    “得了得了,老子好不容易有空闲,尽给他操心去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咱俩去庄子上住着。”谢成直接带着萧夫人离开,两人出了皇宫,谢拂才收到消息。

    “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送两位御医过去,好好为他们调养身体。”

    总要把身体养好,否则受不住刺激该怎么办。

    *

    萧令月手中拿着一本书,是谢拂让他无聊,从民间搜罗来的一些地志和游记。

    萧令月看累了,放下书眺望远方,见阳光正好,他便让人推着他去院子里休息。

    担心他累着,消耗体力,谢拂让人加急做了个轮椅,他想去哪儿,便有内侍推他去哪儿。

    这些内侍都是原来宫中的,认识萧令月的不在少数,于是除了在殿内室内,萧令月即便是出宫殿中的小院子,都会戴上遮挡容貌的帷帽,迄今为止,也只有在殿内伺候的几人,才知道萧令月是什么模样,也知道他是谁。

    而这些知道他身份的,比不知道他是谁的还紧张兮兮,担惊受怕。

    担心谢拂会和萧令月闹掰,萧令月秘密处死,他们这些人也会跟随对方的脚步。

    担心萧令月身份暴露,其他人容不下他,谢拂迫于威胁,不得不牺牲他,届时,他们这些人,也会随着萧令月一同去。

    只有萧令月活着,且好好地活着,和谢拂感情很好,他们的生命也才会安全。

    因此,在平时,他们没少为谢拂说话,暗戳戳想要撮合两人。

    “郎君,陛下今日早朝前吩咐了,外面风大您要出去必须披上狐裘披风。”

    说着,那内侍便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雪色的披风给萧令月披上,又戴上帷帽,一切准备就绪,才推着人出去。

    重华殿院子不大,却也养了不少花草,而因为这里太冷清,从前没什么人,动乱时竟也没被摧残,现在也开得正好。

    萧令月坐在椅子上,戴着帷帽,也观赏得不得劲。

    他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喵——!”

    “小雪球,小雪球跑进去了!”小孩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稚嫩,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着急。

    萧令月睁开眼睛,看向方才那只猫叫声的方向。

    “嬷嬷,我的小雪球跑进去了,我要去找它!”那小女孩儿说完,便噔噔噔跑向重华殿,仗着自己身份,别人也不敢拦她,当真还被她闯了进去。

    “小郡主?小郡主您等等!”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去要制止对方。

    萧令月看着不远处的小身影,隔着纱幔,看不大清,却隐约觉得对方应当与谢拂长得差不多。

    从刚才的呼唤中,萧令月便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并没有发生误会她是谢拂女儿这种事。

    “大哥哥,请问你看见我的小雪球了吗?”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一些礼数。

    萧令月转头看向内侍,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让人将那只胆大包天闯进来的小白团子,将它放在小郡主面前。

    小郡主惊喜地抱住它,兴高采烈地对萧令月笑道:“谢谢大哥哥!”

    嬷嬷此时才敢上前,胆战心惊地将小郡主抱起来,也不敢看萧令月,即便自己抬头就有可能看见对方,她还是老老实实低头,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能看的,这条命就玩完。

    “贵人恕罪,小郡主只是为了找猫,并非有意乱闯,还望贵人体谅,改日会送上重礼。”

    因为萧令月方才没说话,这嬷嬷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神秘的贵人是位郎君,至于小郡主方才喊的大哥哥?应当是小郡主看错了,这可是陛下藏起来的美人,又怎么会是一位男子?

    萧令月微微抬头看了身边的内侍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小事而已,贵人不欲计较,奴婢送送小郡主。”这是下逐客令。

    嬷嬷当即应下来,抱着小郡主就要走。

    谁知却听小郡主对着萧令月说了一句:“小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萧令月微微侧头,透过纱幔缝隙与那小姑娘来了个半遮半掩的对视。

    当晚,谢拂回来时,一边给萧令月布菜,一边问:“今日你见到敏仪了?”

    他口中的敏仪,便是今日萧令月见到的小郡主,谢拂二弟的大女儿。

    萧令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长得很好,像你。”

    谢拂微微抿唇,眉目微柔,“孩子都是像父母,怎么就像我了?”

    萧令月眨了下眼睛,“若是你生的,必定像极了你。”

    谢拂眼皮一跳,方才弯起的弧度又渐渐扯平。

    他看向萧令月,后者却正端着他刚刚给对方夹的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吃着,颇有种乖巧听话的感觉。

    可……听话?谢拂心中轻笑,不置可否。

    “我不会有孩子。”

    谢拂神色如常,轻描淡写道。

    萧令月进食的动作一顿,短暂停顿后,又开始起来,只是速度慢了半拍。

    即便登基,谢拂在私下面对身边人时,也多是自称我,而非孤,也非朕。

    “陛下莫要说笑了。”萧令月淡淡道。

    “您风华正茂,尚且可以稳坐龙位三十年,可您走后,总是要继承人。”

    这并非是谢拂想不想要,而是他必须要。

    许是因为自身经历,萧令月心中虽唾弃血脉联系,却也知道血脉才是天然的联系。

    他不信非亲生血脉,过继总不如亲生。

    忽而他眼尾微挑,笑道:“况且,陛下正当盛年,若是身边仍无一人,只怕是天下人都要怀疑您是否身患隐疾。”

    他笑容中带着浅浅的玩味。

    谢拂看了看他,忽然开口说:“登基后,我颁布了不少有利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预测能在五年内恢复民生,十年后,天下都会换个样。”

    “日后做官要经历重重考核,每年还要参加考评,完善律法,整顿吏治,发展经济,普及文化,推行有教无类……”

    “未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做,我的继承人也会如官员一样,经过层层筛选,如此,应当不必担心他做不好。”

    做不好就换一个,简单至极。

    谢家没人合适,那就从外面找人,左右谢拂也不是这儿的人,并不在意一个朝代的延续是否是依靠血脉。

    只不过届时需要安顿好谢家,会多费些工夫,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我有没有隐疾,你不是最清楚?”谢拂看他。

    萧令月:“……”

    脑海中瞬间浮现当年二人的偷欢,不由心头微热,这股热意渐渐蔓延,将萧令月那苍白的面容上,都染了些许红晕,仿佛白雪中落了几抹淡粉桃花,不如红梅艳丽,却更显几分娇嫩春意。

    他撇开眼,略有些不自在道:“那是萧令月做的事,与我何干?”

    是了,他现在又不是萧令月,曾经的事都无他无关。

    无论好的坏的还是令人羞窘的,都通通忘掉才好。

    见状,

    谢拂抿唇微微弯了弯弧度,倒也愿意配合他。

    “好吧,那我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萧令月沉默,缓了缓神色才复又淡然道:“你大可再找个人证。”

    “总有人迫不及待。”

    谢拂不进圈套,只道:“小七,我算不算给你新生的恩人?还有关系尚可的友人?”

    萧令月抬眼,并未反驳。

    他没反驳,谢拂便当他默认了。

    “既有恩,又是友,那我深陷麻烦时,要你帮我,应当不算过分。”

    萧令月这回淡淡嗯了一声。

    谢拂确实为他做了不少,而他也正愁要怎么偿还才好。

    不做萧令月,只做小七,即便只能躲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也是他最放松,最自在的一段时间。

    他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去琢磨如何压制朝臣,如何毁掉大殷,每天愁的只有谢拂总要与他共眠。

    而这些,都是谢拂带给他的。

    他是该感激才对。

    只是脑中转了转,敏锐觉得这个忙或许不是那么简单,而自己也不应该答应。

    谢拂视线落在萧令月不动声色,实则在沉思的双眸上,眼中隐晦闪过一丝光芒。

    “我不为难你,要你做的都是你想做的事。”

    “什么?”萧令月挑眉疑惑。

    “与我成亲。”

    “……”

    “你不是说我差个妻子?为何不自己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2章 长发及腰11

    指尖克制不住轻颤一瞬, 一股莫名的暖流迅速从指尖窜过,原本冰冷的地方,此时变得温热, 还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绯色。

    萧令月视线与谢拂触及一瞬, 便匆匆垂落下去,不经意落在指尖,看着那抹血液流淌的绯色, 眸中又克制不住有些许波动。

    其实方才谢拂开口时, 他便已经猜到对方后面要说什么,可当真听到时, 心中仍是没忍住心跳乱了一拍。

    其实谢拂从未掩饰过, 也从未隐藏过他救他的原因和目的。

    只是萧令月着实不解, 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那短短三年的相识?

    见他沉默不回应, 谢拂也不着急,左右人都已经在眼前,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谢拂到底不是闲人, 整日要忙的事有很多, 也不会天天追着萧令月要个结果。二人如之前一般, 忙碌的忙碌, 养病的养病。

    只是知道谢拂在宫中金屋藏娇的人越来越多,且逐渐从私下里闲谈变成了明面上的谈资。

    虽说新朝百废待兴, 都在做重建一事,但总有休息闲暇时,娱乐方式少, 讨论并传播八卦便成了一件广泛且寻常的事。

    那日的敏仪郡主也并未被要求保密, 将她在谢拂住的重华殿中见到了一个蒙着面的大哥哥的事也说了出来。

    她父母起初刚听是大哥哥还吓了一跳, 仔细询问过后, 得知那个神秘人并未露出身形和容貌,也没说过话,是被敏仪郡主错认为男子才会这么喊。

    嬷嬷也是这么说,敏仪郡主的父母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啊你,以后可不要再将人给认错了,那只是个个子有点高的姑娘,”谢二抱着闺女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敏仪还是说服自己。

    小孩子忘性大,敏仪郡主已经忘了当日见到的萧令月是何身形,但当时的感觉却没忘,她据理力争,“爹爹说的,小孩子不可以撒谎,大哥哥就是大哥哥,不是大姐姐。”

    谢二闭眼扶额,恨不得捂住自家闺女的嘴,要是让别人听到这种话,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与妻子对视一眼,二人相视苦笑。

    他们何尝不知道敏仪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相,毕竟他们之前就想过,那位被藏起来的人身份上必然有什么问题,否则谢拂也不会将对方护得那么神秘。

    之前他们还猜过是不是前朝的公主、后妃或者已经嫁为人妻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女子都不是。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更让人明白,为什么谢拂会将对方藏得那么隐秘。

    此事干系重大,谢二也不敢轻举妄动,谢拂虽然是他大哥,却更是皇帝,他们是君臣。

    且这个嫡兄对他们这些弟妹都很不错,自己可不能在背地里对对方捅刀。

    夫妻俩约束好女儿,要对方不再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连谢成和谢夫人都没说。

    谢拂等了等,却没等到消息传开,便知道是这个二弟出了岔子,还有些失望。

    他并不担心萧令月的身份曝光,只是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不做萧令月,他便不会将此事曝光。

    但性别这件事却不必隐瞒。

    只是谢拂却没想到,谢二胆子小成这样。

    自以为是在帮皇兄隐瞒的谢二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他正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可帮了皇兄一个大忙。

    因此,外面的人如今也只知道重华殿有美人,却不知对方是男子。

    甚至已经有人隐晦劝谢拂,无论对方是谁,给个名分便是,好歹后宫有人也好看点。

    谢拂:“……”

    看来确如萧令月所说,还真有不少人担心新帝的身体问题。

    萧令月听见谢拂说起时,没忍住笑了笑。

    却再没提什么要他找别人解除谣言。

    又是一个年关,算算日子,萧令月已经在宫中生活了三个多月。

    意外的是,他竟没有半点不适,也并没有什么寂寞或者被囚禁的感觉。

    “郎君,陛下离开前说他今晚会晚些回来,让您不用等。”

    萧令月微微一愣。

    却不是因为谢拂今晚晚些回来,而是……

    我在等他吗?

    他想。

    这个问题在心中响起,让萧令月有种骤然惊醒的感觉。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和谢拂每日见面,同床共枕的生活。

    许多夫妻尚且不会如此,他们竟比那些夫妻还要亲密些。

    谢拂像外出工作养家糊口的丈夫,而他则像是默默在家等候的妻子。

    而他之所以未曾感觉到寂寞,更多还是因为谢拂每日都与他在一起,会与他说话,会默默相伴,会在他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一圈圈五光十色的涟漪,将整片湖面都照亮。

    当晚,谢拂直到子时末才回来,萧令月已经歇下,唯有外殿还亮着两盏灯,是特地为他留的。

    到了内殿,光线暗了下去,谢拂脱掉外袍轻手轻脚上床。

    “什么时辰了?”萧令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

    谢拂给他拉了拉被子,“还没到丑时,离天亮还早。”

    萧令月用迷蒙的眼睛看了看他,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轮廓,甚至还看不清。

    “今日很忙?可有用晚膳?”

    谢拂展开自己的那床被子盖上,“有内侍提醒,你放心。”

    谢拂闭眼入睡,不知为何,原本只是随意醒一醒的萧令月却越来越清醒,想着身边不远处的人,他便越是没有睡意。

    谢拂……

    谢拂……

    *

    翌日休沐,谢拂不用上朝。

    等他醒来时,便见身边空无一人。

    内侍上前伺候他洗漱穿衣,机灵道:“郎君今日醒得早,已经用了早膳,让奴婢们不可惊扰陛下。”

    谢拂:“嗯。”

    “他人呢?”

    内侍迟疑了一瞬,随后才道:“郎君出了重华殿,说是……想外出走走。”

    他们担心谢拂不许萧令月出去,闻言会生气,因此说话难免小心翼翼。

    谁知谢拂并未生气,甚至还微微挑眉,唇边似乎笑了一瞬?

    内侍们:“……”

    他们是眼花看错了吗?

    萧令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这宫中的地形他十分熟悉,就连御花园也是他曾经逛腻了的。

    过去许多年,这里堪称他第二个家,如今并不陌生,不需要熟悉地方,也没兴趣赏玩散心。

    何况,他似乎也没什么心需要散。

    春日渐暖,他终于不用再披着披风出门,披风只在身后的内侍手中,等他需要时才穿。

    今日无风,萧令月觉得自己应当不需要。

    走到一道宫巷里,听着一道宫墙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萧令月微微诧异,他记得谢拂可没孩子,这儿是哪儿来的孩子在上学?

    “里面是谁家的孩子?”他问。

    “回郎君,都是一些小郡主小世子,还有小公主小殿下。”内侍恭敬答道。

    他口中的小公主小殿下,是谢成的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子女。

    谢拂将还没成年的孩子都拉过来一起上课,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里面经历着名师教育。

    敏仪郡主也在里面,否则萧令月那日也不能见到对方。

    萧令月想到谢拂之前似是随口一说的话,心头便忍不住一跳。

    之前他并未放在心上,可眼下看谢拂这架势,是真的要将这些孩子□□育,考核筛选找继承人。

    萧令月过去只知道皇位之争伴随着勾心斗角和争夺帝王宠爱等方式,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位是考试考来的这种可能。

    虽说这也未必公平,其中必然也会掺杂各种不公平的竞争,未来隐患颇多,但比之从前的由皇帝一人制定,已经是一种更公平的方式了。

    而萧令月想到的不仅仅是如此。

    既然谢拂真的开始实施这种方式,便说明对方是真的不打算与别人成婚,生育子嗣。

    此心之坚,或许超出他的预计。

    在萧令月发呆时,里面的那堂课已经结束,教书的那位学士从里面走出,猝不及防见到了站在外面的萧令月和他身后的几名内侍。

    他微微皱眉,却也知道在宫中蒙着面的人必然身份不一般,因而并未开口责怪,只是问道:“不知阁下是……?”

    萧令月沉默。

    隔着帷帽,对方看不清他的容貌和表情,萧令月却从声音听出来对方的身份。

    是大殷旧臣。

    对方是个只会读书教书的书呆子,不喜欢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整日只在太学中当个最低品级的老师,但是运气好被留了下来,并且还成功为自己挣到了一个比之前更高一点的官位。

    虽然还是个六品官,却得了来给这群贵人们上课的机会。

    萧令月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是谁,便没有出声。

    而那人见萧令月如此倨傲,心中不满,却也不好斥责什么。

    他不会做人,却也不轻易得罪人,便要转身告辞,身后的小贵人们却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要去上下一堂骑射课。

    其中一个见到了萧令月,当即双眼一亮,声音脆脆喊道:“大哥哥!”

    她蹦哒着走到萧令月面前,今日萧令月站着,轮椅在身后的内侍手中。

    敏仪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惊讶道:“大哥哥你的腿没有生病啊?”

    萧令月笑了笑,自然而然道:“没有。”

    “呀!”敏仪一双大眼睛更亮,“原来大哥哥的嘴也没生病啊!”

    萧令月:“……”

    那原本要离开的学士脚步一顿,随着萧令月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们要去哪儿?”萧令月决定跳过自己没有断腿也不是哑巴这个话题,转而问敏仪。

    敏仪双手叉腰,兴奋道:“我们要去骑马!骑大马!大哥哥也要来吗?”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萧令月,似乎想透过那帷帽,看清里面的是谁,长什么模样。

    萧令月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他身体不好,不能陪你们骑马。”

    “皇伯伯!”、“皇伯伯!”

    “皇兄!”

    几个孩子参差不齐地喊着,只简单行了个礼。

    倒是那位学士,见到谢拂出现,当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谢拂冲那几个孩子点了点头,又对那学士道:“平身。”

    “皇伯伯,大哥哥去不了,你可以陪我们骑吗?”敏仪邀请道。

    再看其他孩子,显然也很兴奋。

    这可是大伯/大哥!这么厉害的大伯/大哥!

    谢拂低头看了看萧令月,见对方微微转头,似乎正看向他。

    “看你们大哥哥,他想去朕就去。”

    此言一出,众孩子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萧令月身上。

    感受着众人眼中的希冀,萧令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久病心也软,明明以前从来不喜欢和小孩子待在一起,此时却觉得陪他们看看似乎也没什么。

    谢拂握住他的手,“那就走吧。”

    萧令月:“……”他明明还没有说答应好吗!

    还是说这人当真有读心之能?

    一群孩子在前面跑,谢拂和萧令月在后面缓步慢行。

    在他们走后,一名刻意留下了的内侍看着那似乎还在梦中的学士,笑眯眯地提醒道:“大人,有些事,有些话……小心祸从口出。”

    那人伸手抬袖抹了把汗,最后才颤颤巍巍道:“我……我知道了。”

    隐约回忆起那声音那身形到底像谁的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

    回想过去自己兢兢业业装傻充愣几十年,万万没想到在前朝都熬了过来,新朝却摔了个跟斗。

    还是一不小心小命就要没了的那种!

    他现在格外胆战心惊,害怕自己根本出不了宫。

    走路都格外小心翼翼,时不时回头往身后看上几眼,担心有人从身后偷袭。

    虽说君要臣死臣几乎逃不过,但能挣扎两下他还是想要挣扎两下。

    不过,谁又能想到,被新帝亲口承认,已经殉国殉君王的萧令月,竟然还活生生地在宫中呢!

    这话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只当是陷阱。

    唯有他知道真相,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此时他脑海中也已经闪过无数阴谋诡计,想着新帝或许在算计着什么?

    然而想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根深蒂固。

    谢拂此人心机深沉,深不可测。

    他……他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比较好,只是担心他或许连装傻充愣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

    他脚步骤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被新帝亲口承认已经殉国的萧令月尚在人世,那另一个同样被他亲口承认已自尽的人……现如今在哪里?

    他背脊一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不……不会吧?

    新帝究竟想干什么?

    *

    跑马场不算太远,可萧令月身体差,方才已经走了许久,还没到跑马场,便感觉到了疲惫。

    不得不坐上轮椅,让别人推着。

    “朕来。”

    谢拂从内侍手中接过推人的活。

    萧令月顿时如坐针毡。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能再走一走。

    一群孩子在前面走得快,根本没注意他们干了什么。

    “皇伯伯,等会儿我就给你看我挑选的马儿!可漂亮可漂亮了!”敏仪兴奋道。

    这群孩子都选了一匹小马,虽然几个小的还不能骑,但能坐在上面让人牵着走一走,他们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稍微大的那几个,已经能自己坐在小马上慢慢骑,倒有几分武将家的风范。

    谢拂可是知道这些孩子在文化课上的成绩,就没几个合格的,倒是武艺上还不错。

    “陛下有多久未曾骑马了?今日不如在这群孩子面前展示展示?”萧令月提议道。

    “真的吗?皇伯伯!”

    “皇兄!”

    孩子们看着谢拂,连给他们上骑射课的老师都停了下来,似乎也十分期待谢拂亲自上阵。

    这样对他们喜欢习武也有极大的好处。

    谢拂微微挑眉,低头看了萧令月一眼,却因为隔着帷帽,萧令月有恃无恐。

    谢拂脱下外袍,骑上一匹黑色大马,奔驰在马场上,在距离箭靶最远的时候,挽弓搭箭,正中红心。

    萧令月微微找来一侧纱幔,将对方利落的动作看在眼中,久久未曾移开眼。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个抱箭筒的内侍惊恐地看着自己。

    “萧……萧……”

    支支吾吾的模样,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萧令月淡淡看了一眼,随后放下纱幔,挡住容颜。

    谢拂回来后,避开一群小孩子的簇拥,无视他们眼中的崇拜敬佩,径直走到萧令月面前。

    “刚才可有看我?”

    萧令月抿唇一笑,“草民不敢见天颜。”

    谢拂沉默。

    曾经能明着勾引上床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下次可以不戴帷帽。”

    萧令月心中微动,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

    离开前,萧令月让人将之前奇怪的那名马场的内侍叫来。

    掀开一边的纱幔看着他。

    那小内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他小心翼翼抬头,却不敢看萧令月。

    “看着我。”

    他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看向萧令月。

    待看清对方的模样,不由瞳孔猛缩!

    “让你这么失态,你是通过我,看到了谁?”

    那内侍虽不知萧令月与谢拂的关系,却也知道看样子并不差。

    “没……没谁……”

    “……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内侍沉默片刻,才小心道:“是……是前朝的首辅,姓萧。”

    “姓萧……他叫什么?”萧令月目光悠远。

    内侍从前哪儿敢说萧令月的名字,可被问,他又不能不回答。

    “叫萧令月……”

    萧令月点点头,“我与他很像吗?”

    “不不……贵人比他更英俊,还有福气!”

    萧令月笑了一下,放下纱幔。

    “这样啊,那你要记得,这宫中,可没有萧令月。”

    “从今往后,都不会有。”

    “是是!”那内侍连连磕头,“奴婢谨记!”

    直到萧令月离开,那内侍都没弄清楚,这位到底是不是萧令月,究竟是萧令月失去了记忆,还是单纯长得和萧令月相像,都不是他能知道的东西。

    当晚,谢拂沐浴过后,却见萧令月竟还没睡,而是坐在床头在看书。

    “夜里看书伤眼睛。”谢拂将那本没看清是什么的书抽走,随意放在床头。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

    谢拂起身吹去内殿的灯,唯余外殿的灯洒着余晖,这样既不伤眼闹人,也不至于一片漆黑。

    朦胧中睡意总是来得更加温柔。

    谢拂闭目躺着,只是躺着躺着,便有人开始不安生。

    谢拂抓住偷渡进他的被子的手臂,睁开眼转头问近在咫尺的人。

    “不想睡?”

    萧令月笑了一下,“我睡不着。”

    “谢拂,我答应你了。”

    谢拂看他。

    萧令月继续笑:“我睡不着,所以,先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结束这个世界。

    下个世界……下个世界没想好,这个世界已经被分到甜的里面了,后面几个都是甜,好想真的虐一回,但是好难想梗,苦恼。

    ——

    第263章 长发及腰12

    昏暗的帐内, 谢拂伸手轻轻抚过萧令月的眉眼,后者不自觉微微闭上眼睛,等了片刻, 却没等到谢拂进一步动作。

    他睁开眼, 看了谢拂一眼,挑眉玩笑,“陛下可是分辨出, 我是你哪位宠妃?”

    谢拂抿唇, 竟也跟着道:“是要辨认清楚,总要知道与朕洞房的人是谁。”

    萧令月却未感觉到他的手往其他地方去, 只在眉眼处逡巡流连, “那陛下可是认出来了?我是谁?”

    “是……朕的皇后。”

    低头在萧令月眼尾落下一吻。

    “唯一的皇后。”

    谢拂与萧令月只有几年前的那一晚的经验, 可当时萧令月是抱着最后享受一回的想法任性妄为, 未免过火些,现在回想起来, 除了享受, 还有严重的难受。

    现在他还不想死, 有些事便不能不加节制, 倒是渐渐品出些别的滋味来。

    感官被放大, 又不需要忍耐,可他到底是习惯了忍, 真要他放纵还难些,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仅仅是在难以忍受时不断喊着谢拂的名字。

    谢拂亲他, “怎么不喊陛下?”

    萧令月睁开湿润的眼睛, 迷蒙着看他, 却依旧是喊的“谢拂”。

    他不说, 谢拂也知道。

    因为在萧令月心里,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于乱世中力挽狂澜,改朝换代的皇帝。

    而是那个会在身边陪他,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为他寻来从前未见过的色彩,为他送上普普通通,简单寻常却又真挚的祝福的人。

    是那个只要他做小七,而不是萧令月的人。

    天下之主可以有很多,可谢拂只有一个。

    帐幔垂落,隔绝出这片天地,唯一能听能见能感受的,唯彼此而已。

    *

    翌日,谢拂便当朝宣布自己要成婚一事,是的,是宣布,通知一下所有人而已,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朝臣们当然不敢立刻反对,甚至还有些松了口气,至少谢拂愿意成婚,愿意立后,代表他身体正常,并且不久的将来便会有小主子出生,那些为江山后继无人的担忧也暂时可以放下。

    只是有个问题,他们仍是要问一问,“敢问陛下,这未来皇后人选……”

    向来不会随意露出情绪的谢拂罕见微微弯了下唇角。

    “他叫小七。”

    说罢,便丢下朝臣,退朝离开。

    只留下全场这么多人面面相觑。

    小七?

    这是什么名字?

    他们万万没想到,谢拂不仅没有给未来皇后一个明确的身份,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这小七明显就是乳名小名,正式的名字呢?

    不知为何,所有人心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些许担忧,总觉得这婚事不同寻常。

    而之后的事业证明了他们的想法,谢拂不仅没有告诉他们未来皇后的身份,连人都不给他们见,别说他们,后宫里的人都没见过,只有在重华殿伺候的人见过那人真容,然而那些人的嘴就跟上了封条似的,什么也不肯说。

    然而他们越是不肯说,别人便越是觉得那人身份不简单,一定有大问题,否则为何其他人都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知道点内幕的谢二和妻子缩在府里闭上嘴,也不敢将那位未来皇后是位男子的事说出去,他们还拘着敏仪,也不让说,敏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能说大哥哥是大哥哥?他本来就是大哥哥啊。

    萧令月依旧如从前一般,安安静静待在重华殿里,不曾见外人。

    少府派来量尺寸做婚服的人站在殿外,小心忐忑地等候着召见,片刻后,终于有人让他们进去。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贵人!”

    谢拂将萧令月从床上抱下来,“说了我可以给你量尺寸,不需要他们来。”

    萧令月拍了拍他的手臂,“都在宫里,总不能一直不见。”

    听见这声音,少府令浑身一僵,脑子瞬间充血,若非害怕自己当着皇帝的面失仪,恐怕这会儿会当场脑溢血。

    这声音……这声音……

    这明显是个男人!

    原来……原来金屋藏娇的最大秘密在这里!

    少府令是新上任的,前朝少府中的人几乎没有没犯事的,没几个熟面孔留下来,而这些新来的人从前都是不起眼的人,没有资格仔细看萧令月这等大人物,自然也不认识。

    可不认识归不认识,这性别却不可能认错。

    少府令浑身冒冷汗,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去灭口。

    好半晌才喘匀气。

    量尺寸时内官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量完,又听谢拂道:“衣服做成男子样式,尽量轻些。”

    “是……”

    谢拂转头,便见萧令月正静静看着他笑。

    “笑什么?”谢拂又将他抱回床上,却未离开,而是将奏折搬到床边批阅。

    “我在想,那些盼望着你有小公主小皇子的人,只怕很快就要失望了。”

    当他们知道谢拂娶了个男皇后,怕是要气到内出血。

    谢拂任由他将头依靠在自己肩上,他也微微倾身,与对方靠在一起,“那你可要争气一点,向他们证明看看,我没娶错。”

    萧令月:“要怎么证明?”

    谢拂握住他的手,低声郑重道:“爱我久一点。”

    萧令月指尖微微一颤,却因为被谢拂握在手中,这份轻颤也传递给了谢拂。

    同频的颤动仿佛将他们身体和灵魂都带到了同一个维度。

    在那里,只有他们。

    萧令月笑了笑,闭上眼,轻声应道:“……好。”

    片刻后,感受着睡在肩头的人,谢拂放下奏折,将萧令月稳稳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成婚当日,谢拂直接将一身喜服的萧令月抱上车辇,前往祭台祭天。

    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都在后面跟着,有离得和谢拂近的人满脸疑惑,“怎么陛下还要抱着皇后上车?还有皇后,怎么还戴着帷帽?”

    喜服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因为二人在一起,都是大红色交织,看不大清。

    对百官来说,这场大婚神秘极了,他们本想在今日见一见那连名字都吝啬的神秘皇后,谁知人见了又好像没见。

    有发现皇后身上穿着男子样式婚服的人当场将笏板落在地上,好艰难才捡起来,后面的行程都浑浑噩噩。

    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传开,却知道皇帝是不会生小皇子小公主了。

    和别人不同,作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还有皇帝的兄弟姐妹,谢成一家子是能见到萧令月真容的,只是他们从前也没见过萧令月,知道的人又不敢提起,他们便也不知道。

    “大哥哥!”敏仪最兴奋。

    谢二和妻子因为替谢拂隐瞒,此时格外心虚,被谢成看了一眼,便抱着女儿乖乖坐远了点,以期望不被战火波及。

    谢成和谢夫人的脸色最差,他们如今可算知道谢拂为什么不肯成亲了。

    合着从前的那么多理由,实际上都是搪塞之词!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们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只能摆着臭脸,让谢拂多说了几句好话。

    当一切结束,谢拂与萧令月又坐车回了重华殿。

    车辇停在殿外,谢拂背着萧令月下来,一步步走向布置得十分喜庆的重华殿。

    萧令月伏在谢拂后背,鼻尖萦绕着二人婚服上淡淡的松香,他摘了帷帽,随手丢在身后,被跟着的内侍小心捡起。

    “谢拂。”

    “嗯。”

    “谢拂。”

    “我在。”

    “谢拂……”萧令月换了个侧脸靠着,“……我喊一喊你。”

    谢拂也不语,就这么静静听着,听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越来越无力,听着他渐渐被睡意侵蚀。

    萧令月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紧了紧抱着谢拂的手,“我困了……”

    谢拂温声道:“睡吧,睡醒我还在。”

    萧令月抿了抿唇,却吃了一嘴胭脂,淡淡的桃花清香在口中蔓延,露出来唇色带着黄昏下看不大清的苍白。

    他用脸颊在谢拂背上轻轻蹭了蹭,脸颊上的温度,也不知是谁的,呼出的气息晕染的脸颊,让苍白的面容染了几分真实的红晕,“我就睡一会儿……”

    “记得喊我……”

    “我还要、还要洞房……”

    萧令月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谢拂听着那轻缓的呼吸声轻打在后颈。

    睡着了。

    谢拂放慢了脚步,让自己背得格外平稳。

    黄昏中,有宫人在前方提着灯,将谢拂前方的路照亮。

    重华殿中四处挂着的红灯笼,将整片黄昏,都照亮得仿佛旭日朝阳。

    朝阳下,谢拂背着萧令月,乘着清风,踏着明月,走向安宁温暖的梦乡。

    后世

    下课后,学生做好笔记,收拾东西,朋友走过来,愁眉苦脸问:“有关于周太/祖的课题你想好了没?”

    “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周太/祖这么多年早就被写烂了,现在还要我们写,根本找不到什么可研究的啊!”

    收拾东西的学生扬起一个笑脸,“想好了,我决定从他的皇后入手!”

    朋友:“……”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他的皇后有什么好写的?历史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正史上留的名字都只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小七,神神秘秘,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之后更是没有任何痕迹留下,关键活得也不长,想挖资料的余地都没有。除了他是男的可以说一说外,还有什么可写的吗?还不如研究一下周太/祖和前朝末帝或者首辅萧令月之间的复杂关系呢。”

    “你不懂,神秘才有挖掘的余地。”收拾东西的学生给了他一个神神秘秘的眼神,“而且我有内部消息,目前找到了一座周朝的墓,据说墓主人还是皇室中人,地位不低。”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挖掘,但要是有些重要的史料,还是会放出来的。

    果不其然,之后陆陆续续有些史料被公布,而那名学生也从中找到了和自己的课题有关的内容。

    史料记载,周太/祖后宫有个小内侍醉酒后曾说那位皇后与前朝萧首辅一模一样,虽说这内侍很快就被打发出宫,但这段话却留了下来。

    那名学生很快找好了自己的研究课题,论大殷首辅萧令月是周太/祖皇后的可能性。

    后来写是写出来了,但老师却委婉地告诉他,这篇论文可能更应该出现在小说网站里,而不是课堂上。

    那学生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小说网站注册了账号,写了本同样内容的周太/祖同人,成绩还不错,尤其是周太/祖和萧首辅的cp粉,还有周太/祖和皇后的cp粉。

    虽然故事很扯淡,但是双担粉拥有双倍快乐,谁不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分到了纯甜,那就结束在了这里,不写到小七去世是我最后的温柔。

    今晚0点照常更新,新世界,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文案上那个,黄昏恋,温馨日常风。

    ——

    第264章 拥抱黄昏1

    “我儿子买的钓鱼竿, 听说还是什么进口的,好几千块钱!”

    “唉,我也不懂, 让他买便宜点, 他非说这个好,还有什么显示器,智能的, 有电就能用, 你们说这现在什么东西都成智能的了,给我我也不会用啊, 浪费了浪费了。”

    嘴上说着心疼浪费了, 面上却满是得意炫耀的表情, 装模作样矜持着, 却在每个围过来观看的人面前都炫耀一遍。

    这是他儿子的孝敬。

    谢拂沉默地握着自己面前的钓鱼竿,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水面, 看着似乎对耳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倒是身边的那老头暗暗翻了个白眼, 凑到谢拂身边小声说:“什么他儿子买的, 那是他闺女买的, 这老头好赖不分, 儿子结婚都没请他,他还屁颠屁颠凑上去, 女儿孝顺,结果他东西照收,还嫌弃是个女娃。”

    看不惯说话那老头的人还不少, 他们一群人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 他一开口,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子女孙辈来。

    “我闺女上个月还带女婿回来, 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出国玩儿,我说国外有什么好玩的,国内都没玩够呢,他们立马又说带我在国内玩,你们去过云南吗?听说那边一年四季都跟春天似的,风景好。”

    说话的老头身上穿着新款的羽绒服,好看的灰蓝色在一群深色老头中格外显眼。

    谢拂身边那个老头撇撇嘴,跟着说:“闺女,闺女有什么用,还不是嫁给别人家了,一年能回来看他个两三回都不错了。”

    谢拂:“……”

    刚刚还听他满嘴对第一个老头嫌弃闺女而抱不平,这会儿又嫌弃别人是闺女了,可见这人心里就是嫉妒。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炫耀他们的孩子孙子,什么我儿子在大公司工作,每个月好几万块。

    什么我女儿长的好看,好几个男孩子追。

    什么我孙子聪明,每次考试都双百。

    什么我孙女孝顺,买了什么东西都要给爷爷吃。

    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完没了,而在此期间,谢拂身边那个老头一直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别人怎么说自家的孩子好,他就在谢拂耳边嘀咕一句坏话,别人加起来的,都没他一个人说得多。

    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要脸,这些话也就谢拂一个人听到,至于谢拂为什么有荣幸听他嘀咕这么多坏话?当然是谢拂和他一样,都是没女儿看望的孤家寡人。

    原主出生在一个较偏远的小镇,是家里大哥,承载了家里所有人的希望,初中毕业就早早就离开家去外地打工。

    干过挖煤挖矿,只是在见过一次事故后就忙不迭走人,为此还少拿了不少工钱。

    后来干过工地工人,进过工厂,在店里打过工,好多活都干过,什么有钱干什么,只是他没多少眼光,脑子也一般,没能成为什么大老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用自己的工钱养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学。

    弟弟妹妹也挺有出息,一个高中毕业进专科当了老师,在他们小镇上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工资福利也不错,另一个成绩更好,一直读书,高中毕业读大学,凭借着当时的高学历在城市里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之后在城里结婚定居。

    原主既没在老家镇上,也不在妹妹定居的城里,而是在自己原来打工的城里买了套房,他认识的熟人和亲戚基本都在这座城市,往来也比较方便。

    原主一生普普通通,就是个平凡人,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大概是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从发现自己只对男性感兴趣后,他就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性向,对谁都不敢说,尤其是老家那种地方,今天你家吃了肉,邻居都能闻到。

    为此,原主更不想回老家定居,而是选了自己打工的城市。

    年轻时候他在打工的工地里捡了个孩子,附近是所中专学校,这孩子多半是学校里的学生生的,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养,就丢到外面希望别人能捡到送去福利院。

    原主是同性恋,生不了孩子,捡到这个孩子后就私心留了下来。

    他在外面打工两三年才回去一回,他抱着孩子回去说这是他儿子,孩子妈跟人跑了,别人虽然私下嘀咕几句,却也没怀疑什么。

    只是家里人总给他说亲,他都推辞了。

    原主很爱这个儿子,只是他在家里做惯了大哥,说话行事都很强硬,在家里就是一家之主,不许别人违抗。

    弟弟妹妹还好,虽然感情好,但是原主打工,不常跟他们住,影响还小,对这个儿子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父子感情不错,可因为原主的性格,加上他情感不太爱外露,他儿子也受到影响,有样学样,父子俩坐在一起就经常不说话,找不到话说,也不会说软话。

    从小到大原主都爱对儿子的生活指手画脚,儿子的学校和院系是他选的,儿子的工作是他要求的。

    那孩子倒是知道这些选择也不错,就没有怎么拒绝。

    开始工作没几年,该结婚了,原主又开始催婚,并且致力于给儿子介绍对象。

    只是这回一直听他话的儿子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父子俩经常为这件事吵架,吵着吵着,原主儿子就不回家了,他搬出去住,明明就在一个城市,也不经常回来,每个月定时打钱,就是不回家。

    而原主也憋着气,不肯示弱低头,不回来就不回来,跟他一个人过不了似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多。

    两人都是牛脾气,明明早就想和好,却谁也不说,即便原主跟朋友们出去都被抓着他儿子不回家说事,他依然是那副模样。

    只是晚上总爱翻儿子的照片,新买的相册都要翻旧了。

    谢拂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原主的眼里还在冒泪花,心中就一阵无语。

    “老谢,老谢?”

    一旁那个老头推了推他,“你听见我说话没有?问你过生日儿子回来看你不?”

    谢拂将刚刚上钩的鱼拉上来,收了钓鱼竿,“随便他回不回来,回来也没饭给他。”

    “你可别说气话,好歹是亲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给他打个电话说几句软话就好了,”那人装模作样劝道。

    谢谢,如果你脸上笑得不那么明显,谢拂还可以假装他在说真话。

    谢拂面无表情地把钓鱼工具收在包里,站起来,面对一群老朋友的目光,坦然道:“谁说气话?我忙着呢,以后结婚他爱结不结,我自个儿的事都顾不上来,谁有空管他。”

    “老谢你什么事儿啊?能比儿子还重要?”

    “终身大事,你们说呢?”谢拂淡淡道。

    嚯!

    一群老头被吓了一跳,纷纷瞪大眼看着谢拂,对谢拂说出来的话不敢置信。

    什么什么?

    终身大事?

    你一个都快奔六的老头还想找对象啊?这个老不修的家伙!

    “你说真的?不是,你年轻的时候都没再找一个,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赶起时髦来了?”

    “你儿子都多大了,这要是再找一个多麻烦,别人看着都要笑你。”

    “还有你和你儿子关系本来就僵,要是他知道这事儿岂不是更不回家了?”

    一群老头纷纷劝谢拂,要他不要想不开,自个儿手里那点钱能够什么用,自己花不好吗?给儿子孙子不好吗?给个外人花算什么?这是打水漂啊!

    谢拂站着居高临下睨了他们一眼。

    “谁说我老了?我现在才56岁,现在国家都不算老人呢,退休年龄都没到。”

    “现在医疗水平高,我身体还不错,未来不出意外的话,活到八十岁没多少问题,那就是还有二十几年,这么多年你们爱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反正我不。”

    “我想通了,儿子算什么,该跑还是得跑,当然要找个对象陪自己才好。”

    一群没伴的老头被说得心情激荡,掀起不小的波澜。

    别看他们一个个嘴上在劝谢拂,实际上他们未必不想找个伴,只是年纪在那里,家里也有各种问题,让他们也只是想想。

    “那你找得到吗?你看你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这把年纪了,脸上都是皱纹,谁瞎了眼能看上你?”

    一个老头翻了个白眼,谢拂看过去,见那人就是一开始吹儿子给他买钓鱼竿那个。

    谢拂没搭理他,对于这种人,无视是最轻蔑的反击。

    “看你这么笃定,是已经有目标了?”谢拂身边那老头满脸八卦问,“是谁?是咱们小区里的不?”

    谢拂不语,而是抬头望着某个方向。

    那老头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对岸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年轻的男人,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那两人似乎也正看着他们一群钓鱼的人,还时不时看着他们说话,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想要看清双方的长相还是不容易,

    “你不要说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这也太老牛吃嫩草了!”那老头翻了个白眼唾弃道。

    谢拂:“谁说我看上小姑娘了,你眼睛呢?对面就只有小姑娘吗?”

    对面除了小姑娘那就只有……

    那老头瞪大眼睛,用你疯了的眼神看向谢拂。

    然而不等他发出惊叹,就见谢拂已经提上钓鱼工具和折叠椅,转身上岸。

    “你干嘛去?”他喊着问。

    谢拂头也不回,“回家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难道这老家伙还说真的不成?

    一群老头满脸的怀疑人生。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最后无语地看着谢拂离开的方向,都认为那家伙刚才是脑子抽了,胡说八道。

    “老贾,老谢他抽什么风?不会是被我们刺激到了吧?”

    “完了,早知道这样我刚刚就收敛点了,不过话说回来,老谢他心胸也太狭窄了,见不得别人好。”

    “你们说他刚刚说的真的假的?”

    “假的吧?他什么时候是同性恋了?不还有个儿子吗?总不至于受了刺激连性向都变了吧?”

    “那你们说咱还要给君兰打电话吗?他爸出事总要说一说吧?”

    “但老谢也没出事啊。”

    “给君兰说他爸要找后妈……呸!后爸了,他肯定回家来。”

    “电话打了,没接。”

    众人又沉默了一阵,可心绪不宁的情况下,这鱼也钓得没意思。

    “我回家了,孙女说喜欢吃我炸的麻花,我给她炸了让她妈来拿。”

    “我也走了,晚上要去下馆子,懒得钓鱼,反正也不好吃。”

    “我也回去了……”

    没一会儿,这里就没人了,几人回到家,都在心里琢磨谢拂之前说的那番要找对象的话,没忍住给自个儿家人打了个电话试探了下。

    “小飞啊,吃饭了吗?”

    “吃了啊,吃了好,我们今天钓鱼来着。”

    “那个啥,就我那邻居老谢,今儿说要给自己找个伴,你说好笑不好笑……”

    “……嗯嗯,就是说,都这么年纪了,找什么找,钱都不够自己花的……”

    挂了电话,几个老头齐齐焉头耷脑,纷纷酸了谢拂一句:“老不修,想得还挺美……”

    被众人嫉妒的谢拂回到家就洗了个澡,换了身体面点的衣裳,梳了头发,余光瞄了一眼客厅电视柜上的监控设备,顿了顿,走上前将它关了。

    做完一切,谢拂精神满满的出门。

    小区里,白榆正在业主的带领下了解这个小区。

    “你别看咱们小区面积小,位置偏,这儿绿化好,安静,附近什么基础设施都有,人也多,住着不少年纪大点的人,是个养老圣地,您买了绝对不亏。”

    “您看,咱们这儿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这颜值也是极好的,您要是想要养老的时候顺便找个伴,那绝对没问题!”

    白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刚才在湖边钓鱼的那人走了过来。

    白榆原本不应该一眼就认出谢拂,毕竟刚才的距离还挺远,可谢拂特点比较明显,是那几个人里最高的。

    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过来,白榆让开位置让谢拂过去,谁知谢拂就是朝他走来的。

    他干什么?

    谢拂走到白榆面前,“新搬来这个小区的?”

    白榆想说还没呢,他都还没确定。

    然而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好像是觉得这儿不错,不过……“不好意思,您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交个朋友。”谢拂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加个微信吗?帮个忙,砍一刀。”

    白榆:“……”

    业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5章 拥抱黄昏2

    业主叹为观止,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扯淡了,然而看着眼前这位大叔,她深觉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还有许多套路……呸!道路需要走。

    不过这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这买主还以为这儿的所有住户都是这种让你砍一刀的自来熟/人形砍价器, 不买她房子了怎么办?

    业主尴尬笑笑,“大叔,不好意思啊, 我这儿正要给这位哥介绍房子呢……”

    所以您就别打扰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 却见白榆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这个……我也没砍过, 不知道怎么砍, 要不你自己操作操作?”

    白榆知道拼多多, 也知道上面可以砍价,但是他嫌那个麻烦, 一个商品砍不知道多少刀才能砍完, 所以从来没砍过。

    他跟谢拂加了好友, 便要将手机交给对方自己操作。

    谢拂却不接, 只说:“这个简单, 我教你,下次你就可以给别人砍了。”

    白榆:“……”

    谢谢, 他并不想天天给人砍价。

    然而当对方热情地跟你介绍什么时,你就算不感兴趣,出于礼貌也会听上一听。

    白榆就这样听谢拂的指挥成功完成了砍一刀的所有操作。

    完了他顿了顿,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谢拂, “砍成功了吗?”

    虽然是对方的事, 但是其中也有自己的参与, 他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谢拂看了一眼:“还没,我待会儿再多找两个人。”

    白榆下意识看向业主。

    业主:“…………”

    几分钟后,业主看着自己手机拼多多砍一刀的页面,有一瞬间都要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好在砍完后,捣乱的谢拂又主动将他们带入正轨。

    “你今天来看房?我在这小区住了好几年了,到处都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说着,白榆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就见屏幕上的消息弹窗显示着:【保证让你踩坑也踩得明明白白。】

    白榆:“……”

    他看着上面的昵称“日不落”,顿时又对自己所在的中老年群体产生了怀疑。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工作上的落后已经是足够打击了,现在却发现,自己在追赶时代这方面连一个明显比他还老的人都比不过。

    心中憋着一口郁闷的白榆秉承着不能输给一个比自己老的人的想法,偷偷将自己的昵称从“人生如茶”改成了“独白”。

    他想得不错,日不落是首歌,独白好像也是一首歌,虽然是他之前逛超市里听来的,但总也是听过,他改得理直气壮。

    电话铃响起,几人看了一眼,最后是业主接起了电话。

    “喂?我在半月湾这边……着急吗?我这儿正带人看房子呢……”她皱眉面露为难,“待会儿吧?下午,你再帮我拖一会儿?真不行?”

    她眉心皱得越紧,最后也只能挂断电话,为难地看着白榆。

    “大哥,您看,我工作上有点事要处理,要不明天再带你来看?今儿就算了?”

    白榆理解对方对工作的重视,十分善解人意点点头,“行,房子我已经看过了,低层,装修,都还挺满意的,我现在在附近逛一逛,明天咱们再细谈。”

    业主松了口气,听对方这口吻,不像生气会跑路的样子,于是连连道谢,“真的太谢谢您了!那您自己在附近随便逛,咱们有微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微信问我,外面就是公交车站,打车也可以,交通还挺方便的,明天咱们再约时间谈。”

    白榆嗯嗯点头,送走了业主,他才转头看向谢拂,礼貌笑笑,“大哥,您在这儿住了几年了?这是哪年建成的房子?买的时候什么价啊?”

    没了业主,他也没打算直接走人,而是打算在这里进一步了解一些,正好眼前不就有个合适的人吗?

    对方看起来挺热情的,应该会很乐意跟他唠嗑唠嗑吧?

    看得出来他是认真问谢拂有关于这小区的情况。

    然而谢拂却不是单纯想做个导游介绍。

    但他表面上还是很热情地为白榆介绍这儿的情况,正如他在微信上说的那样,坚决将每个坑都给白榆说到位。

    比如什么公交车少,去市中心虽然有直达,但是得坐大半个小时,又比如这里看上去人少,没那么拥挤,应该会比较安静,但这里这几年在搞经济开发,附近好几个工地在开工,白天噪音不少。

    还有人少的话,附近的一些大型超市菜市场都会要走很久,年纪大了骑自行车不安全,又没有方便的公交,只能骑电动车。

    当然,虽然有缺点,但这里也有不少优点,比如人少是真的人少,临江是真的临江,绿化也是真的不错,物业也算合格。

    将所有的好的不好的都说给白榆听,让对方自己做选择。

    至于白榆会不会放弃这儿,而选其他小区?

    就从原来的剧情看,多半不会。

    原剧情中,白榆在这里住下来,和原主认识,日久生情,只是碍于世俗和年龄,还有名声和亲人,原主选择了躲起来,斩断了本就不那么牢的红线。

    人在做每个两难的抉择时,无论怎么选,未来都会后悔。

    在谢拂看来,原主斩断了一生中难得的红线,后悔余生,可要是他真的将红线系紧,未来的日子里,面对他人的目光和亲人的不理解,他也未必不会后悔迈出那一步。

    下午,谢拂领着白榆在附近转了转,将小区周围的各种店面都解说了一番,哪家店比较好吃,哪家店价格贵,哪家店纯粹的智商税,有多少茶馆棋牌室,公交车能去哪里,都说得十分详细。

    “大哥,您对这儿真的熟。”白榆感慨道。

    他在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城市里,住了好几年,连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都不知道,每次只知道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住久了而已,你以后要是也住这儿,可以来找我,我多带你转两圈,你也会熟。”谢拂自然而然道。

    白榆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琢磨着谢拂是托的可能性。

    他刚这么想着,还犹豫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观察观察,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喊声,“老谢!”

    谢拂回头,就见一个熟人冲他招了下手,走了过来,是白天在他耳边说别人酸话的那个老头。

    “中午吃了吗?走,下馆子去!”

    说着,他就热情地要拉谢拂的手臂,谢拂直接避开,“我吃了,你自个儿去吧。”

    老贾鼓起脸,“你怎么这样呢?跟兄弟吃顿饭怎么了?又不要你给钱,吃顿好菜,喝两口小酒,多享受。”

    屁,他就是想八卦。

    哼哼,别以为他没发现,谢拂身边这个小老弟就是刚刚谢拂对着岸上指的那个,那身白色大衣多明显。

    本来还以为这老小子刚刚脑子抽风,在胡说八道,结果这会儿一看,嚯!好家伙!

    难道他真的要变成同性恋了?

    这八卦怎么能不听?

    “小老弟你叫什么?今儿相见就是有缘,来来来,我请你吃饭,就在前面那个菜馆,里面的干锅可好吃了,咱们仨正好点个中锅,走走走!”

    这人热情起来简直了,心智不坚定的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白榆又确实没吃中午饭,这一忽悠,直接就被忽悠进了店里。

    转头一看谢拂,却见对方虽然皱眉,却也没再说拒绝。

    算了,反正也就一顿饭而已。

    “老板,来上菜,给我来个中锅的干锅排骨虾,再来三瓶二两二锅头。”

    “不用不用,我不喝酒。”白榆连连拒绝,他是真不喝酒。

    “不喝二锅头?那啤酒呢?啤酒来一瓶。”

    “啤酒也不喝,啤酒不喝。”白榆听着直摇头。

    “那算了,就来两瓶。”

    “我也不喝。”谢拂说。

    老贾拍桌子,“老谢你这就没必要了吧?咱俩谁跟谁?用得着你客气?”

    “真不喝,早戒了。”谢拂一本正经道。

    “啥?你这家伙不是上周还来我家喝酒来着?戒的哪门子的酒?”

    “今天,不行?”谢拂扯了扯袖子,理直气壮地说。

    老贾:“……”

    你行!

    他看了看白榆,又看了看谢拂,心中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又忍不住想看看还能有多荒唐。

    没一会热,菜陆陆续续上桌,而几人也开始边吃边聊,从聊天中,老贾了解到眼前这个叫白榆的小老弟是打算在这儿买房,今儿来看房子的。

    他心里啧啧两声,感叹怎么就这么巧,要真买了这儿的房子,那岂不是就和老谢一个小区了?

    “小老弟,咱们这儿小区都是二手房,要不你看看路口那个小区?那个小区是新建成的,有新房,还有幼儿园,咱们这儿的幼儿园关门了,到时候你孙子孙女想上学都还要走远一点,多不方便。”

    谢拂扫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在不如年轻人清明的眼睛中无法展现得锋芒毕露,却也暗藏杀机。

    老贾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见了鬼了,这老谢怎么好像越来越有气势了。

    白榆笑了笑,“不用了,新房还要装修,还是二手方便一点。”

    “想要住得安心,二手房也要重新装修啊,这可是要养老的地方,马虎不得。”老贾劝道。

    “你的干锅,不吃就吃光了。”谢拂沉声道。

    “都吃都吃……”自己付钱,老贾才不想自己什么都没吃到。

    “至于幼儿园什么的,我家又没孩子,不需要这个,就没考虑过。”白榆浅笑道。

    老贾嘴里那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咽下去,咽下去后又开始一连串的咳嗽。

    “你还行不行?都还在疫情呢,别给传染了。”谢拂侧了侧身,以示嫌弃。

    白榆皱眉:“没什么问题吧?我来的时候就调查过了,这座城市没感染什么人吧?”

    他之前在的城市就是疫情严重,好多中小企业都没撑过去,他之前在的公司也大批量裁员,而他,很不幸是其中之一。

    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因为失业下岗打击了他的事业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出去都找不到正经好工作,被大城市驱逐,才回到三线小城市,想找个地方养老。

    因此,当时业主说的那些条件,他都还挺满意,现在虽然谢拂说了不少缺点,但他依然很满意。

    “别听他胡说,咱们这儿很安全!”老贾踢了谢拂一脚,结果谢拂一躲开,他没踢到谢拂,反而踢到了椅子腿,差点没把他脚趾给踢麻了。

    一顿饭吃完,老贾还要在他们身边磨蹭磨蹭,谢拂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上次刘姐说请我去给她做比赛的舞伴,本来回绝了,现在忽然觉得好像也挺不错,听说得奖还有奖品,有两个保温杯,正好一人一个。”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冰箱还开着,我回去了!回去了!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

    说着,老贾转身就往小区里面去,边走还边打电话,“妹儿啊,听说你还差个舞伴?你看我合适不?”

    “怎么怎么就不合适了?我胖?谁说胖子就跳不动了,不信我上你家跳给你看!”

    白榆忍俊不禁,转头对谢拂道:“谢哥,你不会跳舞?”

    “没跳过,不过看起来也不难,以后你要是想跳我可以陪你一起。”

    白榆摆摆手,“老了,跳不动跳不动。”

    “怎么就跳不动了?你看那老贾一百八,都还说自己跳得动。”谢拂微微皱眉,“而且你才四十八,哪里老了?”

    白榆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年龄?”

    谢拂晃了晃手机,“微信上不写着?”

    白榆:“……”差点忘了。

    他转头又道:“人家说跳得动是因为想要第二春,谢哥你要是答应了,这第二春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谢拂态度自若,随意说道:“那也不是我的,我又不喜欢女人。”

    白榆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蹲,好险谢拂堵住他,心有余悸的白榆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敢去想自己要是摔一跤会不会把这身老骨头给摔出问题,抹了抹额头的汗,一言难尽地看了谢拂一眼。

    这是他该听的东西吗?

    这人到底懂不懂边界线啊?

    他们才刚认识一天吧?

    白榆虽是这么想,可他回想自己自然而然跟对方称兄道弟的画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说这种问题。

    无知无觉卸下防备的又何止是对方。

    不过也奇了怪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竟然还能这么聊得来,合眼缘,这到底是得有多深的缘分?

    为了让这种情况冷却一下,虽然下午还有很多时间,白榆也提出了告辞,谢拂倒也没挽留,只说下次见面再请他吃饭。

    白榆回了自己住的酒店,摸出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嗯,看完房子了,待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看。”

    “没,没找来,放心吧,我现在也没工作,不怕人搅和。”

    挂了电话,白榆把自己拍的房子照片发给朋友,两人又在手机上聊了几句,很快对方就说要出门接孙女,结束了聊天。

    白榆看着对方说的话,心里忍不住生出些许羡慕来。

    这么多年下来,他年轻时认识的朋友不少都分道扬镳,仅剩下来的也同样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唯有他始终孤身一人。

    别看他朋友圈经常发什么旅游照,嘴上说着永远单身永远自由,惹来不少圈友留言说羡慕。

    别人却不知道,在他们羡慕他自由的同时,他同时也羡慕着他们,家庭美满,生活平淡又幸福。

    不像他,住在高级小区,房子任由他造,却每天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回家。

    一盏灯都没人留。

    白榆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从下岗后,越来越寂寞,也越来越矫情,这人啊,还是闲得。

    *

    谢拂回家,走到门口就感觉不对,皱眉警惕起来。

    他记忆力还不错,确定自己出门的时候关门了,所以……

    他看着眼前大敞着的门,不由想:有贼闯空门?

    也是,最近越接近过年,什么小偷抢劫都比平常多。

    他认真想了一下自己这具身体的年纪,觉得他应该还是要假装害怕一下。

    谢拂轻手轻脚进门,进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藏在身后,转身就要往卧室去,还没走到拐角,就听见里面几声不断靠近的凌乱脚步声。

    高大的身影匆匆走出,额头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知道刚刚是有多着急。

    “爸?!”谢君兰懵逼地看着正举着擀面杖,差点就要对着自己脑门敲下去的谢拂,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哦,是你啊。”谢拂淡定将擀面杖放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便宜儿子,“……你这是做贼去了?偷了谁家的东西,这么紧张?”

    谢君兰:“…………”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这是跑太急,累的。”

    谢拂并不多看他,直接问:“你过来干什么?新房子起火了?”

    谢君兰:“……您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谢拂:“我是什么人你今天才知道吗?”

    谢君兰:“…………”

    好吧,他爸从来都是这么个脾气,说话都能将人气死。

    “您电话打不通,家里监控也坏了。”

    他抿了抿唇,平静中略带几分僵硬的声音展示出他的几分不自在。

    刚刚还说谢拂,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也是什么话都不会说,说几句好听话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明明是担心谢拂出事才回来,说得像是在监视谢拂,担心他跑了。

    说上一句“我担心你出事”很难吗?

    谢拂对这便宜儿子也没什么好脾气,反正原主也这样,这人出去住也好,免得打扰他和小七。

    “我好着呢,你放心,钱还没花光,暂且死不了。”

    谢君兰:“……”

    一段时间不见,他爸好像说话更犀利了。

    “……有饭吗?我饿了。”

    他沉默半晌,最终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拂:“……”

    忽然觉得原主是个闷葫芦也情有可原,众所周知,闷葫芦是会传染的。

    你传我,我传你,可不就越传越多吗?

    “自己下面去。”谢拂自己吃了饭,懒得进厨房,这儿子自个儿在外面住了那么久,总不至于连下面也不会,早把自己饿死了。

    谢君兰刚把水烧上,还没开,就见谢拂又走了过来,“对了,有个事,你手机呢?”

    谢君兰将手机递给他,谢拂一通操作,很快又把手机还给他,谢君兰低头一看。

    拼多多砍一刀。

    谢君兰:“……”

    他爸竟然连退出都懒得帮他退,靠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真正的利用完就一脚踹开。

    饭后,谢君兰想看一看监控器,怎么看都没问题,最后这睁眼瞎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插板关了。

    谢君兰:“……”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敲谢拂的卧室门。

    “爸,你睡了?”

    房门打开,谢拂穿着一身家居服,“有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插板别关,监控器要插电才工作,不然我都看不到。”

    现在的年轻人因为要工作,不能时刻陪在长辈身边,监控竟成了远程看顾的一种方式,有的监控还能说话聊天,对于不会操作手机的老人来说十分适用。

    “还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别再把我拉黑了,不然打电话都打不通,微信你不会也拉黑了吧?”

    “拉黑怎么了?你一天能说几句废话?还用得着我拉黑?”

    谢拂双手环胸,比谢君兰更面色严肃,更理直气壮。

    “还有你那监控,你还想看什么?难不成我请我对象来家里坐坐,跟他说话聊天谈恋爱你也要围观?我跟你说,走的时候也把它带走,我用不着。”

    说着,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差点打到谢君兰的鼻子。

    然而谢君兰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鼻子,满心都是懵逼震惊和茫然。

    他爸有对象?!

    他爸找对象了!?

    他爸竟然铁树开花找第二春了?!!

    从小到大和他爸相依为命,从没想过年轻时候都对追求他的人不假辞色的他爸,在这个已经开始变老的年纪竟然还会燃起爱情火苗,不,应该是火花。

    谢君兰站在原地还回不过神,整个人恍若梦中。

    明明上周还跟他爸打过电话,上上个月还回来看过对方,他怎么就有种自己错过的不是两个月,而是好几年的感觉?

    卧室门毫无预兆地再次打开,另一个监控器被塞进谢君兰怀里,“还有这个。”

    “另外,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家里垃圾也带上。”

    砰!

    谢君兰:“…………”

    他十分合理地怀疑,他爸说的垃圾还包括他自己,而且有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6章 拥抱黄昏3

    第二天, 白榆便和业主谈好了买卖合同,之后一应手续都会由业主全包,其他还好, 但是房子墙纸要重新贴, 还有家具电器都要重新买,白榆这两天也搬不进去。

    “住酒店不划算,一天一两百, 剩下来的钱都够买长新床了。”谢拂假装想了想道, “你在这儿有没有认识的熟人或者亲戚什么的?不如暂时住在他们家里?还有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办事儿?”

    白榆表情微僵,情绪从刚刚签完合同的高兴变得有些低落。

    “我家亲戚都不在这儿, 不好麻烦他们。”

    却对自己的家庭只字不提。

    把自己没结过婚也没有子女这事说出去会显得自己很没用, 还弱势, 容易被人欺负。

    要是年轻的时候, 说不定还会沾沾自喜,看, 我多厉害, 不畏世俗, 不惧目光, 任性地走自己的路, 自由得像一阵风。

    可渐渐年纪大了,这事说出去就显得自己很可怜。

    快五十的人了, 连个家都没有。

    “这样啊……”谢拂假装毫不在意,仿佛刚刚想到,“那不如你在我家住两天, 我家就在你房子隔壁那栋楼, 离得近, 也不用跑来跑去。”

    白榆当即摆手拒绝, “这哪好意思麻烦你,咱们这不是刚认识,连顿饭都没请你吃过呢。”

    “这有什么,以后就是邻居,也要常做客。”谢拂装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对了,你不是还要买家具电器?这个我也熟,可以带你去质量好还便宜的,都是工厂价。”加重筹码。

    白榆确实心动了,他对这儿都很陌生,家电还好,只要找准大牌子一般都没问题,但是家具确实容易坑。

    他要请对方帮忙,总不能让对方每天早起来找他,自己每天从酒店往这边跑是挺麻烦的。

    可是……直接住别人家不是更麻烦?

    白榆的朋友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他和他们相处时,也不会过多打扰他们的家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感,人家是一家人,自己一个外人进去挺尴尬的,当然,尴尬的只有他一个。

    他想了想,笑着道:“多谢你,谢哥,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在这附近找一家酒店住就好,这样也很方便。”

    算盘落空,谢拂维持着面上的温和,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那我带你去吧,附近就有便宜环境也不错的酒店。”

    白榆无奈一笑,“谢哥,我还没退房,行李都还没带过来。”

    心中暗暗嘀咕,谢哥是个好人,但是好像太热情了,现在普通人交往就是这样吗?他到底和社会人际交往脱节多久了?

    白榆从前和人只有工作上的往来,连邻居都只是看见点个头,现在因为谢拂,对人类的交往产生了奇怪的误会。

    “昨天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感谢你,今天就请你吃饭吧。”他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谢拂也是看了看,并没有出声制止。

    最后白榆选定了一家新疆风味的中餐馆,叫了几个家常菜。

    等一顿饭吃完,二人分道扬镳,白榆坐车回酒店,谢拂慢悠悠往回走,走到小区外面的广场上,远远就看到几个大妈正穿着裙子,拿着大红扇子随着音乐跳舞。

    前面领舞的,就是谢拂昨天说的那个刘姐。

    刘姐今年六十了,整个人保养得跟四五十岁似的,身材没走样,卷了个小卷发,跳得十分有气质,在一众大妈中十分突出。

    再看她旁边那个老头,挺着肚子,头顶着明显的白发,手脚不协调,跳几步就踩几次脚,看得刘姐频频皱眉。

    “你行不行啊老贾?跳不动就别跳了,别让我稳稳的第一名就被你给拖没了。”

    “我这不刚学吗?你得教我啊,教我我就会了。”老贾羞得老脸通红,对着刘姐也硬气不起来,整个人的声音都委委屈屈。

    刘姐没好气道:“我还没教你?刚刚那个动作都教你多少遍了?你还是做不标准,连拍子都没踩上,你再这样我就找别人了。”

    她正好看见谢拂,当即对着谢拂的方向扬了扬头,“诺,你要是像老谢那样,又高又有精神,没大肚子,你就是不会跳我都要你。”

    老贾看了谢拂一眼,暗戳戳瞪了一眼,随后转头对委委屈屈地对着刘姐,酸溜溜地说:“他有什么好的?他能对你笑?能任你骂任你嫌弃?能给你买肉吃?那抠门的家伙只知道对他儿子好。”

    “而且他都要找对象了,你老盯着他看干什么?”老贾十分不满。

    这糟心的老头。

    刘姐诧异抬头看向谢拂,感兴趣问:“老谢,他说的是真的,你真打算再找个对象了?好啊,我以前怎么给你推荐人你都拒绝,现在倒是自己找上了,你这人,不地道啊!”

    谢拂也不回避,随意道:“这不是你以前找的都不对吗。”

    刘姐双手环胸,“那你说说怎么不对了?我给你介绍的哪个不是条件好性格好的?你自己找的又好在哪里?条件怎么样?”

    刘姐作为小区广场舞领舞队长,整个小区的中老年女性她几乎都认识,之前给谢拂介绍的也都是认真找的,结果谢拂毫不犹豫拒绝,根本连接触都不接触。

    “我喜欢男的,你介绍的性别就不对。”

    在场众人:“???”

    “!!!”

    “………………”

    一句话惊翻了所有人。

    一时间,竟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好半晌,才有人仿佛刚想起来怎么说话似的,磕磕绊绊开口,“不是吧?”

    “老谢……你都有君兰妈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

    “他啊……”谢拂微微眯眼,像是翻了个白眼。

    “哪儿来的君兰妈,他是我收养的。”谢拂并不避讳地说出这件事。

    “啊?!”众人有些吃惊,因为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亲生的就不是父子了吗?

    之前没听说,应该也是这对父子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看谢拂说起也是满口随意的语气吗?

    这么一想,众人也就跟着淡定下来,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没见过,真不至于被一个收养就给吓住。

    这么一来,众人也没再问他年轻时候怎么不找,当年那个环境,怎么可能合适,大家对同性恋还没这么包容。

    就算是现在,他们乍一听到有人是同性恋,心里都是一个咯噔,也就是跟谢拂认识这么久,在同一个小区住了这些年,了解对方这个人,才会缓了缓就接受了,换了别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露出难以理解的目光。

    “老谢啊,那你可不能跟你儿子长时间闹矛盾啊,这要是能和好还是和好吧,我今儿早上还见过他,看来他也不是不关心你,说两句软话就回来了。”还是有人试着劝道。

    之前不知道他们是收养的父子,觉得亲生父子闹闹也没事,现在虽然知道他们感情还不错,却还是避免不了担心他们会有隔阂,影响感情。

    “随他去,爱回不回,不回来正好,我还要跟人处对象,家里没他的位置。”谢拂满不在乎道。

    他们只当谢拂是嘴硬,谁不知道谢拂最疼的就是他儿子,每次他儿子回来,都要提前买上好酒好菜,现在这么说,肯定就是嘴硬。

    “你还真要找对象?对方什么人?他也跟你一样?能接受你?”八卦场中,他们自然而然转移话题。

    “还不确定,他还不知道,能处就处,不能就多个朋友,多简单的事。”

    假话,在谢拂这里就没有不能处就做朋友这个选项。

    只是对外好歹要伪装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

    众人还挺相信,并没有怀疑,对于同姓不能结婚这事他们比年轻人还看的开,毕竟像他们这种年纪,结不结婚都不重要,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他们这个年纪,再找对象,也大多不会结婚,要正式一点,顶多也是请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算是宣告他们是一对,会搭伙过日子。

    谢拂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剩下一群大妈都围着老贾,想从对方口中问出更多八卦。

    这平平无奇的人生,没了八卦那得少了多少色彩?

    “那人是谁?人怎么样?老谢怎么认识的?怎么就看对眼了?”

    老贾本身就是个八卦精,现在被大妈们众星拱月,心情更好,兴致勃勃地将他们之前怎么跟白榆认识的事说了出来。

    “这就是随意看见的?哪有这么简单。”

    “他们难道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不能吧,老谢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人啊。”

    他们不觉得谢拂是什么一见钟情的人,更不觉得白榆长的好看,这个年纪了,都是普通人,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众人这么问着。

    老贾不满地跺脚,“你们别不信,我老贾还能说谎?而且我跟谢拂那么常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陌生人,何况那姓白的才刚来咱们城市咱们小区,老谢上哪儿认识他去?”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道理,众人点点头。

    “那更不得了啊,这才刚认识老谢,就让从来不解风情的老谢铁树开花,那等时间久了,老谢怕不是要把那点儿存款全都给出去,必须得提醒君兰一声,那孩子还是想他爸的,让他看着点儿,免得老谢被人骗了!”刘姐想了想说。

    众人也觉得行,倒不是他们对从没见过的白榆没什么好感,而是这种骗老人钱的事层出不穷,太多了,总要戒备着点。

    而且他们也是为了谢拂着想,要是谢君兰知道他爸找了个对象,还把钱给别人花,不给他,这孩子心里能没点想法,老谢现在还能一个人,以后老得走不动,只能躺在床上,不还是需要谢君兰?现在得罪了儿子,老了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何况谢君兰还不是谢拂的亲生儿子。

    “喂,君兰啊,今儿早上阿姨还看到你了,你这是回来看你爸?你这孩子,就是有孝心……”

    谢君兰正在吃午饭,一顿饭没吃几口,就接到他爸小区大妈的电话。

    他爸一个人在家,谢君兰拜托过平时关系不错的叔叔阿姨帮他看顾着点他爸,每次他们打电话过来,都是和他爸有关,谢君兰都听得很耐心,只是他不怎么爱说话,对于大妈们也是大妈们说几句,他才说一句。

    “哪有,这段时间都麻烦阿姨们了,嗯嗯……我会抽空回来的。”

    他正说着,视线中的餐盘里就偷偷伸过来一支叉子,叉走了他的一块苹果。

    谢君兰:“……”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坐在他对面的人飞扬着眉眼,笑眯眯地对着他笑,像只偷吃了黄油的老鼠,可爱又机敏。

    “啊,在在,我在听……”谢君兰收回视线。

    “我爸怎么了?找对象?”

    对面的年轻人竖起了耳朵。

    “这个……他跟我说过了,我爸这个年纪,愿意找个对象陪着他也挺好的,阿姨,我不反对。”也轮不到他反对。

    回想自己上次回去,他爸那副嫌弃他,恨不得将他扫地出门的模样,谢君兰心里都还有些别扭委屈。

    一个人爱不爱自己,是真的能感觉到。

    从前他爸虽然也不怎么会说话,总爱跟他吵架,但他回到家,他爸还是会很用心地做饭,去外面买他喜欢吃的,没说过一句让他滚的话,现在连吵架都在减少,因为他爸也不想他真的走。

    可是上次,他爸根本不管他。

    不打不骂,不说教不数落,就是让谢君兰觉得,他爸没以前那么在乎他了。

    人都是这样,长辈管着自己时候总是嫌弃,一旦不管了,又会觉得空落落的,就像谢君兰现在,一早上工作的时候都总想着回家去。

    “什么男人?我爸没说过啊,他要找个男的对象?”

    对面的年轻人露出诧异的目光,原本还想继续偷谢君兰苹果的动作都顿住了。

    而他面前的谢君兰比他还懵逼震惊,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要不是还记得在打电话,手里的手机说不定都要掉在地上。

    另一头的大妈们也心里一个咯噔,谢君兰都不知道他爸要找的对象是个男的,他们现在告诉对方,会不会不好?是不是会伤了他们的感情?

    众人赶忙找补,“君兰啊,你爸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不是还没影的事吗?他才刚认识人家,人家都不知道你爸想追他的事儿呢,你爸肯定也是想着等事情有一撇了再告诉你,不然不是寻人开心吗。”

    这番话落在谢君兰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他爸不仅要找个男对象,还不打算告诉他,打算等木已成舟才通知他一声。

    心里堵得慌的谢君兰没忍住扯了扯领带,解开一颗纽扣,重重得喘着气。

    对面的年轻人装模作样喝粥的动作僵了僵,几次勺子都没舀到碗里的粥,眼珠子就跟粘住了似的,总要往对面的人身上瞟。

    谢君兰毫无所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通电话和他爸上,脑子里头脑风暴,想要下午请假回家的冲动又占据了他的大脑。

    “我……我知道,我肯定不跟他吵架,他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谢君兰面上平静,另一只手揪着裤子都揪出了褶皱。

    “好,好、好……我会回去的,阿姨们放心,下次给你们带礼物。”

    说完,挂断了电话,中午饭也没心情吃了,他当即起身,想要找老板请假。

    路过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学长,你的饭没吃完我就不客气了?”

    谢君兰皱眉,看着年轻人笑盈盈的眉眼,“我已经吃过了。”

    “都没吃几口,还剩那么多,不吃浪费了,学长,不介意我占你点便宜吧?”

    年轻人,也就是姚苏叶单手支着下巴,期待看着谢君兰,后者只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匆匆收回视线,甩开他的手,“……随你。”

    说罢,匆匆离去。

    姚苏叶心满意足地将谢君兰那份餐盘端到自己面前,开始悠哉悠哉享受起来。

    周围同事纷纷别开眼,嫌弃地看着他。

    “姚苏叶,老远都闻到你骚气味儿了!”有人翻着白眼看他。

    姚苏叶非但不生气,还洋洋得意,“没办法,谁让我有机会呢,有的人啊,想骚都没地儿骚去。”

    “你!”那人恼羞成怒,“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气愤而去,留下姚苏叶继续享受地将两份餐都吃完,揉了揉肚子,叹口气。

    “唉,今晚又要多锻炼半个小时。”

    *

    “老板,我想请个假。”谢君兰说。

    “出什么事了?是叔叔那边又有什么情况吗?”老板还是挺人性化的,并不为难谢君兰,只是关心一下。

    谢君兰咬了咬唇,“我爸他……我爸他……”

    “实不相瞒,前两天不是下雨吗?我爸好像那回被雷劈了,这两天脑子不怎么好使,变化有点大。”连性向都变了,这脑子能没问题吗?变化能不大吗?

    老板吃了一惊:“真的吗?!那是得仔细看看,我给你批两天假,你带着叔叔好好检查检查,不用担心工作。”

    “嗯嗯,谢谢老板。”谢君兰有些心虚地退了出去。

    第一次说他爸坏话,谢君兰面上平静正经,他的心却在砰砰砰地跳,有点心虚忐忑,但……也有点激动。

    老板在办公室叹口气,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总忙着工作,都没空陪老人。

    他叫来助理,吩咐道:“最近不是越来越冷了吗,去订一批衣服,发下去就说是员工福利,让员工们都带回家去,送给长辈,假期多陪陪老人。”

    “是。”

    “哦对了,给谢君兰多发一套。”老板又说了一句。

    “好的老板。”

    关爱老人,人人有责。

    *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担心和关爱的谢拂,回家将便宜儿子没带走的监控器都收了起来,给自己做饭,将阳台打扫一番,放着客厅的电视,开始收拾房间。

    他将自己卧室的四件套都换过,又将谢君兰房间没用的东西都丢掉,有用的属于谢君兰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箱子里,床单被子拆了。

    瞬间,整个房间就像是没人住似的,外表看上去空荡荡的。

    这房子原主买的三室一厅,自己一间,儿子一间,还有一件是书房,原本是给谢君兰读书和办公用,想着等之后谢君兰结了婚生了孩子,可以改成婴儿房。

    现在谢拂将书房也收拾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都搬到谢君兰房间,他打算把书房改成棋牌室。

    麻将桌他都订好了。

    谢君兰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被洗劫了一般的场景,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爸为什么找个男的对象的事,就被谢拂喊过去,“来,帮我把这些垃圾扫出去。”

    有便宜儿子在,白不使唤。

    谢君兰被塞了一把扫把,谢拂转身就去洗衣服,徒留下谢君兰站在原地,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回来问他爸为什么找男对象的事。

    最终,他看了看眼前一堆垃圾,还是沉默着将它们都扫了起来,装在垃圾桶里,打算待会儿带下去……

    不对,他待会儿又不走,带什么带。

    终于想起自己回来目的的谢君兰,憋着气,沉着脸走到洗衣房,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不能泄气,不能泄气。

    “爸,刘阿姨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您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谢拂一脸莫名,“我有什么应该跟你说的?”

    谢君兰心里一堵,他面色微沉,“刘阿姨都告诉我了,她说你要找的对象是个男的?!”这难道不是大事吗?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随意看了他一眼,“所以呢?跟你有关系?要找对象的又不是你。”

    谢君兰心里更气,“可你给我找后爸,连告诉我一下都不行吗?还要我从别人口中听到?”

    谢拂将洗衣机设置好,又洗了手,走向谢君兰,“这样啊,好吧,我要给你找后爸,不是后妈。”

    他看着谢君兰。

    谢君兰也看着他。

    双方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后续。

    谢拂:“还不让开?”

    谢君兰:“就这样吗?”

    ………………

    谢拂:“不然你还想要怎样?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快点让开,别挡门口。”

    谢君兰几乎是被谢拂推开的,被推开的他倚靠在门口,看着在家里忙碌的他爸,又走神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爸把书房给拆了,还把书房里的东西堆在他屋里。

    “爸,您干嘛呢?”他皱眉问。

    谢拂:“看不出来吗?”

    谢君兰慢半拍地摇摇头。

    “改房间啊。”谢拂说完,就懒得再看谢君兰一眼,低头拖地。

    “你的东西都在你屋里,自己去整理。”谢拂头也不抬道。

    谢君兰没去,而是低头看着他,“您打算把这里改成什么?”

    “棋牌室。”谢拂冷酷无情地说。

    谢君兰好半晌,才维持住自己看着还算得体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坚强地问:“您不是说,这间屋子以后要改成……改成……”

    “不改了,反正你也用不着。”谢拂随意道。

    谢君兰心头一跳,有一瞬间的慌乱,怀疑他爸看出了什么。

    然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对啊,他慌乱个什么劲儿?他爸现在都要找个男对象了都没慌乱,他慌什么?

    “就算……就算用不着,那也可以还做书房,为什么要拆?”

    “你又不住这儿,书房给谁用?”

    谁说他不住了?!

    谢君兰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然而话到嘴边,最后又咀嚼了一番,最后咽了回去。

    谢拂都拖到门口了,见他还杵在这儿,微微皱眉。

    “你要是不能动,我现在给你叫救护车。”

    谢君兰:“……”

    他浅浅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他的房间。

    回来短短半个小时,谢君兰还没从他爸口中套出那什么男对象,就发现了一件令人揪心的事实。

    ——他爸不爱他了。

    *

    便宜儿子回来,谢拂并没有多上心,却也没刻意排斥。

    甚至做饭还大发善心连他的也做了。

    然而改房间这件事,却没给谢君兰任何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第二天早上,谢拂订的麻将桌就送到了。

    谢君兰:“……”

    看着工作人员在屋里认真安装,谢君兰心中微堵。

    正想回房间眼不见心不烦,却见他爸穿了正式的衣服出来。

    “爸,您去哪儿?”

    谢拂:“见朋友。”

    他看了下麻将桌的安装进度,“他在楼下,我没时间了,这里你看着点,记得要确认他们安好了,拍视频给我看,钱你先垫着,回来再给你。”

    谢君兰想说不用,那才多少钱。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谢拂淡淡道:“上回砍成功提现了四百,我打算跟朋友一起吃饭,就不给你分了。”

    谢君兰:“……”

    他微微抿唇,“行,您回来再把钱还我。”

    谢拂出门,在小区门口接到了白榆。

    “让你等久了吧?”谢拂面上露出明显的笑容。

    皱纹在他脸上勾勒出优雅的弧度,有一瞬间,白榆似乎透过眼前人,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他摇摇头,抬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

    “怎么了?很热?”谢拂靠近来问。

    白榆迅速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太阳晃得我眼花了一下。”

    见他确实没事,谢拂才不再追问。

    “谢哥你吃早饭了吗?不如我请你。”

    “不用,家里吃过了,你没吃可以再吃点。”

    白榆也吃过了,客套完,二人才坐车一同去市场。

    “就是这儿,卖家具的都是从这儿批发的,直接买会更便宜,你喜欢什么尺寸的沙发这里款式也很多,你可以慢慢看。”

    买家具不容易,好歹是要用好多年的沙发,总要买个喜欢的,挑的时间难免久了点。

    谢拂也不催,他巴不得时间长一点。

    逛了一早上,白榆看中了几款,但是还没最后确定,到了饭点,他十分不好意思,“谢哥,麻烦你陪我走了这一上午,中午的饭我来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拂对外面的食物没什么感觉,本来想顺势说一句不如回家吃,然而想到家里还有个便宜儿子。

    他低头给刚刚被放出来的谢君兰发了个信息,【你在家吗?】

    谢君兰:【在啊,爸,有什么事?】

    谢君兰的消息很快,丝毫没有玩矜持一下的想法,有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发现谢拂对自己这个儿子不上心后,他还是急了急了。

    谢拂:【没有。】

    他将手机一收,抬头对白榆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火锅店,便宜又好吃。”

    按照原主的性格习惯,便宜两个字总是省不了的,他是从小穷惯了,也养成了存钱节俭的性子,能让他大方的只有他的家人,无论买什么吃什么,便宜这两个字总是会挂在嘴边。

    讲价会说便宜点,问价会说这个便宜不,还有看到什么菜打折,他也会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斤斤计较,小气吧啦,跟白榆的大方对比鲜明。

    白榆却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小家子气”,反而觉得这样的谢拂更有趣。

    让他看完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了又看,有点移不开眼。

    有点有趣,还有点新鲜。

    但是奇怪,他本来以为的新鲜是因为自己从前没见过这样的人,然而仔细想来,他的那些成了家的朋友,哪个不是这么斤斤计较?

    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从未少过。

    那他印象中的新鲜、从未见过又是从何而来?

    就好像……

    就好像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只是没见过这样的眼前人……而已。

    可他和谢拂才相识多久,又如何能说而已?

    *

    今天一整天,白榆就只挑选了一张沙发,其他什么都还没开始挑。

    傍晚,白榆要回酒店,谢拂却说整天在外面吃东西也不好,外面的饭菜重油重盐重辣,不能多吃,要他跟他回去吃顿家常便饭。

    经过一整天的交流往来,谢拂和白榆已经比之前更熟悉许多,此时谢拂再邀请去他家里吃饭,白榆心里也没那么多顾虑。

    “不会打扰谢哥你的家人吧?”白榆想了想,还是将这话问出口。

    “我家没什么人,你来还会更热闹一点。”谢拂选择性将便宜儿子给抛到脑后。

    闻言,白榆浅浅松了口气,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没有家,没有家人,谢拂也没有,这……难道就是缘分?

    认识这么几天以来,白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和谢拂这么近过。

    不是关系近,也不是距离近,而是那种心情和环境,相似到不行。

    谢拂带着白榆回家,路上为了让气氛更放松,一直在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期间,白榆甚至还提到了几句他原来的生活。

    仅仅是从那寥寥几句中,谢拂也能听出,白榆藏在温和淡然的表面下,那无穷尽的孤独。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门口,谢拂开门后,发现灯是开的,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事。

    他微微诧异地看着也不知道在家等了多久,心情已经从严肃愤怒到麻木谢君兰,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谢君兰:“…………”

    “我是说,你不回家吗?”谢拂说的他的房子。

    看出他下逐客令的谢君兰:“…………”

    白榆站在门口迟疑开口:“谢哥,这是?”

    谢君兰目光中暗暗藏着锋芒,一字一顿道:“我是他儿子。”

    白榆:“……”他疑惑地看向谢拂。

    犹豫问:“谢哥你不是说,家里没人吗?”

    啊,他还有儿子,那就……

    嗯?那就什么?

    谢拂淡定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不过没关系,又不是亲生的。”

    白榆:“……”

    谢君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7章 拥抱黄昏4

    谢君兰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眼中控制不住地露出几分茫然。

    他不明白,怎么几个小时不见,他就不是他爸亲生的了?

    茫然出神后, 接着而来的便是恐慌和愤怒。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 仿佛被踩到脚一般,素来淡定的表情终究没能扛过去,阵亡在了这里。

    “爸, 就算、就算你生我气, 也不能乱说啊!”他不高兴地隐晦看了白榆一眼,心想就是这个老男人哄骗了他爸, 让他爸宁愿胡说八道否认他们的父子关系, 也要讨好对方。

    “你把我养了近三十年, 现在就不想认我了?我告诉你, 就算你生气,就算你再怎么想把我回炉重造, 也不可能否认我们的血缘关系!”

    面对眼前的父子大战, 白榆深深觉得自己今天上门不是时候, 有些后悔今天答应谢拂来他家吃饭。

    谢拂嫌弃地看了谢君兰一眼, “你大喊大叫什么?”

    “我骗你干嘛, 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我还不知道?去下两碗面,赶紧的, 我和你白叔还没吃晚饭。”谢拂将谢君兰往厨房推。

    当谢君兰发现自己站在灶台前时,整个脑子还是懵的。

    什么都没想,却又什么都想了, 听着身后客厅里传来的新闻联播的声音, 谢君兰跟个木头人似的, 想一下动一下, 半天才把面下进锅里。

    看着面条在锅里滚开,脑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不可能。

    他爸在开玩笑。

    他爸骗他的。

    他怎么可能不是他爸的亲生儿子!

    明明那么像!

    此时此刻,白榆已经不重要了,谢君兰满脑子里都是谢拂刚刚随口说的那句话。

    他一边因为这话而忐忑,一边又因为谢拂当时轻描淡写的态度和语气而安心,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他爸明明对他这么随意,各种嫌弃,这一看就是亲生的啊!

    “面好了没有?”谢拂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好了!”谢君兰手脚利落地把面捞起来,还时不时瞟谢拂一眼。

    “爸,您刚刚是在开玩笑吧?”他小心试探问。

    谢拂洗了两颗小青菜,又切了几片卤肉分别放在两个碗里。

    “没开玩笑,都是真的。”

    谢君兰心中微沉,这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可能,另一个声音说这儿只有他和他爸两个人,他爸这么说还有什么用?搞他心态吗?

    谢拂走到门口,仿佛良心发现一般回头问:“对了,你吃了没?”

    被谢拂关心,谢君兰心中有些安慰,当即道:“还没。”

    他爸还关心他,说明还是在乎他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那你记得别吃卤肉,待会儿我要给人带走的。”

    谢君兰:“…………”

    他现在连几片肉都不值了。

    *

    白榆见谢拂端着两碗面过来,忙站起来从对方手里接过一碗。

    “好香啊,谢哥,你儿子手艺真好!”白榆语气里有些许羡慕。

    无论是不是亲生的,总归是对方的儿子,能这么孝顺,让孤家寡人的他难免羡慕。

    谢拂眸光微凝,维持住自己和善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卤肉是我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冰箱里还有,你喜欢的话,待会儿给你带走,下回我再做。”

    谢拂觉得自己来这个世界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收敛性格,让自己合群,变得更和善亲切一点。

    年轻人冷酷还有人说帅,老年人冷酷就会被认为凶,让人不敢亲近。

    不像白榆,对方的样貌便更亲善和蔼,见人带笑,走在外面都是会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的模样。

    原主的样貌却偏向冷酷,老了后,皱纹和行为举止都会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坏人变老了”的那种坏人。

    若非谢拂的努力,若非白榆就是小七,可能那天砍完拼多多就没下文了。

    “这是你做的?你还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白榆夸了又夸。

    “自己多琢磨,不会也得会了,毕竟家里就两个人,我总不能让一个孩子给我做饭。”谢拂又说了几句自己一个人带娃的过往,成功收货了白榆敬佩的目光。

    谢拂满意地收回视线,正当他想让工具人谢君兰功成身退,将话题拉回他们身上时,却听啪的一声,紧接着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谢拂转头一看,入眼的便是那便宜儿子。

    对方沉着脸坐下来,而他的面前,正摆着一个大碗,大碗上面,覆盖的是整整一碗的卤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冰箱里的剩下的那些都切完了。

    谢拂的视线落在那些肉上,双眼微眯,似乎闪过几道锐利光。

    谢君兰面无表情,理直气壮道:“爸,我为了等你一天都没吃饭,饿得要死,吃你一点肉,你不会怪我吧?都怪你做的肉太好吃了。”

    谢拂:“……不会,好吃你就多吃点,等你回去就吃不到了。”

    回去?

    回?

    他管谢君兰去自己现在的房子住叫回?

    谢君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他爸要把他赶出家门,不再认他了。

    嘴里美味的卤肉顿时没了味道。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了逃避他爸的催婚而搬出去。

    白榆见饭桌上气氛僵硬,习惯性地打圆场,缓和气氛。

    “谢哥,孩子现在在哪儿上班?做什么工作?”

    谢君兰不想说话,埋头吃饭。

    谢拂唇角扯出一个微冷的弧度,“他啊,在一个游戏公司做什么……程序员吧?”

    谢君兰反驳:“不是程序员,是游戏架构师。”

    “差不多。”谢拂无所谓道。

    谢君兰用筷子将碗底戳得直响。

    白榆笑了笑继续道:“这个工作很不错啊,好好干,有前途。”

    “谢哥,孩子多大了?有对象了没?”白榆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想问这个话题,而是对于一个不太熟的晚辈,长辈惯来只有那么几个话题,年轻的问在什么学校读书,长大一点的问找到工作了吗,有对象吗。

    白榆只见过这种长辈,也只做过这种长辈,他对他朋友的子女,都是从小这么问到大。小时候问学习,长大了问工作,但往往工作这种东西,不是同行根本聊不下去,最后只能将话题拉到婚姻上,等朋友的孩子结婚,好了,现在该问孩子了,等孩子的孩子出生,又是一个轮回。

    “别管他,都快三十了,之前担心他找不到对象,总催婚,觉得等到秃头就晚了,他不听,还生气搬出去住。”

    “你放心,他不怎么回来,以后你要是无聊,就过来找我,不会担心被他打扰。”谢拂一边说,还一边不忘记提上一嘴。

    白榆心中微动,似乎有点奇怪,他抬头看了谢拂一眼,见谢拂态度如常,似乎没什么问题,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谢君兰握着筷子的手抓得很紧,双唇紧抿,胸口剧烈起伏。

    努力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心平气和,有外人在,不能跟他爸吵架。

    可今天谢拂说的话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一直没得到准话,就一直不安心,导致心情极差,差点连面上的平静都没维持住。

    “谁说我不回来?爸,对不起,之前是我疏忽了你,没考虑到您一个人在家会寂寞,您放心,我这就搬回来陪您。”用不着再去找别人。

    谢君兰一番话,令谢拂微微蹙眉,心中有些后悔前几天对他太好了,这个便宜儿子一点都不省心,没有半点眼色,就是故意讨债的。

    心里已经琢磨着各种把便宜儿子赶出去的办法,面上却不显,“你难道还能不上班?”

    谢君兰:“……”

    谢拂:“用不着你陪,我有朋友。”

    白榆觉得自己主动找话题就是个错误,这父子俩显然没有配合的意思。

    “这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白榆劝了一句便算了,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面,只想吃完就离开。

    父子俩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儿算什么。

    只是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谢拂和自己一样,是孤家寡人,住得这么近,以后还能做个伴,相互有个照应。

    现在看来,真正的孤家寡人从来只有他自己。

    离开时,谢拂要送他,谢君兰抢了这活,“爸,天都黑了,你们两个上了年纪的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不如我送白叔。”

    虽然不喜欢,但这叔还是要喊的。

    白榆见状也点点头,“是,外面都天黑了,这个你就别出去了,改天我们再约时间。”

    谢拂一个人比不了两个人,最终白榆被谢君兰送回酒店,他则独自在家洗漱。

    等他洗完澡,就见谢君兰坐在沙发上,似乎正等着他,“爸,咱们来聊聊今天的事。”

    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像是冷静下来,这会儿在谢拂面前,看起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理智。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

    事实上谢拂说的那些他不是亲生的话始终在往他脑子里塞,怎么都甩不出去。

    今天他要是不要一个结果,他肯定睡不着。

    虽然知道了结果也未必睡得着。

    谢拂没拒绝,“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拂吹干头发,坐在沙发另一边,“说吧,你想聊什么?”

    谢君兰开门见山:“爸,我知道您想找对象,但您为了找对象连亲儿子都不认了,这太过分了,我不能接受。”

    谢拂微微挑眉,没了平时在白榆面前的温和,整个人恢复成冷淡严肃的气质。

    此时他淡淡扫了谢君兰一眼,仿佛将对方的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

    谢君兰转了转眼珠,“所以……以后我不是您亲儿子这种玩笑话就不许再说了,您放心,我又不是不能接受您再找个伴,不会阻止您和白叔来往。”

    谢拂看着谢君兰疑惑发问:“你能怎么阻止我和他往来?”

    谢君兰:“……”他什么都做不了。

    当谢拂不在乎他,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影响到谢拂的任何决定时,谢君兰就算真是谢拂亲儿子,那也只能束手无策。

    从没有此时此刻,让谢君兰意识到,自己过往的各种任性,只是仗着他爸爱他而已。

    但是……但是既然以前那么爱他,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谢君兰心中悔意更浓。

    “另外,我之前没开玩笑,你真不是我亲儿子。”谢拂仿佛还嫌谢君兰受到的打击不够多,并不给谢君兰自欺欺人的机会。

    “当年我忙着赚钱,哪有功夫跟人生孩子,而且我喜欢男人,对女人没兴趣,也生不出孩子。”谢拂直白道。

    他将当年捡到谢君兰的事从头说到尾,说得谢君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伸手一摸,拔凉拔凉的。

    “……你要是想找亲生爸妈,我也不拦着,不过我觉得以他们将你直接丢到工地上这件事看来找亲生父母没什么必要。”

    谢君兰一直沉默,手在大腿上揪紧,心里无比希望谢拂最后说上一句:刚刚都是骗你的。

    只要谢拂说,他就信。

    ……可谢拂没有。

    谢君兰没反应,谢拂却没任由他一直安静,假装无事发生。

    “你没别的想说的了?那该我了。”

    “爸,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件事?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不在乎吗?”谢君兰双眼泛红,抬头用眼神无声质问着谢拂。

    谢拂沉默了一下,“你希望我怎么做?痛哭流涕表示一下不会抛弃你,会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

    难道不应该吗?

    谢君兰的表情说明了他的回答。

    谢拂面无表情点点头:“你现在去睡觉,睡着了就有了。”

    谢君兰:“…………”

    “一件近三十年前的事而已,要是真记在心里,你就不会是现在才知道了。”

    “你要是想,可以自己做梦,我很忙,没空跟你表演父子情深。”

    谢君兰:“……”

    谢君兰受伤的心始终没有补起来的机会,永远在新伤加旧伤。

    见他明显还在内伤,谢拂想了想,决定挑个好的地方安慰一下他。

    “你之前不是生气我找对象的事还是别人告诉你的吗?现在你不是我亲儿子这件事是我亲自告诉你的,高不高兴?”

    谢君兰:“…………”

    高兴个鬼啊!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不如是别人说的呢!至少别人说的他不会相信,不会当真,可他爸亲口说的……

    他怀疑自己就不该留下来,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谢拂捋了捋袖子,“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我不管你住哪儿,反正自己的事自己做,也不要做多余的事,要是以后再出现今晚这种情况,打扰我找对象……”

    他扯了扯唇角,眸中冒出冷光,“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要是之前,谢君兰说不定还会怼回去,可现在知道了自己不是谢拂的亲生儿子,再说对方找对象这件事,就好像不占理没良心。

    他爸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现在终于铁树开花遇到个喜欢的人,想找个对象,他却不同意,这是得多不孝。

    可谢君兰应该就是憋屈又委屈,心里有种他爸为了别人不要他,不要他们近三十年感情的感觉,

    难受的他却依然咬着牙答应下来,“……知道了。”

    谢拂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要起身回房睡觉。

    却在刚走了几步时被对方喊住。

    “爸!”

    谢拂转身看他,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谢君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大逆不道地问了出来:“爸,您现在这么嫌弃我,不对我好,就不担心等你老了我不孝顺你吗?”

    他想知道,他爸是不是真的彻底不在乎他了,以至于连晚年的生活也不在意。

    谢拂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连自己性向都不敢说,你要是真有那个胆子,我把你扒光了赶出去的时候会记得给你留条毛巾。”

    谢君兰:“…………”

    “毕竟当年捡到你的时候冷就裹着毛巾,怎么捡到你的,就怎么把你丢掉,不过分。”

    谢君兰:“………………”

    当晚,谢君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他爸怎么知道他的事了,以及他不是他爸亲儿子这件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在身体支撑不住的情况下睡过去。

    他本以为知道了这么多事,他和他爸的关系总要别扭一阵。

    然而他确实对他爸小心翼翼,脑子里总想着这件事而导致有些走神。

    他爸却跟无事发生一般,对他该使唤使唤,该怼怼,该嫌弃还是各种嫌弃,和以前变化不大。

    虽然有些心塞,但更多还是心安,他爸这样的表现,就代表他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对,要是他爸真的在意,不可能这么多年半点端倪都没有。

    在谢拂的影响下,谢君兰也开始放下心来,他还是他爸的儿子。

    他说到做到,当真搬回来住,因为谢拂不再催婚,父子俩也不怎么吵架,虽然他日常心塞,但谢君兰还是觉得自己和他爸很亲近。

    唯一有些不高兴的是,他爸现在对他最好的人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个还没追到手的对象。

    面对谢君兰,谢拂就是放养,爱咋咋地,与他无关,面对白榆,谢拂便是各种体贴,不着痕迹的关心,是谢君兰以前都没有的待遇。

    觉得自己爸被抢走了的谢君兰很不爽,但因为谢拂,这种不爽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每次在白榆面前,他都是体贴礼貌且优秀的晚辈。

    一周后,白榆的房子终于布置完成,搬新家的这一天,白榆为了感谢谢拂和谢君兰这段时间帮了他这么多,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白榆的厨艺只能说一般,但现在想请客,未必就要厨艺精湛,外面各种卖的成品菜买回来,一顿饭就差不多了,白榆只要炒两个熟练的热菜就行。

    “谢哥,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真的特别感谢你……还有你儿子。”饭桌上,白榆向谢拂敬酒。

    谢君兰:“……”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中间的停顿,明显他就是被顺带的。

    谢拂微微一笑,“举手之劳,都是邻居,以后互相帮助的地方还多的是。”

    白榆心情轻松不少,真心笑道:“那以后就麻烦多多关照了。”

    小酌两杯,这顿饭结束后,白榆出门送他们,明明就在一个小区,也要送对方下楼。

    谢拂给了谢君兰一个眼神,谢君兰:“……”

    他默默拿起衣服,“白叔,我先回家洗澡,就先走一步了。”

    白榆点头,“那你慢走。”

    谢拂下了楼,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白榆一起,在小区里散步消食。

    这个时间点,外出散步的人还不少,白榆看着其他都是拖家带口,抱着孩子牵着手的人,心中又忍不住有些落寞。

    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又或者是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这个时候,他忽然特别希望有人陪。

    转头一看谢拂,心中又难免羡慕,“谢哥,我看君兰是个好孩子,你平时也别总气他。”

    谢拂看了看他,忽然问:“怎么你比我还像他爸?”

    白榆失笑,“我没那么幸运。”

    他怎么就没在二十年前捡个孩子呢?

    “其实……也未必就没有。”谢拂悠悠道。

    白榆一愣,表情茫然,“啊?”

    他要怎么有运气?时光倒流吗?

    他本来以为谢拂会开个玩笑,万万没想到,对方放的是个大招。

    “如果,你愿意跟我组建家庭,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这样,你不也能拥有同样的幸运的吗?”谢拂一改之前的规规矩矩,直接重拳出击,一步到位,连个缓冲暧昧的时间都没有。

    别说是白榆,就是偷听的谢君兰都震惊在了原地。

    白榆微微瞪着眼睛看着谢拂,夜色下,唯有路灯和月光照映在谢拂脸上,将对方脸上的认真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榆很想以为这是幻觉,道他那依旧灵敏的听力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他也给不出多余的反应,因为他上一次被人表白,已经是十年前,而那些跟他表白的人中,也从没有像谢拂这样直白的。

    见他愣在原地,谢拂也没干等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咱们这个年纪,也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弄虚作假,看对眼就是看对眼,喜欢什么就直接开口,想要什么就去抓住,没必要跟什么小年轻那样闹腾,未来还有多少时间给我们犹豫浪费的?”

    披着虚伪的人皮,他倒也装得有模有样,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像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只想找人搭伙过日子的准老人。

    字字句句都是那样朴实又诚恳。

    “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就是怕吓着你,才想着熟悉了再开口。”

    “我身体健康性格不错,没有负债没有不良习惯,还有个便宜儿子可以让你使唤,你要是觉得我也不错,不如试试?”

    白榆:“……”

    被当做筹码的谢君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8章 拥抱黄昏5

    白榆有些茫然, 也有些无措,还有那后知后觉,愈演愈烈的紧张。

    他眼神不自觉向下, 低头看着地面, 有些不敢与谢拂对视。

    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十年,在这个早就对感情什么的没什么想法年纪, 他竟然还会有这么慌张无措的时候。

    “这……”

    “我……”

    “你……”

    一连几次开口, 却都没能成功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张,比他当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比他第一次工作面试还紧张。

    周围的环境并不安静,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嘈杂, 小区居民的说话声, 孩子的笑闹声,还有各种电子产品里发出的音乐声人声……汇聚在一起, 形成了一张独特的网, 将他和谢拂都笼罩其中。

    白榆没忍住抬头看了谢拂一眼, 不知怎的, 脑海中也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谢拂的时候, 说实话,那时的谢拂给他的第一印象没那么好, 他看上去有点凶,有点威严,还在不认识的情况下直接走过来搭讪, 会让人第一时间心生戒备。

    直到他后来表现出友好的态度, 才让白榆渐渐降低戒备。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刚刚那番话, 此时白榆再次回想起那日, 竟突然觉得那日谢拂走向自己时的目光似乎在发光。

    金色的,明亮的,像是阳光倾落在他眼中,织成一片流光河,浅浅流淌。

    他又迅速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心中纷乱,半晌后,才逐渐稳定情绪。

    “谢哥,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同性?万一我不是呢?”

    他这么说,也就是变相承认了他也喜欢同性。

    谢拂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

    才怪。

    “只是跟我刚刚说的一样,咱们都这个年纪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们跟年轻人一样,犹豫纠结一段时间才试探,试探一段时间再表白,表白不同意再追求,追求一段时间再交往,交往个几年才结婚同居。”

    “真要那么做,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六十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向,也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但这些只要我问你就会知道,省下来的时间,可以让我们多相伴几年。”

    谢拂侃侃而谈,说出去的话虽然简单质朴,却句句落在要点,处处落在实处,既解释了他这么匆忙的原因,又表达了对未来相伴时光的珍惜。

    又正好戳中白榆的心。

    差不多的年纪,谢拂能有的想法,白榆当然也有同样的感受,当人生过半,便会对未来的时间格外珍惜,在这面前,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谢拂说得对,对于他们来说,和年轻人比就是纯浪费,有谢拂看中他,便直接开口,而白榆对谢拂要是完全没感觉,早在谢拂说完第一段话时,就会直接拒绝,毕竟,对他们来说,听完全没可能的人说没必要听的话,也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礼貌,白榆可以听完第一段,但后面的那些就不必了,他更加不会问那一句。

    白榆握了握拳,才发现自己的手中竟有些汗湿,他的紧张可以用几十年的阅历强行压下,可身体却十分诚实。

    “谢谢你,谢哥。”白榆对谢拂笑了笑,“你都这么坦白了,我也不想瞒你。”

    “我觉得你挺好的,但是……但是我们认识太短了,可能见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对方,不是最真实的一面,现在就做决定,还是有的草率,我觉得这样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来这个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才让我更快融入这里,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对这段友情也很重视,所以……要是发展进一步的关系,我觉得应该更谨慎一点。”

    白榆的意思很明确,他珍惜谢拂这个朋友,不愿意因为以后关系处不好而分道扬镳,所以想要彼此更熟悉一点,更了解对方一点,直到确定能够接受更真实的对方,确定未来真的能一起走,才正式在一起。

    这样的回答谢拂并不意外,他们互相有好感,区别只在与白榆没有过往的记忆,不确定那样的好感是否能够持久,能让他们坚持下去相伴永远,才有些踌躇。

    “我能理解,事实上,你能接受,能认真考虑我们未来的可能,我已经很高兴了。”

    “既然你想要加深了解,那以后我经常约你出门,或者吃饭,你可不要拒绝。”

    白榆一笑,“不会,只是也不能总让你请。”

    “没关系。”谢拂摸出手机给他看,“上次砍来的四百还没花,可以请你吃几顿了。”

    白榆莞尔,眼尾的皱纹都在灯光下沾染了一片温柔,看着谢拂的眼中,似乎比之前更亮了。

    明明还没多了解,但白榆却觉得,他似乎比刚刚还要更中意谢拂了,连笑容都比之前更灿烂。

    说的是白榆送谢拂回家,可到了最后,却还是谢拂将白榆送到单元门口。

    再往上,白榆就说什么都不让谢拂去了。

    “谢哥,咱们这样我送你你送我,多客套,让人看了怕不是要笑话,不是说咱们不用像年轻人那样磨蹭吗?那咱们也不用像他们那样黏糊,不如简单干脆一点。”白榆真诚劝道。

    谢拂却不赞同地表示:“这不是黏糊,是关心你,也是舍不得你。”

    白榆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在视线触及的那一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令他又匆匆垂眸,略有些加快的心跳告诉他,原来人对甜言蜜语的喜欢,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

    又或者,是他从前听到的甜言蜜语少,以至于他现在对于这东西并没有太大的抵抗力。

    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时,白榆才被迫回味这今天发生的一切。

    明明只是请谢拂吃饭,谁知后面却发生了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白榆在脑海中回想着谢拂说的那些让人安心的话,字字句句在心头琢磨过一遍,逐渐浮上来的安心和喜悦让他终于渐渐睡去。

    *

    谢拂回到家,打开灯,却见谢君兰正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里,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谢拂皱眉,“怎么连灯都不开?”

    他走近一看,见谢君兰身上依然穿着之前的衣服,挑眉问:“回来这么久,怎么没有洗澡?”

    谢君兰沉默地看着他爸,半晌才微微咬牙道:“……我要是洗了澡,还能听见我爸为了追求对象,还把我当筹码用?”

    谢拂面上没有半点心虚,面对谢君兰质问指责的目光,十分淡定且理所当然道:“除了这一点,你还有其他用处吗?”

    谢君兰:“……”

    他有些恼怒,可面对谢拂的疑问,一时间他竟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只能顽强抵抗道:“我是人,不是工具!”

    “工具人,没问题,你们年轻人不是很喜欢这么说吗?”谢拂一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谢君兰心中竟然生出了一分疑惑,到底谁是年轻人谁是老年人?

    “爸,您别太过分!”他暗暗咬牙道。

    谢君兰觉得自己要是不反抗一下,这个家就彻底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谢拂懒得理他,转身进了浴室,“既然你不洗,那我就先洗了。”

    谢君兰:“……”

    眼睁睁看着他爸进了浴室,谢君兰才终于确定,他爸连跟他吵架都不屑了。

    表面坚强,内心难过的谢君兰大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好拿出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却突然看到两个小时前同事发给他的消息。

    姚苏叶:【学长,伯父的身体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吧?我堂哥有个同学是医生,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找他看看,需要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吗?】

    谢君兰:【谢谢关心,不过我爸情况还好,不用去医院看病。】

    原本以为对方已经睡了,他回了消息就打算退出去,谁知下一刻,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姚苏叶:【那就好,伯父吉人自有天相。】

    姚苏叶:【不过学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谢君兰不说话。

    姚苏叶:【我听说,把不开心的事分享给大家,不开心就会少一点,学长,我不介意帮你承担,真的。】

    谢君兰看着聊天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黑暗让他卸下了白天人前的伪装和心防,还是今晚实在太安静,而他这几天的经历又过于超纲。

    总之,面对对方的关心,谢君兰有一瞬间松懈,没忍住问了一句:【如果……我说如果,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爸不是你爸,而你爸又遇到了一个人,对他比对你还好,你会怎么样?】

    那边姚苏叶沉默了片刻,才发来一条语音。

    姚苏叶:“那得看这是什么频道了。”

    谢君兰:“……?”

    谢君兰:【什么什么频道?】

    姚苏叶的语音继续传来,语速不疾不徐,带着一股让人放松的惬意:“如果是父子虐恋,那接下来就该是父亲与儿子之间道德与欲望的交锋和抗争,理智与爱情的极限拉扯,经过各种纠缠,最终跨越背德感,成功he。”

    谢君兰:“…………”

    什么跟什么……

    想想他跟他爸……

    一瞬间,谢君兰的鸡皮疙瘩就出来了!

    姚苏叶:“如果是真假少爷频道,那你这个真少爷就会找到家人,认祖归宗,得到亲生父母弥补的关心和爱,和新爹旧爹亲亲密密,和和美美,最后大团圆结局。”

    谢君兰:“…………”

    姚苏叶:“如果是替身和白月光的频道,那之后就是你绝情出走,逆袭成功,让你爸追悔莫及,经过一系列火葬场后终于重归于好,成功he。”

    谢君兰已经对自己之前问的问题本身没什么想法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姚苏叶:“为什么都是he或者大团圆结局?”

    现在就算不看电视,不写故事,也该知道,让人印象深刻的,永远是那些虐的情节,结局也是如此。

    姚苏叶又发来一条语音,这回的声音却似乎和刚刚的有些不同,有些轻有些慢,还有些勾人,有些痒。

    “因为……我希望学长永远都是he啊。”

    谢君兰像是被这条语音烫了一下,手机当即落在床上,他慌忙拉过被子盖上头顶,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姚苏叶没再发来消息,而谢君兰也没敢再回,他看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又将那些语音放出来听,听到最后那条时,谢君兰明显感觉被子里温度有些热。

    明明已经是马上入冬的时候,他也没开空调和暖气,但这温度,就是莫名其妙地升高了。

    快要睡的时候,谢君兰才似乎想起来,刚刚忘了问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设想里的儿子就是他自己了?

    还有,又到底为什么他是真少爷?

    *

    这个晚上,睡得最早最好也最安稳的是谢拂,第二天醒来时,谢拂精神满满地在家做好了早饭,并且发消息问白榆要不要吃。

    既然昨晚都那么说了,那这样的邀请,白榆是不会拒绝了。

    白榆上门时,也带了自己在楼下买的油条。

    这东西不健康,但是好吃,尤其是这些年来已经吃习惯了,他们就爱这个味道。

    谢拂都对着白榆带来的油条夸了又夸,倒像是这油条是白榆做的似的,让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爸,您怎么起这么早?”谢君兰穿着睡衣走出来,见到白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白叔。”

    白榆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是君兰啊,过来先吃早饭吧。”

    谢君兰下意识看了他爸一眼,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谢君兰便识相地拒绝道:“不了,您和我爸先吃,我先去洗漱。”

    谢拂看着白榆,给他夹了一筷子家里自己做的泡菜,“不用管他,这么大人了,饭都在锅里,总不至于还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咱们顾好自己就行。”

    白榆闻言也点点头,他看一些视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现状,他们或许帮不了什么,只要不给孩子添麻烦就很好了。

    “谢哥说得对,不过对孩子还是要适当关心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心理上都比较脆弱,还有些矛盾,既不想被父母管着,却又很需要父母的照顾和关心。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要是多关心,他还会不自在。”谢拂看着白榆笑了笑道。

    关心?

    或许梦里有。

    对于小七以外的任何人,谢拂都很吝啬,如果是长辈,他还会做个孝顺晚辈,可既然自己就是长辈,不借着关系压榨还等何时?

    “不说他了,你早饭吃好了吗?待会儿咱们去外面转转,我想买辆车,你可以陪我吗?”

    “买车啊,好啊。”白榆很感兴趣道。

    他自己之前也有一辆代步车,只是因为决定换个城市,车也被他给卖了,那边的房子也卖了,这是不给自己再留恋的余地。

    现在换了个地方,他倒是也有点想买车的想法。

    只是对于买什么还在犹豫。

    他想买个二手的,便宜划算,只是因为没关系,不了解这里的二手车行,担心被坑。

    今天既然有谢拂这个本地人,那他或许也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看中的车。

    然而当白榆跟着谢拂来到目的地时,他却是罕见愣住,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拂正在挑选的车。

    红色绿色蓝色,好几种颜色都很鲜艳,走在街上一眼就能看到。

    包括白榆,从来到这个城市后,也在街上看到过不少,连他们小区外面就停着很多。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这是一辆电三轮的事实。

    宽敞的车厢,宽阔的视野,小巧的车身,节能简约,身形矫健,带你穿过大街小巷,领略城市风光,封闭式电动三轮车,你,值得拥有。

    “你喜欢什么颜色?”谢拂凑到白榆身边问。

    白榆一愣,随后看了谢拂一眼,微微低下头,怎么还问他呢?

    “是你买车,你喜欢什么颜色就买吧。”

    虽然他纠结的并非是车的颜色,而是车本身。

    但……看样子谢拂似乎还挺喜欢这种车?那就买吧。

    “怎么能只由我决定呢,明明你也要坐。”谢拂拉过白榆,让他看清一点。

    “大哥,我家的车质量都是杠杠的,还保修,你要是在我这儿买车,两年内出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我,而且我还可以帮你上牌照。”老板热情地介绍。

    谢拂一边点头,一边问白榆:“你觉得怎么样?”

    既然谢拂让他看,白榆也没有拒绝,便跟老板聊了几句,将这车的优点听完,缺点问完,还说得头头是道。

    那老板连汗都冒出来了,最后不得不老实将这车的情况说出来。

    并且还告诉谢拂,如果他决定买的话,可以给他多送几样配件。

    在谢拂决定给钱的时候,白榆却将他拉到一边,对老板道:“我们今天出门没带钱,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说罢,便拉着谢拂先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谢拂才问白榆:“怎么,不喜欢他们家的?”

    白榆看着谢拂,“买东西怎么能只看一家,当然要货比三家,万一有其他更合适的呢?反正那家店又不会跑路,要是想买,随时可以再来,老板也不会为难来买东西的客人。”

    谢拂点了点头,说他说的有道理,十分听他话的模样。

    这样的态度,仿佛白榆是管家的,而谢拂做什么都要听白榆的一样。

    脑子里闪过这种幻想,白榆当即面上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灿烂,不然怎么能将他的脸都晒热了?

    “现在离中午还早,我们去江边走走。”谢拂带着他走上江边的堤坝。

    看着下面平静的湖水,白榆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江边的方向。

    他指着那里问道:“那里是不是可以钓鱼?”

    白榆想起来了,他来这儿的第一天也来过这儿,还站在这儿往下看过,看到有几个人在哪个地方钓鱼,而谢拂,也是其中一员。

    原来小区那里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仔细看清对方的模样。

    谢拂点点头,“是啊,我家有钓鱼装备,改天我就带你去,我钓鱼技术不错的。”

    白榆看着他,半晌笑道:“谢哥,我发现你还挺谦虚,说自己什么都还不错。”

    他这么说,谢拂却听得出他是在打趣,谢拂表面谦虚,实际上半点也不谦虚,他说他什么地方都不错,却从来没说过他哪里有差的地方,大概在谢拂自己眼里,他就没有差的地方。

    谢拂闻言也面不改色,认真看着白榆问:“那你觉得我有哪些地方还不够?需要进步的?”

    白榆同样认真地看着谢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装模作样道:“我觉得你年龄还挺有改进余地的。”

    谢拂:“………………”

    白榆笑了笑,“你看,我今年四十八岁,谢哥你多大?”

    谢拂:“………………”

    谢拂:“…………五十六。”

    白榆:“你今年五十六,虽然咱们看上去年龄差不多,但实际上你还比我大上整整八岁,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小学都还没毕业吧?”

    谢拂:“………………”

    原主上过大学吗?别说大学了,中学有没有上完都不一定,谢拂认真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却知道,不是自己想不起来,而是不愿意想起来毕竟原主就算上了中学,那学历也完全不能和对方比。

    很好,现在又有了一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却完全没有改进的余地。

    和年龄一样,都是除非时光倒流,否则都不能解决的问题。

    不,年龄这一条更绝,就算时间倒流都没用。

    谢拂微微皱眉,过去他们并非是没有年龄差很大的时候。

    但这种事就是这样,双方不计较的时候,年龄差再大都没问题,当有人计较起来,仅仅是八岁也能拿来说事。

    可……看着白榆笑着的模样,他又觉得说说年龄这事,不算什么了。

    “不过,只要不在意,任何事都不是问题。”白榆收敛了笑容,却没收敛眉眼见的温柔。

    “谢哥,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希望自己样样都要最好?样样都要让人看得上眼?”不说是样样,但至少谢拂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都是这样。

    “但其实不需要的。”

    他看着谢拂,眸光明亮,声音如水,缓缓流淌进人心里。

    “就算你没那么好,没那么完美,有很多缺点,也没关系。”

    只要我喜欢。

    因为我……也挺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9章 拥抱黄昏6

    两天后, 谢拂在一家比较优惠的店里买下了一辆电三轮,上完牌照后,他便开着车到小区外面, 等着白榆出来。

    这里停着好几辆差不多的车, 都是拉人的。

    谢拂等人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走过来,“师傅, 去崇明小学。”

    说着就要上车。

    谢拂及时出声道:“抱歉, 我在等人,已经有人了。”

    那女人点点头, “这样啊, 打扰了。”说罢, 便带着孩子去前面的车上。

    直到那辆车离开, 谢拂又等了几分钟,才等到终于赶来的白榆。

    他下来后首先打量了一圈这辆新车。

    蓝色的车处处都很新, 有些不那么好的配件谢拂还专门换过和加固过。

    此时看上去明显要比其他车更吸引人。

    也难怪刚刚那个女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拂这辆车。

    “谢哥, 这车挺气派啊, 你以后也要拉人赚钱吗?”白榆坐上车后一边关门一边笑道。

    谢拂开动车子, 车内传来对方的声音, “无聊没事做的时候可以开一开始。”

    这一片最便利的交通非电三轮莫属,开车来的一天下来少说也有几十块甚至不止, 开这个的大多是中老年,作为中老年其中之一,谢拂开这个也不算抢别人饭碗。

    白榆认真道:“别说, 开这个还挺轻松的, 也没什么门槛。”

    像路边摊, 看上去不起眼, 但是人家赚的说不定比那些正经公司上班的都多,工作弹性也很大。

    “其他时候可以开,但是夏天就算了,夏天多热,还是在家吹空调凉快。”白榆想了想说。

    谢拂声音温和,“都听你的。”

    白榆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又听他的了呢,他明明只是随便建议一下。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出现在超市里,一人推着一辆购物车逛起商场来。

    谢拂路过床上用品区时没走了,拉着白榆在里面看了起来。

    “我看你家买的那个四件套不够暖和,是春秋时候用的,还是买加绒的,冬天睡着才舒服。”

    “你看这一套怎么样?”谢拂摸上一床深紫色的毛绒四件套,示意白榆看过来。

    白榆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摸起来是很舒服。”

    “但是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超市售货员走过来介绍道:“这个还有其他颜色,白色米色红色还有蓝色。”

    白榆看了看,却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他拉着谢拂走,等走出床上用品区,谢拂才问:“怎么了?不喜欢?”

    应该不是觉得贵,一百多的床上四件套,其实算便宜了。

    白榆见他是真想知道,犹豫了一下才低头小声说了句:“太花了。”

    看上去就是老年人会喜欢的。

    虽然已经这个年纪,但是白榆仍不想承认自己老了,因此就算是本身对那样的花团锦簇的图案没什么排斥的地方,但他依然避免自己的审美朝着中老年靠拢。

    他不要。

    谢拂见状多少猜出一些他的心思,不由多看了几眼。

    “有人之前还在说我好面子,处处都要最好的。”

    “现在他自己竟也不愿意接受现实。”

    白榆:“……”

    他抿唇,“不能接受什么现实?在变老哦?谢哥,你可是要知道,无论我多少岁,你可都是要比我老八岁。”

    明明可以说大的地方,他非要说成了老。

    “嗯,我老了。”谢拂坦然承认,白榆一噎,方才他的话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也让人有些无语。

    他怎么好像变幼稚了?竟然故意气对方。

    “对不起,谢哥,我不是故意说你老的。”白榆微微叹气,为自己竟然变得幼稚的行为。

    谢拂毫不介意,“没关系,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竟然反过来安慰白榆,“能看出来,你很在意年龄。”

    他们上回在江边聊天,白榆第一说的也是年龄,看来这件事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白榆低头沉默了片刻,直到购物车差点撞到货架上,还好谢拂及时拉住。

    “我之前在大城市上班,少说也算是个高管,虽然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公司,但是薪酬也很乐观,我在那家公司做了好多年,原本以为可以干到退休……”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结果疫情来了,公司没抗住,我也被迫提前退休。”

    “后来接手我们公司的老板也没吝啬,给的钱不少,但是也有其他人被留了下来,或者被吸纳入其他分公司或者部门工作。”

    “被辞退的都是些残次品。”

    而白榆作为残次品中的一员,难免对自己成为残次品的原因“年龄”有些难以释怀。

    提前十几年退休,他也知道自己在大城市里找不到什么工作,想着存款吃利息也够他用后半辈子,便干脆认命地来这个小城市提前养老。

    但有人是真心想养老,有人只是被迫养老,心情当然不一样。

    “这几年大环境就是这样,都不好过。”谢拂想了想道,“人才市场也是一样,因为年龄而事业受阻的人数不胜数,你也用不着想太多。”

    话虽如此,但是白榆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失业后遗症,整个人就是喜欢自己为难自己,明明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却还是忍不住不高兴。

    不过,自从来这个城市,认识谢拂后,他觉得自己好多了。

    有人陪有人说话,生活不再是无趣的工作,开始变得有各种色彩。

    他头一次觉得,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的背景乐也挺好听的。

    “你还想找工作吗?”谢拂问。

    以白榆的年龄,想找工作不是没有,只是想要找那种坐办公室的体面工作有点难。

    白榆摇摇头,“不了。”

    “我现在觉得在这儿养老也挺不错的,闲了找人喝茶打麻将,在家闷了可以借你的车出去兜风顺便赚钱,谢哥,你不会介意吧?”白榆微笑转头,看着谢拂问。

    “当然不会,这车本来就是买来一起用的。”谢拂十分坦然道。

    白榆迅速看了他一眼,对上谢拂温和包容的目光,不由转开了视线。

    明明不是什么年轻人,但这种心动的感觉,似乎不分年龄。

    明明说好的要更加了解才决定接不接受,他怎么现在就开始觉得这了解期是在浪费时间了呢?

    谢拂推着购物车来到蔬菜区,“今天多买些菜,我回家做,你来我家吃饭。”

    “好啊。”白榆没有半点扭捏,直接应下。

    他们回去后,白榆先把自己买的东西提回家,然后才去了谢拂家。

    谢拂给他开门的时候,便拉着他在门口摆弄。

    “给你录入一个指纹,以后你就不用我在,可以直接来我家。”谢拂拉着他在门锁上录入了指纹。

    这让白榆心念一动,忽然也想把自己家门锁换成指纹锁,好让他也能在之后的某一天拉着谢拂上门时,大方地说给他录入指纹。

    “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白榆做不到别人在厨房里忙碌,自己却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无所事事,便要来帮谢拂的忙。

    谢拂欣然接受,能在厨房看到对方的身影,当然要比对方在客厅,自己看不见更好。

    “爸,我回来了。”谢君兰开门,拿出一双客人用的拖鞋给身后的人,“屋里冷,穿毛拖鞋更暖和。”

    “谢谢学长!”姚苏叶甜甜一笑。

    “爸,这是我公司同事,叫姚苏叶,今天请他回家吃饭。”谢君兰抽了下眼皮,掩下那并不明显的心虚。

    姚苏叶是他见这段时间自己在家越来越透明后,拉回家来刷存在感的。

    有客人在,他爸总不至于就只注意着白榆。

    虽然他现在已经接受这两人的事,但是为此他就要彻底丧失在家的地位,他不允许。

    该争的还是得争。

    谢拂看了他一眼,令谢君兰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挡住自己的眼神。

    “来者是客,小姚坐下吧。”

    说着又将白榆往外推,“你去招待招待,记得把电视打开。”

    招待两个字在白榆心头划过一圈,他不由下意识抿唇道:“那你呢?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谁说我一个人了,这不是还有个工具人吗?”

    工具人谢君兰:“…………”

    谢拂:“去吧去吧,厨房这么小,也站不下这么多人。”

    白榆只好听话地出去,招待姚苏叶喝茶吃糖。

    “小姚喝茶,他们一会儿就做好了。”

    “谢谢叔叔。”姚苏叶乖巧接下,并且热情地跟白榆聊了起来。“叔叔,你泡茶的动作好娴熟,泡的茶也很好喝,您一定是位品茶高手吧?”

    白榆闻言笑笑,“高手没有,只是以前泡过许多年,勉强有些心得,你要是喜欢,我教你。”

    姚苏叶眨了下眼睛,高兴地看着他,“谢谢叔叔!”

    今天这一顿饭,可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求来的,本来只是想混个脸熟,跟谢伯父刷刷关系。

    谁知道收获竟然出乎意料的多。

    原以为是难以攻略的谢伯父是个大难关,谁知道人家本身就很潮,自己就是同性恋,甚至还找了男的对象,学长之前接的电话竟然就是说的他爸,而且电话里的那些事竟然都是真的!

    刚刚和谢伯父对视的那一眼,他就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比起他爸,学长真是……好乖啊。

    谢拂看透的何止是姚苏叶,在跟谢君兰说了两句话,就明白这小子今天不是带姚苏叶见什么家长的,就是普通的请同事来家里吃顿饭。

    但好端端的请吃饭怎么就请到家里?是食堂不够便利,还是外面餐厅的饭菜不够美味?

    都不是。

    谢拂看了一眼默默洗菜的谢君兰,心中了然,这小子就是故意来给他找麻烦的。

    原主养的便宜儿子跟原主过得不顺心,在他这儿也是处处添堵。

    除了能拿来讨小七欢心外,还真没别的用处。

    “将肉剁碎。”谢拂拿出两坨肉,指挥谢君兰干活。

    谢君兰沉默片刻:“……爸,别以为我忘了,家里明明有绞肉机。”

    根本用不着他剁肉。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绞肉机坏了。”

    谢君兰抿唇,“我下楼去买。”

    谢拂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自己剁的更香更入味更有口感。”

    他扬头看他,满脸写着你剁不剁?

    谢君兰:“…………”

    最终,厨房里还是响起了密集的剁肉声,当谢君兰不情不愿地将这些肉剁得让谢拂满意,他这双手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等肉剁完,他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厨房。

    “我去一趟洗手间。”

    白榆见状,起身来了厨房,“还要忙很久吗?”

    谢拂将菜盛起来,“不用,已经可以吃了,这汤还要煮一会儿。”

    “我帮你。”白榆帮忙盛饭端菜。

    姚苏叶想了想,觉得比起自己帮忙,这二位可能更喜欢二人世界,便识趣地没去打扰他。

    而此时,谢君兰正在厕所经历自己一生中重大社死事件之一。

    他……厕所没纸了!

    而现在外面客厅里一个是最近越来越嫌弃他的老爸,一个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他爸的对象,还有一个他请来的公司同事。

    这几人,谁给他送纸才更合适?

    最终,碍于面子,谢君兰在经过重重纠结下,还是给他爸发了消息。

    谢拂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过来一看,心中有一瞬间无语。

    “怎么了?”白榆问。

    谢拂摇摇头:“没什么。”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纸在抽屉里。”

    谢君兰在敲门声响起时心跳重了一下。

    然而面对谢拂的话,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开口,也不得不出声道:“没有。”

    “有,我今天新买的湿巾。”

    谢君兰:“……”

    谢拂回到桌上,虽然刚刚的对话很简短,但已经足够让另外两个人听出前因后果。

    白榆想了想,还是好心为谢君兰解释了一句,“现在就是什么东西都更新换代,一不小心就会受到新产品的伤害。”

    姚苏叶也附和点头,乖巧的模样和他的外表很合拍,“叔叔说的是,以后一定向伯父叔叔学习。”

    虽然他可以在其他地方和学长同甘共苦,但这种时候……emmmm还是算了吧。

    姚苏叶决定到了公司自己一定要给学长更多关怀,让他离不开自己的甜言蜜语和温柔鼓励,相信在他的陪伴下,学长一定会释然的。

    午饭后,两个年轻人回了公司上班,留下谢拂和白榆在家中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四点过时,谢拂带着白榆在棋牌室玩。

    白榆不是本地人,虽然麻将这种国粹在全国都有,但是不同的地点在规则上还是有区别。

    等谢拂带着白榆熟悉了几局,白榆很快便上手,两人就两个人,竟也玩得津津有味,半点也不无聊。

    白榆又问过谢拂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来,只是谢拂却拒绝了。

    “这个点,他们可能都去钓鱼了。”

    “咱们也可以去啊,你之前不也说要带我去钓鱼吗?”白榆感兴趣道。

    谢拂:“……改天吧。”

    “为什么要改天啊?”白榆好笑问。

    说着他又渐渐低下头,“是不是我们暂时还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不愿意带我认识你的那些朋友?”

    “当然不是。”

    那些塑料朋友算什么。

    “那是为什么?”白榆歪头看他,片刻后,又笑得眉眼弯弯。

    “还是说,谢哥对自己不够自信,担心我会被其他老头给拐走?”

    谢拂不满道:“你真觉得他们会比我更好?”

    说这话时,言语间尽是自信。

    丝毫没有谦虚的模样。

    白榆:“不觉得啊。”

    谢拂没来得及点头表示满意,便又听他道:“可是正如我之前跟谢哥说的那样,这好与不好,优秀与否,可不是选择的唯一标准。”

    “就像我能接受谢哥你的一些缺点一样,也能接受其他人的缺点,毕竟这世上又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而看不看中,只要有眼缘和感觉就够了。”

    谢拂抿唇,盯着白榆的笑容心有些痒。

    尽管知道这人不可能喜欢别人,这话就是故意说出来逗他的,但听他这么说,谢拂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有很多很多缺点。

    自私,冷漠,不近人情,缺乏同理心,看不重要的人事物跟看路边的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

    他比一般人还要不完美。

    正因为不完美,才更想将自己好的一面显示出来,借此掩盖不好的那些。

    许是他沉默得有些久,白榆从刚刚的玩笑淡定到这时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收敛笑容,试探问道:“谢哥,你生气了?”

    谢拂抿唇:“……没有。”

    白榆眉眼弯弯,“我刚刚开玩笑的。”

    “我知道。”谢拂依旧言简意赅。

    见他比之前更沉默,低头看着桌面,甚至想以看手机来掩饰情绪,

    白榆心中难免有些后悔,他明知道这人有top癌,不愿意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展示给他,却偏偏还那么说,戳到对方的心了。

    “对不起谢哥,我真的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有很多别人都没有的优点。”

    谢拂微微抬头,似乎正等着他说自己有什么优点。

    白榆心中微微一松,随后又是一笑,不知道他是不是无形之中滤镜太重,总觉得这人就算是在生气不高兴时,也是让人觉得可爱的,有些移不开眼。

    他想了想认真道:“你很热情,待人很友善,我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你却很认真地帮我适应环境,让我少走不少弯路。”

    假的,他根本就是知道他是小七,才刻意接近,还在对方心防松懈时趁虚而入,轻轻松松和刚来这里的白榆成了朋友。

    谢拂这么想着,唇边却微微有了些许弧度,似乎因为白榆的话,他的心情一下子不错起来。

    白榆见状再接再厉,“还有你人品很好,在自己穷困的时候都愿意收养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还将对方养得这么优秀,你很了不起。”

    白榆说得无比认真,他自己就是家里孩子多,养不了,从小就被送给了一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养父母对他很好,一家人也很幸福,只是好景不长,养父母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人到中年还外出打工,结果遇上意外,两人都没了命。

    失去父母的他又被迫回到亲生父母家庭,但他们对他很不好,愿意留下他也是因为他八九岁了,在家可以干不少活。

    在那个家里,白榆每天都盼望着长大,等长成大人,他就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受制于人。

    为此他才努力学习,争取考出去,去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白榆对血缘亲情没什么好感,反而是对谢拂这样收养的行为很有感触,也因此滤镜很厚。

    谢拂:“……”

    他想了想自己对谢君兰的各种看不上眼,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借着原主的行为来白榆面前博取好感,于是他选择沉默。

    “还有……”

    白榆说着还看向谢拂,唇边挂着的那抹微笑让窗外倾洒进来的夕阳都显得格外明媚温暖。

    “还有你坦然又勇敢。”

    “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并且在我都没什么表示时,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且坦诚又体贴,愿意给我时间。

    “不被世俗、年龄、外界的眼光和声音所裹挟,不畏惧一切困难,愿意直面接受自己的老去,不曾对时光贪恋。”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如你的地方。”

    白榆认真地看着谢拂:“你让我敬佩……”

    和谢拂对视,那双沉静温润的目光中忽然绽放出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拥有的金芒,仿佛岁月赠予的光环,在谢拂身上出现,又映射入白榆眼中。

    “……又喜欢。”

    时光骤静,静得只能听到白榆的声音。

    “谢哥,今天夕阳美不美?”他笑容款款,“我们一起看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0章 拥抱黄昏7

    白榆上前轻轻拥住谢拂, 在这窗外倾洒来的夕阳中,也不知是他们拥抱住了夕阳,还是夕阳拥抱了他们。

    但这段灿烂的余晖, 此刻正在他们怀中。

    “谢拂。”

    谢拂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

    “嗯。”

    他淡淡应道。

    “过去几十年, 我从未产生过和谁共度的想法,说来不让你笑话,我很想找一个这样的人……真的很想。”

    “可直到这么久, 直到从风华正茂到人间忽晚, 山河已秋,都不曾遇到过。”

    白榆望着窗外夕阳, 回首过去, 总觉得从前几十年的记忆, 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不高兴的,不好的渐渐淡去, 只留下那些高兴的, 愉快的, 哪怕是简简单单喝了一杯喜欢的茶, 也让他的精神格外愉悦。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 但他此时的心情确实格外的好,仿佛将过去几十年的无数欢喜都放在了今天, 放在了此刻。

    仿佛……他拥住了整个世界,拥住了过去和未来的无数岁月。

    “……可现在有了。”

    现在有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之前你的邀请,我答应了。”

    白榆微微一笑, “那我现在邀请你一起赏夕阳, 你答应吗?”

    山河已秋, 心未秋。

    只要遇到对的那个人, 纵使人生如瞬,也不曾迟。

    谢拂的回答是牵住他的手。

    并不细腻,也不柔软的手牵住他,传来浅浅的温度,仿佛融的不是温度,是血液。

    仅仅是这样简简单单,代表着应允的回应,却像是一场日升月落,岁月轮转后的圆满。

    “我的荣幸。”

    幸而有你。

    *

    正如谢拂曾经所说,于他们而言,并不需要太久的相处,也不需要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和经历,仅仅是觉得他对,那就对了。

    既然已经在一起,那再分居便不合适,于是,在第二天,谢拂便悄无声息搬到了白榆家。

    至于为什么不是白榆搬到谢拂家里……这还需要说吗?那么闪一个电灯泡,谢拂早就想甩掉了,只是苦于之前没有合适的理由,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人踹开,谢拂是一点也不想再在那里住下去。

    反正白榆也很欢迎他过去住。

    于是,等到谢君兰发现谢拂已经搬家了,已经是一个星期后,这一个星期他一直在加班赶工作,早出晚归,也没回家吃饭,甚至有时候还住在公司,一直没见到谢拂他并没有奇怪。

    可当他工作结束,回家却还没见到人,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他终于拨通了谢拂的电话,关心道:“爸,你怎么不在家呢?”

    阳台上晾着谢拂房间的四件套,洗了,床上却没铺新的,谢君兰就算是再粗心,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他的不对不能有任何作用,谢拂直接坦荡地告诉他:“我搬家了。”

    谢君兰:“……”

    谢拂:“家里的房子你随便住,给我打理好就行。”

    谢君兰:“……”

    谢拂:“在家自己管饭,别来找我,也别指望我给你做饭。”

    谢君兰:“……”

    谢拂:“你白叔还挺喜欢你的,有空可以来献殷……表示一下孝心,其他就不用来了。”

    谢君兰:“……”

    谢拂:“嗯,暂时就这样,我还要和你白叔看电影,不说了。”

    谢君兰看着被无情挂断的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果然他已经失宠了是吧?

    如果不是他爸需要他来讨白叔欢心,之前也根本不会容忍他对吧?

    从前一直觉得单身好,单身才是王道的谢君兰,被他爸气到现在很想直接找个对象,跟他爸展示一下,他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

    正如谢拂电话里说的那样,他和白榆正在电影院,只是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电影没什么可看性,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去说是做点在一起后应该做的事。

    用白榆的话来说,他们虽然速度比别人快,但步骤不能比别人少,别人做过的,他们也要体验一遍。

    老天爷已经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要是还不抓紧现在的时间尾巴,那岂不是浪费?

    只是他们真的对电影不感兴趣,全程看下来,剧情基本没有入眼,反而还不如买的那两杯奶茶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老了,饮食口味有了变化,从前白榆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现在却越来越喜欢吃甜的。

    谢拂没喝完的那半杯,也被他喝完了。

    “你喜欢甜的吗?”白榆问他。

    谢拂却只说:“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样,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不喝。

    “那我帮你喝了。”白榆愉快地帮他解决掉剩下的半杯。

    眉眼微弯,在电影屏幕照过来的微光下,更显柔和。

    谢拂眉心不自觉松了松。

    忽然觉得那齁甜的奶茶也没那么甜了。

    总有比它还要甜的东西,令他甘之如饴。

    走在商场,路过不少年轻的小男生,小姑娘,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他们拉着喜欢的人的手,在花花世界中穿行而过,有一瞬间,白榆也……

    也……

    也想什么?

    手心传来的温度告诉了他,他也想,将这样的喜悦,跟人分享。

    白榆侧头看向面不改色的谢拂,更加觉得对方的坦然和勇敢令人钦佩。

    “谢哥,你……”

    他其实是想问的,但他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好问的,早在之前他就说过,也知道,谢拂什么也不惧,什么也不怕。

    想黄昏落日,古往今来被无数人遗憾,可它却仍旧任性,我行我素,从不为任何事物改变,奔赴向夜晚,从夕阳化为朝阳。

    “那边有个卖饼的小摊,他的肉饼外面酥脆里面软嫩,味道很香。”

    谢拂拉着他换了个方向,要带他去那个小摊。

    靠近那小摊,就能闻到肉饼的香味,白榆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将它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谢拂。

    鲜香扑鼻,让白榆趁着还没走,又买了一个。

    他看了看两人一人一半,又看了看另一个完整的,感叹道:“早知道就不分了,直接买两个。”

    谢拂微微一笑,“可我觉得分了吃更香。”

    白榆看了看他,转开头去,认真看路,却依旧能从侧面看见他微勾的唇角。

    “我也觉得。”

    *

    谢拂搬家的事除了谢君兰没告诉任何人,但他也没隐瞒谁,很快,小区里那些认识他的熟人就陆陆续续看见他进出都不是原来的单元楼,每每都会顺便问一句,他怎么在别的楼?

    谢拂都会坦然回应,“我搬家了,现在跟我对象一起住。”

    他说这话时虽然没有笑,整个人却也是放松的状态,明显心情不错。

    而那些问到的人都会诧异一问:“你有对象了?什么人啊?”

    这时,谢拂便会将白榆的信息简单说上一番。

    他是在隐晦地秀,展现两人的关系有多好,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感情很好。

    然而有不少人却用奇怪的,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让谢拂一时莫名。

    还是有一回遇到了老贾,才从对方的笑话中知道了真相。

    如果是以前,谢拂说自己找到对象,别人肯定羡慕祝福,可偏偏前段时间他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而是捡来的,这件事在小区里传遍了,不少人都知道。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谢拂找了个对象,还直接搬到对象家里,连儿子房子都不要了。

    两件事单独看,都问题不大,可偏偏它们相隔时间不久,紧挨着,这让听到消息的众人难免多想。

    在他们的想象中,谢拂的儿子见谢拂老了,便对他不好,表面孝顺,私底下怎么样谁知道呢。

    而谢拂也难以忍受,才将儿子不是亲生的说出来威胁对方,企图让别人指责谢君兰,只是收效甚微,甚至还进一步得罪了便宜儿子,。

    在家里彻底待不下去,谢拂不得不找个对象,给在家住不下去的自己找个住处。

    谢拂:“……”

    这前因后果竟然还挺完整,甚至有理有据,毕竟在谢拂开之前,谢君兰就搬出去了,还不怎么回家,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不孝顺的表现,毕竟在老人眼中,最孝顺的人不是给钱最多的,而是最常回家来陪伴他们的人。

    谢君兰之前的行为确实让人诟病。

    而巧合的是,在谢拂来了之后,曝光了谢君兰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后,谢君兰又搬回来了,这就是掩人耳目!

    他可能表面孝顺,实际在家作威作福,否则以谢拂曾经那么疼儿子的人,现在怎么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所以谢拂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勾搭上刚刚搬过来,看上去还小有存款的白榆,毕竟从前谢拂也没说过自己是同性恋,这都是他儿子不孝顺后才说的。

    听完了前因后果,谢拂罕见地沉默了,并且心中难得对谢君兰产生了些许同情。

    毕竟整件事情中,他最冤枉。

    被谢拂踹开,还莫名背锅,成了其他人眼中的不孝子。

    也就是现在人喜欢做面子工程,而且城里人不爱管闲事,但凡是在村里,这会儿谢君兰已经被七大姑八大姨找上门了。

    “喂,你快跟我说说,君兰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不孝顺你?”老贾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虽然关心老友,但是吃瓜也是他的本命活啊,怎么可能忍得住。

    谢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接济我?”

    老贾当即捂住自己的口袋,“你想都别想!我的钱都是给自己和刘姐用的,你摸不着。”

    谢拂挑眉,淡淡哦了一声,随后却道:“可我怎么看着,你根本没有给她花钱的机会?”

    成了对象才有机会,现在这老贾明显还没上位成功,而且以刘姐在小区里的受欢迎程度,他的上位之路必定艰难,且遥遥无期。

    老贾:“…………”

    扎心了。

    这老家伙最近心情好,也越来越不做人了,根本不说人话。

    可偏偏他的那些不是人话的话,说的还是事实。

    他气恼地指责道:“我好心关心你,担心你无家可归,你竟然这么说我,老谢,做人可不能你这样啊,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谢拂懒得理他,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八卦。

    以这人的性子,说不定在背后还说过他的酸话。

    什么他一把年纪人家肯定看不上,什么这么老还找对象,为老不尊,诸如此类,肯定没少。

    也就是懒得和他计较。

    “那个广场舞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说我要是让刘姐输了可怎么办啊?她之后还会不会理我?”老贾这时才想起正事,紧张地问谢拂。

    他觉得谢拂比自己聪明,明明没跟那个姓白的认识多久,却这么快就和对方在一起了,一定有他的本事,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谢拂闻言,看了看他矮胖的身材。

    “现在减肥不可能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跳好舞,尽力而为,争取不要输。”

    说的废话,毕竟就算他不说,现在老贾也不可能不尽全力。

    这可是好不容易找来的能够拉进和刘姐关系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谢拂为什么说废话,那当然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说的啊!

    以老贾的条件,和其他竞争者根本没什么竞争性,唯一有用的就是真心,认真又努力,或许才有可能打动对方,至于其他,老贾也根本没有。

    就连谢拂都还有个便宜儿子的优势,但他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老贾曾经也结过婚生过孩子,可惜他青年丧妻,中年丧女,现在人都老了,倒成了孤儿。

    谢拂的废话落在老贾耳朵里,却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记强心针,他顿时有勇气了,笑呵呵地对谢拂道:“老谢,谢谢你,这回要是能成,我请你吃喜糖喝喜酒!”

    说罢快步跑了,看样子是去找刘姐,说不定还用练习为借口,争取和对方多相处一会儿,找机会跟对方嘘寒问暖。

    谢拂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喜酒?喜糖?

    他怀着心事回家,见白榆正在阳台摆弄他们新买回来的盆栽和多肉,甚至还拿着着养花的书在学习怎么养。

    见他回来,便转头对谢拂笑了笑,“回来了?”

    谢拂点点头,“嗯。”

    白榆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愣。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也没认识多久,可就像他神奇地和对方走到一起一样,他同样神奇地能够听出谢拂说话的情绪。

    比如现在,谢拂就似乎有些低落,远没有出门时的高兴。

    他放下书,走进客厅,“外面冷吧?先喝杯热水。”

    他把谢拂的保温杯打开,将里面的热水倒了一杯,里面还飘着两颗枸杞。

    谢拂:“……”

    白榆最近总在公众号上看各种养生的文章,从前对枸杞泡水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只喝茶,现在倒是将它每天备着,茶都成了次要的。

    “刚刚遇到谁了?让你挖的土呢?”白榆在谢拂身边看了看。

    谢拂:“……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在网上买那种有机土和肥料,种起菜来更有效。”

    其实是忘了。

    本来白榆让他去外面挖点土回来,结果中途遇到老贾,聊着聊着就忘了。

    原本谢拂不觉得这具身体对自己有多少影响,现在看来也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过想想现在多少年轻人都是忘性大,他这样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还摸出手机,给白榆搜索有机土和肥料的商品。

    两人挑了一会儿,下单后,白榆才问:“你还没说,刚刚遇到谁了呢。”

    “你认识,老贾,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白榆关心道。

    “他好得很。”还正琢磨着追人呢。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谢拂沉默片刻,才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都还没请人吃饭呢。”

    吃什么?

    白榆下意识想问,然而对上谢拂的目光,他突然福至心灵,一瞬间和谢拂心意相通,理解了对方的话。

    他心中移动,眼尾浮现出笑纹。

    “谢哥,你还想请人吃喜酒?”

    谢拂转开眼,“倒也不能算,又没有婚礼,算什么喜酒。”

    白榆继续听着,果然……

    “但是请人吃饭总是要的,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现在知道的差不多了,但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白榆倒是不反对,毕竟如果是熟人的话,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他之前从没想过。

    既然谢拂想要,那便答应他就是了。

    至于名声和眼光?

    他曾经不能不在意的,跟谢拂相比,倒也无足轻重了。

    “那你想想要请谁,问问他们来不来,我到时候在饭店里订好菜,让人送过来。”

    他做的饭一般,谢拂做的倒是好吃,但是那么多人的份量,做起来也辛苦,不如直接从外面买,用纸盒,吃了也不用洗碗。

    “我问问他们。”谢拂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指腹在屏幕上滑动,忽然在看到谢君兰的名字时顿了顿。

    谢拂回想起今天白天听到的那些八卦,心中微动,那已经散得差不多的愧疚情绪在这名字的提醒下,死而复生了一丝。

    谢拂点开对话框,给对方发了个红包。

    很快,谢君兰就发了个“?”过来。

    接着还发了好几个小黄人表情头,震惊惊恐冷汗不断,显示着对方惊诧的心情。

    另一边,谢君兰拿着手机看得认真专注,表情不变,心中却茫然。

    他爸没事吧?

    该不会一天没见就生病了吧?

    竟然破天荒给他发红包?!

    数数自己都多久没收到对方的红包了,好像从两个月前他过生日他爸发过以外,之后就没有过了。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他转头问了下同事,“今天过节吗?”

    同事茫然摇头,“没啊,而且咱们过节也不放假,想什么呢。”

    谢君兰看着手机的目光却更疑惑了,甚至还隐隐蹙眉。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表情,手指敲击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过两天我和你白叔要请客吃饭,还请喝酒请吃糖,不止有你,到时候你懂的。】

    谢君兰:【………………】

    他爸还能说得再明显一点吗?

    什么喝酒也就算了,吃糖?吃哪门子的糖。

    除了他和白榆的事,也没有其他糖可以给他们吃了。

    而谢君兰虽然是儿子,但谢拂明显也将他算在了客人那一边,而且他和其他客人还不一样,其他人都可以空着手上门,专门来吃就行了。

    他上门却还要自带红包。

    他就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爸。

    好吧,在有了对象的爸爸眼里,大概他这个儿子已经无了。

    谢君兰以为这就是最惨的事了,然而后来事实告诉他,他还可以更惨。

    当他在谢拂请客那天,带着礼物和红包上门时,已经到了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谢君兰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紧,顿感不妙。

    他怎么就忘了,他爸请客吃饭,请来的都是他爸的朋友,他爸的朋友,不就是他的长辈?

    面对这么多人,谢君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了一路的叔叔阿姨。

    为了转移话题,他当即将目光转向他爸,“爸,我带了酒,你给叔叔阿姨们倒上,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往谢拂手里塞了酒,他匆匆逃去了洗手间。

    谢君兰给自己抹了把汗,明白自己哪里是来做客的,分明是来当孙子的。

    当他磨蹭够了时间,听着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才瞅准时机出去。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起眼,谁知刚坐下,就有人将话头对准他。

    “君兰啊,你爸养你不容易,我看你这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可别像别人说的那样,忘恩负义,不孝你爸m……哦,你没妈,那就是两个爸,可别不孝!”

    那人明显有些醉了,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刚刚说话绝对不会带上白榆,毕竟世情如此,谢君兰要赡养谢拂,却不必多管白榆。

    虽然他也不可能不管就是了。

    但,现在问题不是白榆,而是……他什么时候不孝了?

    别人又是怎么说他的?

    狐疑的目光转向谢拂,谢拂假装没看见,招呼其他人吃饭。

    谢君兰也不是不认识小区里的人,总有关系不错的,在他的追问下,很快得到了答案,令人心梗的答案。

    忽然,他似乎就明白了谢拂那个莫名其妙的红包的意义。

    同时也明白自己到底吃了多大亏。

    想想自己刚刚送的红包……

    他没忍住,给谢拂发了条消息。

    谢拂听见声音拿起来一看,便见身边低头装作淡定的便宜儿子发来的吐血表情包。

    【爸,您可真会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1章 拥抱黄昏8

    深冬悄然而至, 夜里白雪星星点点,无声降临,却又无声离去, 晨光起时, 仅能看见些许痕迹。

    谢拂起床拉开窗帘,仅仅看了一眼窗外残存的雪景,便毫不犹豫收回视线, 似对这难得的景色毫不留恋。

    “几点了?”

    谢拂回身给白榆拿衣服, “才八点,还早。”

    再早也要吃早饭, 白榆穿好衣服, 准备跟谢拂一起下楼, 到了楼下, 他才看见昨夜下的雪。

    他表情微讶,似乎没见过眼前情景。

    “终于下雪了, 我还以为这个冬天不会下了。”

    谢拂给他整理了一下围巾,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这里是南方啊!”白榆笑, “印象里就是这样。”

    “南方也有雪的, 而且也很美,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旅游。”谢拂眉目温和。

    “还是不要了。”白榆摇摇头,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要看什么景色都可以,外出又不安全。”

    年纪大了, 求的是一个安稳, 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谢拂想到什么, 忽然道:“我看网上有什么投影, 夜空星海雪景都有,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改天把它改成影音室,还可以把我原来那儿的麻将桌搬来,白天是棋牌室,晚上看电影。”

    白榆想了想,竟也觉得不错,他觉得谢拂在享受和休闲上颇有天赋,又或者这是小城市特有的魅力,能将人不自觉带入随着日月一同老去的氛围。

    时间明明在走,可他们却觉得什么都没变,老了,却又没老。

    “君兰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他很孝顺。”

    白榆无奈,“就是因为他孝顺,你才更不能太过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榆也算看明白了,谢拂对这个儿子还真是当便宜儿子,有事就叫,没事不管,有种放养的感觉,虽然谢君兰如今也早就不需要让人养。

    当他还为谢拂这样的态度疑惑时,谢拂便说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以前管他管得太多,自以为关心,现在却发现不过是自以为是,还差点把父子感情都折腾没了,现在想通了,不想管了,生活是他的,过成什么样也是他自己的事,我老了,只想把时间尽可能多地留给最在意的人。”

    听他这么说,白榆忽然心中一暖。

    说句不那么符合世俗伦理的话,在看过社会上那么多人都将二婚或者老年找的伴侣放在家人之外,只当他们是外人,只有子女才是家人。

    看见谢拂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伴侣对待,他很难不触动。

    最重要……

    这可是对方亲口说的最重要。

    老来伴,老来伴,是相伴到老,直到死亡。

    是在往后余生中,相处最久,所花时间最多,也该是最亲近的人。

    本该是最亲近的人。

    白榆并不求谢拂真的将自己看得比相处几十年的儿子更重要,也无意去计较是否有真心,但他有这份心,实在难得。

    比这残雪更难得。

    他将手揣进谢拂衣兜里,挣扎着挣脱了手套,温暖迅速在兜里蔓延,穿透了手套,传递给了谢拂。

    “我觉得这样比较暖和。”白榆看着他莞尔。

    谢拂微微一笑,便也挣脱了手套,跟他交握在衣兜里。

    “下回买件口袋大一点的羽绒服。”他说。

    将棋牌室也跟着搬过去这件事,到底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白榆就算劝,也未必能劝动,何况他也没真打算劝,只是希望谢拂多关心一下谢君兰,多跟对方聊聊。

    “我曾经见过经历和君兰相似的人。”

    “那孩子从小到大都太听话,后来长大后,家长都不在了,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从小被管制的孩子,要么在逆境中反抗,要么变得毫无主见,成为家长手中的工具。

    谢君兰显然并不能算在其中,这得得益于他和原主对彼此都很真心爱护,很多时候都在为对方考虑。

    这才没将谢君兰养成一个极端。

    “就算是叛逆反抗的孩子,心里也是渴望家长关爱的。”白榆说,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

    “我迟早要退出他的生活,乃至生命,与其让他以后无法适应,不如现在就让他习惯。”谢君兰和原主感情如何,那都不是谢拂,谢拂继承了原主的责任,却不会继承他的感情。

    正如从前他扮演过的无数角色一样。

    区别在于从前的扮演任务需要他投入感情,可现在却不需要。

    谢拂没有买一赠一的义务。

    但为了尽量维持在白榆面前的温和人设,他轻叹了一声道:“何况他又不能总是一个人,未来总要有相伴的人,我这个老头,就不打扰他们年轻人的生活了。”

    白榆闻言也来了兴趣,“君兰有对象了?”

    谢拂摇摇头道:“还不一定,八字才一撇。”

    这么说就是有目标人物了。

    白榆感兴趣问道:“是谁?怎么跟君兰认识的?”

    “他同事,之前还带回家吃饭那个。”

    白榆想了想,愣愣道:“啊?”

    “那是个男孩子。”

    谢拂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问问谢拂是不是将同性恋传染给了对方?

    这些傻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才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反对?”最终,他问了这句话。

    不过想想谢拂这人的性格,他自己都在做的事,他是不会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的。

    谢拂确实如此,但在这儿,他更多的原因却是谢君兰真不用他管,当然,在白榆面前,总要美化一下。

    “他喜欢就好。”他说。

    两人拿着钓鱼工具,一路悠哉悠哉走到目的地,那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都跟他们差不多装备。

    “老谢,快来!我都钓上来两条了!”老贾见到他们,当即对着他们兴奋大喊。

    “你就吹吧,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今儿带来的桶里就有条鱼。”他身边一个老头翻着白眼说。

    老贾不服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那老头硬气道。

    老贾冷哼一声,“那一定是你两只眼睛都眼花了!”

    “我说老王,你都这把年纪了,要好好保养眼睛啊,不然只怕是要提前做睁眼瞎。”

    老王被气得不行,转头看其他人想找同盟,结果见到其他人纷纷转头不看他。

    明知道老贾那个人最爱胡搅蛮缠,他还凑上去,这不是自找的吗。

    “你看他!”老贾凑到谢拂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拂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让开一点,我这儿没空位。”

    老贾当即没了笑容,鄙视地看着谢拂,“哼,有了对象没朋友。”

    他但是想说句什么类似于趁早分手的诅咒的话,然而这话年轻人可以拿来开玩笑,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却不怎么合适挂在嘴上。

    “祝你一条鱼都钓不到!”

    最终他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谢拂无所谓,反正他来又不是真的钓鱼的。

    白榆没装备,只拿了个折叠凳,这会儿正坐在谢拂身边,看着他什么下饵怎么甩钩,听他说怎么才算是有鱼上钩,什么时候吊起来更合适。

    这儿的人都安安静静,就谢拂对白榆小声说话的声音格外明显,众人越听越不是滋味,越看那两人亲亲密密,一看就感情不错的模样,心中更是嫉妒。

    凭什么?

    想当初他们在这儿听谢拂说要找个对象的时候,还笑他痴心妄想,说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这才多久,这俩人竟然当真走到一起碍他们的眼了。

    “白榆,老谢钓鱼可厉害了,让他给你多钓几条,回家给你做全鱼宴,做不出来就把他赶出去。”有人坏心眼起哄。

    “就是!这主意不错,就该这样!”紧接着也有人跟着说,且没有丝毫愧疚,谁让老谢他不当人,一言不合就找了个对象,还带到他们面前来秀恩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谢拂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别管他们,他们就是就是嫉妒,见不得我们好。”

    白榆微微一笑。

    “那你害怕答应?不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下他们还能更嫉妒?”

    谢拂心中微动。

    白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的好胜心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谢拂的鱼竿就不停晃动,谢拂拉上来一条,没一会儿又拉上来一条,很快就超过了一大早就来的其他人,看得心中小心脏都在颤抖。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开挂了吧?!

    “谢拂,你作弊!”有人憋不住了,直接冲着谢拂道。

    谢拂轻描淡写回道:“我怎么就作弊了?”

    “你怎么可能钓上来那么多,个头都还不小。”

    这可是冬天,鱼本来就少,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钓的,都还不如谢拂一个人钓的多。

    要不是谢拂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可能都要以为这人是买了鱼偷偷放在这里,才这么配合地被他钓上来。

    “输不起就直说,我又不鄙视你们。”言外之意,他没作弊。

    其他人不信,非要谢拂将鱼饵鱼竿吗来给他们检查检查,然而检查过后,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谢拂从不情不愿的众人手中收回钓鱼竿时,光明正大看了白榆一眼,笑道:“可能是因为老天爷见我对象在这儿,所以不忍心让我输。”

    众人:“…………”他好不要脸!

    白榆:“……”噗嗤!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拂把鱼钓得太多,导致其他人都没钓到几条,最终白榆在谢拂的同意下,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条,就这样,他们也还剩不少,够吃几条的。

    “这里的鱼不一定干净,你真要吃的话,不如咱们去市场买。”谢拂说。

    “市场上的就一定好?”白榆不同意,“再说,这可是你钓上来,亲手钓上来的。”他强调道。

    很好,这已经不是要吃了,简直像是想继续养着。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三轮车,看着三轮车慢悠悠开向小区方向,留下的那几个单身老头心里怪不是滋味。

    “这老谢……也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咱们都没动静,就他一个人动作这么快。”

    “欸,你们说是不是男人找男人都这么干脆?要不咱们也……”

    “…………”

    众人齐齐沉默了一瞬。

    虽然很荒唐,但想起谢拂那两人,这个荒唐的念头也在他们脑海中存在了一瞬。

    好像也不是不行?

    看谢拂和白榆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反正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有性生活,就当是朋友是兄弟睡在一起又怎么了?

    然而当朋友、兄弟这两个词一出来,他们纷纷想到了在场的彼此,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一眼,最终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再升不起半点兴趣。

    如果是和普通人,他们或许还能忍受,可当他们带入彼此,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为了消除刚刚一瞬间的心理阴影,几人纷纷赶紧回家,甚至给家里儿女打电话。

    最后只剩下老贾,因为他桶里有两条鱼,谢拂只给了他一条最小的鱼,现在其他人都纷纷丢下他跑了,把他气得不行,愤愤在原地发誓:“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成为第二个脱单的!”

    说着,他就给刘姐打电话,“刘姐,我刚刚钓了几条鱼,一个人吃不完,担心放坏了,想给你送去两条,你在家吗?在家啊,那你等着,我马上来!”

    *

    “老谢!刘姐她刚刚答应我了!等着我给你们送喜糖,还有你的谢媒礼!”下午,谢拂就收到老贾激动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老贾仿佛被什么上了身,整个人吃了药一样兴奋。

    兴奋过后又是感动,甚至还喜极而泣掉了两滴猫尿,“我太激动了!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谢,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不抛弃!你就是我老贾的大恩人!”

    谢拂:“…………恭喜。”

    谢拂开了免提,在他身边的白榆自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微微诧异:“老贾和刘姐?他不是还让刘姐广场舞比赛输了吗?”

    当时他和谢拂也是去看过比赛的,刘姐输了后恨不得将老贾大卸八块都是有的,结果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答应在一起了?

    “我问问刘姐。”谢拂给刘姐发了消息,对方发来语音。

    “这个老贾还真嘴上没把门,还总爱添油加醋,我说的明明是愿意留他在我家吃饭。”对方送了两条鱼,她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虽然也有那么点松口的意思,但这才哪儿到哪儿,都还没处过呢。

    结果那家伙脑补过头,直接一步到位。

    见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谢拂转头看向白榆,“刚刚他还有可能更进一步,现在难了。”

    白榆:“……”

    他觉得自己不该同情,但是似乎……真的有点惨啊。

    *

    一连几天,谢拂做了鱼吃不完,都送给谢君兰,只是谢君兰也不爱吃鱼,便将鱼带到公司分给同事们。

    谢拂的厨艺,虽然不是刚做好正新鲜的,已经加热过,但味道还是很棒,在一间屋子都能闻得到香味,其他工位上的人不用谢君兰说,便纷纷自发朝着他走来。

    “谢哥,这不是食堂里的吧?食堂里的鱼不是这个味,给我尝一口!”

    有人看见他带的保温桶,干脆道:“君兰哥,原来你还会做饭啊,会做饭的男人太贤惠了!”

    “君兰,上回我去你家吃的只是面条,是你故意整我吧?不然你这么好的手艺竟然不给我尝尝。”

    谢君兰看着他们哄抢一空,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最后只能闷闷说了句:“那不是我做的。”

    是我爸做的!

    他爸做的鱼,自己还没吃上一口,别人就抢完了!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吃鱼,但是也没说一口都不吃啊!

    有那么一刻,谢君兰忽然有点后悔,他就不该把这鱼带到公司来。

    正当他郁闷地收拾起保温桶,打算去食堂时,转头就看到一个凑到他面前,面上委委屈屈,眼中似乎还含着水光。

    莫名的,谢君兰心尖一颤,表面故作镇定道:“怎、怎么了?”

    “学长,你带来的菜我都没抢到。”

    姚苏叶委屈巴巴看着他,表面冷静心跳极快的谢君兰其实并不平静,他微微垂眸,不与对方对视。

    “下……下次。”

    “下次我只给你带。”他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还在怔愣时,姚苏叶当即重新笑了起来,“这可是学长说的,可不能反悔!”

    “我说的……”谢君兰也没想反悔,就是单纯愣了一下,嗯,就是这样。

    他转身去食堂,走在前面,余光看见身边还跟着的那人,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推了推眼镜,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他心中的并不平静。

    *

    将近年关,家里忽然忙了起来,谢拂和白榆去市场买了不少肉,一部分做成咸腊肉,一部分做成香肠。

    因为口味问题,谢拂做了两种不同味道的香肠。

    一连几天,两人都在家里鼓捣这个东西。

    白榆以前只买过现成的,没亲自做过,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帮谢拂打下手。

    “买的这么多,吃得完吗?会不会放太久不能吃了?”

    谢拂看了他一眼,眼神……让白榆看了一眼就瞬间明白自己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不会,可以放很久。”

    “担心吃不完的话,还可以送人。”

    隔壁不就有现成的吗?

    毫不知情的谢君兰并不知道自己的工具人生涯即将迎来新任务,除了要讨白榆欢心外,还要负责消灭谢拂这里处理不完的东西。

    比如那几条鱼。

    之后看到谢拂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香肠腊肉,还高兴了一阵,觉得他爸还是避免不了他的,心里有他,否则怎么会给他送的香肠还正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实际上不过是因为两种口味,白榆更喜欢另一种而已。

    准备年货时,白榆自告奋勇表示自己会剪窗花。

    他们从外面买了不少窗花纸回来,谢拂不让他晚上剪,只让他在白天剪。

    第一张窗花完成时,白榆轻叹一声,“太久没剪,都生疏了。”

    这张剪得并不好,他正要揉了重新剪,谢拂却将它拿了过去,拿出自己买的一本相册,将它放在里面。

    “都是用心剪的,丢了岂不是浪费,左右也是一年,放一年,明年不喜欢了再换就行。”

    白榆见状笑了一下,“那我剪出更好看的你可要把它换掉。”

    剪的不好看,那就不是辛苦之后的成果,而是黑历史。

    白榆不想让这样的黑历史留下来。

    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那要看你的成果。”

    白榆当真被激得认真许多,剪出来的成果也越来越好,成功从谢拂手中换出了那一张不好看的。

    无意间触碰到谢拂的手,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在外面吹过冷风,谢拂的手摸起来有些冷,还有些被冷风刮过的干燥。

    他赶紧从房间里拿出护手霜给谢拂涂上,“怎么又忘了涂护手霜,不是说出门一定要抹吗?”

    谢拂不喜欢用这些,他便不好让对方天天用,最后降低标准,只让谢拂出门的时候涂上,冬天干冷,护肤必不可少。

    谢拂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生老病死都是人的自然规律,他心胸虽偶尔计较,却并不会真的做什么挽留的事,而且这些外物又做不到延年益寿,作用有限,他并不怎么在意。

    然而现在摸着白榆的手,再对比自己的手,心中倒是将护肤的事真的放在心上,不说别的,就是白榆比他像是年轻个二十岁的手,被他握着,都得担心会被刮坏。

    白榆从前是做化妆品这个行业的,在护肤保养这上面很有经验,也因此,现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这也是谢拂决定听他的话保养的原因之一。

    现在还好,以后总不能让人看见他和白榆,把他们当成不同辈的人来看。

    为此,他甚至还买了个洗碗机,将洗碗这个任务彻底丢掉。

    白榆默默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买了一套更适合谢拂的护肤产品给他。

    “提前的新年礼物?”谢拂问。

    白榆眨了下眼睛,“不,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拂挑眉。

    白榆轻轻勾唇。

    他伸出手搂住谢拂,在对方冰凉的侧脸上贴了贴,似乎想让自己的温度努力温暖谢拂。

    浅浅落下一个吻。

    “给你努力追赶夕阳的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2章 拥抱黄昏9

    年关将至, 各单位也开始放年假。

    小年时,谢君兰就放假回家,然而他在家一个人, 实在无聊。

    在公司时看不出什么, 公司同事们也都要回家过年,一下子将他突显出来。

    他没有家,一个人的家不算家。

    去年这时候他还没回家, 而是在自己住的房子里, 虽然也无聊,但并没有如今这么难以忍受。

    他想了想, 觉得这件事得算在他爸身上。

    以前他爸跟他一样, 也是一个人, 现在他爸有人陪了, 就显得他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孤儿。

    受不了这委屈的谢君兰这几天借着过年的机会,整天都赖在白榆家里。

    没给他准备房间?没关系, 反正都是一个小区, 他可以白天在白榆家待着, 晚上再回自己家睡觉。

    他家没人打理没有年味?什么?难道他不是在他爸和后爸家过年吗?既然如此, 哪管他自己家是什么样, 能住人就行。

    事实证明,人一旦不要脸, 世界就会变得很开阔,从谢君兰这两天发的朋友圈就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人多热闹, 白榆当然欢迎他来, 唯一不高兴的也就是谢拂一个。

    当着谢君兰的面, 他觉得自己可以学习一下原主的行为。

    “过完年你就三十了, 怎么,还是没人愿意接手你?再搁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拿不出手或者有什么毛病的儿子。”

    “你就直说,你还打算在家里赖上几年?”

    谢君兰以前害怕他爸总催婚,一方面是真的没看中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爸知道自己的性向,现在既然他爸已经什么都知道,那他可就没什么可怕的。

    “爸,您这话说的……您以前几十年都没把自己送出去,我说什么了吗?”谢君兰理直气壮问道,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爸能这把年纪才找到对象,他现在才三十而已,还年轻着呢。

    他爸实在没理由说他。

    谢拂:“……”

    转头一看,白榆正在无声偷笑,见他看过来,忙收敛神色。

    “咳咳,君兰,今年也是咱们第一次过年,走逛街去,白叔给你买新衣服。”

    谢拂看着他,不语。

    白榆莞尔,拉住他的手,“也给你买。”

    谢拂这才收敛目光。

    可垂下眸时,他依然微微眯眼。

    果然他不喜欢这种拖家带口的世界,不止自己要花费经历和时间,连带着小七,都要被分去一些。

    不多,但本来该属于他的,凭什么给别人?

    “不用了白叔,我有衣服,用不着再买。”在他爸面前,谢君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面对白榆,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住在白榆家里,打扰白榆,对方非但不生气,没有不耐烦,还说要给他买衣服,这让他情何以堪。

    白榆:“这有什么,认识你这么久,都还没认真送过你什么礼物,这次就当补上了。”

    他拉了拉谢拂,示意他表示一下。

    谢拂:“……”

    “你白叔说送你,那就收下。”

    这话说得极不情愿,只是装的好,没让人听出来。

    谢君兰见他都发话,那真收下了,似乎也没什么吧?

    三人一起逛街,白榆先在年轻人穿的款式里给谢君兰挑了一件大衣。

    “你们年轻人穿羽绒服有些臃肿,还是大衣穿上好看,走在路上,回头率都要高不少。”白榆笑说。

    售货员也跟着道:“帅哥走哪儿都回头率高,这件灰蓝色大衣很衬你,随便一拍就是奢华贵气简约壁纸”

    付钱的是白榆,见谢君兰还算喜欢,便结了帐。

    他给谢君兰挑的是注重颜值和外观的大衣,给谢拂挑的,则是注重实在效果,还有氛围的衣服。

    什么氛围?当然是过年的氛围。

    没错,白榆给谢拂挑了件红色的冬款唐装。

    当这件衣服一上身,白榆差点没能移开眼,看向谢拂的目光也有一瞬间恍惚。

    寻常人穿大红色,要么结婚,要么过年,要么本命年,不外乎就是这几种情况,有些衣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应该穿在什么环境什么时间。

    可谢拂穿着红色衣服,白榆却有一种,这本来就是最适合他的颜色的感觉。

    不是因为什么特殊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谢拂,他就该是这个颜色。

    片刻后,白榆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抛诸脑后,认真看着眼前人,眉眼微弯,莞尔一笑道:“好看。”

    他忘了各种夸赞的词句,忘了本该脱口而出的溢美之词,只记得这么一句,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好看。

    就是好看。

    也就是喜欢。

    谢拂看着镜子,仿佛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无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注意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那人。

    他将对方的瞬间失神,和满意笑容都看在眼里。

    眨了下眼睛,他淡声道:“那就这件吧。”

    “不过,也给你买一件。”

    白榆与他身材不同,穿的尺寸不一样,销售看了看,面露抱歉地对他们道:“抱歉,两位,这件衣服已经没有这位先生穿的尺寸了,如果两位喜欢红色,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款式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颜色,今年最新的新年款,您穿上一定好看。”

    在销售的推荐下,白榆选了另一件和谢拂的衣服有同样元素,两件衣服放在一起时,看上去很和谐的一件,谢君兰在一旁看着,心中默然了半晌,最终才恍然醒悟,这两人哪里是来给他买衣服的,分明是来给他们自己买情侣装的。

    不是情侣装,却穿在情侣身上,便胜似情侣装。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格外养眼,这两人看上去格外般配。

    让谢君兰不由自主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发到了朋友圈。

    【一大早出门又吃狗粮[图片][图片]。】

    他微信上加了不少人,有朋友同事还有曾经的同学,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他的亲戚。

    也是谢拂的亲人。

    谢君兰很少发朋友圈,因此也没什么屏蔽人的习惯。

    于是,当他回家看到这条朋友圈下面的几条特殊评论时,一时间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姑姑:【什么狗粮?你吃谁的狗粮?】

    叔叔:【图片上的是你爸?他身边的是谁?】

    谢君兰:“…………”

    他心下微有些慌乱,连忙找到谢拂,紧张道:“爸,我好像闯祸了。”

    谢拂哪里知道对方又是发的什么疯,拿起被谢君兰塞过来的手机,“…………”

    因为原主既不在妹妹定居的城市,也没在老家,不常和他们往来,谢拂平时也就是按照原主的频率给他们打电话,只当这是任务,丝毫忘了要把自己和白榆的事也说一说。

    而谢君兰见他爸不说,以为他爸是暂时不想说,于是也跟着瞒着。

    以至于直到现在,小半年了,那两人都对此毫不知情。

    直到此时谢君兰的朋友圈。

    谢拂将手机还给他,挥挥手示意他别在眼前碍眼。

    谢君兰心虚,自觉离谢拂远远的。

    见谢拂拿出手机拨出电话,走到阳台外,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白榆从厨房端水果出来,见谢君兰在偷看谢拂,微微挑眉,“君兰,吃水果。”

    谢君兰:“哦,好,谢谢白叔。”

    白榆看了一眼站在阳台的谢拂,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回厨房用奶锅热了两杯牛奶。

    大年三十这一天,谢拂从早上便开始忙碌晚餐,虽然家里人不多,但这可是过年,当然不能随便敷衍。

    白榆帮他打下手,谢君兰工作上有些事,正在忙他的工作。

    “已经确定了吗?他们明天几点来?”白榆问。

    “最早也要中午了,暂时不用管,今天只做我们的。”谢拂将锅里的高汤开始熬上,要到晚上才能用。

    昨天他打了电话,请原主的弟弟妹妹来他家过年。

    以前都是原主和谢君兰回老家过年,今年反正谢拂是不想走的,那就只有请他们到他这儿来。

    “也不知道家里准备的肉菜够不够,你不是说他们都会带孩子来?那来的人应该不少吧?”

    白榆从谢拂那儿知道,他妹妹生了一个儿子,对方已经结婚,而且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弟弟结婚后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年初刚结婚,小女儿还在上高中,听谢拂的意思,明天他们都要来。

    这样的话,他家连桌子椅子都坐不下。

    “不用那么麻烦,让君兰回家把椅子搬过来,实在不行的话,不是还有麻将桌吗。”谢拂无所谓道。

    白榆被逗笑了,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哪有用麻将桌请客吃饭的?你又在胡说。”

    谢拂余光见他笑容,眉眼微不自觉弯了弯,顺着话说了下去。

    “都是自家人,又不会说什么。”

    白榆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谢拂和他们是自己人没错,可他还是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怎么都要慎重一点才行。

    何况,就算是谢拂,对那些没怎么相处过的晚辈来说,也不算是特别亲近的自家人。

    只是他有长辈的身份在,其他人当然只有敬着他的份儿,不会说什么。

    白榆思忖间,却被谢拂握住了手,对方刚刚洗过手,上面的水迹都还没干。

    “不用那么紧张。”谢拂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令人安心的魅力。

    “他们不会对你有什么微词。”

    白榆顿了顿,抿唇道:“你以前也没说过你的性向,在他们眼里,就是异性恋,乍一听你跟我在一起,总不会是欣然接受。”

    原主从前瞒着所有人,像谢君兰的事,连最亲近的弟弟妹妹都没说过。

    知道谢拂和白榆在一起,总会不那么高兴,可他们怪不了谢拂,便只能将不满的心思放在白榆身上。

    白榆想的有道理。

    谢拂却笑了笑道:“你当他们还是谢君兰那样的小孩子?”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什么没见过,我以前虽然没说过,但他们见我始终不愿意再找一个,或许就怀疑过了。”

    “再退一万步讲,他们都是有家庭有子孙的人,顾自己家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插手我的事,知道我愿意,知道我过得好,他们就满足了。”

    这些年来,原主和两个弟弟妹妹之间便是如此。

    他们感情还在,且一直很好,却也不会因此而打扰对方的生活,毕竟各自成家后,严格来讲,他们也不算是一家人了。

    白榆闻言,这才稍稍放心。

    然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类似于见家长这种情况,他又如何能一点紧张都没有?

    今天他将家里认真打扫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才肯作罢。

    谢君兰接到谢拂的眼神暗示时,心中默然无语半晌,才暗暗叹息,也只有这种时候,他爸才想得起他。

    “白叔,我来帮你。”

    有谢君兰这个谢拂“最亲近的人”陪伴支持,白榆也没那么紧张了。

    也对,连谢君兰都没反对,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谢拂作为大哥,在弟弟妹妹面前,也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的。

    他似乎是真的在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到了晚上,年夜饭摆上桌,看着桌上这么多菜,白榆似乎才反应过来,今天谢拂到底忙碌了多少。

    闻着香味,他拉着谢拂坐下来,有些心疼,“下次别折腾这么多了,咱们才三个人,又吃不完。”

    谢拂笑了笑,“没关系,有些菜和汤明天还可以用。”

    他们今天吃不完,还能放到明天吃,反正明天来的人多,不怕吃不完。

    白榆又笑了,“你弟弟妹妹知道你用剩饭剩菜招待他们吗?”

    “这有什么,都是新鲜的,明天也能吃,味道不差。”谢拂无所谓道,“以前想吃还没有呢,现在倒是嫌弃起来了,他们不会。”

    白榆无奈抿唇,似乎这人总是有各种理由和借口,他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一样。

    虽然不全是借口,但要让谢拂特地为别人折腾这么多,弄得这么麻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太简单的也不行,只好像现在这样,为白榆弄一回,顺便把别人的也做了。

    “我证明,我爸就是懒,因为白叔才肯动。”谢君兰心里还有些酸。

    以前他爸最疼他的时候,也没这么用心好吧?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抱怨什么。

    毕竟以他爸现在的性格,要是他真敢抱怨,他爸也就真的敢在这大年夜将他赶出去,回他那个没半点年味的家里。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努力不惹他爸生气。

    等了一天的饭菜都没吃上一口,这么走了太亏了。

    谢拂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随后眉眼微弯看向白榆,“以前一个人懒得折腾,现在不是一个人,既有空闲又有心情,愿意浪费。”

    谢君兰不说话了。

    无论他爸现在有多冷酷无情,说起之前,都是他的过错,他没有说话解释的份儿。

    在谢拂面前,谢君兰没有生气的立场和理由。

    毕竟,先让他爸明明有儿子,明明和儿子在一个城市,却还要做空巢老人的,是他。

    这么一想,谢君兰忽然就心平气和了。

    白榆有多感动自不必说,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正放着热闹,节目中欢乐的声音将整间屋子笼罩,成了这个夜晚的背景,随着他们一起吃过了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最后,桌上还剩许多,他们却没再动。

    几人来到沙发上,看着已经放了很久的春节联欢晚会,偶尔聊上几句,对视一眼,一起随着节目欢笑。

    白榆余光注意到沙发另一边已经睡着的人,推了推谢拂的胳膊,“君兰睡着了。”

    谢拂眼睛都没瞟一眼,“睡就睡吧。”

    守岁这种事,不是什么强制规定,就算不过年都行。

    “沙发上不舒服,还冷,让他去床上睡。”

    谢拂转头问他:“哪张床?”

    白榆:“……”

    他们家就一张床,还有一间房被改成了影音棋牌室,谢君兰平时睡觉都是回家睡,这儿根本没他的位置。

    “那就给他盖床被子,好歹暖和一点。”他说。

    谢拂这回不得不起身。

    看着他的背影,白榆不自觉弯了弯唇。

    他喜欢谢君兰在,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晚辈,是年轻人,是谢拂的儿子。

    还因为有他在,总有许多时候,他便觉得,自己与谢拂,当真像是其他家庭中的夫妻一般。

    这才是生活。

    回想从前一个人的日子,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是不可思议于从前的自己竟然能忍受那么多年的孤独,还是不可思议于现在的自己竟然会变化那么大,大到……仿佛变了整个世界。

    有时候,他总觉得现在美得像个梦境,但他又觉得不是,因为梦是假的,尝不到甜。

    现在他却每天都能尝到。

    属于他一个人的甜。

    等谢拂出来时,便见刚刚还神采奕奕的白榆已经歪靠在沙发上,半眯起了眼睛。

    不同于刚才在谢君兰睡着后的随意,此时的谢拂放低了声音,轻手轻脚走到白榆身边,为他盖上一张很轻的被子,不至于压到对方。

    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自己身边,白榆没睁眼,反而睡得更加安心。

    此时此刻,电视里的声音也仿佛成了摇篮曲,阵阵催人眠。

    谢拂将声音调低。

    他却没睡,而是认真看着电视,似乎很喜欢。

    但他自己知道,他喜欢的并不是电视节目,而是此时此刻的氛围。

    为此,他不想惊动,不想改变,如果可以,他还想节目一直放下去。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在十二点即将来临时,白榆仿佛用大脑定了时,准时醒了过来,揉了下眼睛,望着电视屏幕,迷糊着说了句:“是重播还是没完?”

    “还没完。”谢拂说。

    白榆闻言松了口气,“那还来得及。”

    说罢,他又坐了一会儿醒醒神,最后转头看向谢拂,“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便没想着叫醒你。”见他是真醒了,谢拂帮他理了理头发。

    “你该叫醒我的。”白榆说。

    “嗯。”谢拂随口应道。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过年。”白榆握住他的手,语气悠悠,其中的认真显而易见。

    谢拂神色微顿。

    他同样认真地看着白榆,片刻后,才眉目温和,微微一笑,“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白榆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在这对视中,无人在意的电视里,主持人和全场嘉宾正在大声地数着倒计时。

    “10!”

    “9!”

    “8!”

    “7!”

    谢拂握了握白榆的手,刚刚睡过的白榆手心微热,温度暖了谢拂的指腹和掌心。

    “会的,只要你想,天天过年都可以。”

    白榆失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拂这人,每每正经的时候,总能说些不正经的话。

    倒计时还在继续。

    “6!”

    “5!”

    “4!”

    “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从前好像是没怎么过过。”

    别说过年就是寻常节日,他也没怎么过过。

    一个人的时候,能记住今天几号该干什么就够了,至于节日,生日,或许年轻时候他也在意过,可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习惯于一个人,习惯于没有特殊的日子。

    从前他看一些电视剧里的一些剧情,什么主角和伴侣间认识一个月,认识一百天,交往一年……无数个日子,都要斤斤计较。

    那时他觉得这种情节很无趣,觉得这样的恋爱很无理取闹。

    但现在想想,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没有。

    当他有一天也拥有时,便会也跟着斤斤计较。

    计较着每一天,恨不能将之后的每一天都打上标记,这样,它们就每天都是特殊的了。

    电视里的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

    “3!”

    “2!”

    谢拂伸手揽住他的腰,“以后就有了。”

    “你想过哪一天,就过哪一天。”

    “想让哪天是特殊的,哪天就是特殊的。”

    白榆心头微动。

    倒计时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刻。

    随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和全场嘉宾激动热烈的那一声“1”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烟花绽放的声音。

    电视里的烟花绚烂夺目,在天空显示出新的一年的数字,欢呼声淹没了所有人。

    无人再去管主持人说了什么,也无人再看那些嘉宾在做什么。

    这一刻,明明只有电视上的人在欢呼,却仿佛全世界都在沸腾。

    白榆耳边被音乐声淹没,却没能淹没谢拂的声音。

    “新年快乐。”

    “我的白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3章 拥抱黄昏10

    大年初一, 谢君兰是从沙发上醒来的,“阿嚏!”

    一连咳嗽了好几下,才堪堪止住想咳嗽的冲动。

    怎么就睡着了呢?还睡在沙发, 他爸竟然没把他喊醒。

    还好屋里开着空调, 否则说不定就不只是咳嗽几声的事了。

    进厨房看见这么多菜,谢君兰才有种已经过完大年三十的感觉。

    谢拂轻轻从卧室出来,见到谢君兰, 小声说:“你姑姑和叔叔下午的车, 到时候你去接他们。”

    谢君兰下意识想他爸怎么不去,随后想到他姑姑和叔叔都拖家带口, 人数不少, 带上他爸, 说不定就坐不下了。

    再想到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所以他还要跑两趟。

    谢君兰看向谢拂的目光都奇怪起来,“爸, 您买电三轮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车子便宜还不能怎么载人。

    话虽如此, 但中午接到电话后, 谢君兰还是乖乖去接人了。

    机场

    谢湘云看了看时间, 丈夫在身边说:“还早吧, 君兰不是才刚出发?”

    “我知道。”

    谢湘云低声说。

    丈夫看了看她,笑道:“不用紧张担心, 大哥他又不是傻子,别人在他身边想做什么他还能不知道?你就是太紧张了。”

    多年夫妻,他还能不知道谢湘云在想什么, 从之前看到谢君兰朋友圈开始, 她就没一天是放心的, 他知道谢湘云兄妹几个感情好, 但谢拂都这个年纪,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没紧张。”

    谢湘云白了丈夫一眼,不再跟他说话。

    “奶奶,我困了。”一个小姑娘走到谢湘云面前,趴在谢湘云腿上撒娇。

    谢湘云眉目瞬间温柔慈祥起来,将孩子抱起来,“乖乖睡一会,等会儿你君兰舅舅就来了。”

    孩子睡觉快,没一会儿就真的在谢湘云怀里睡着了,孩子爸妈想把孩子抱过去,谢湘云拒绝了。

    “就这么睡,折腾就醒了。”

    谢君兰到了机场外,才跟他们打的电话,“姑姑,嗯嗯,你们出来吧,我就在外面。”

    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出来的一群人。

    年轻男人,也就是谢湘云的儿子快步走来,跟谢君兰对了一拳,笑道:“多久没见了!”

    谢君兰一笑:“忘了。”

    等坐上车,谢君兰开着车,谢湘云就坐在副驾驶座,“君兰,去年过的怎么样?”

    谢君兰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随后才笑笑,“挺好的,姑姑你们呢?”

    当不想谈论某个问题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或者将话题转移给对方。

    对于谢君兰而言,去年那一年可不能说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就四个字,一言难尽。

    似乎是好,但是又没那么好。

    反正就那样,让他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选择不说。

    “和往年一样,都还不错。”

    谢湘云可不是跟谢君兰聊自己家的,她见谢君兰不接话,便道:“这一年都在忙,也没空来看看你爸,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很多事我们因为离得远不清楚,可你就在你爸身边,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

    她微微皱着眉,语气中虽然没那么严厉,却一听就是质问的话,显然对谢君兰半点风声都没透露这件事很是不满。

    无论那人如何,好就算是好到天边去了,这也是事关谢拂的大事,就不该瞒着。

    谢君兰乖乖听着,也不敢回口,不敢反驳,只能在谢湘云说完后才道:“姑姑,这事毕竟是我爸的事,他不说的话,我一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开口。”

    反正把这件事往他爸身上推就是了,这本来也是他爸的锅,谁让他不说的。

    谢君兰理直气壮地想。

    谢湘云想了想,小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爸让你不要告诉我们?”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谢湘云已经在心里设想白榆是什么古代妲己,现代骗子,迷惑了她哥的眼睛,让她哥甘心为他瞒着他们这些亲人,瞒着所有人。

    等以后他哥没钱了,对方就一脚把他哥踹开,偷偷跑掉。

    虽然她知道她哥脑子不笨,不是傻子,按理来说不会遇到这种事,可是万一呢?万一对方就是手段高超,万一她哥就是被骗了呢?

    既然心里排除不了这种可能,那谢湘云就不能彻底放心,除非亲眼看看她哥。

    “这……那道也没有,只是他自己忘了没有说,我以为他不想说,所以也就……”谢君兰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无论他说什么,到了谢拂面前总要被拆穿。

    谢湘云:“……”

    忘了……?

    她想了那么多,想到那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一种是谢拂忘了的。

    他忘了说,不是不想说。

    所以她刚刚想的那些都是没必要的吗?都是胡思乱想吗?

    谢湘云直到来到谢拂家,都还有些失神。

    直到看到面前门打开,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谢湘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全都被抛诸脑后,她走上前,直接跟谢拂来了亲切的个拥抱。

    “大哥!”谢湘云用力将谢拂抱住,整个人都十分激动。

    谢拂忍耐着,等她抱了抱,才淡定将人给推开,“行了行了,别堵在门口,孩子们还要进来呢。”他让所有人进去,在这间不过百来平的房子里,人不少,都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拥挤。

    孩子还小,路上醒了一会儿,现在正迷迷糊糊地赖在她爷爷怀里,不肯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谢拂,又看了看有些紧张,但看不出来的白榆。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叔叔,我想吃糖!”

    白榆受不住这么小孩子的冲击,他愣了一下,才眉眼弯弯地笑着道:“有糖,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他从茶几下面把之前买的那些糖拿出来,摆在这孩子面前任由他挑选。

    谢湘云低头看了看孙女,才又转头看了看白榆,对孙女道:“怎么叫叔叔?你该叫爷爷。”

    小姑娘将一颗软糖塞进嘴里,笑容甜甜地看着白榆,含含糊糊喊了一声:“爷爷!”

    喊完,她跳着跑到谢湘云面前,“奶奶,我有好多好多爷爷啊!”

    谢湘云也没忍住笑了笑,看向白榆的目光也温和不少,而非全都是客套。

    小孩子最为敏感,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都有感觉,孙女既然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白榆态度很好,那谢湘云也愿意相信一下,相信白榆是个不错的人,相信她哥的眼光没错。

    “白先生以前是哪里人?怎么跟我哥认识的?”

    白榆微微松了口气,自然而然跟对方聊了起来。

    电视放着,其他人一边看着电视,偶尔接上几句话说说。

    期间,谢拂给他们上了饮料,白榆没办法忽视他,小声凑到他身边说:“我来帮你吧。”

    谢拂笑了笑:“不用,已经好了,不用忙了。”

    白榆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谢拂手中还没能退下去的热饮的温度,这温度倒是很像谢拂的体温,同样的温暖,同样的令人爱不释手。

    谢湘云暗暗将这两人的动作看在眼中,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白榆看上去也很在意她哥,她哥显然也是一副离不开对方的模样,甚至看上去比对谢君兰这个儿子还要亲密,还要重要。

    这么看来,无论白榆是不是真心,无论他们能维持多久,都不该由他们插手。

    下午,谢君兰又出去一趟,将原主的弟弟谢书一家也接了过来。

    这下,家里几乎坐不下,但是也更热闹了。年轻人不爱在长辈面前闷着,谢拂便让谢君兰带着几个小一点的年轻人和孩子出去玩,在外面转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来也行。

    谢君兰带着他们去停车场,“你们想去哪儿玩儿?现在都在过年,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也就是可以看看风景。”

    这里是小城市,既没有大城市发达,也没有县城乡下风景好,谢君兰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然而还没上车,谢湘云的孙女,也是这儿唯一的最小的晚辈,目光就被一辆车给吸引了。

    她脚步蹬蹬地跑到那辆车面前,兴奋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了又看,兴奋地看向谢君兰问:“君兰舅舅,这是谁家的车车啊?好好看!好可爱!也好喜欢!”

    看着那辆蓝色电三轮的谢君兰:“……”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是你大爷爷的。”

    其他人也走过来,围着那辆车看了看,“这车是挺方便的,我们县城也有很多。”

    这是谢书的两个女儿。

    “是吗?我还没见过,这个好开吗?”这是谢湘云的儿子。

    最终,谢君兰问谢拂拿了钥匙,开着那辆电三轮,载着几人转了几圈,将这附近逛了一遍。

    等回去后,他甚至有些茫然,心想现在大家爱车都不爱豪车了,而是爱这种骚气的车了吗?

    他将这辆车拍了张照片,发给姚苏叶,问他觉得怎么样。

    姚苏叶发来几个感叹号。

    【学长这是你家的车吗?还是你打算买?我最近也想买一辆,改天咱们一起参考啊。】

    谢君兰:“……”

    石锤了,就是车的问题。

    他果然已经脱离社会潮流了吧?

    *

    谢湘云一行人只在这儿留了一天,便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

    离开前还找谢拂私下里聊天,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状况,难免聊了几句关于他和白榆的事。

    而无论他们说什么,谢拂都是一副心中明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放心。

    “哥,君兰到底是谁的孩子?”谢湘云问,谢书也抬头看过来,俨然也是在等着谢拂的回答。

    谢拂看了看他们,最后微微抿唇,“不知道,他是我从工地上捡来的,可能是附近学校里生了孩子不要的。”

    屋中沉默了片刻,谢书起身抱了抱谢拂,拍了拍他的肩,“大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现在才明白,这些年来,大哥到底是承受了多少压力。

    谢湘云:“行了行了,现在大哥也算是终于苦尽甘来,别说那些让人难受的话,往事莫提。”

    谢书摘了老花镜,擦了擦,“我这不是激动的吗。”

    知道大哥一直都是同性恋,他们甚至恨不得穿越回到过去,让大哥能轻松点。

    聊了半夜才睡去,谢拂回到房间,白榆迷迷糊糊感受到身边有人躺下,翻了个身面对着谢拂。

    “……睡觉了?”

    谢拂没开灯,看不见屋内的模样,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躺下两人搂在怀里。

    无人再说话,心如夜色,宁静安然。

    送走客人后,家里重新恢复平静,这几天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在家里鼓捣吃的了。

    谢君兰跟着饱了不少口福,然而等年假一过,他又只能苦哈哈地去上班当社畜。

    看着他爸和白榆两人的悠闲生活,谢君兰心中极度不平衡,很想像他爸这样,撂挑子不干了,直接提前养老。

    然而在惨痛的现实状况下,养老不如乞讨,起码乞讨偶尔还有钱,提前养老那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看君兰上班也挺辛苦,咱们做饭可以多做一份,让他带上,他一个人总吃食堂也要腻的。”不同于谢拂,白榆好歹对谢君兰这个便宜继子有几分心。

    “也不用太频繁,送频繁了,说不定他找对象的事遥遥无期。”谢拂想了想道。

    白榆:“为什么?”

    谢拂微微抿唇,“总要给他请别人吃饭的机会,或者别人请他吃饭的机会。”

    白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最终打消了天天给谢君兰准备饭菜的想法。

    谢君兰丝毫不知道他爸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他在公司忙了一段时间后,放假的心思渐渐收了起来,习惯了工作的日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姚苏叶,想了想还是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想买一辆电三轮?怎么样?买了没?”

    姚苏叶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学长想要帮我参考?”

    谢君兰推了推眼镜,低着头,却遮掩不住他微微泛红的脖子和耳根,“不、不行吗?我爸买过,我家有,怎么也能帮你看看。”

    车子是谢拂的,跟谢君兰半点关系也没有,谢君兰却能说得仿佛煞有其事,当真像是谢拂那辆车是他帮忙选出来的一般。

    下班后,当姚苏叶要去买车时,谢君兰才拿出手机查了查那种车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到了现场,倒也装出了一副了解颇多的模样。

    当姚苏叶选好自己要的车,转身歪头笑眯眯地看着谢君兰,“学长,真的谢谢你,为了感谢你,不如请你吃饭?”

    谢君兰摆摆手,“不用,就当是回礼。”

    过年来,姚苏叶送了不少自己家里做的东西给同事,其中谢君兰是最多的,甚至还有夹带私货。

    “当然要的,一码归一码,大不了,你就当是我想请你不可以吗?”姚苏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谢君兰心头一跳,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姚苏叶继续道:“这车是我买来送给我妈的,我跟她说过你,她一直很喜欢你。”

    谢君兰心中升起的那点心思瞬间灭了下去,“真的不用了,举手之劳,都是朋友,真用不着感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在姚苏叶微愣的目光中匆匆离开,渐渐的,他的目光从怔愣变成了狐疑,单手撑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

    年后,谢拂带着白榆在这座城市的一些好玩的有趣的景点逛了逛,不好旅游,那就在城里转转,倒也算是在旅游了。

    除了钓鱼,他们还多了个爬山的周任务。

    是白榆从列出来的一系列适合中老年人锻炼身体的活动中选出来的,适合他们的活动。

    他们不喜欢和其他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一样打太极,也不喜欢跟年轻人那样跑步,干脆就爬山,这项运动适当全年龄,且一周一次的话,也不算频繁,不用担心不耐烦,也不会太耽误时间。

    至于地点,他们选的是离家比较近的地方,毕竟他们都不太喜欢离家太远。

    等两人爬了一个月的山,回来谢拂才发现,好像便宜儿子有点不对。

    之前他以为对方开窍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脱单,现在怎么看好像怎么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他微微皱眉。

    倒不是真担心这儿子会一辈子打光棍,主要是担心他一直没有对象,就会一直来打扰他和白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帮他找个对象方便又划算,人选都是现成的。

    “你那个同事怎么样了?嫌弃你没长嘴,还是觉得你这个能力已经退化,把你甩了?”

    谢君兰:“……………………”

    半晌,他缓缓抬头,对上他爸平静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淡定目光,本就受伤的心被扎了个稀巴烂。

    比烂掉的西红柿还烂。

    “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谢拂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这辈子要真有个非自然死亡的死法,一定是被您气死的。”谢君兰面无表情又认真地说。

    谢拂皱眉不解,“难道不是加班猝死吗?”

    谢君兰……谢君兰已经不想跟他爸说话了,人家专门练刀的都没他爸会插刀。

    “你还没说,你那小学弟怎么没来了。”谢拂这是决定把媒人当到底了。

    “……我不知道。”谢君兰转过身去,不看他爸,“您就别问了,我跟人家没什么。”

    白榆走出来,笑了笑,将谢君兰喜欢喝的饮料拿出来,“你爸也是关心你。”

    谢君兰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我爸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把我甩掉。”

    谢拂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和他有父子相,将对方的想法看得清楚又明白。

    唯一不懂的大概只有白榆,他只当谢君兰是在开玩笑,谢拂虽然日常嫌弃这个儿子,但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他是担心你这个年纪了,还一个人,让我们不放心。”

    “不信你看,他平时哪会这么主动,还说这么多,这也就是关心你。”

    谢君兰:“…………”

    难道不是因为想尽早把他打发掉,才这么积极热情的吗?

    这下,谢君兰看向白榆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这个后爸,比他想象的还要眼瞎。

    难怪能看上他爸。

    谢拂都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

    这下换白榆跟谢君兰聊天,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同样有些扎心的消息。

    他那个最八卦,最嘴碎,最抠门,最会酸别人的贾叔叔,都得到了刘姐的认可,成功抱得美人归,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对象,用不了多久估计也要同居了。

    想当初老贾追求人家刘姐时,还有那么多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不要脸,可他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死皮赖脸,成功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这样励志的故事,在小区里流传得可热闹了。

    正说着,谢拂在房间里就刷到了老贾的朋友圈,【新年第一场广场舞比赛,敬请关注敬请关注啊![图片][图片]】

    一张图是刘姐单人,一张图是他和刘姐的合照,照片里的老贾扭动着那不协调的胖身体,笑得像个傻子。

    第一次不少人点赞评论,从前是老贾酸他们,现在成了他们酸老贾,风水轮流转啊。

    白榆进来时,就看见谢拂正抱着手机看得皱眉。

    他上前伸手在谢拂眉心揉了揉,将眉心揉散,“怎么还不高兴了?”

    谢拂不承认,“没有。”

    白榆凑过来,“让我看看。”

    看着屏幕上的朋友圈消息,他笑了笑,真心道:“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幸运。”

    随后他看向谢拂,“你不要告诉我,是和别人一样酸了?”

    “没有。”谢拂拉住他的手。

    他有他,怎么可能去酸别人。

    他只是……

    谢拂抿唇,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他好多点赞和祝福。”

    别人都在祝福他们。

    他和白榆却没有。

    到底有些不一样的。

    白榆握住他的手,表情认真,似乎有些生气道:“别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拂毫不犹豫:“你。”

    白榆倾身凑近,二人面对面,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人的话重要还是我的重要?”

    谢拂仍旧不曾有半分迟疑:“你。”

    下一刻,刚刚还严肃的白榆,忽然丢掉伪装出来的表象,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眸光温柔如水,像是晚霞余晖,灿烂却不刺眼,轻轻抚过人心。

    “那你想要多少祝福?我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4章 拥抱黄昏11

    白榆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在拥有谢拂后,便再不觉得空虚。

    一个人获得满足后便很愿意满足别人,虽然只是这么小的小事。

    谢拂看了看他, 半晌, 拉过他的手,笑了笑道:“不用了。”

    刚刚就是无聊随便一想。

    让随口一提的小事打扰白榆,才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我觉得你在哄人上很有一套, 不如去教教那小子, 免得他笨成这样,说不定还要把人给弄丢了。”

    对于便宜儿子的感情问题, 白榆倒是想要给予帮助,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传授的东西, 就像他也不觉得自己对谢拂说的做的有什么特别的一样。

    只是普普通通的话而已。

    顺着心意说, 这样便够了。

    “那是你比较好哄,我不懂别人。”

    谢拂好哄?恐怕也只有白榆能说出这种话。

    就连谢拂自己乍一听都稍稍愣了一下, 随即十分自然, 淡定如常地应了一句:“那确实,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折腾, 像我这么听话的可不多。”

    白榆笑, “是啊。”

    两人一个说一个应,竟没人觉得不对。

    笑过之后, 谢拂便没再去管谢君兰的事,无论他是错过还是抓住机会,都是他自己的事。

    反正总有一天他离开这里, 和别人组建家庭, 不再做这个电灯泡。

    在此之前, 尽可能无视他吧。

    *

    或许是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一切都到了繁衍的季节,又或许是氛围环境影响,谢拂白榆带的好头,今年开春,小区里竟然陆陆续续多了几对老年重组情侣。

    以前跟谢拂钓鱼的那几个,也脱单了好几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比较高调。

    今天一起吃了饭,明天一起见了家人,又或者有其他活动,看看电影,一起逛街什么的。

    每天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的感情进展。

    之前的老贾并不是独一份,之后谢拂还陆续在朋友圈看到了其他人发的消息。

    他并不常看朋友圈,就这样都能看到他们,显然证明他们的存在感有多强,让谢拂忽略都忽略不了。

    “老谢老谢!”晚饭后散步时,老贾叫住他。

    谢拂转身看了他一眼,见他兴奋的模样,便微微皱眉。

    “做什么?”

    见这人这副模样,多半没什么好事。

    “咱们小区最近要筹备一个老年人艺术表演大赛,谁都可以报名,我和刘姐已经报名了,你们俩要不要报名?”

    “什么艺术表演大赛?”白榆感兴趣问。

    老贾兴致勃勃地介绍。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展示才艺的地方,无论你会什么,现场制作,或者提前准备好,都可以,但是必须是自己做的,或者自己的表演。”

    “我报名了吹口琴,想当年,我的口琴可是一绝,当年可是有不少女孩子因为这一点看中我,我现在再吹,也宝刀未老!”老贾洋洋得意道。

    “刘姐报名的是跳舞,她说她要学新舞蹈,不用广场舞。”说着,他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年轻大妈,“无论刘姐跳什么,我都支持你,跟着你学。”

    刘姐差点笑出声来,不是她不想给对方留面子,而是眼前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她隐瞒,老贾跳舞是什么模样,谢拂和白榆哪个不知道?

    想要隐瞒那可真是不可能。

    “看你表现。”跳得不好可是不能跟她一起的。

    白榆打断了一下问道:“不是一个人表演一样吗?你学了也用不上吧?”

    老贾嫌弃道:“这你都不知道可以当助场嘉宾,我去帮你跳个舞怎么了?”

    “不怎么。”谢拂不高兴他刚刚对白榆的表情,用同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就是原本能得奖的,有了你就没有了。”

    老贾:“…………”

    他气得嘴唇颤抖,指着谢拂质问道:“你看,你们看!这个家伙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他便委委屈屈地看向刘姐,刘姐忍俊不禁,却还是实事求是道:“老谢说的是事实啊,还有上次的广场舞大赛,没有你我早就夺冠了。”

    谢拂还点点头道:“所以你看,这次要是还想得奖,可千万不要带上他了。”

    刘姐竟然还认真思考起来了。

    老贾看了看刘姐,又看了看谢拂,最后看了看事不关己的白榆,最终捂着胸口悲催地承认,这个家伙就是来克自己的,有他在,自己总要被嫌弃,诸事不顺。

    “走了走了,我送你回去,别在这儿听他胡说八道,离间我们感情!”

    他拉着刘姐就要走,不给谢拂埋汰他的机会。

    直到两人离开,白榆才轻笑一声。

    随即转身看向谢拂:“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参加?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谢拂拒绝道:“算了。”

    白榆疑惑问:“为什么?大家都在玩,看上去还挺热闹的。”

    谢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没有才艺。”

    白榆笑:“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挺有才的?就咱们刚认识那天,你砍一刀就砍得挺不错。”

    谢拂:“……”

    “咳咳……这个不是才艺,是运气。”

    他还说:“你看我现在,这么久了,是不是就没砍成功过第二回?”

    白榆闻言直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回家后,白榆便将过年时没用完的剪纸拿出来,在上面画图案。

    谢拂认真看了一会儿,“你在做什么?”

    白榆:“练习剪纸。”

    谢拂看了看家里早就被收起来的新年装饰,“现在已经过完年了,应该用不着它了吧?”

    白榆:“我又不是在家用,我打算是参加比赛。”

    “本来想要你一起参加,但既然你说没有才艺,那我也不能勉强你不是。”

    谢拂:“…………”

    白榆抬头看了看谢拂,见他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不由缓缓笑了。

    谢拂抿唇,弯腰凑到他身旁,“你很可以。”

    白榆笑得更愉快,眼尾的皱纹看上去都很美丽愉悦。

    “谢哥,那你还参加吗?”

    谢拂:“……不。”

    白榆故作遗憾,实则笑意未减道:“那好吧。”

    “你也不能。”谢拂张口却道。

    白榆表情一顿,挑眉问:“为什么?”

    谢拂面无表情道:“你年龄不够,人家要的是五十岁以上,很不巧,你今年四十九。”

    白榆:“…………”

    这一刻,他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他参加不了这个活动,而是……他竟然还不算中老年吗?

    此时此刻,白榆竟然诡异地体验到了一丝仿佛自己还年轻的感觉。

    白榆晕乎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后,便发现谢拂已经将他的剪纸都收了起来。

    白榆:“……”

    可见某人面上装模作样,实力上还是小心眼。

    *

    一个月后,小区第一届中老年才艺表演正式开始,作为没有参与的两个人,谢拂和白榆只是作为观众参观了这些作品和表演。

    他们进入广场时就被发了十朵小红花,可以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或者参观参赛作品的时候直接放在他们对应的框框中。

    最后谁的小红花最多,谁的票数最高,也就是比赛的优胜者。

    台上正有人正在表演太极剑,老爷子打得有模有样,就是看这种表演容易催眠,白榆刚刚看了几分钟,就觉得上下眼皮子在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架。

    他怎么努力分开都没用。

    最后,白榆悄然将头靠在了谢拂肩上,晕乎乎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坐的是自家带来的凳子,能坐人,但是坐久了没那么舒服。

    谢拂将凳子往白榆身边挪了挪,让对方能靠得更舒服点。

    白榆睡着,他自己却稳稳坐在这儿,腰板挺直,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

    在老贾和刘姐上台跳华尔兹的时候,将花往台上扔。

    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动了,也让睡着的白榆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等看清台上人的表演,不由笑道:“都到他们了?”

    “刘姐跳得真好。”

    要是换个搭档肯定就赢了。

    “没想到她跳华尔兹也这么好。”白榆感叹道。

    谢拂想了想道:“你也想跳?”

    白榆摇摇头,“就是随便说说。”

    然而往往很多时候的随便说说,就是说的心里话。

    “那是年轻人玩的浪漫,咱们就没必要了。”白榆笑着道。

    “那只是一种交谊舞而已。”谢拂说,“是舞,就谁都能跳。”

    这没什么年龄之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随手一指指着台上,“你看,他们就在跳。”

    台上的人跳得投入,台下的人也看的津津有味,至少比之前的太极剑好上许多,得到的花明显也比其他人多。

    等两人退下,已是满载而归,这场表演无疑是成功的。

    白榆跟着鼓掌,觉得自己说不过谢拂,便只好连连点头,“嗯嗯,你说得对。但是咱们现在先看表演。”

    他握住谢拂的手,轻轻捏了捏。

    谢拂便没再说什么。

    才艺大赛结束,参加比赛的都拿了参与奖,是一朵康乃馨,只有前十的奖品才稍微有一点价值,其他的都是一个安慰。

    老贾抱着奖品一个小风扇过来炫耀,“老谢!”

    谢拂随意看了他一眼。

    “明天上我家来吃饭呗?这可是我和刘姐第一次一起请客!”

    那语气里的炫耀,还有脸上的得意,神采飞扬的表情都让谢拂在想,这人到底是怎么被看上,被接受的?

    果然有的人就是品味独特是吗?

    “要送礼吗?”

    “废话!”

    “那我不去。”说罢,拉上白榆就走。

    “诶诶诶——!”老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至于吧?抠到这种份上?上次我去你家,好歹还送了一串香蕉是吧?”

    他还好意思说。

    他还真好意思,对比谢拂的什么都不给,他可不就好意思了吗?

    谢拂沉默了片刻,最后是刘姐在老贾后背拍了一下,“说什么呢?送什么礼?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转头看向谢拂:“空手来就是了,都是邻居。”

    “可以带上君兰啊,我家里有亲戚来,说不准还能顺便相看相看。”

    回家后,谢拂便将这事跟谢君兰一说,“怎么样?你要是还没对象,我就帮你应下了。”

    谢君兰皱眉拒绝。“用不着。”

    谢拂点头,“那就是需要,我帮你答应。”

    眼见谢拂真的要掏出手机打电话,谢君兰不得不上前制止,“爸,我说的是用不着相看。”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用不着拒绝。”谢拂无辜道。

    谢君兰:“……”

    谢拂:“这么说你已经有对象了?”

    谢君兰支支吾吾:“算……算是吧……”

    谢拂看他。

    他微微偏头,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就这样……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连饭都没蹭。

    白榆走出来,见他匆匆离开的模样,疑惑问:“君兰这是怎么了?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谢拂随意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人等着呢。”

    白榆看他,大概领会到什么,便没再追问,只是脸上露出几分喜悦,微弯的眉眼显示着他的好心情。

    “这样啊,那就不能留他了。”

    谢拂走到他身边,“本来也不想留。”

    白榆笑容更大,牵过他的手进厨房,“那你来帮我看看,我调的奶油怎么样,我可是严格按照视频里学的……”

    空气里都飘散着奶油微甜的气息。

    *

    谢君兰匆匆回家,回卧室瞅了瞅,却没见到人。

    “你回来啦!”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给吓了一跳,他匆匆回头,就看见姚苏叶穿着他的睡衣,头发湿漉漉,身上也还有没擦干的水渍,明显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

    “你怎么……”谢君兰眼睛都看直了,一副想要回避,却又甩脱不掉的模样,面上不显,却心慌不已。

    姚苏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笑,“你说这个啊,我刚睡醒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借学长的浴室洗了个澡,还顺便借了件睡衣,学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谢君兰,眼中明显是期待。

    谢君兰勉强维持住平静,假装淡定道:“不介意……”

    “对了,咱们今晚上哪儿吃饭啊?伯父会介意我去蹭饭吗?”

    谢君兰回想起自己刚刚从他爸那边落荒而逃,现在又回去,实在不像样。

    “我给你下面,你喜欢吃什么面?”

    姚苏叶想了想,试探问道:“该不会是红烧牛肉、老坛酸菜,或者香菇炖□□?”

    谢君兰:“……不是。”

    谢君兰做了两碗杂酱面。

    当然,杂酱是买的现成的。

    所以他只煮了面。

    真的只有面。

    等吃完这碗面,姚苏叶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谢君兰感叹道:“学长,不如下次咱们还是上伯父那里蹭饭吧?”

    谢君兰:“…………”

    他现在怀疑对方追他就是为了吃他爸的饭了。

    不对,对方追他的时候根本没吃过他爸的饭。

    谢君兰松了口气,毕竟这辈子第一个对象是靠他爸赚来的这种事说出去也挺戳心。

    不说也戳心。

    “明天周末,我们可以一起上我爸家……”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对自己自然而然地说出“我爸家”愣了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认定那里才是他爸家了,而不是他住的这里。

    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谢君兰回神,“嗯,就是这样,今晚你住我房间,我睡主卧。”

    姚苏叶笑眯眯道:“学长,刚交往第二天,就带我见家长,这样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谢君兰面色微红,将他的严肃精英形象毁得半点不剩。

    “我这不是因为……因为你已经……”

    “已经向我妈介绍过你了吗?”姚苏叶看着他,“学长,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还会答应跟我交往吗?”

    谢君兰一愣。

    作为被原主一手养大的孩子,谢君兰其实许多方面都和原主很像,比如在面对性向面对人言的胆怯。

    无论表面看上去有多厉害,实际上其实很胆小。

    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不敢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

    因此,即便面对有好感的人,也很难跨出那一步。

    这样的人,但凡姚苏叶不那么主动,但凡他没得到回应就放弃,谢君兰说不定都会跟原主一样,打几十年光棍。

    “……会。”

    幸而姚苏叶够主动,够坚持。

    谢君兰看着他,眼睫微颤,抿了抿唇,紧了紧手中,却还是坚持道:“我会。”

    姚苏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倾身凑到谢君兰面前,“原来……学长这么喜欢我啊?”

    “但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你都没吻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向来不肯多动一步的人,便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没吻过吗?

    那现在吻了。

    ……

    谢拂都没想到,自己那便宜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确认关系短短一个月内,就将官宣见家长这些步骤都做完了。

    又在接下来半年内,将交往、恋爱、订婚结婚等步骤也进行完。

    或许是从公开后非但没有受到排挤和鄙夷,反而感受到了不少善意和理解鼓励了谢君兰。

    他渐渐觉得,同性恋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比他更坦然更开放的男朋友。

    在对方的影响下,他也渐渐从以前的刻板印象中走出来,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世界。

    于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勇敢的他,决定要给自己和男朋友办一场没有法律证明的婚礼。

    谢拂也被请求帮忙,然而他是乐于助人的人吗?

    可架不住白榆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帮谢君兰策划,为此,谢拂也不得不加入进来。

    “弄那么花哨做什么,简简单单不好吗,你看看他要请多少人,请这么多人难道不花钱吗?”谢拂一边帮忙还不忘在白榆面前抱怨。

    白榆无奈失笑,“也没花你的钱啊。”

    “这是钱的问题吗?”谢拂抿唇看他。

    这是要写多少张请帖的问题。

    这可都是他在写。

    没办法,在几人写字看谁写得最好的时候,谢拂胜出了。

    他当然不想赢,为此还刻意写差。

    然而他低估了其他人的写字差的程度。

    在他已经刻意写差的情况下,其他人也写得比他还差。

    这就没办法了。

    为此,谢拂怨念颇深。

    白榆也心疼他要写那么多请帖,凑过来说:“我来帮你。”

    “反正他们也不会仔细看,谁写的估计也看不出来。”

    他将所有请帖搬上来,“这些够不够啊?你确定数量是够的吗?”

    谢拂哪里知道,他只管写,“没有再买就是了。”

    他将白榆拉到身边坐下。

    有人陪着做某件事,这件事一瞬间就不无聊了,谢拂也没了那么大的怨念。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

    只是这请帖这件事也过于无聊,还费手。

    他们写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写了一整天,才勉强将这些请帖写完。

    写到最后,连白榆都能将请帖上面的字记下来了。

    最后请帖还剩下两本,估计是他们订请帖的时候多余留出来的,担心写坏了没多余的替换。

    婚礼当天,两人作为新郎的家人,又要忙碌一整天,等婚礼结束时,结婚的那两人倒是早早脱身,他们却还要送客要跟酒店商议宴席后续,虽然花的不是他们的钱,但是谢拂宁愿花钱,也不想为别人的婚礼操心。

    等回到家时,两人疲惫不已。

    白榆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谢拂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等白榆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他埋头伏案的身影。

    昏暗的台灯下,谢拂戴着眼镜。

    是他平时基本不会拿出来的老花眼镜。

    白榆心中微动,凑上前想要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闻言,白榆脚步微顿,微微一笑,转身去吹头。

    等白榆再回来时,谢拂已经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目光往还亮着灯的桌上一撇,余光扫见一抹红。

    很像新年时,谢拂穿的衣服的颜色。

    也是最喜庆的颜色。

    他缓步走上前,将那抹艳色拾起。

    到了白榆这样的年纪,已经很少有能触动他,令他色变的事物,他看着眼前这张红底金字,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眸光似随着灯影而流转。

    谢拂曾买过一个星空投影仪,将它在黑夜中打开,就仿佛整个人置身于星空里,在星海中傲游。

    那些人造星光璀璨静谧,温柔楚楚。

    但终究不如此时的眸中光影。

    同样是“人造”,一个用的是科技,一个用的却是感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一定很久很久。

    就像看到喜欢的东西便转不动眼睛,遇到喜欢的人,便放不下那颗心。

    “写得怎么样?”

    谢拂自他身后前倾,声音便响在他耳边,近在咫尺。

    白榆微微转头,轻轻笑道:“很好看。”

    “所以你之前写请帖,是没认真吗?”

    谢拂:“……”

    他抿唇侧头,正对上白榆的眼睛,顿了顿,“我只对写自己的请帖认真。”

    白榆转头重新看着手里那两份用剩的剪纸做出来“请帖”,再次笑了。

    纸上的文字不似人笔,更像是烫金。

    他又想,这人连才艺这事也骗了他。

    “现在应该很少人写这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似乎,应该说些什么,那就说说吧。

    “谁让我们老呢,既然老,那就该用些老一点的东西。”谢拂随意道。

    白榆失语半晌,他万万没想到,连老这件事,都能被对方拉出来当理由。

    在谢拂口中,仿佛老这件事,不是什么遗憾和缺陷,反而是件美事,带着趣意。

    在这人面前,老,从不需要畏惧。

    谢拂将他手中的红纸抽出一张。

    “年轻有年轻的活法,年老有年老的乐趣,只要相遇,那就不迟。”

    他将红纸卷起,将之递给白榆,“这份才是你的。”

    白榆讷讷接过。

    谢拂便又对着他摊开手,“你该将我的婚书给我了。”

    白榆又缓缓将那张薄薄的红纸放到谢拂手心。

    纸上的“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①,仿佛一个个都化成了金色火焰,灼热的温度将手心烧得滚烫。

    灯下,谢拂并未笑,只是眉目染上几分温柔。

    他这人,笑时未必真,认真时,常不笑。

    “诗中黄昏老,我道黄昏早。”

    “未来尚且还有几十年,几千天,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年轻的我们。”

    “白先生,愿意跟我赴一场黄昏宴吗?”

    白榆眸光闪动,在这半明半暗间,尤为明亮。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那纸婚书,将手缓缓地、缓缓地……放进谢拂手里。

    谢拂抿唇。

    将它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新世界,没想到其他的就写npc那个。

    ①:古代婚书

    ——

    第275章 全息网游1

    【主播晚上好。】

    【裴哥晚上好!】

    【开直播了!有没有人知道今天直播什么游戏?】

    【一朵花花×10】

    【万紫千红×1】

    在观众们送礼物的送礼物, 打招呼的打招呼时,直播间的名字从“咸鱼123”改成了“《浮游大陆》内测直播”。

    而一直没亮的屏幕在此时也亮了起来,一张帅得有点嚣张的脸出现在直播间, 又迎来一群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每天晚上被这张脸帅醒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每次看到主播的脸, 我都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睡前能看到主播,我安心了,今晚失眠拯救!】

    裴楚悦无视了各种表白送礼的弹幕, 直接关了直播间的送礼, 不允许送礼物。

    “今天直播的是我家的游戏,连我自己都是打白工抓壮丁, 大家不用送礼。”裴楚悦故作被压榨的模样。

    直播间开始哈哈哈。

    星历1529年, 最新款全息游戏, 号称第二世界的《浮游大陆》开始内测。

    本游戏宣传时就打着真实度百分百, 开局随机,世界很大, 玩法多样的名号, 据说可以打怪升级, 可以休闲养老, 可以在科举做官, 可以模拟经营,可以修仙可以基建, 就跟一个真实世界一样。

    论坛从内测时间官宣开始,关于这个游戏的争议就没消停过。

    现在社会的科技发展已经达到可以百分之八十真实度的模拟,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出现过百分百真实度的全息游戏。

    环境可以变化, 但是人体的嗅觉味觉等等很难做到百分百传感。

    目前市面上有很多打着真实度百分百旗号的游戏当噱头宣传, 实际上只是夸大, 真实性并没有说的那么好。

    因此这款《浮游大陆》出来时, 网友们也只认为它只是诈骗游戏的其中一个,并没有给予和其他游戏不同的关注。

    裴楚悦作为一名游戏主播,经常找一些新开发的游戏玩,因为是个富n代,游戏直播的热度也不错,名气也不小,粉丝不少,有他给自己家游戏直播,流量还不低。

    【裴哥哥,先说好,我们才不是为了你的名气才要玩这个游戏,而是因为你的脸,识相一点就快笑一个!】

    【就是!快点,听到没有!】

    裴楚悦看到这一条,眉梢微挑,勾起唇角,微微仰头,眼尾的锐利锋芒令他那张脸更具有冲击性。

    “笑?是这样吗?”他轻描淡写道。

    弹幕停了一瞬,很快密密麻麻冒出来,系统都差点卡住。

    【啊啊啊啊啊阿伟死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重要的问题问三遍!】

    【哥哥,我在梦里等你!】

    然而裴楚悦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他就收敛起来,开始认真直播。

    “先说好,我从来不管家里的事,这个游戏任何消息都没得到,在此之前更没玩过这个游戏,今天要是翻车了,你们记得捞我。”裴楚悦跟自己的粉丝们插科打诨。

    裴楚悦不管家里的产业,只知道这款游戏花了家里人不少心血,毕竟他爸妈经常为此加班,因而即便之前没玩过,也是知道这款游戏质量应该不错。

    【没问题,救生圈已就绪。】

    【没问题,竹竿已就绪!】

    【没关系,119、120已就绪!】

    随着弹幕上被观众们刷着各种已就绪,在游戏仓里等了五分钟的裴楚悦,也准备就绪,等到了内测开始。

    看着开始游戏那个按钮,裴楚悦随手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整个星际世界还有另外十万玩家,和裴楚悦一样,迫不及待进入游戏仓,开始游戏。

    *

    扶风山

    问天阁

    两个童子用微弱的灵力打扫着地面,将整座楼打扫得一尘不染。

    其中一个童子看了看楼上最高处,

    有一白衣人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似乎要从这云雾缭绕中,看清天下万景。

    他貌如谪仙,广袖长袍,在仙风猎猎中,更显得飘渺出尘。

    “大师兄这都站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下来?”

    “大师兄的事,是我们两个小童子能谈论的吗?打扫完了就走吧,免得打扰到大师兄。”

    谢拂将那二人的话全然接收入耳中,却恍若未闻。

    但他清晰地记得,就在几分钟前,这两个小童子还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仿若雕塑。

    不止是它们,是谢拂入眼可见的所有人,所有物,所有景,都好似被定格,没有半分生机,更没有所谓的灵气。

    是在刚刚的某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瞬间活了。

    灵气由假成真,万物由静至动,就连这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

    013藏在谢拂的识海里,没敢动,在这样的世界里,它的存在有可能被发现。

    【扫描中……】

    【扫描完成。】

    【发现独立意识。】

    【……】

    【欢迎玩家来到《浮游大陆》,来创建属于你的角色吧!】

    【角色名称:谢拂(已锁定)】

    【角色身份:玄元宗大师兄(已锁定)】

    【角色外观:(已锁定)】

    【角色信息:灵根:???天赋:???悟性:???修炼体系:???修为:???金钱:???】

    看着眼前虚拟面板上出现的信息,谢拂在想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检查了一番也就只发现这玩意儿除了一连串的“?”有那么点不同寻常外,其他都和原主那个差不多。

    《浮游大陆》由智脑系统浮游独立运行,自由度极高,安全性极好,几乎不需要人工维护。

    然而让系统自主运行的结果就是,它的某些地方依旧死板,设定检测到有独立意识的人时,便会自动给予玩家身份,开放玩家系统面板。

    原主作为觉醒的npc,就是凭借这个漏洞得到了一个阉割版的玩家系统。

    可以加好友可以聊天可以看论坛却不能发帖不能用系统包裹不能一键任务不能一键升级不能商城购买。

    这些内容全都是灰的。

    谢拂手里这个也是。

    他点开玩家论坛,看见上面飘了满屏新帖。

    【啊啊啊啊我的天我到底是用什么运气才抢到了内测名额!这也太太太幸运了叭!!!】

    【我竟然蹲在地上看了十分钟蚂蚁搬家,这游戏真实度绝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要随便就进入游戏!我那帅气的脸!我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全!都!没!有!】

    【救命!这个随机身份也太坑了吧!我刚进来就被压着上花轿!说我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我特么好不容易捏个美女脸想玩人妖号我容易吗?!】

    【开局即死!有谁?!还有谁?!我刚进来就从天上掉落!天上!天上!我特么开了百分百痛觉啊!!!】

    谢拂:“……”

    虽然吐槽的挺多,但是激动的人更多,他们既惊讶于这个游戏的真实度,又震惊于它的世界之大,地图之广,仿佛无边无界。

    经过玩家们的总结,大家目前已经知道了以下信息。

    第一,游戏版图很大,世界很广,且分为修真界和人间界,地图到底有多大还不知道。

    第二,开局降落随机,身份随机,目前大致有两种模式,一种就是“突然出现型”,顾名思义,这种玩家就是凭空出现,没什么特殊身份,只有一个“游侠”名称。

    第二种时“融入本土型”,仙凡不限,种族不限,身份不限,唯一有限的是玩家的样貌性别和名字,这些自定义的东西,但,如果他倒霉得身份是妖怪动物或者花草树木,那在他成功化形之前,可能连人都变不成,自己设定的样貌都解锁不了。

    就连金钱都不固定,非酋可以倒欠,欧皇可以富可敌国。

    两种进入游戏的方式,前者更广泛,人数更多,好处是无牵无挂一身轻,坏处同样是是开局一身轻,除了随机钱包,其他什么都没有。

    后者的好处是更方便融入世界,有势可借,坏处是极有可能被身份坑惨,删号重来或者死亡重来。

    极考验人欧非值。

    谢拂刷了一会儿论坛,便关了论坛。

    他出了问天阁,一路遇到的人都对他打招呼:“大师兄!”

    “大师兄!”

    谢拂这个npc身份是玄元宗大师兄,掌门亲传弟子,目前修为金丹初期,年仅二十出头。

    他天资极高,极有可能百岁化神,是玄元宗年轻弟子们的偶像,一直仰望的人。

    他性情冷淡,除了师尊,对其他人都态度淡淡,一心修炼,不理俗事。

    这样的配置是不是很眼熟?

    没错,就是许多修真小说里的那些炮灰大师兄。

    像很多人说的那样,□□//丝是用来逆袭的,天才是用来夭折的。

    没有反差,没有戏剧性,谁爱看?

    《浮游大陆》虽然底图很广,发展方向也很广,但是为了让玩家们更有参与性,为了发放一些团队任务开放组队副本,在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发展,走属于自己的单机人生路线时,它依然有一条主线剧情。

    既然是修真界,最大的矛盾,最方便团队作战的点子就是正魔之争。

    玩家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开启主线任务,有无数可以到达主线任务的小任务。

    里面的所有npc都有属于自己的剧情,而原主自然也有。

    原主的命运线中,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然而无情之人最难破情障,在未来,他会遇到一个令他动心的人,会因为她而走下神坛,沾染俗事尘埃,会因为他破道心,会因为他修炼走火入魔,最后从正道第一宗门的首席沦为人人喊打的魔道中人,在正魔之争的主线中,也是知道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在自我意识觉醒后,原主清晰地知道了这些。

    而有了自我意识的原主也因此不甘。

    凭什么他就要按照既定命运行事?凭什么剧情要他爱上别人就爱上别人?剧情要他做舔狗他就做舔狗?凭什么剧情要他入魔就入魔,要他死他就必须死?

    既然没有灵魂的npc可以随意被人掌控,那他现在已经有了意识和灵魂,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主宰别人了?

    原主npc设定的性格是高岭之花,可觉醒意识后的他却和这四个字扯不上边,他更像是入魔后的那个他。

    行事任性,随心所欲,性格恶劣,怨天怨地。

    他在游戏里搅浑水,将主线剧情弄得一团乱还不止,他还想离开这个游戏世界,进入现实世界,去看看那里的世界,去主宰自己。

    为此,他挑中了裴楚悦。

    除了因为他本人条件好,原主不愿意委屈自己外,还因为他爸妈是游戏公司的老板,这个游戏,裴楚悦也有份,将他创造出来,裴楚悦也有份。

    因为这些,他选择了取代裴楚悦。

    他设法和裴楚悦意识互换,身份互换,他代替裴楚悦成为他在现实世界身体的主人,而裴楚悦则代替他,永远留在游戏世界。

    而那时的原主已经入魔,人人喊打,树敌无数,裴楚悦根本难以招架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被人追杀而死。

    他一死,就是真死了。

    原主也代替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成为了现实世界中的“裴楚悦”。

    谢拂欣赏原主的心性和手段,果决又狠辣,不给敌人留任何机会。

    但前提是他要针对的人现在不是小七。

    好在现在一切都没开始,谢拂不用替原主背锅。

    “大师兄,一个月后的挑龙选凤你要去吗?”

    “不了,我打算在静室闭关修炼一个月。”谢拂转头对走过来的师弟说。

    “那我这就去告诉伍师叔。”

    看着对方离开,谢拂当真转身去了静室,路上敏锐地看到有弟子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手指还在面前不断点着什么,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谢拂并未多看一眼,径直离开。

    挑龙选凤是宗门去下界挑选有灵根有天赋的孩子,想进宗门也可以参加挑龙选凤后的宗门大选。

    而这些人中,必然有不少玩家。

    谢拂走得干脆,也没将那个鸡肋的阉割版玩家系统放在心上,丢在一边就没管过。

    也因此并不知道,这会儿的论坛已经被他霸屏了。

    【爆!果然这才是真神仙!女娲毕设都没这么离谱!设计师快出来挨夸!】

    【主楼:本欧洲人不仅开局即宗门弟子,还遇到了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现悬赏他的所有资料!倾家荡产也要!!![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图,虽然因为匆忙,截图时的角度、构图、采光、距离都一塌糊涂,但依然不损图片里的人的美貌。

    其实说美貌也不完全对,而是对方身上自带的缥缈如仙气质,眉眼间如霜如雾,淡淡一扫,便能让人彻底忘了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定不是玩家吧?一定不是吧?怎么可能有人捏得这么好看!!!】

    【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这个帖子以极快的速度hot,迅速盖起了高楼。

    前面两百楼都是尖叫鸡,到了后面才渐渐有人正经讨论。

    经过各方面的打听,已经有人把谢拂的身份扒了出来。

    玄元宗首席,所有弟子们的大师兄,是二十岁筑基,二十二结丹的天之骄子。

    但再多,就没有了。

    因为这个人既神秘又单调,单调到生平都没什么说头的程度。

    但玩家们看的是他的经历吗?看的是他的出身吗?

    不是啊,他们看的是他的脸!

    【呜呜呜……我随机的这个身份没有灵根,但是是一个国家受宠的小皇子,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还有个漂亮的老婆,我本来觉得这就是人生赢家的配置了,想开个夺嫡线登上皇位,开后宫三千,就算游戏有禁制不能睡,但是美人嘛,看看就高兴啊,可是现在我的快乐没有了,这个身份注定见不到最美的美人,我决定了,我要重来!】

    【很好,玄元宗是吗?我现在就叛出宗门,神仙哥哥你等着我!!!】

    【我是修真界第二大宗门的掌门之女,请问我是不是有机会和神仙哥哥联姻?】

    【楼上做梦!哥哥是我的了,现在就在我床上!】

    【我问到神仙师兄的名字了!!!!他叫谢拂!!!!!好有仙气的名字啊!!!】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个游戏不能改名???我要改名谢哥哥的老婆!!!!】

    【辣鸡游戏耽误我看神仙!】

    【喂喂喂!最新消息!玄元宗即将开启宗门大选,想要加入玄元宗的,速来!!!灵根好的优先!!!】

    【!!!!!】

    由此可见,未来玄元宗收弟子时应该会有多壮观。

    公测第一天,游戏的各种热度就上了星网头条,什么“星际第一全息游戏”、“看那些天坑开局”、“论欧非区别的极限在哪里”,这些都在榜上。

    没多久,又有一条空降热搜。

    #惊!我见到神仙了!!!#

    游戏内测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游戏的消息就覆盖了全星网,引得无数人想要看一看这个游戏到底如何。

    然而他们没有内测名额,再馋也只能看别人的游戏直播间解馋。

    也因此,所有直播《浮游大陆》的玩家都白得了不少热度,涨粉无数。

    而本来就是游戏主播的裴楚悦因为各种叠加的原因,热度蹭蹭蹭往上窜,这次直播的热度比他以往所有直播都高。

    刷着论坛的裴楚悦将那几张谢拂的截图保存下来看了又看,眸色渐渐亮起,似有几分灼热。

    狼狈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

    “玄元宗……谢拂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6章 全息网游2

    【谢天谢地!主播终于没开局死了!】

    【真的吗?我不信。】

    【我也, 主播赶紧看一下,身边一定有陷阱!】

    【摔死淹死砸死被开局即战场战斗波及而死……看了好几个直播间,我发誓就没见过比主播还要死得这么多这么丰富的。】

    【hhhhhhhhhhhhhhhhh】

    【2333333333我现在就想知道游戏策划现在的心情, 别人坑爹, 人家直接坑了太子爷,饭碗不保!】

    【那个啥……我觉得他们可能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应该也没人知道主播在这个游戏竟然是个非酋吧23333】

    【所以主播这是终于结束各种死亡开局, 要正常开始游戏了吗?】

    【emmm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不对啊, 主播都走了多久了,还是这么黑乎乎的, 什么都没有。】

    【话说, 游戏里各地时间应该一致吧?怎么其他人都是白天, 就主播是黑夜?】

    裴楚悦在深渊里走了十多分钟, 依旧没碰见任何人,别说人, 就是连棵草都没有。

    按理说, 遇到这种情况, 裴楚悦就该自杀重登了, 但根据之前他的各种死亡方式来看, 就算他重登,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开局, 与其再经历什么死亡,他还不如在这个看上去没什么人迹,也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多待一会儿。

    裴楚悦刷了会儿论坛, 看到还有其他人比他更惨的开局后, 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无意中看到了谢拂的图片, 裴楚悦便移不开眼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哪里的小哥哥!!!!!!!】

    【233333连主播也没能逃过神仙师兄的美颜暴击吗!不愧是在游戏开始第一天就掀起腥风血雨的男人。】

    裴楚悦无视网友们的调侃, 他将图片下载保存后看了很久,什么也没说,直接敲了客服。

    作为太子爷,虽然为了游戏平衡没给他开外挂,但属于他的专属客服还是有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裴楚悦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问:“游戏现在出结婚系统了吗?”

    【哈哈哈哈哈他馋了他馋了,主播一定是馋神仙哥哥的身子!!!】

    【2333太子爷加油,开个外挂,我看好你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以我不同意,男朋友怎么可以拐走我老公!!!】

    客服:“玩家您好,结婚系统要到五十级才会开启。”

    客服:“而且结婚系统只在玩家和玩家之间开启,玩家和npc不可以哦~”

    【hhhhhhhhhhh我敢肯定客服也在看主播直播!!!!!!!!!】

    【主播的心思连客服都看出来了,所以还有谁不知道主播想睡神仙哥哥的吗?】

    【笑死,难道还有人不想睡的吗?】

    裴楚悦:“怎么玩家和npc就不可以?不是说要和别的游戏不一样吗?要不就从结婚系统开始吧,你看别的游戏玩家只能和玩家结婚,你们不一样,玩家还可以和npc结婚,多么特别。”

    大概是他说的话过于让人无语,本该公事公办的客服那边都发来了一连串省略号,看得观众弹幕又是满屏哈哈哈。

    他们都以为裴楚悦是在开玩笑,为了热度给游戏制造话题,也只有裴楚悦自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看到谢拂图片的第一眼就有了这个念头。

    他还再接再励,“你们不是打着第二世界的旗号?既然是第二世界,那怎么能把玩家和npc分开?当然是要让玩家融入npc,在玩家心里,这个世界才会更加真实不是吗?”

    “还有隐私机制,我觉得这个也应该改一改,这个游戏本来就是18岁以上才能玩,要是没有性生活,那18岁以上和18岁以下有多少区别?咱们做游戏也应该人性化一点。”

    客服:“裴少,关于让第二世界更加真实这件事,楚总让你下了游戏找她说。”

    裴楚悦:“…………”

    【233333浪太过被婆婆抓壮丁了吧!】

    【喜闻乐见嘻嘻嘻!】

    【ddddddddddddddd太子爷说的就是我想说的,现实世界母胎单身,难道游戏里还要继续打光棍吗!!!】

    想到出去要被他妈拉去干活,裴楚悦面无表情地结束了和客服的对话,转头开始在这个无聊的地方找出路。

    然而走了不知道多久,裴楚悦依旧什么也没有触发。

    “宝贝们,没办法了,你们都看到了,这地方是真的鸟不拉屎,我只能重来了,这可不算消极游戏。”

    正说着,就听见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有本尊在,哪只鸟敢在这里拉屎?!”

    【有人!不容易啊,主播终于触发任务了!】

    观众们兴奋,裴楚悦也双眼一亮,打消离开的念头,有人,有人就好啊。

    “谁在说话?”

    又没了声音。

    裴楚悦也不着急,转了转眼珠悠哉悠哉笑着道:“我就说,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刚刚肯定是心魔幻听。”

    “嗬嗬嗬嗬……本尊确实不是人,本尊可是天下第一魔,整个修真界,都是本尊手下败将!”

    “是吗,那你现在为什么被困在这儿?”裴楚悦悠悠问。

    那声音瞬间卡壳了,彻底没了声音。

    裴楚悦等不到回答,“看来是不好意思说,一个失败者的话,不值得我听,我走了。”

    “你这小子骗谁?这里可是玄元宗禁地,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你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凡人,怎么可能离开历代玄元宗掌门设下的禁制,没有本尊帮忙,你只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饿死。”

    玄元宗三个熟悉的字,让裴楚悦突然来了兴趣,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对方的,现在更是不想走了。

    “你有离开的办法?怎么可能还被困在这儿?”

    “本尊只是不想离开而已。”那声音怒气更重,显然是在逞强。

    “要不是看你小子十世死于非命,霉运缠身,是个修魔的好苗子,本尊才不会跟你说话。”

    裴楚悦:“…………”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npc说的话都听懂了吗?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哦豁,十世死于非命……】

    【哦豁,霉运缠身……】

    【万万没想到,投胎太惨还有这种好处,这么一看太子爷也不亏啊。】

    【讲真,楼上你真的觉得这是好处吗?】

    【哈哈哈哈哈……】

    裴楚悦深吸一口气,不断想这是自家游戏这是自家游戏,忍住想要自杀重来的冲动,心中分析着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第一,玩家死亡后,虽然可以重来,但是从前经历的那些也不会彻底抹除,至少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是能被人知道的,相当于轮回转世,转世后投生成新的人,但是从前经历的那些就会成为他的前世。

    第二,这个世界真的有气运存在,气运好的能成为天之骄子,事事顺遂,像他这样气运大概为负,成了霉运缠身。

    他点开玩家面板,果然发现上面有一行新的数据。

    气运值:0。

    裴楚悦:“…………”

    他应该感谢这玩意儿不是负数吗?

    不对,到底是不是负数,还是没有负数?

    “废话少说,快说任务,要我做什么?”没了耐心的裴楚悦,不想再跟这没意思的npc继续扯淡。

    “你这凡人小子!”

    到底是想出去,哪怕那声音再生气,也依然忍着气对裴楚悦道:“本尊要你成为本尊的拥趸,为本尊办事,等未来本尊出来,你就是本尊最有力的下属!”

    “改天一定要让剧情部门好好工作,这种简单粗暴的剧情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现在诈骗都不这么画饼了。”

    听裴楚悦吐槽自家的游戏和公司,显然让观众们很愉快,纷纷在弹幕里刷23333333。

    等裴楚悦从这个看都看不见的npc手中拿到奖励和出去的办法时,他就听见一声系统提示音。

    【叮——!】

    【恭喜玩家得到噬心魔尊的标记,成为魔族预备役!】

    【恭喜玩家得到功法《天魔决》、《隐匿术》!】

    当玩家们看到那两本功法时,一个个都不淡定了,这真的是霉运缠身该有的待遇吗?谁家的霉运缠身后还会得到两本紫级功法啊!

    【举报举报!严重怀疑主播开挂!大家快来一起举报这个开挂狗!】

    【啊啊啊啊啊全游戏都没见到谁开出紫级功法吧?还是两本!主播你实话实说,到底多少气运值?!】

    【也不是吧,有的玩家一进游戏就是掌门的女儿,是宗门内部亲传弟子,开局自带筑基修为,自带紫级或者蓝级功法,这又怎么算?】

    【不一样啊,人家是投胎的运气,可是主播明明投胎那么差,这两本紫级可是他自己开出来的!反应肯定开挂了。】

    别说什么这是魔道,是被修真界人人厌恶的存在,自带恶人光环,玩家们在乎吗?只要能升级,只要身份高,功力强,潇洒帅气,他们才不管到底是正还是魔。

    别说是他们,就连裴楚悦都觉得自己这运气不对。

    但这大概有关于游戏内部的事,当着观众的面不好问客服。

    “物极必反,果然人倒霉了那么多次,总有一次是走运的。”他自嘲一笑。

    观众们终于想起裴楚悦之前的经历。

    【话说,如果没有那十世死于非命,主播可能根本触发不了这个npc,直接困在里面出不去,只能自杀重来吧?】

    【emmm这么看来,主播的运气可能别人也模仿不来。】

    【只有我佩服主播吗?百分百痛感竟然还没被各种死于非命给折磨得精神受损,看看论坛里其他玩家死亡重来后的哀嚎,简直佩服主播,是个狼人!】

    看到这条弹幕的裴楚悦没说话。

    事实上他怀疑自己系统的百分百痛感出了问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次千奇百怪的死亡,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死了,如果对于别人来说,死亡的痛苦很真实,但对他而言,就算是百分百痛感,死亡也只像是被蚊子咬了。

    裴楚悦还想着从这里出去后,怎么在玄元宗留下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出去后,他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当他被人制住在原地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回。

    也不知道这次死后功法还在不在,要是不在了,那他刚刚剧情岂不是白走?

    “你是何人?竟敢出现在玄元宗禁地?”穿着白衣的玄元宗弟子持剑盘问裴楚悦。

    裴楚悦眼见还有辩驳解释的机会,当即道:“误会,我只是路过,真的,你们看我修为都没有,就是个凡人。”

    好在他警惕,功法他还没修炼,现在确实是个1级小号,修为0。

    那弟子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是凡人。

    “凡人想要到这儿来基本不可能,这人一定用了法子隐藏自己的修为,师兄,走,咱们把他押送回去交给伍长老!”

    裴楚悦:“……”

    【哈哈哈哈哈……】

    【主播你很快就要进入心心念念的玄元宗了,高兴吗?】

    裴楚悦:“…………”

    裴楚悦微微一笑,选择关掉弹幕。

    眼前一片干净,瞬间神清气爽。

    伍长老看着裴楚悦,皱眉问:“凡人是怎么到的禁地附近?玄元宗看守这么弱了?”

    “长老,这人真是凡人?”

    伍长老点头。

    “你要是再不说真话,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下界,无论你之前怎么来的,以后再也不能来上界。”

    裴楚悦看了看周围,最后低下头,乖巧认错道:“好吧,我说。”

    “其实我是慕名而来。”

    “慕谁的名?”

    裴楚悦丝毫不心虚地说:“慕玄元宗大师兄的名,听说玄元宗大师兄不到三十岁就结成金丹,是整个修真界的天才人物,我自幼想修仙,最佩服这种天才,想来一睹风采。”

    “胡说八道!”伍长老厉声说,“既然你满口谎言,那之后我也不必再听,直接将你送走。”

    “你凭什么说我胡说?”裴楚悦不服。

    伍长老:“你既说你自小想修仙,为何至今没有修为?”

    裴楚悦面不改色:“我根骨差,灵根更差,还是个孤儿,一直找不到修炼的功法。”

    “找不到修炼的功法,倒是找得到我玄元宗的禁地。”伍长老冷笑一声。

    裴楚悦:“……”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楚悦抬头,看了看伍长老,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弟子,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其实我是谢拂的粉丝。”

    粉丝?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皱眉沉思。

    “就是狂热追求者。”他解释了一句,

    众人:“…………”

    裴楚悦继续胡说八道:“我们是个大群体,人员无数,种族不限,性别不限,年龄不限身份不限。”

    众人:“…………”你看他们信不信?

    在场的玩家:“!!!!!”

    裴楚悦:“你们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仅仅是我,现在上下两界,世界各地都有无数人朝着玄元宗而来,就为了睡……呸?瞻仰一下贵派首席的风采,我其实是用了卷轴,来报信的,让你们好早做准备,保护好谢拂,免得他被人争抢抓走。”

    众人:“………………”

    在场的玩家:“!!!!”艹!!!这家伙好狠的心!!!

    裴楚悦:“你们要是还不信,就等着,派人打探一番,看看是不是谢拂的名声已经传遍了,还有无数人来玄元宗。”

    十万玩家,也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来玄元宗的是少部分,也足以引起注意。

    不等伍长老说什么,便有弟子传讯,“长老,出云宗有弟子上门送拜贴,说想要上门拜访,商谈一下两宗门之前合作互助的事情。”

    刚刚还觉得裴楚悦在胡说八道的众人:“………………”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起来,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半信半疑。

    唯有那几个幸运成为玄元宗弟子的玩家们顾不上现场紧张的气氛,飞快将裴楚悦截图传上论坛,用实际行动让裴楚悦不仅在玄元宗出名,还要在论坛中出道。

    出云宗就是修真界正道第二大宗门,也是那个玩家成了掌门之女的宗门。

    看来掌门之女的身份确实好用,裴楚悦再一次为自己糟糕的运气感慨。

    “长老,这人要怎么办?”有弟子问。

    伍长老皱了皱眉,“先将人看管起来,不许人随意走动,等洗清了嫌疑再说后续处置。”

    虽然被看管,但幸运的是裴楚悦留了一条命,否则他真的要重新开局了。

    然而众玄元宗弟子们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证明清白,洗清嫌疑?难道要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到大师兄面前亲身展现一下他到底有多狂热吗?

    没办法,想到证明,他们只能想到这种方式。

    然而想到大师兄高岭之花的谪仙模样,又觉得自己刚刚想的东西太过荒唐,将那不可能的画面抛诸脑后,他们纷纷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裴楚悦走了,他留下来的后续却还在发酵。

    玄元宗开始打探他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论坛上也冒出一个帖子。

    【爆!来看神仙哥哥的玩家们注意了!!!你们被暴露了!】

    帖子标题里的神仙哥哥迅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纷纷点开这个帖子,瞬间就被主楼里的内容给提起了心。

    楼主绘声绘色将刚刚玄元宗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并且在帖子最后提醒所有准备来玄元宗的人,他们极有可能被当成极端狂热邪/教粉,玄元宗可能会把他们当成是心怀不轨之人,并将他们拒之门外,让他们赶紧打消来这儿的念头,以后再找机会。

    【呵呵呵呵我已经看出了楼主的险恶心思,别人不能去,那岂不是只有你们能看到神仙哥哥了?休想!】

    【就是!诡计多端的情敌!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阴谋,想要我们不去,想都别想!】

    【越不让我们去,那当然越要去了!我到要看看,这条剧情会进展到什么地步,神仙哥哥会不会出现???这么用心的建模怎么可能是路人甲,一定有特殊剧情!!!好想见到他好想跟他有剧情!啊啊啊啊好期待!!!!】

    玩家们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能担心什么身份暴露吗?

    暴露了又怎么样?他们本来就是来看神仙哥哥的,谁都不能阻止!

    就算被人知道了,那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八卦,他们又没真的做什么,玄元宗那么大一门派,难道还能随便对他们动手不成?

    越是特别,就越是可能触发剧情甚至隐藏剧情,无论是为了神仙哥哥,还是为了剧情,玩家们非但没有打消热情,反而还更加热情,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于是,在玄元宗弟子的打探中,那些朝着玄元宗来的人越来越多,谢拂的神仙之名似乎也越来越广。

    在谢拂不知道的时候,无论是论坛上还是游戏里,他都成了知名人物。

    玄元宗甚至有不少弟子自愿组建了保护大师兄行动队,坚决要在这么多人的觊觎下保护他们的大师兄,让大师兄不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抓走。

    游戏里时间过得很快,游戏里半个月,玩家们的实际时间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

    等谢拂闭关出来,时间已经到了宗门大选,那些主动上宗门的,还有宗门派人去挑龙选凤选上来的人,都已经到了宗门。

    即将开启三场比赛,决定他们的最终归宿。

    谢拂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他们里面有不少玩家。

    玩家和npc很好认,一眼看过去,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分辨出来。

    而玩家们也纷纷跟狗看肉骨头似的盯着谢拂,就差流口水了,手快的已经截图无数,且上传到论坛。

    【啊啊啊啊啊我见到神仙哥哥了!!!!他真的太太太仙了!!!!!】

    【救命!!!为什么有人能长成这样!!!我现在自杀销号重新捏脸可以吗?!!!】

    谢拂视线在人群中巡视,似乎在找谁。

    “大师兄,你有看中谁吗?”

    金丹期其实可以收弟子了,只是原主刚金丹,没人提。

    谢拂打算延续原主修炼狂魔的人设,不打算收任何人当弟子。

    “只是觉得这次的人选未免多了一些。”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

    弟子们欲言又止。

    他们能说什么?说这都是大师兄的狂热追求者,被他吸引过来的吗?

    谢拂察觉到异样,出声询问:“我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

    弟子们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要让这种一言难尽的事打扰到大师兄。

    而谢拂在其他人犹豫时,已经打开了游戏论坛。

    真发生了什么,一定瞒不过玩家,玩家一定会闹上游戏论坛。

    于是几分钟后……

    谢拂沉默地看着上面裴楚悦的截图,陷入了沉思。

    高岭之花会搭理狂热粉丝吗?

    现在更改人设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7章 全息网游3

    终究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谢拂, 弟子们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谢拂。

    谢拂假装自己刚刚才知道,神色淡定,未有丝毫触动, 只是在他们说时,偶尔思考一二。

    “大师兄,伍长老对这件事也没有拿定主意,问你要怎么处理。”

    作为掌管宗门俗务的掌门,伍长老也没想到,自己会面临处理这种事的局面。

    按理说那些人倒也没做什么, 只是来玄元宗的目的不纯,却又并未真正做出什么来。

    就是这不纯的目的,也并非是危害宗门,危害世界等邪恶行为, 甚至他们对加入宗门还十分上心,且真心实意地想留在宗门发光发热。

    这样一番复杂的情况下,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谢拂思虑片刻,方才出声道:“那个闯入玄元宗的凡人,所在何处?”

    “正被看管在禁牢里。”弟子回答道。

    谢拂神色未变,淡声道:“带我过去,我要亲自审问。”

    “是!大师兄随我来。”

    禁牢里,裴楚悦正在论坛跟其他玩家们大战三百回合。

    不少玩家说他做人不厚道,竟然把他们也拉下水,现在整个玄元宗都会对他们戒备森严,很有可能想入门都入不到,都怪裴楚悦。

    裴楚悦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直接跟玩家们怼上去。

    【裴少不赔: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一个个的着急什么,都还什么都没有, 就自乱阵脚了,现在才哪儿到哪儿,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内讧,而是齐心协力,想着怎么把我们这个组织过明路。】

    【………………艹!有没有人把这个家伙抓走啊!】

    【呵呵呵呵,过明路还不容易,等你死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清理门户,都是你再外面败坏我们名声,我们才不是什么私生粉,就是普普通通的路人观众罢了!】

    【小道消息,这个裴少现在已经被关在玄元宗,大家不用担心,很快这个家伙就要砍号重来了!】

    游戏不可能死亡一次就直接变成新号,但是死一次掉一级是真的,而1级0级小号死亡就是死了,如果是以上等级,死了之后会被锁定重伤状态,下线期间,在游戏其他npc眼里只是重伤,并没有死,他这个号还在,只是掉等级。

    而裴楚悦开局直接死亡砍号,那是没办法,谁让开局都是0级小号呢。

    虽然现在经历了一个触发,等级升到了1级,裴楚悦这条小命也岌岌可危。

    要是被杀,多半又要重来。

    更悲催的是他现在做不了任务也不能修炼那两本明显是坑的功法,无法升级,只能维持着他的1级小号等待命运的宣判。

    【裴少不赔:怎么都想让我砍号?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没死,成功活下来了,那你们就听我指挥,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是你死了呢?】

    【裴少不赔:要是我死了,那这两本紫级功法就要还给系统了。】

    【!!!!!!!!!!!】

    【艹啊!!!紫级!!!!】

    【这家伙竟然有紫级功法!!!!】

    【成交成交!!!再加个条件,功法要分享!!!】

    功法可以传授给五个人,五个传五个,总有机会传给更多人。

    这下子,连那些对八卦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升级的玩家也坐不住了,纷纷跟其他玩家们商量起来要怎么保下裴少不赔,这可不是一个讨人厌的玩家,而是两本紫级功法。

    裴楚悦用两本功法,拉到了一群不太靠谱的同盟。

    虽然没多少用,但也总比没有好,更比他们拖后腿更好。

    无聊的裴楚悦打开弹幕,看到弹幕满屏都是刷666或者说他奸诈的。

    “有什么办法脱身?”裴楚悦念着弹幕。

    “没有啊。”裴楚悦直言不讳,“也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据我分析,玄元宗对我的处置不外乎以下几种,第一,一直关着我,直到他们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本没有幕后主使。又或者是直到他们忘了这件事,等这件事已经过去。第二,把我送回凡人界,连同那些玩家们一起。”

    两种可能,无论哪种都不太友好。

    如果是前者,那裴楚悦只有自杀可以选,要是一直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在这玄元宗,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他必然不可能修炼两本魔功,这样下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是第二条路,那裴楚悦就得在凡人界一直待到能上来的等级和修为。

    更主要的是,就算他到达了上界,只怕也会受到玄元宗的监视或者针对,日子不会太好过。

    【主播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就干脆自杀重来吧,我还等着主播再次上演开局死亡的各种当时呢!嘻嘻嘻嘻……】

    【哼!这就是跟我抢老公的下场!】

    【去下界去下界,这样主播就接触不到神仙哥哥了,就是想看主播抓耳挠腮求而不得的样子!】

    裴楚悦冷笑看着弹幕,“一群不孝子!”

    主播和观众互怼中,门口的禁制突然被人打开,几道身影走了过来。

    玄元宗弟子皆穿白衣,作为首席大师兄,谢拂穿的款式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花纹也不同。

    当众人进来时,牢里的壁灯也无风自燃,幽火将整个空间照得依然有些昏暗。

    在如此光线下,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款款而来,着实亮眼,而其中,为首之人又格外吸引人,见到他,仿佛身后众人皆沦为他的陪衬,丝毫不起眼。

    广袖流云,锦袍玉冠,出尘的样貌即便是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也不被伤到分毫。

    那双仿佛未装世间万物任何一处的眼睛淡淡落在裴楚悦身上,令裴楚悦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正身处冰天雪地中,一片雪花飘然坠落,落在他额头,又从额头融入体内,清寒之意遍布全身。

    黑暗,牢房,一人在岸上,一人被困池中,浑身被冷水浸湿,狼狈加上狼狈,更加狼狈。

    但即便是狼狈,也遮掩不住裴楚悦锋锐的帅气,若说谢拂是山巅之雪,不染尘埃,那裴楚悦便是地上随意开出的野玫瑰,玫瑰虽经历风吹雨打,却依旧顽强地开出自己的风采。

    裴楚悦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便见到谢拂,这个只一眼便令他心动的人。

    从小到大,裴楚悦都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他生在富贵窝,拥有父母爱,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轻易得到,轻易得到的后果便是不够珍惜,也毫无挑战性。

    裴楚悦从小不对任何来追求他的人多看一眼,除去本身真的不动心外,还因为他们过于主动。

    在见到谢拂之前,裴楚悦也没想到自己原来是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面对心动的对象主动出击的人。

    可当真见到谢拂后,他却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甚至忘了思考,思考怎么脱离这种状态,将心跳稳下来。

    “你便是说狂热追求我的人?裴少不赔?”入山川冰水流过般的声音突如其来传入裴楚悦耳朵里。

    裴楚悦:“………………”

    霎时间,他从天上坠落在地。

    刚刚飘飘欲仙的状态彻底被解除,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晴天霹雳,头皮发麻。

    整个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到底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啊啊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两个弟子没忍住,露出了笑。

    他们是玩家,至于其他能面不改色地面对眼前情景的人,都是npc。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hhhhhhhhhhhhhhhhhhhhhh】

    【抱歉,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乐子人,我们一般都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替主播尴尬到抠出三室一厅,啥也别说了,赶紧改名吧!!!!】

    【话说,为什么别的玩家取各种各样搞笑的名字,我都只是随便笑笑,但是看到主播面前这种场景,就笑到肚子疼,根本停不下来?】

    【没办法,神仙哥哥用那张绝美脸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不正经名字时反差过于大,主播的尴尬又溢出屏幕,我猜主播现在肯定在想要怎么改名。】

    果不其然,还是跟了裴楚悦直播间的粉丝们最了解他,在与谢拂对视时,裴楚悦就已经飞快调出了客服页面。

    “别废话,怎么改名?”

    客服:“不好意思呢玩家,目前昵称就是玩家在游戏里的名字,内测期间暂时没有出改名办法呢亲亲(^_^)。”

    裴楚悦:“………………”

    开除!等他下游戏就把这客服开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敢肯定,客服一定也在看裴少的直播!!!!!】

    既然没办法改名,那裴楚悦也只能顶着这个昵称对谢拂道:“就是我,能亲眼见到玄元宗大师兄,我也死而无憾了。”

    裴楚悦看着谢拂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不带丝毫惧意和胆怯,有的只是坦然欣赏和隐晦贪恋。

    谢拂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眼前的裴楚悦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莫名其妙被成千上万人追求,似乎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着裴楚悦,也只问了这么一句。

    目光倒是落在裴楚悦身上许久,似乎在看什么,却又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看什么。

    “你是个凡人。”他淡淡道。

    裴楚悦挑眉,“修真者没修炼之前,也是个凡人。”

    “身为凡人,难道就不能有一颗想要追求想要的事物的心?”

    “凭你的废五灵根?”谢拂随意一句。

    裴楚悦:“…………”

    弹幕上又是满屏哈哈哈哈。

    是的,裴楚悦是五灵根,还不是传说中那什么全能型的混沌灵根,就是有粗有细,混杂在一起的最废物的五灵根,简称废灵根,

    裴楚悦抿唇:“修仙不是就是要修心吗?我有一颗向上进取的心,就算是五灵根,将来也能平步青云,若是尊上不信,不如拭目以待。”

    谢拂定定看了他片刻,才随意撇开视线,淡淡道:“吾乃玄元宗弟子,不过是修仙路上一常人,修为平平,不必称呼尊上。”

    谢拂身后的npc弟子们:“……”

    修为平平……

    说实话,他们也想要这样的修为平平,真的。

    说罢,谢拂便转身离去,离开时,在牢房里留下一句:“很快会有人放你出去,但你还不能出宗门,不能离开。”

    裴楚悦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

    “我就这样过关了?他对私生粉这么宽容的吗?”

    裴楚悦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说服谢拂将他留下来,他不相信,谢拂刚刚没听明白自己的用心。

    他说要让谢拂拭目以待,便是在暗示谢拂留他一条命,甚至留下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谢拂真的留下了。

    说话时,他下意识皱眉,并没有对谢拂的宽容而喜悦,而是在想,他对自己宽容,那对其他“狂热追求者”是不是也同样宽容?

    那可不行。

    裴楚悦还没出去,心中却已经盘算起了要怎么间隔谢拂和其他玩家。

    然而玩家数量过于多,以至于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切实有效的办法,只能庆幸自己还有与他们的约定,或许有用。

    弹幕上的观众还在谢拂对裴楚悦的宽容上疑惑。

    【难道神仙哥哥是看中了主播的美色?不对啊,主播现在狼狈成这样,这美色也打了折扣。】

    【而且明显神仙哥哥颜值更高,也更高级,他要是真是那样的人,干嘛不照镜子?】

    【你们休想用凡人的思维来揣测神仙哥哥,神仙哥哥留下主播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我们等着看就是了。】

    裴楚悦支着下巴装模作样想了一通,最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怀疑他对我们这种‘狂热追求者’感兴趣,想要近距离观察。”

    弹幕都在呸,说他吹,神仙哥哥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就是,谢拂一看就是全心全意投入在修炼上的人,对于这种无聊的事才不会感兴趣。

    而此时,玄元宗弟子们也正在问谢拂。

    “大师兄,那样别有目的的人,为何你不仔细盘问出幕后主使,还要放人走?””我何时放人走了?”谢拂问。

    “那你刚刚还说……”

    谢拂:“我只是放他出禁牢,他依然要留在玄元宗接受看管。”

    “可是师兄,明明将他们赶走就可以一劳永逸……”

    见谢拂朝着他们淡淡一扫,说话之人瞬间闭嘴。

    如此,谢拂才缓声道:“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关在这儿?”

    “是。”

    “没与任何人交流?”

    “是啊。”

    “那为何外面其他人却都得知了他被关在玄元宗的消息?”

    师弟师妹们闻言一惊!

    谢拂此言一出,令在场所有人怔住。

    谢拂伸手一点,将那两个随机身份成为玄元宗弟子的玩家给定住,两道剑气瞬间穿过他们的身体,令他们无法动弹。

    “有奸细已经潜入玄元宗内部,而你们竟没发现,警惕心如此薄弱。”谢拂此时才略微皱眉,似乎对玄元宗弟子的表现表达不满。

    众人一见那两人震惊慌乱的神色,哪里还有怀疑,当即向谢拂请罪,“是师弟们一时大意,未曾注意到门内情况,望师兄指点!”

    “先将这二人关押起来,细细盘问。”

    说罢,那两人便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押了下去。

    他们虽然有修为,可因为刚进入游戏,对于开局自带的修为和功力毫不熟练,根本不能反抗押送他们的人。

    等那两人离开后,谢拂才在所有npc面前说:“虽说是狂热追求者,但肯花费如此大的力量,入侵玄元宗内部,必定不是小事。”

    “有未知危机在眼前,自然是要将人扣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出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若是将他们放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是!大师兄说的有道理。”弟子真诚肯定谢拂的打算,并且认真询问之后的打算。

    “师兄可是要以身涉险?恐怕不合适,掌门师伯也不会答应。”

    谢拂面不改色道:“他们既是打着我的旗号,便没人比我更合适。”

    见其他人面露忧色,谢拂继续道:“难道你们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弟子们:“……”

    他们当然没有,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认真听谢拂的话,对于对方要将危险留在身边这种事也不好反驳一句。

    都是他们太废物了,才要让大师兄做这么危险的事。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弟子们都在心中懊恼。

    看出他们想法的谢拂淡淡出声,“放心,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大师兄吩咐!师弟莫敢不从!”

    “留在玄元宗的‘狂热追求者’不止一个,牢里那个身边有我,而其他人则需要你们重点观察,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告诉我。”

    “是!”

    发现自己还有用后,众人心中顿时振奋,整个人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精气神都出来了。

    等谢拂将事情吩咐完离开,其他弟子们才凑在一起讨论。

    “大师兄这都是为了玄元宗,才要以身犯险,那些人既然打着大师兄的旗号,那必然就会对大师兄采取一些未知的措施,我们一定要盯紧他们每个人,不能让大师兄受伤深陷险地!”

    “对!大师兄平时里只专心修炼,从未管过这种事,如今却主动肩负起责任,都是因为我们能力不够,让他不放心,我们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好,让大师兄看看,我们已经有能力承担起有关于宗门危机的大事。”

    “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个好计策,将这件事完美解决,让大师兄看见我们的实力。”

    ……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每个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们发誓要保护好大师兄,保护好宗门,将那群所谓的“狂热追求者”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好让大师兄刮目相看。

    为此,他们还给这个计划取了个名字。

    就叫“保护大师兄”。

    那些人拿大师兄当旗号,口口声声说是大师兄的狂热追求者,他们自然也要用大师兄。

    他们首先派人去牢里盘问那两人,有人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尽可能多地留下那群“狂热追求者”了。

    离开的谢拂找上伍长老,表示他要将牢里那个人给留下来。

    伍长老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他只是不知道,谢拂将人留下来又要怎么安置,还有,将那人放出来,却又将两个卧底关进去,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长老,那人既然能第一个光明正大被发现,且只知道表面,必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只是个探路人,两个卧底才更加重要,从他们口中才能知道更多。”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留下裴少不赔。”

    谢拂微微一顿,将听到这个昵称时的些微停顿掩饰过去,“长老,没了一个探路人好说,但没了他,我们要如何揪出幕后主使的真实阴谋?”

    “不是还有两个?”他说的是那两个被抓的奸细。

    正当伍长老开口之时,便有弟子匆匆赶来禀报,说那两个被抓起来的卧底,已经不堪受苦,双双自尽,死前的口风半点没变。

    伍长老皱眉,谢拂却神色不变。

    这件事半点没有出乎谢拂意料。

    他们能问出什么来才怪,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幕后主使。

    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八卦玩家,为了八卦与美色赴汤蹈火。

    那两人口中说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一直被关着,说不定还要受折磨,两人觉得还不如自杀重登。

    反正他们不是1级,死了也就是掉一级。

    就是日后再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时,可能就真成了诈死逃生的心怀不轨之人。

    这锅还没法丢了!

    伍长老看向谢拂。

    后者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将探路人留在身边,必定能吸引更多的人找上来,以他为诱饵,不让他们不上钩,若是如此,那我们也不用再辛苦找人,只要等着,便有人主动上门。”

    伍长老思索过后,最终还是答应了谢拂的提议。

    谢拂达成目的,并没停留,直接告辞,“后续便交由长老,我回去修炼了。”

    将一心修炼,只在关心宗门安危时出手的形象贯彻到底。

    “去吧。”

    伍长老在谢拂走后,便让弟子去关着裴楚悦的牢房。

    “你可以出来了,我们大师兄大发善心,愿意饶恕你擅闯宗门一事,且愿意留下你在他身边做个侍剑人,你且愿意?”

    裴楚悦:“……?!”

    还有这等好事!?——

    第278章 全息网游4

    裴楚悦被人带到扶风山, 在谢拂洞府外。

    谢拂作为宗门首席,在他结成金丹后,便拥有了扶风山作为他的洞府。

    山上除了做杂事的几个小童外, 并无其他人。

    裴楚悦站在谢拂面前,倒是不显半分胆怯,反而十分大胆,且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谢拂。

    谢拂无视他的目光,只道:“今后你便留在扶风山,虽只是普通侍剑, 却也能修习入门功法,至于能修习到何等境界,便是你的缘分。”

    说话间,谢拂随手在裴楚悦额头一点, 便有两本入门功法通过灌顶被传入裴楚悦脑海中。

    换作别人,谢拂自然不会这么做, 毕竟对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行灌顶之术,恐怕还没成功,对方就可能因为精神承受不住这么多而暴走而疯狂。

    但裴楚悦不一样,他并非普通凡人,能与他一起经历如此多的世界,灵魂和精神已经足够强大,这也是对他人来说痛苦的死亡重生,对他而言却很轻松的原因,

    裴楚悦接收完两本功法,看向谢拂的目光更加饱含某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真人, 你教我这么多,按理来说, 我岂不是该叫你师父?”

    他面露期待,跃跃欲试,似乎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弹幕上也正热闹。

    【师徒play,主播好会玩儿!!!】

    【吸溜吸溜~~~主播摩多摩多!!!】

    【不行不行不行!!!快来人把主播带走!!!不许玷污神仙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截图快截图!合影留念!!!】

    谢拂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如今不过是玄元宗门人,而非弟子,当不得师徒之名。”

    裴楚悦也不介意,“没有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我也不介意。”

    他笑意深深,看向谢拂的目光是其他人都不曾敢的炽热,且毫不掩饰。

    谢拂看了看他,随意挥手,下一刻,裴楚悦便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表情一懵,似乎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情况。

    “待你引气入体时,法术自然解开,出去吧。”

    言外之意,没引气入体,那就做一辈子哑巴。

    裴楚悦想想自己那辣鸡的五灵根,觉得这人是真想让他做一辈子哑巴。

    然而不出去不行,就算他能死皮赖脸留下来,谢拂随意挥袖,便又将裴楚悦扫出洞府外,且不得进。

    裴楚悦看着设下禁制的洞府门口,最终咬咬牙去了旁边的小草屋,这是他在扶风山的住处。

    裴楚悦先看了看谢拂丢给他的两本入门功法,又看了看属于他的两本魔修紫级功法。

    从等级来说,二者基本没有可比性。

    谢拂丢给他的入门功法已经算不错,却也只是蓝级。

    想也知道,要是修炼了紫级,一定能更快升级。

    然而裴楚悦想了想自己现在正在玄元宗,扶风山,在人家正道眼皮子底下修炼魔修功法,只怕真要坐实了心怀不轨,是魔修卧底这件事。

    裴楚悦想了想,最后双眼一亮,打开论坛,发帖:【紫级功法分享,先到先得!想要加好友!】

    论坛可以直接加好友,加了好友,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进行许多操作。

    帖子一出,之前跟裴楚悦做约定的那些人纷纷赶来在帖子下面嚎叫。

    裴楚悦只传给了自己认识的那几个有印象的人,比如出云宗掌门之女,还有那两个被抓,换得裴楚悦生路的两个人。

    将功法分享给他们后,便有其他人问他们要。

    很快,这两本紫级功法便渐渐传阅开。

    既然得到,那自然有不少人开始修炼。

    裴楚悦这个罪魁祸首却不动如山,慢慢修炼谢拂交给他的入门功法。

    在游戏里修炼了几天,那修炼速度宛如蜗牛慢爬,只见他的修炼进度条,大概还没到指甲盖长,以这个速度,距离引气入体,他大概还要游戏时间的好几年。

    原本想稳扎稳打的裴楚悦都没了耐心,想要尽快引气入体。

    总不能一直做哑巴吧?

    内测时间就一个月,他可不想在这一个月都在游戏里当哑巴。

    然而当他蠢蠢欲动时,便听见宗门内的消息。

    “知道了吗?,宗门刚收进门的新弟子,不少人都是魔修派过来的卧底,偷偷修炼魔修功法,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就连曾经的弟子,内门弟子里都有修炼魔修功法的,伍长老半点没留情,直接废除功力,将人逐出宗门。”

    裴楚悦:“……”

    他默默又缩了回去,决定在玄元宗内,就不能修炼那两本功法。

    什么《隐匿术》,竟然半点用都没有,那些人竟然都被发现了!

    裴楚悦当然不知道,《隐匿术》属于高级功法,修炼它之前需要筑基以上的修为。

    然而那些普通玩家想要在短时间内修炼到筑基,除非天赋异禀的,其他自然都要修炼《天魔诀》,然而这功法属于魔修功法,修炼起来就是魔气十足,在玄元宗根本瞒不过去。

    因此,除了那些本身自带修为,或者天赋异禀的人,基本都被发现修炼了这魔修攻法,一时间,所谓的“狂热追求者”属于魔道势力这件事已经被锤死了。

    而裴楚悦就是个派出来探路的炮灰这件事也基本没什么可怀疑的,毕竟这么久都没引气入体,也没修炼魔功的迹象,显然只是个废物。

    但因为他离谢拂最近,宗门中人对他的监视并没有放松,甚至比以前更严密,想要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然而裴楚悦此时在玩家那边的风评也不太好,毕竟他才刚坑了那么多玩家,现在论坛上全都是对他的言语讨伐。

    可他们越是想找裴楚悦算账,就越是容易被玄元宗的人给抓到,在继续死亡掉级后,他们终于学会了忍气吞声,先苟后报仇。

    对玩家们恩怨毫不知情的玄元宗人竟将这件事误以为是他们的计策奏效,用裴楚悦来吸引人上钩是可行的,遂继续将这件事执行下去。

    竟也误打误撞,形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闭环。

    而作为闭环的连接口,整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裴楚悦依然没能引气入体。

    作为这件事的中心,谢拂更是置身事外,仿佛毫不知情,每日除了盯一眼裴楚悦外,就没出过洞府。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

    “今天继续给大家直播在扶风山的日常。”裴楚悦说不了话,只能在屏幕上打字。

    然而粉丝们根本不买账。

    【球球主播快雄起!明明距离神仙哥哥那么近,怎么能没有资源!!!非要我们跪下来求你是不是?!!】

    【日常日常,连着几天日常了,主播还不如直接练魔功,被抓起来废除修为,离开了玄元宗,外面全都是广阔天地!玄元宗就是个坑!】

    【楼上,玄元宗虽然坑,可能留下来的都是精英玩家啊!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主播能用废灵根留下,还在神仙哥哥最近的地方,这可是天赐的缘分,反正我就不想主播走,主播加油!千万别放弃啊!!!】

    裴楚悦也没想走,但是觉得这样修炼进度也实在不行,正琢磨着怎么离开玄元宗这些人的视线,去一个隐蔽的没人的地方修炼到筑基。

    思索间,一个地方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禁地!

    对,没错,他怎么不去那儿修炼呢?

    正想着,一道声音便从远方准确清晰地传入耳中。

    “裴少不赔,进来。”

    裴楚悦:“……”

    谢拂看着他,“过几日在给新弟子授课,届时你随我一起。”

    裴楚悦:“我都没引气入体,连你的剑都抱不动。”

    此言一出,他顿时一愣,他怎么能说话了?

    随后一想,必定是谢拂在刚刚解开了他的说话禁制!

    他终于可以说话了!裴楚悦一时连去禁地的想法都淡了,不是哑巴的话,他还可以苟一苟,反正内测而已。

    “没有引气入体,你也是我洞府门人,无人会置喙。”说罢,谢拂便再一挥袖,将人给打发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主播是被神仙哥哥当工具人用了,有用的时候什么都好,没用的时候随手丢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就算是工具人我也愿意啊,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神仙哥哥这么厉害,别人都在修炼,他竟然能给人上课!】

    【死去的上学生涯突然攻击我……】

    【要是当初上课的也是神仙哥哥这样的人,我早就考上第一学府了!】

    谢拂默默看了看论坛,随后去见了伍长老。

    “阿拂,你确定这样对你真的没有危险?说不定还有藏在暗处藏的更深的人还没暴露,若是你被发现,或许就危险了。”

    “若是能一次性解决这些来者不善之人,冒一次险也没什么。”谢拂淡声道。

    伍长老满意地看着他点点头,显然十分欣赏敢于涉嫌,关心宗门的谢拂。

    从前谢拂只专心于修炼,他本还担心这弟子会因为修炼而忘我,日后道心不全,修炼受阻,现在看来却不必考虑这问题。

    谢拂说完后却没走,而是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又才对伍长老道:“长老,若是此事解决,我想有件事与你商量一二。”

    伍长老:“何事?”

    谢拂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不闪不避道:“若是能解决此事,那裴少不赔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本也是无关紧要的探路炮灰,如今更是被我们利用,日后只怕也是要被魔修清算,别无退路。”

    “我陷他于此境地,必然要给予补偿,此事过后,便留他在宗门,做个正式弟子吧。”

    伍长老皱眉,“他也是魔道中人。”

    “未曾修炼,不过是个凡人,日后修道还是修魔,且还未有定数,若是因此而让日后多一个修魔之人,也非我等心愿,能救一人于正道,也是功德一件。”谢拂有理有据,且字字句句真诚无比。

    伍长老不过是简单思考片刻,便点头应了下来,“依你所言。”

    他想的却是谢拂一直以来都行正道,做事无愧于心,那裴少不赔虽然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但谢拂几次利用,若是什么也不做,任由这件事在谢拂心中产生心结,日后只怕是会对道心有损。

    他答应这事,并非是为了一个不重要的裴少不赔,而是为了谢拂。

    “便依你所言。”

    【号外号外,神仙哥哥要来授课了!还在宗门里的人赶紧准时上课,错过错亿!】

    帖子一经发布,便吸引来无数回帖。

    然而和过去不同的是,帖子里面舔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吐槽骂游戏的。

    骂游戏不做人,被赶出宗门前竟然要被废除功力!废除功力后基本就是废号,被赶出去后别说修炼,首先想的就是要怎么保命,要知道修真界可不太平,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好一点的是修为虽然没了,但那两本功法还在,还可以重新学习,只是受伤状态下,修炼的速度大打折扣,现在仍然没有一个人成功修炼到被废除功力前的状态。

    【不行,玄元宗真的太坑了,再待下去可能我们神仙哥哥没见到,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得想个办法,要么立功,在宗门里大放异彩,要么趁着这次机会换地图,顺便把神仙哥哥劫走!】

    【楼上在想什么屁吃!我们什么修为,神仙哥哥什么修为,还有玄元宗这么多人,你们都以为这是摆设?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觉得有机会,虽然我们战力不太行,但是我们人多啊,而且还有几个身份高点的,用点计谋将大师兄引开,说不定真能成事!】

    【裴少呢?裴少出来,快讲讲神仙哥哥身边有没有特别的事?】

    【裴少不赔: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算吗?如果你们想动手,只有这次机会。】

    裴楚悦对将谢拂劫走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既然别人想做,他也不介意他们试试,反正不用他出力。

    他一发话,其他人也活跃起来,后来连出云宗那位掌门之女也参与进来,让心血来潮的众人渐渐有了信心。

    他们开始在线上直接商议计划。

    却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始终被当事人给看在眼里。

    谢拂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不过也好,他正好想将裴楚悦的身份过明路,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

    几日后,裴楚悦被谢拂带着去了学堂。

    新收入门的弟子都会在这儿学习关于修炼的基本知识。

    裴楚悦乖乖跟在谢拂身后,刚进学堂,所有人便都被谢拂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拂,似乎想要将谢拂整个人都记在眼睛里,根本移不开眼。

    谢拂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兀自讲着自己的教学,随意将课堂里的弟子们一扫,便能轻而易举发现到底谁是玩家,谁是真的弟子。

    真正进入宗门的npc弟子,都是经过千难万险,千辛万苦才进来的,进入宗门后,修炼始终是他们的第一大事,即便因为谢拂的出现而乱了一阵,在谢拂修炼讲课进入佳境后,便会认真听课,不会再被外物影响心神。

    而玩家们正相反。

    平时的时候他们过于会为了升级而孜孜不倦地努力,但当八卦就在眼前,且马上要搞事这种情况在,基本没什么人能认真听课,认真学习修炼。

    他们一个个的正在截图的截图,在论坛上发消息的发消息,商议对策的商议对策。

    终于,等谢拂一堂课讲完,要离开时,便见一个弟子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

    “不好了!大师兄,出云宗的黎师姐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出云宗的弟子们希望我们能帮忙找人!”

    谢拂闻言眉心微蹙,“人何时失踪的?”

    “就是昨晚。”那弟子惊惶失措,却还是努力将这件事表述清楚。

    “近来宗门内不太平,出云宗的人担心他们黎师姐是受到了魔修的迫害,希望我们能赶紧将人找到,否则誓不罢休!”

    这名弟子是npc,脸上对宗门的担忧不大丝毫折扣,显然是出自真心。

    出云宗来玄元宗是为了合作结盟一事,若是合作不成,先结了仇,这件事必定会对宗门的关系造成严重影响。

    “传我命令,宗门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说罢,谢拂便起身,“带路,我去找人。”

    npc带着谢拂匆匆离开。

    离开前,谢拂还不忘将裴楚悦带在身边,并留下一句话,“宗门内事故频发,你们虽刚入门,却也是宗门弟子,今日便一同帮忙找人,并维护宗门安危。”

    随着他话音刚落,众玩家便听到一阵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触发特殊宗门任务——寻找并清除魔修!任务时间24小时,任务完成后将发放奖励每人2000点经验,随机功法一本,随机装备一件,未找出魔修者任务失败!】

    宗门任务!

    还是特殊任务!

    2000点经验值,在这个低等级的时候,足够他们好好升上好几级了。

    更别说还有功法和装备!

    他们现在拥有的装备要么是系统自带,要么是宗门发放,还从没有开出能送装备的任务。

    其他人听着,皆是面面相觑,有想找裴楚悦算账却没机会的,这会儿也不得不放下心思,专心执行他们的计划。

    这明显是个大型团队任务,需要他们团结起来一起过关,至于找人算账这件事,就先放在以后吧!

    和别人不一样,同样收到任务提示的裴楚悦却从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安。

    倒不是他不相信系统,但是这个任务确实让他处处感觉到不对。

    在看完任务后,裴楚悦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玄元宗真的有魔修吗?

    不安令他不知不觉将疑问从心里想,变成了直接问出口。

    “玄元宗虽戒备森严,但也有宵小趁虚而入,即便宗门再小心,也总有利用旁门左道留下来的漏网之鱼,此事倒也不算稀奇。”谢拂竟是真出声对他解释了!

    裴楚悦心中忽然明悟,就是再怎么防也防不过来,说不定宗门里还有不少这种人。

    难怪他们一群玩家被当成是魔修,也只是那些年轻弟子,以前的弟子们出手处置,那些真正主事的大人物却连面都没露。

    大概是在他们心里,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楚悦便稍稍放心许多,老实跟在谢拂身后,想着要怎么在接下来的混战中保住自己的小命。

    “真人,我毫无修为,若是遇到了魔修,毫无反击之力,真人可有庇护之法?”

    大约是他这球庇护的姿态太过自然且理直气壮,谢拂都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裴楚悦装乖的笑脸,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剑气一个防护术。

    “金丹以下皆不可伤你。”

    裴楚悦彻底放心了,他也不用怕那些玩家反水。

    谢拂来到出云宗黎师姐的住处,对正在搜寻的两个玩家弟子问:“可有线索?”

    那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道:“只知道黎师姐失踪前一直在房间里。”

    这是要引他去房间。

    谢拂面不改色地踏步进去。

    附近的玩家们纷纷准备,而屋中的黎师姐也和其他几个玩家一起,准备在谢拂进门后迅速开启传送阵法。

    传送阵法直接连通外界,只要离开这儿,他们便能和其他被逐出宗门的弟子们一起,将谢拂困住。

    经过玄元宗这段时间的经历,谢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颜值高的npc,而是他们在玄元宗这段时间的胜利果实,是战利品,若是不赢一局,那他们可真就一事无成。

    眼睁睁看着谢拂一步步靠近房间,开门那一刻,阵法还没来得及开启,便见谢拂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挥剑劈了那道阵法。

    在众人懵逼怔愣时,只听他淡声朝外面道:“在场之人皆是‘狂热追求者’,抓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群往届收的老弟子从众玩家身后突然出现,将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大师兄的,抓魔修!”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势在必得。

    一时间,所有玩家脑子里都响起一道系统提示声音。

    【宗门特殊任务进度:寻找魔修已完成!】

    那一瞬间,无论是原本想没想明白,之前在想什么的玩家,此时此刻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

    艹!

    接着再骂上一句:去你的狗币游戏!!!——

    第279章 全息网游5

    【啧啧啧~~~~~~~~~】

    【没眼看啊没眼看……】

    【太惨了太惨了!!!!!!!!】

    直播间弹幕一时间几乎都是在幸灾乐祸, 充满了欢乐的海洋,没办法,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精彩了!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本以为自己是猎人,谁知不过是猎物,真正的猎人竟是看起来浓眉大眼,霁月光风的谪仙师兄。

    亏得对方说话竟面不改色,直到最后才撕破脸皮。

    变故突如其来, 任谁都没来得及反应,所有玩家都只能在脑子里骂一句狗策划,紧接着就得应对npc们的攻击。

    然而玩家们都不过是刚玩游戏的玩家,即便有修为, 运用起来也不如npc们自然,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的修为也不如npc们高, 这场对战几乎毫无悬念。

    “卧槽!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我们抢人吗?怎么变成我们被围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哪个狗比竟然告密?!!!!!”

    “兄弟们,你们怎么样???”

    “顶……顶不住了!!!”

    随着战斗的进行,玩家们一个个都逐渐败倒在npc剑下,且npc们对于抓“魔修”们十分有经验,几乎是没给玩家们下线的机会,直接给抓了起来。

    等谢拂将房间内的布置处理完,再走出来时,这场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大师兄,幸不辱命, 魔修们尽数捕获!”

    有弟子上前邀功,谢拂赞许点头。

    他抬眼一扫, 便将在场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无视他人的或茫然或懵逼,他走到裴楚悦面前,“可还无事?”

    同样懵逼的裴楚悦闻言愣了愣,这才摇头,“没……真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裴楚悦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全程两边观战,而是错过了重要剧情,否则怎么会一眨眼剧情就变了个样?

    想问玩家们,可很显然这些玩家也并没有比他多知道多少。

    “没什么,不过是一群借着我的名头想要在宗门里搞事的低级魔修。”看着裴楚悦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多安慰了一句。

    “我知道你也曾是其中之一,但念在你不过是受到蒙骗,又未修习魔修功法,且在这次清缴中也出过力,玄元宗愿意将你的过往一笔勾销,今后你就是玄元宗正式弟子。”

    裴楚悦:“……………………………………”

    他几乎是下意识朝着玩家们看过去,果然见到所有玩家们投射过来的震惊、茫然,最后仇恨的目光。

    好啊!原来叛徒是你!

    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来一直牵头,给他们传递消息的人,竟然就是坑了他们的叛徒!

    看见眼前这一幕,他们怎么能不反应过来,裴少不赔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加入玄元宗,在这里站稳脚跟,今后也能长久待在谢拂身边。

    对!绝逼是这样!

    裴楚悦:“……”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卧底叛徒了呢……

    虽然很想说明自己的清白,然而眼前这一幕,估计他就算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会信了。

    既然如此,裴楚悦干脆坦然起来,叛徒就叛徒吧,总比被当成同伙抓起来更好。

    于是,便见他对谢拂笑笑道:“真人,我也没做什么……”

    他说实话,却没人信。

    玩家觉得他在得了便宜还卖乖,npc们觉得他在谦虚,真正知道他确实没做什么的,大概也只有谢拂了。

    谢拂未再看他,反而转头看向身后,却见出云宗那位黎师姐正被npc们带出来,她走路脚步虚浮,脸色发白,看见谢拂时眼睛都不如从前明亮,眼里带着和其他玩家们的同款懵逼,以及对眼前这一幕的紧张和不安。

    “谢、谢真人……”

    谢拂看了看她,在黎师姐几乎掩饰不住的忐忑目光中,谢拂终是道:“黎道友受惊了,本是玄元宗内部之事,倒是无意将黎道友牵涉其中,刚刚被威胁,想来黎道友应当需要时间平复惊吓。”

    三言两语,便将黎师姐跟其他人合谋说成她是被迫,解了她的危机,无论她是真被逼迫威胁,还是主动参与,至少玄元宗和出云宗之间不会生出更多矛盾。

    黎师姐双眼一亮,似乎也才想到有这种可能,当即忘了其他被抓的玩家,开始为自己脱身而庆幸。

    “谢真人说的是,我……我受惊了!”

    说着,她当真晕乎乎起来,看样子仿佛要栽倒,连忙有两个出云宗的弟子前来扶住她往可以休息的客房走。

    玩家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毫无合作精神地直接抽身,根本不管他们。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脱身当然不会再想要招惹麻烦,她还得琢磨琢磨要用什么借口应付她的掌门爹呢!

    “大师兄,这些人要如何处置?”有弟子上前问。

    谢拂看了看他们,只淡声道:“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这边是要让人照旧处置的意思了。

    从前那些被抓的人是什么下场,他们就是一样。

    不过是被废除修为,赶出玄元宗。

    于是很快,这些玩家们就跟那些被赶出去的玩家们做伴了。

    两方人马汇聚在一起,一时间差点抱头痛哭!

    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修为啊!

    【八一八那个大师兄!】

    【谪仙还是阴险,带你们走进《浮游大陆》第一流量npc!】

    【别靠近玄元宗,坑坑坑!!!】

    一时间,网上的帖子层出不穷,虽然标题和内容有所差别,但终究是换汤不换药,都在向所有人宣告玄元宗大师兄,他们神仙哥哥的所作所为。

    不仅仅是他,还有裴楚悦,也一同上了论坛热门。

    不过比起对谢拂的含泪吐槽,对于裴楚悦就是严厉声讨了。

    【裴少不赔,给我出来!信不信把你砍到销号!!!】

    【大家快来看,今后看到这个家伙一定要绕道走!这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现在我们是被逐出宗门,他倒是好端端的,还立了功,正式入门,一个修为都没有的一级小号,竟然顺利在玄元宗留了下来!】

    【裴少不赔:这也不能怪我啊,不信你们看我直播间,我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谁知道你们这么没用,一切行为竟然都被npc看在眼里,这能怪我吗?】

    【放你的狗屁!真没你事那谢拂怎么可能维护你?还借着机会将你洗白,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真是你姘头不成!?】

    见裴楚悦出现,那些人更来劲了,纷纷跟他对峙起来。

    裴楚悦一个人吵不过所有人,但他又不是真为了吵架,只是上来澄清一下而已,随便他们信不信。

    【裴少不赔:爱信不信,说不定他还真是我姘头呢(抠鼻)。】

    成功激怒所有玩家,裴楚悦拍拍屁股关了论坛。

    直播间的观众们:“……”

    【6666666啥也别说了,给主播送上膝盖,这运气绝了!】

    【就是!!!遇陷阱,别人都被坑了,就主播逃出生天,被玩家们围攻,还能面不改色舌战群儒,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真敢承认,什么姘头,神仙哥哥竟然还没打死他?!】

    【这也不能怪神仙哥哥吧?人家根本不知道呢。】

    【话说,你们到底看明白前因后果没?到底是谁告密?】

    【咱们跟着主播直播间看的,主播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

    玩家观众,都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暴露的,最终只能认为是玄元宗宗门的监管,让他们不小心暴露了。

    不过,虽然玩家们被逐出宗门,但他们被逐出宗门之前,特殊宗门任务显示已完成,并且发放了奖励。

    然而看着那些奖励,又想想自己之前的一同遭遇,玩家们很难说是什么复杂心情,每个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打死这破游戏的狗策划!!!!!

    找客服投诉的玩家一时间激增,游戏公司都差点应付不过来。

    玩家们诉求主要是这种坑爹的任务是哪个大聪明设计出来的,以后还有没有。

    客服表示游戏的任务都是随着剧情推动而自动触发,是智脑的自发的任务,他们只做大致调定,不会具体到细节的任务。

    也就是说,所有的任务都是玩家自动触发的,跟他们无关,后续剧情走向不会影响,但究竟能触发怎样的任务,那得看玩家们自己的后续发展。

    这样一番甩锅的回答当然不会让玩家们满意,然而玩家们不满意也没办法。

    除去任务坑爹外,这游戏的其他配置基本没的说。

    人设建模逆天,修炼方法多样,还有具体想走什么路线,做什么样的玩家,也都是玩家们自己说了算。

    有些对修炼没兴趣的玩家,也已经通过其他路线的任务来升级,有的速度比修炼还快。

    这种情况下,来玄元宗的那群玩家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已经认定,玄元宗一定是后期剧情的重要地点,不是他们现在的实力能够兴风作浪的,而谢拂也一定是后期强力boss,以他们现在的等级和力量,肖想就是找死。

    就连那些普通npc弟子都是三十级往上,他们根本比不过,更何况据说已经结成金丹的谢拂。

    随着玩家们苟的苟,转为魔修的转为魔修,裴楚悦在玄元宗的日瞬间轻松起来。

    而轻松两个字放到游戏里,通常还会伴随另外两个字——无聊。

    裴楚悦已经正式收入门下,虽然只是普通外门弟子,但是因为因缘,他依然在扶风山有一个名额,不算谢拂的弟子,却也算是扶风山的人。

    “真人,这是我花了不少时间做成的云间露,你要不要尝尝?”

    裴楚悦日常上门和谢拂联络感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废灵根且没有修为的身份过于安全,谢拂如今都对他不设防,洞府并未再设下结界,裴楚悦常常出入也没问题。

    “我已辟谷,你拿走吧。”谢拂随意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壶云间露上,“修炼之人必须专心,你若是长时间将心思放在这些杂事上,本就缓慢的修炼会更没什么进展。”

    裴楚悦无所谓笑笑:“人活一世,若是活几百年都只顾修炼,那还不如将仅有的几十年活得精彩有趣,真人这般一心成仙之人,也不知少尝了多少人间乐趣。”

    “那你之前让我拭目以待,是拭目以待什么?”谢拂眼神询问,是拭目以待你怎么死吗?

    裴楚悦:“…………”

    不说他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五灵根能这么废,废得估计就算他修炼魔修功法也比不上普通灵根修炼正道功法快。

    他都没多少耐心了,反正内测时间就这么短,还不如多花时间跟他喜欢的美人多贴贴,谁知道公测后npc数据会不会清除缓存。

    “真人,从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修炼多艰难,才会口出狂言,现在我知道了,知道就算我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筑基成功,延年益寿,既然如此,那不去趁早享受,能在玄元宗无病无灾度过几十年,也算是我的幸运了。”

    裴楚悦一番话说得诚恳务必,满脸真诚,谢拂嘴角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抽。

    “你倒是想得开。”他淡声道。

    裴楚悦正高兴呢,便又停对方继续:“可惜我不喜没有上进心的人。”

    裴楚悦:“…………”

    谢拂闭上眼打坐,“你若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便去外门做个普通弟子,不必上扶风山了。”

    说罢,裴楚悦便被一股风吹出了谢拂的洞府。

    裴楚悦独自站在洞府外,望着门口,最后说了一句:“说好的不喝,那怎么不还给我?”

    洞府内,谢拂倒了一杯云间露,这茶露自带山间草木灵气清香,味道确实不错。

    谢拂看了看时间,发现内测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这剩下一半,也不够裴楚悦修炼出个什么来。

    裴楚悦摆烂的行为倒也正常,可他作为一个一心修炼的人,对于这种不求上进的弟子不应当有多好的态度甚至欣赏。

    裴楚悦在扶风山无所事事,便开始在附近乱转,探索各种未知地图,反正是谢拂的地盘,应该不会像禁地那样不能去。

    自然而然发现了问天阁,在查过资料后,发现问天阁其实就是藏书楼,里面有不少功法典籍,想要修炼都可以来这里找适合自己的功法。

    只是功法修炼这东西必须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跨级。

    裴楚悦现在引气入体都没有,他能看的也就是一些入门功法,至于其他高深一点的功法,对他都是未解锁状态。

    裴楚悦不由想到那些为了一本功法而被逐出宗门的玩家们……

    心中来了趣味,对着问天阁和里面的功法各种截图,上论坛开帖。

    【瞧一瞧看一看的,各种不要钱的免费功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帖子一出,谁能错过?

    然而众玩家们点进去一看,顿时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尼玛!

    这特么坑爹的狗系统!!!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宗门不可能这么坑的!!!都是我们待得太短,没能探索成功!!!】

    【所以我们到底是错过了多少西瓜,才捡到一颗芝麻……?】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我们都被坑走了,罪魁祸首还能在玄元宗捡到这么大的便宜???】

    【没办法,谁让人家运气好又会抱大腿呢?要是咱们也能像他那样,被人家玄元宗大师兄另眼相待,咱们也不用愁啊。】

    【emmm有这么大的机缘还是个1级小号,裴少不赔这算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hhhhhhhhhhhhh】

    【233333333我被安慰到了,就算他有大腿又怎样,大腿带不动还是带不动。】

    裴楚悦看得暗暗抿唇咬牙。

    观众们纷纷看好戏。

    “我修炼不行怎么了?这就让你们看看,不能修炼也能在这第一宗门留下我的姓名!”

    谢拂虽不怎么主动找裴楚悦,却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向,无论是宗门里还是论坛上。

    在注意到对方被嘲笑时,还以为裴楚悦会知耻而后勇,努力想办法修炼,然而事实却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他并没有等到裴楚悦的修炼求助,反而等到了裴楚悦……更热情的勾搭。

    裴楚悦之前都没有为了修炼而充值,可现在却为了谢拂而充值买了不少外观和配饰,将自己从一个普通宗门弟子变得和其他所有弟子都不一样。

    他进入游戏时就懒得捏脸,直接导入自己的真实样貌,本就不俗的样貌,认真打扮起来,比往常更吸引人。

    在玄元宗这个修真界第一宗门,裴楚悦没能成功修炼,倒是将如何让自己变得仙气飘飘这种事学得得心应手。

    没过几天,他就在玄元宗内出了名。

    很快,谢拂被他的npc师父找了。

    “阿拂,听说你收了一个宗门外门弟子为房内人?”

    掌门面上不显,但谢拂还是敏锐感觉出他的忧虑,就像一个原本乖巧规矩的孩子突然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走错路。

    谢拂:“…………”

    魔修会收炉鼎来修炼,正道虽不耻这种做法,但是双修也是一种修炼,有的正道中人也会搜集一些体质合适的人双修,算是互惠互利,而那些人在名义上都是妾侍。

    “无稽之谈,徒儿未曾听过,师父多虑了。”

    掌门闻言点点头,“你若是有心仪之人,为师也不会反对,只是如今修为还未稳固,若想与人结成道侣,还需一段时间。”

    “是。”

    谢拂回去后,便直接将裴楚悦提溜进洞府。

    认真将他上下打量一下后,也难怪别人会误会裴楚悦在扶风山的身份。

    这人不缺钱,也不知道在游戏里充了多少钱,买的都是寻常玩家根本买不起的限量款外观,还有功效的那种,扛攻击、回血、加攻击类似作用的衣服,已经不仅仅是普通衣服,而是需要炼制的法衣。

    裴楚悦一个引气入体都没有的普通外门弟子,哪里来的资源弄来这些法衣?

    当然只能是谢拂送的。

    谢拂也没问他衣服从哪儿来,想也知道会随便找个理由被搪塞。

    “最近我对你关心太少,无论如何,你好歹也是我扶风山的人,确实不能差太多,但既然你修炼不如他人,便只能在学识上多多用心努力。”

    谢拂带着裴楚悦上了问天阁,“今后你就在这里读书,若是能完成我规定的任务,你就能出来放风,若是不能,那就继续,左右辟谷丹管够。”

    裴楚悦:“………………”

    他认认真真打扮一番,还以为谢拂终于要用不同的眼光看他,谁知道这人将他抓过来没夸他一句,直接将他给丢进这书楼里。

    看看谢拂丢给他的任务,他从前上学都没这么累!!!

    “真人……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这人灵根差,悟性低,蠢笨不堪,根本读不进去这么多书,不如……不如……”

    谢拂双眼微眯,“不如什么?”

    裴楚悦眼珠转了转,明明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然而作为玩家的游戏心理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突然说了一句明显在作死的话。

    “还不如走捷径,我听说双修修炼速度最快,要是有机会双修,想来我也能成功引气入体!这样也不会丢真人脸了!”

    说话间眼神乱飞,看向谢拂时,都不是隐晦的暗示,而是明晃晃的调戏。

    随着他话音刚落,裴楚悦脑海中便听见一道系统提示音。

    【叮咚!恭喜玩家触发个人任务,解锁双修系统!】——

    第280章 全息网游6

    听到系统提示音那一刻, 裴楚悦并没有惊喜,反而是警惕。

    毕竟回想进入游戏后听到的几次任务提示,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

    第一次那个魔修就别说了, 差点没把他坑死,如果没有那一出,根本不会有后续那么多麻烦。

    之后是玩家们所谓的宗门任务,更是坑到不行。

    那他现在这个什么双修系统能有什么好的吗?想想裴楚悦就觉得不可能。

    他飞快看了两眼,随后神色了然。

    果然。

    这游戏根本就没那么好心。

    所谓的双修系统,真的就只是个系统, 上面会显示一键双修,选择功法,还有双修进度,就是个简易工具, 根本不具备实际意义的双修作用,纯粹是一种状态, 而非现实。

    对裴楚悦而言,就跟玩具差不多。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比别人多了个修炼的方式,别人只能独自修炼,他可以跟人一起修炼而已,不用看灵根,可以被人带。

    对偷懒还是很有用的,其他就别想了。

    裴楚悦压下心里的失望,再次抬头看向谢拂时,眼中的遗憾和可惜几乎要溢出来。

    这么符合他审美的人, 怎么就只能看,不能吃呢?

    话说, 这游戏是他家的吧?那他应该能弄到对方的数据吧?将他的数据导入机器人,是不是就能用这种方式将人带出来了?

    脑子里转动着这些想法,裴楚悦面上不显,只是如刚刚那样对谢拂笑着。

    嬉皮笑脸的模样令谢拂眉心微凝。

    “双修虽也是修炼之道,却实属下乘,若是你脑子里想的都是这般投机取巧的想法,未来修炼之路也走不远。”

    裴楚悦却不赞同这话,他振振有词道:“既然都是修炼,又干嘛分出个上下?我现在的资质,连引气入体都难,不双修,等我七老八十快死了,说不定都没能筑基成功,修炼也算到头了。”

    谢拂微微挑眉看他,竟是罕见认同了他的话,“你说得有道理。”

    不等裴楚悦诧异,便又听见他继续道:“所以是我不喜欢投机取巧之人。”

    裴楚悦:“……”

    他看着眼前的谢拂,明白对方就是用这种姿态告诉自己,他就是不喜欢,纯粹不喜欢,看他怎么办。

    裴楚悦……裴楚悦当然不能怎么办啊!

    他怔怔望着谢拂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无意识地露出略带花痴的笑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确展现出喜好……”

    “连生气都这么帅……”

    直播间的观众们:“………………”

    【没救了没救了,散了吧散了吧,这直播间很快就要从游戏直播变成恋爱脑直播了。】

    【恋爱直播也好啊!我喜欢嘻嘻嘻嘻嘻!!!!!】

    【喜闻乐见哈哈哈哈哈…………】

    【我说的是恋爱脑直播,不是恋爱,主播倒是想恋来着,可人家根本不给机会啊,怀疑大师兄就是剑性恋,根本不可能对凡人动心。】

    【神仙哥哥当然不可能恋爱了!!!神仙哥哥是大家的!!!谁都不许抢!!!尤其是主播!!!】

    裴楚悦随意看到这句话,微微挑眉,“不许抢?谁说的?”

    一瞬间弹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我”。

    “哦。”裴楚悦淡淡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得意扬唇一笑,眉眼神采飞扬,“可我偏要!”

    *

    裴楚悦说到做到,之前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引得别人误会他和谢拂的关系,现在他却是真正付出实际行动。

    每日嘘寒问暖送礼物样样不落,就算被关在问天阁,在谢拂面前的存在感也不低。

    裴楚悦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基本没什么实力,想要什么贵重的礼物都别想,买的衣服可能还不如人家一身法衣强。

    于是他干脆不送那些,而是送玩家才有的,什么烟花爆竹,什么鲜花玫瑰,什么零食饮料,什么好看的饰品。

    什么有他送什么。

    从前裴楚悦一直不屑氪金,现在倒是一次性将从前没氪的氪了个干净。

    短短几天,荣登氪金榜第一,且一骑绝尘,甩第二名几倍,看得玩家们那叫一个牙根痒痒。

    甚至为了迎合谢拂的喜好,他开始认真修炼,每天啃加修为的丹药啃得不亦乐乎,将每天的限量都啃完。

    没错,修炼也是能用丹药的,但是丹药加修为每天有上限,吃到一定量后,就没用了,裴楚悦每天吃每天吃,积少成多,也总算将他那引气入体长长的进度条渐渐拉满。

    成功跨过门槛,引气入体时,他屁颠屁颠跑去找谢拂邀功,想要对方给奖励。

    谢拂:“…………”

    磕药磕出来的也好意思要奖励。

    可谁让他不应该知道呢。

    于是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逼一逼你果然有效果。”

    “今后你就继续在问天阁修炼,想修炼什么功法都有,只要你能学。”

    裴楚悦:“………………”

    什么奖励没拿到,反而加长了修炼时间。

    哪怕裴楚悦心态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想崩溃。

    这游戏内测就要结束了啊!

    “真人,我已经这么久没休息了,你就不想我吗?”

    他每天送礼难道半点用都没有?

    谢拂淡声道:“不过数月,修行者闭关几年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言外之意,几个月而已,算什么久。

    裴楚悦:“…………”

    怎么听起来不仅仅是觉得之前的几个月太短,还想给他未来的修炼时间也拉长的?

    这个可能性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裴楚悦便拒绝再想下去。

    他才不想在藏书楼里待那么久。

    “可是我很想你。”他咬了咬唇,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不舍。

    裴楚悦的喜欢直白又坦荡,明晃晃地摆在谢拂面前,任凭他就算再不解风情,也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谢拂知道。

    但即便知道,谢拂也并未表现出多少特殊。

    依旧是从前那样对待裴楚悦,该盯就盯,该罚就罚,该教训就教训。

    但这样没什么表示,便已经是一种表示。

    至少玄元宗里的人都知道,谢拂身边从前身边从未有过如此情况。

    明知道对方心存妄念,却并不遏止,便已经算是助长其生长。

    也就是裴楚悦整天看谢拂态度如常,才不觉得他有什么变化。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这方面,还是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最清楚。

    【啧啧啧,第几次了,到底第几次了,大师兄就不累的吗?不觉得主播整天在眼前晃很烦吗?为什么明明觉得对方蠢笨不堪,还在对方一次一次上前问问题的时候认真解答?莫名让我想起单蠢的校园时光。】

    【对谁都不假辞色,唯对他不同的高冷学霸vs真笨假笨傻傻分不清楚的学渣,这cp我磕了磕了!!!!!】

    【有没有人写这个的?快点快点,我爱看!!!】

    【啊啊啊啊啊啊主播在搞什么鬼!!!!!我是来看你玩游戏的,不是看你泡男人的!!!!尤其还泡我男人!!!!赶紧的,给我从神仙哥哥身边滚滚滚滚开!!!!】

    【话说,谁说泡男人不能直播了?不是还有个主播因为身份桃花特别多,整天给大家直播他的撩妹日常?男女平等,一视同仁啊!不能搞歧视!!!】

    【喂喂喂,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记性讨论一下,神仙哥哥对主播到底有没有意思???还是单纯将他看做自己人?】

    【自己人……那也没见他给扶风山的童子们不厌其烦地答疑解惑啊。】

    【emmmmm虽然但是……楼上你确定这不是因为主播比那两个小童子脸皮厚吗?无论神仙哥哥怎么冷眼,怎么冷待,都坚持不懈地凑上去。】

    【……………………】

    观众们觉得自己的才有道理,坚持己见。

    然而他们中人数最多的从来不是什么理智观众,而是一群哪里有cp就磕哪里的cp粉。

    不管是真糖还是假糖,只要吃到嘴里就都是甜的。

    在他们的努力下,有关于这对cp如何甜,如何般配,都一一列了出来,并将这糖传得越来越广,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自发产粮。

    cp粉们高兴了,裴楚悦也看得开心,有人不爽了。

    当然是那群被系统和裴楚悦坑了的玩家们。

    他们本来都吃了这个哑巴亏,然而裴楚悦追人追得太高调,不仅是玄元宗,连论坛上也是人尽皆知,每天都有高楼诅咒裴楚悦怎么还没被逐出宗门。

    像这样什么用都没有,还想打扰人家优秀弟子修炼的废物弟子,就算不明着赶出宗门,那也要将他和谢拂分开吧?

    然而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对方和谢拂越走越近,眼见竟然有he的苗头,玩家们哪里肯。

    怎么就他们被坑,好处全让裴楚悦给拿了?

    “兄弟们,不能让那家伙整天占便宜,这次咱们一定要让他将吃了我们的全都吐出来!”有人私底下联系上,决定要趁着内测最后的时间,给裴楚悦一点教训。

    然而有人迷糊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吃了咱们什么了?留在玄元宗,修为还没咱们高……”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那意思十分明显,就这么个废物玩家,他们能做什么?

    众人:“…………”

    “不管,反正就是要教训他,不出口恶气,心里没劲!”

    闻言,其他人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其实他们也挺憋屈的,想着反正游戏就要内测结束,现在再不做点什么,之后就没机会了。

    他们弄不了谢拂和玄元宗,还能解决不了裴楚悦吗?

    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小号而已,这些人里,可大部分都是筑基期,各个都是炼气以上,这样的人数和修为,想给裴楚悦一点教训那是简简单单。

    众人一通商量下,商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裴楚悦不是用他们洗白进了玄元宗吗?那他们就要让玄元宗的人看到,他们不计前嫌收的弟子其实还是个魔修,私底下还在和他们勾结。

    商议过后,便是执行。

    裴楚悦这边正琢磨着要不要在内测结束前将谢拂的数据导出。

    还在想内测结束时,要给谢拂一段怎样难忘的回忆。

    还有内测结束,游戏的数据全部清除缓存,那他再进入后见到的谢拂,还是现在的谢拂吗?

    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究竟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有玩家偷偷联系他。

    “裴少,有人要算计你。”论坛上,有人偷偷联系裴楚悦。

    裴楚悦挑眉,“谁?”

    “那些个被你坑过的玩家。”

    “他们想怎么算计?”

    “他们想陷害你在和他们勾结,让你被逐出宗门。”

    裴楚悦心说内测都要结束了,出不出宗门有个什么关系?

    “那你们又为什么告诉我?”

    “嘿嘿,这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想找你透露点游戏内幕吗,裴少,我们配合你,这生意做不做?”对方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做。”裴楚悦一口答应,“这样,你们给我透露消息,偷偷把他们引过来,尽量不要暴露,到时候听我的命令行事。”

    那边收到消息,当即对其他人报告,“上钩了!”

    裴楚悦也转身去找谢拂,凑近时,面露犹豫。

    “真人……”

    谢拂抬眼看了他一眼。

    “何事?”

    裴楚悦似有难言之隐,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痒。

    可惜谢拂也不是普通人,裴楚悦要装,那就任由他装,玄元宗大师兄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最终,还是裴楚悦没忍住,凑到谢拂面前。

    “真人,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谢拂:“你可以不说。”

    裴楚悦:“……那我还是说吧。”

    “上次宗门出的那么多魔修,被赶出去了都还不死心,他们偷偷联系上我,威胁我帮他们,不帮他们就陷害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言辞恳切,惊慌又委屈,一副受到惊吓的忐忑模样。

    “真人,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争辩,我知道自己修为低,还比不上别人聪明,但我是真的一心向着你,一心从良,从没想过要再和他们混,要是有朝一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不然……不然我一定会很难过。”

    谢拂抿唇,假装自己信了他的鬼话。

    “我知道了。”

    “那你相信我吗?”

    “我信。”

    “可是你一个人信也不够,还要宗门里的人信才行。”

    谢拂挑眉,幽幽看他,“我一个人……不够?”

    裴楚悦心中微动,理所应当地点头,“那当然,要是宗门里的人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可怎么办?那我是不是要冤死了?”

    谢拂神色微微收敛。

    “你想怎么做?”

    裴楚悦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当然是要向所有人证明,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啊。”

    闻言,不用继续问,谢拂便已经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但并没有反对。

    只淡淡应了一句,“好。”

    陪他玩玩,也无不可。

    *

    当日,假装反水的人联系上裴楚悦,说了他们决定来玄元宗的时间。

    裴楚悦随意看了一眼,便提前拉着谢拂上了问天阁的屋顶。

    问天阁在扶风山最高处,问天阁的屋顶,就是扶风山最高处。

    站在这里,能一眼将扶风山的所有景色都尽收眼底。

    “真人,来这儿坐。”裴楚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谢拂坐过来。

    谢拂淡淡往他身边一瞥,只走近两步,却并未像裴楚悦那样直接坐下晃荡着两条腿。

    谢拂坐在屋脊上,袍袖一掀,夜风猎猎,白衣在风中飞舞,偏他身姿沉稳,如山如剑,便是在这风中,也依旧卓然出尘,缥缈如仙。

    “你要等的人,何时来?”

    “这么着急干什么,他们要是来了,就没咱们的时间了。”裴楚悦不高兴道。

    “真人,我给你放个烟花,你喜欢什么样的?是要花形的,心形的,还是一生一世,三生三世?”

    裴楚悦在商城里面翻来翻去,最后干脆拍板,“算了,什么都来一个好了。”

    说罢,他就开始放烟花。

    很快,整片扶风山就被笼罩在烟火中。

    经常见到这一幕的玄元宗npc们已经见怪不怪,唯一疑惑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修为低下的裴楚悦,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漂亮的烟花?

    不过看这烟花似乎也不需要灵力,想来花费应该不算高,这样,他们也就不疑惑了。

    裴楚悦是没什么背景,可谢拂有啊,万一大师兄就是喜欢这样,花他的钱给他送礼物呢?

    谢拂抬头欣赏着烟花,裴楚悦却看了看他,几番犹豫,终究开口,“真人,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拂低头,目光从烟花上落在裴楚悦身上,“什么?”

    裴楚悦看了看他,表情认真,“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换一个世界,你……你想要吗?”

    裴楚悦心中还没放弃那个想法,他想把谢拂带出去。

    他本来就是一串数据,放在游戏里是放,放在机器人是放。

    “你说三千须弥世界?”谢拂神色未变。

    “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裴楚悦微微皱眉,他心说怎么会没有区别呢?这里不过是游戏,在现实中才是……

    脑中闪过一瞬间这个念头,裴楚悦脑海中仿佛闪现出一个稍纵即逝,却又令人震惊的念头。

    他们这款游戏打着第二世界的旗号,但实际上,在裴楚悦心里,都并未将它当成真实的世界。

    生活在自己认定的“现实”中,很难相信自己创造出来的“虚假”。

    但实际上,真实和虚假,就是绝对的吗?

    裴楚悦并未再深想,但之前想带谢拂走的念头已经淡了许多。

    正好收到那些人发来的消息,他仰头对谢拂笑道:“真人,要是这次缴魔修成功,我也算立功,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谢拂想了想,“你想要什么?”

    裴楚悦歪头想了想,“……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找你要。”

    谢拂:“好。”

    裴楚悦眨了下眼睛,毫不避讳地用喜欢的目光看着谢拂,“就算是我想要做真人的道侣……真人你也答应?”

    谢拂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又仿佛只是唇边随意扬起一个弧度。

    “玄元宗有规定,想要结成道侣,至少金丹。”

    落在裴楚悦身上的目光不言而喻。

    就算他答应,裴楚悦也根本不行。

    裴楚悦:“………………”

    裴楚悦发誓,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提升修为过。

    虽然有隐私保护,但是有名分和没名分还是很不一样的啊!

    不等裴楚悦继续说什么,一阵风吹过,谢拂眸光一瞬间锐利。

    “来了。”

    说罢,它便隐在原地。

    一群玩家们出现,看着裴楚悦得意一笑,“裴少不赔,没想到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兄弟们,上!咱们一人砍一刀,也能吧他砍成白板!”

    裴楚悦:“是吗?”

    “别想等救援,我们的人已经上人将谢拂引开,没人会救你!”

    前面的人还在大放厥词,然而后面的人觉得不对。

    “他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不应该上当受骗吗?”

    众人也是一愣,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黎师姐想办法将谢拂引来,他们进来把裴楚悦砍成一级小号,再带他走,制造出裴楚悦跟着他们逃走的假象。

    然而现在裴楚悦身边确实没人,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发现自己被骗的模样。

    “不好!快走!”

    一个玩家忽然喊道。

    话音未落,谢拂的身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双方瞬间进入对战模式。

    众玩家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谢拂是什么模样,就被对方给砍得一丝血皮也不剩。

    有眼疾手快的玩家也只来得及看一眼谢拂头顶的蓝条和血条,结果被那两个“+∞”给震得心头一梗!

    什么大boss竟然连红蓝条都看不到尽头?终极boss都没这样的吧?

    玩家最终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这不科学!狗策划挨打!”

    遂扑街。

    等谢拂轻而易举将所有玩家都解决干净,围观完谢拂潇洒身姿的裴楚悦心头一热,没忍住从他背后扑到谢拂身上,凑在谢拂脸上亲了一口。

    “神仙哥哥,你太帅了!”

    然而不等谢拂反应,更不等裴楚悦偷袭得意,就突然听见一阵警笛声的提示音响起。

    【警报!警报!检测到玩家行为涉嫌x骚扰,封号现开启强制下线模式!并封号十天!下线倒计时:10、9、8……】

    裴楚悦:“…………”

    艹啊!!!

    和非道侣、情缘关系的人做这种亲密的行为,确实会被打成x骚扰,然而裴楚悦追高岭之花追得太清纯,丝毫没有过什么逾越行为,以至于对于这条规矩都印象不深。

    无论什么错,都只有亲身犯过后才能记得更清楚。

    可他就算再怎么知错就改,也没办法阻止此时的强制下线。

    下一刻,他瞬间捂住心口,双眼含泪,痛苦又不舍地望着谢拂,“真……真人!”

    谢拂扶住他,“你受伤了?”

    让他浪,现在被强制下线,自找的。

    裴楚悦艰难点头。

    “我可能要、不行了……”

    “之前你说的愿望还算数吗?”

    谢拂:“你想要什么?”

    他以为这人会像刚刚那样,说什么要做道侣,想着这次被封号,只怕直到内测结束,对方都不能再上线,如果只是想听好听的话,他说几句倒是无妨。

    然而他等了等,却只等到裴楚悦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读书学习了。”

    “请让我走个捷径。”

    “让、我、双、修……”

    谢拂:“…………”——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