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涛是被一脚踹醒的。


    睁眼就看到一只白嫩小脚丫正贴在自己脸上,不用说这就是罪魁祸首了。伸手把脚丫挪开,程涛捂着后脑勺坐起来。


    融合了原身记忆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穿成了那位和他同名同姓的舅爷爷,也就是他奶早死的兄弟。


    偏头看向呼噜呼噜睡得正香的小崽儿,这应该就是程小墩没跑了。


    对程涛来说,这算是个意外惊喜。


    他有机会见到年轻时候的奶奶了,往后会以弟弟自居,虽然辈分改变了但还是亲人。而且他不死,奶奶也不会产生心结,余生都能轻松度过。


    想到这些,程涛有点小激动。


    不过,那之前他还有一堆麻烦事需要解决。


    程涛记得奶奶说过舅爷爷的死是意外。


    舅爷的妻子孟晓琴是一名知青,某次她因急事请假回城探亲,临走和丈夫大吵了一架。


    舅爷因此心情郁闷,不知道听了谁的蛊惑,竟然去耍牌赌钱。他运气不好,正好遇到公社派出所大规模抓赌。


    后来,舅爷虽然成功逃脱,但因为惊吓过度,回家就病倒了。


    舅爷是早产儿,身体素质从根上就比不上常人,这一倒下直接就去了。


    因为当时生产队正在评“先进”,考虑到全体社员的利益,经过商量,舅爷赌博这件事就被隐瞒了下来。


    然后,村里出人出力直接把舅爷下葬了,甚至连他两个姐姐都没通知。


    因为这个,奶奶一直认为她兄弟的死有蹊跷。


    程涛也这么觉得。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根本无从查证,现在再提也只是徒增烦恼。而且,他是站在程红秋的立场思考问题,得出的结论难免偏颇。


    但是,当他成为程涛本涛,又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之后,他就全明白了,这事儿确实存在蹊跷。


    按时间算,舅爷出事正好就是昨天和今天。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奶奶的讲述就有两个错误。


    首先关于孟晓琴回城探亲这件事,真实情况她并不是回城探亲,而是回去接她母亲的班,这是他亲耳听孟晓琴说的。


    也就是说孟晓琴确确实实是扔下丈夫和儿子跑路,过好日子去了。


    并且,她还不是自己走的,而是和一个男人一起。


    他后脑勺的伤口,就是孟晓琴为了掩护那个男人,顺手举起手边的铁锨敲的。


    这个伤口大概就是舅爷死亡的致命伤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晓琴已经是一个杀人犯。


    至于那个男人,程涛也有猜测,应该就是同村的程传伟。


    记忆里,程传伟和孟晓琴曾经有过一段,因为程传伟父母极力反对才没能成。后来,她就嫁给了原身。


    程涛其实知道程传伟。


    他是程锦驹的亲弟弟,没错,就是那个名企业家程锦驹,作为程式商超最不务正业的股东,他经常因为招蜂引蝶出现在各大娱乐版面的头条上。


    而且他的妻子也确实叫孟晓琴,要说是巧合也太巧了点。


    分析事情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关键就在于最后谁得到了好处。


    舅爷死后,唯一得到好处的就是程家,人财两得。


    想到这里,程涛扯了扯嘴角,他这位舅爷心是有多大,明知道妻子心里有人竟然还娶,脑子坏了吗?竟然还因此和俩姐姐都生分了,真是拎不清。


    程涛心里堵得慌,虽然严格说起来被戴绿帽子的不是他,但感觉还是怪怪的。


    其次是舅爷耍牌赌博这事,他其实是被人硬拉过去的,从头到尾就没摸着牌,只是当时被人拦住没法立刻脱身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硬拉舅爷过去的人就是程传伟。


    俩人虽然同村同龄却算不上多熟,这次对方却掏钱请舅爷随便玩,要说没有目的根本不可能。


    现在看应该是为了把舅爷支开,好和孟晓琴顺利离开。


    谁知道舅爷因为担心孩子,找机会溜回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就见证了这对痴男怨女的一往情深。


    遇见这事,哪个男人能忍?但是舅爷终究失了先机,叫对方抢了先,生生挨了一闷棍。


    不过,舅爷确实做了件大胆事,但那件事和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没有关联,等闲暇下来再处理也不晚。


    以上,是程涛基于事实做出的推测。这样一来,关于舅爷当初为什么会被匆匆下葬也有了解释,毕竟主推这件事情的大队长程相良,就是程传伟的父亲,说不得就是为了给儿子擦屁股才会这么干。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舅爷匆匆离世,奶奶的苦难就此拉开帷幕,之后几十年,她都活在懊悔和思念中。


    总是要讨回个公道的。


    按照正常发展,舅爷今天死去,程相良站出来主持大局,但是现在他这个倒霉蛋穿过来了。事态已然发生变化,他得好好想想应对之法。


    后脑勺火燎似的胀痛,程涛伸手按了按,痛感明显。


    完事后,他得去好好包扎一下。


    这样想着,程涛坐起身。


    身上带血的棉布短袖他不准备换下来,只是找了一条看起来还崭新的毛巾缠在了脑袋上。


    后脑勺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总感觉凉飕飕的,这样能好受一些。


    趿拉上草鞋,程涛轻手轻脚走出屋子,到院子里转了转。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


    院子很宽敞,围墙不高却是用石头垒的,看上去非常漂亮又坚固。


    相比之下,几间屋就有些不够看了,全是半泥砖屋。所谓半泥砖,就是下面用青砖上边用泥砖砌墙的房子。


    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面积大,功能划分明确。


    堂屋四大间,东西间是卧室,屋里都盘着炕,中间两间则是吃饭待客的地方。


    西屋是工具房。旁边架着茅草棚,棚下放着十几口咸菜缸,因为放置太久,缸里集满灰尘,靠墙边的几个还被砸出了豁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东屋是厨屋。屋檐下放着两口大水缸,往南是压水井,出水口放着石槽,石槽下挖着下水道,洗菜洗衣的脏水能直接排到墙外。


    本是很温馨的农家小院,现在却因为主人敷衍的生活态度显得有些破败。


    看到大门虚掩着,程涛走过去插上门栓,又绕去屋后查看。


    八分地再加上后边那个山头,是原身的爹围起来的自留地。


    现在管得严,啥都要求定量生产,但是自留地的利用却可以由社员们自由裁量。


    他家自留地利用率着实不算高,八分地就稀稀拉拉种了两畦菜。几棵果树,还因为没打理过都是枝杈,再晚两年,它们恐怕都得被荒草吃了。


    倒是后面山头上的白杨、榆槐树长的茂盛。


    自留地东西两边都夯着土墙,墙里种着花椒,墙外编着荆棘,记忆里这些都是原身爹娘从别处挪来的,当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只是这些落在舅爷手里算是白瞎了,几年没打理,这里直接变成了荒草地。


    程涛心里预备着抽时间好好修整修整,就听见有人敲他家大门。


    眼神一敛,程涛想出去,却在抬脚的时候转了个弯,他得先去看看小崽儿。


    程小墩刚醒,迷迷瞪瞪就开始扒拉,却没有碰着人。他立刻睁开眼睛,翻身往四周看,陪着他的爸爸确实没在。


    小崽儿撇撇嘴,眼眶里立刻蓄起了泪花。


    正好这时候,程涛推门走了进来。


    程小墩立刻抬头,看到程涛,他眨巴眨巴眼睛把泪收了回去,踩着衣裳堆颤颤巍巍站起来,扁着嘴伸出小手,“爸爸,要抱。”


    程涛脚步一顿,喜当爹难道就是这种感觉吗?


    “咣咣咣”敲门声变急,根本就像在砸门了。


    程小墩被吓了一跳,身体失去重心,往后倒去。


    程涛快走两步,在他倒下之前把人抱了起来。


    不过小崽儿还是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涛身体一僵,他哄娃经验几乎为零,以前在福利院大孩子帮忙照顾小孩子,只能和人干瞪眼的他,每次都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所以这要怎么哄啊?


    “乖,不哭了,没事儿了。”程涛僵硬的晃晃胳膊。


    察觉到程小墩真的有安静下来,程涛松了一口气。


    垂眼就见一只白嫩嫩的脚丫伸到了他嘴边儿。


    “做什么?”程涛看程小墩哼哧哼哧伸着脚丫,不解的问道。


    程小墩委屈巴巴:“爸爸给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程涛:“……”


    眼看小崽儿眼眶里开始蓄泪,程涛赶紧照办,对着小脚丫吹了几下。


    大门外开始吵吵嚷嚷,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程涛脸色微定,看了眼窝在他怀里揉脚丫子的程小墩,抬步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程涛了,现在的程涛木讷、怯懦、不知变通,他不能太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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