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见沐瑶怔住了,似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乾隆就叹气道:“就知道你没察觉出来,还是得朕多留心一些才行。”
沐瑶努力挽尊道:“皇上,我也觉得嘉嫔妹妹身边这个叫若水的宫女确实有些奇怪,之前还跟贵妃提起来着。”
她努力挣扎,自己也没乾隆想象中那么傻吧,哪可能一点都没看出来?
乾隆笑着点头道:“好,你看出来了。”
沐瑶怎么都觉得他在随口敷衍安抚自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了。
见她生闷气有点不高兴了,乾隆搂着沐瑶的肩膀道:“没事,反正如今人在乾清宫,没朕的允许,后边的绣娘是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反倒是个好去处。”
什么好去处,不就是个容易盯梢的地方,还不会让若水有机会跑出来继续祸害人吗?
不过跟乾隆说的那样,乾清宫这个绣房确实是个好去处了。
因为就在乾清宫后头,乾隆偶尔闷了会叫她们出来说说话,要是看上了就会留下,是多少宫女削减脑袋想要挤进去的地方。
而且人数还不少,沐瑶之前帮着皇后管了一下账目,发了冬衣,所以知道后头这些宫女多的时候有十五六人,少的时候也有七八个。
至于中间消失的人,不用说,很多就跟若水一样。
要么就是想对乾隆不利,要么就想从乾清宫得到什么消息,反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看若水的样子更像是想得到乾隆这个人,沐瑶简直好奇坏了,仰头问道:“把这样的人留在乾清宫,对皇上来说不也危险了吗?”
见她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开始关心自己的安危,乾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放心,乾清宫可不是只有你看见的那么些人在,她们从后边过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说要乾隆允许,就是绣娘从后边过来,还得过三关。
绣娘的管事嬷嬷平日都会检查,免得后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说匕首等利器,这种东西要带进宫就不容易,哪怕从御膳房拿走一把菜刀都是一件难事了。
每一把菜刀上面都刻着御厨或者帮工的名字,是属于他们的菜刀,谁丢了就要倒霉,御膳房的人每次用完擦拭好菜刀,都恨不得锁上或者贴身带着睡觉,外人都是碰不得的东西。
只说绣娘身上别带着针线这种东西,又或者是□□物。
这种东西就比利器更难得了,但是万一呢?
嬷嬷们自是不会小看宫人们的能耐,先是检查衣物,接着要检查贴身首饰,看会不会是暗藏了机关,就连鞋子袜子都得脱了检查一番才行。
连绣娘们身上的香味都是不允许的,鬼知道是什么东西,有味道就得洗掉,身上除了皂角的一点味道之外什么都不能有。
香味浓郁的香膏或者头油都是不允许用的,身上清清爽爽的味道,免得熏着乾隆,也怕暗藏是什么奇怪的香味。
随身携带针线是不允许的,只能带着皮尺等物去量尺寸,这些东西也要翻来覆去检查过才能带去。
这么三翻四次检查,连根针都带不过去,赤手空拳的话,乾隆这身功夫还可以,没那么容易。
加上乾清宫里除了明面上的侍卫,另外还有暗卫,甚至是粘杆处的人,身手了得,一有异动,都不必乾隆亲自动手,他们就能立刻出现把对方拿下了。
沐瑶想想也是,乾清宫很可能是宫里最安全也是防备最深的地方,其次就是御书房了。
难怪乾隆会把那个宫女带去乾清宫,确实是个防得跟铁桶一样的地方,简直是插翅难飞了。
而且若水如果还有同伙的话,想要传递消息,从乾清宫传出去那就更不容易了。
但是乾隆暂时还没拿到确切的证据,说明若水还是很小心,也明白乾清宫不是一般的地方,这是暂时没有办法传消息出去了?
既不传消息,她是没有同伙,又或者不需要若水亲自递消息,甚至对方不必递消息也能明白若水的一举一动?
若是最后这个,那么事情就更不简单了。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看看究竟是不是身边人出了问题。
“也有好几天的功夫,应该差不多了。”
他才说完,就见李玉进来想要递话,只是看了沐瑶一眼不敢率先开口。
乾隆就摆摆手道:“这里也没外人在,你直接说就是了。”
沐瑶眨眨眼,她这就不是外人啦?
于是她高高兴兴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自己刚才还想着要出去的话,就听不到第一手的新鲜消息了!
李玉在心里把沐瑶的地位又拔高了一点,这才低声禀报道:“皇上,若水按耐不住,今晚去找了可善。”
沐瑶一愣,忍不住看向乾隆,果真见他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可善是乾隆心腹,也是内务府二把手,竟然跟若水混在一起了?
感觉到乾隆的怒火,李玉的脑袋更低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侍卫在角落听了两人的话,才得知他们一年前私下成了对食。若水对可善的说辞是,若是能够成为后宫嫔妃,就能带着他和他的族人一起更进一步。”
可善一家都是上三旗的包衣,他们有自己的户籍,属于正户,其地位属于正身旗人之列。
看着像是奴才,却也算是皇家人的管家了,身份在宫里不显,实际上包揽了宫里所有的琐事,权力并不小。
在宫外,他们的身份自然更不一般了,毕竟皇家采买都要经过他们的手。
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就跟若水说的,要么家里得功劳,要么就是有人能到乾隆的后宫去,连带着能够鸡犬升天。
包衣里面有科举被提拔,也有得军功而封爵。
可善家里显然没有一个读书能中举的,最近又没有战事,军功也别想了,那么就只有若水说的这个法子了。
哪怕他舍不得,但是若水描绘的前景就更让人心动。
乾隆看了一眼李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玉只能继续道:“可善已经被抓去慎刑司,什么都吐露了。他们家里其实早就想用这个法子,奈何家里并没有适合的秀女。在可善的积极推荐下,才选了若水。”
沐瑶觉得这家族的人脑子都不太好,选谁不好怎么就选了若水呢?
只是他们作为包衣,哪怕有女儿,其实也是就能参加小选成为宫女的。
后宫女子大多数都是旗人的秀女,才能参加大选。
当然包衣女子成为宫女,但是被皇帝看中,也是能一步登天的。
他们与其在家里找人进小选当宫女慢慢开始,还不如找个现成的宫女了。
而且可善正被若水迷得七荤八素的,自然愿意为恋人积极铺路。
但是他就不怕若水真上位了,会找个借口把可善一家都弄死了,然后死无对证,她就能继续在后宫风风光光过日子了?
可善自然是想过的,他是迷恋若水,又不是脑子真的扔掉了,手里捏着跟若水对食时候留下的定情信物,是若水亲自绣的帕子,上面还有一个水字的图案。
哪怕若水到时候东窗事发,矢口否认,但是字迹都能辨认,更别说是绣工了。
绣娘们的手艺一个个精湛,却也有自己的风格,眼尖的人自然能够分辨出来,让若水哑口无言。
若水原本还想垂死挣扎,瞎编一番,说可善对她有异心,私下偷了自己的帕子之类的。
然而这个帕子除了一个水字,还有一个善字。
分明就是定情信物了,她想赖都赖不掉。
沐瑶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可善的心眼是真不小,生怕若水真的上位后会抛弃他,证据都留得一清二楚。
他就不怕被人发现这个帕子,然后跟若水一起死了吗?
乾隆看出沐瑶的疑惑,不由冷笑道:“他们两人原本就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自然彼此防备了。不说可善这边,想来若水那里也该有可善的信物才是。”
要死的时候,两人都立刻会把对方拖下水,绝不会有哪个能侥幸逃出生天!
沐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叫什么两情相悦,叫要么一起共同富裕要么一起同归于尽,实在是太狠了!
乾隆感觉沐瑶哆嗦了一下,还以为把她吓住了,低头安慰道:“放心,他们两人都给抓了,后边都处置好,也就没谁能伤着你了。”
他抬起头,对李玉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接着说,他们是怎么模仿起纯妃来的?身边也有人送到纯妃这里来了?”
李玉就摇头道:“他们还没这样的能耐,不过因为拿着内务府的差事,于是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让人仔细观察纯妃娘娘的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就学了几分。”
沐瑶感觉后背一寒,想想内务府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比如内务府送东西的跑腿小太监,比如打造器物的匠人,比如裁剪衣服的绣娘,比如发月银发冬衣时候的管事嬷嬷。
她回想了一下,感觉谁都有可能,看谁都像是跟若水一伙的了!
沐瑶连忙问道:“是谁?我如今想了想,发觉内务府来的人不要太多,要他们都是,岂不是……”
要都是帮凶,这内务府要翻天了啊!
乾隆轻轻拍了拍沐瑶的后背,示意她不必担心:“倒也不必惊慌,上三旗的人多着呢,内务府也大,不是谁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
李玉连连点头附和道:“是,纯妃娘娘不必担忧。可善家的手还没能伸那么长,只让自家人每次过来的时候混在后边跑腿的小宫女小太监里头,多看两眼而已。”
他们这些传话的小喽啰也不敢不听可善的吩咐,但是每人呆的时间不长,免得惹来景仁宫的注意。
每个人只知道一点,还是可善慢慢东拼西凑汇总起来,费了一年的功夫才算是让若水能模仿个三四分,已经相当不错了。
光是被人偷窥不知道多少次,沐瑶就不寒而栗。
她这里还毫无察觉被围观,那么乾隆呢?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内务府作为皇宫的管家,方方面面都有他们的身影,衣食住行哪里都有他们。
要那么一两个起了异心,要做什么的话,那就太容易了一点。
如果反过来被内务府的人钳制,乾隆这个皇帝做得也太憋屈了一些!
乾隆又安抚道:“以后朕会派人多盯着点儿,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他需要的是管家,而不是盯梢的人,要是那双招子不听话,那就直接换人好了。
沐瑶听着乾隆平静的语气,感觉他其实没那么平静。
确实乾隆简直气炸了,他登基都好几年了,居然还出这样的事,感觉在沐瑶这边是丢大脸了。
连后宫的宠妃都护不住,他的脸面哪里能挂得住?
幸好发现得早,没出什么事,不然乾隆恐怕就不会只这么平静了,必然要血流成河的。
他登基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一批,应该是干净的。
可惜哪怕是干净的人,过阵子很可能心思不对,就变得不干净,成为别人的钉子了。
沐瑶伸手抚了抚乾隆的后背,无奈道:“皇上刚才还安慰我,怎么皇上倒是要把自己气坏了?想必这样的人在内务府还是少的,大多数都对皇上忠心耿耿。”
因为他们很多都是一个家族的,一个挖坑,家族的人就得一起倒霉,谁都不会轻易出手。
而且聪明的也明白,乾隆的后宫基本上都是潜邸跟着来的老人了,足见他是个念旧,又喜欢知根知底的人。
再就是,乾隆偏爱熟女,对年纪太小的宫女根本毫无兴趣,所以暂时还没选秀,宠幸宫人的事是极少的。
所以说,要做到沐瑶这个地步,一开始就根本无法复制。
可惜沐瑶不但自己飞升了,连带苏家也破格提拔为一等伯,让许多人很难不心动。
就连沐瑶的小姨都心动了,更何况是皇宫里的人?
总归有被利益蒙蔽眼睛的,就想尝试一下,万一呢!
哪怕失败了,最多是没能得到乾隆的宠爱罢了。
若是能成功,只要能进后宫,能不能受宠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跟沐瑶一样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若水不但失败了,还是一开始就失败,什么都没捞到不说,还把可善也拖下水,连带可善一族的人也是倒了大霉。
当然,可善的族人并非不知情,反而是间接的帮凶。
没那么□□流盯着沐瑶,要怎么模仿她的一举一动?
说那些人一点都不知情,怎么可能?
他们愿意加入进来帮忙,不就是盼着能够共富贵吗?
就是他们没想过,若水费尽心思模仿沐瑶,因为太相像确实能引起乾隆的注意,更多的却是引来他的疑心,让谋划了一年的大计刚开始实行就彻底一败涂地。
要怎么收拾这些有异心的人,自然没必要让沐瑶知道,免得吓着她了,乾隆含糊道:“这事朕去处置就是,苏家人的船只听闻今天就到京城了,他们歇两天,适应一番,也就能递牌子进宫跟你见面。”
这个时候,乾隆不敢让沐瑶出宫去见苏家人的,谁知道那些内务府的人在宫外还有没余孽呢!
沐瑶也是明白,只点头道:“那敢情好,有邓嬷嬷在宫外的宅子帮着家里人打点,我自然是放心的,安心等着他们进宫来就是了。”
苏夫人进宫还好,苏召南就不太方便了。
估计还是等这事情了结之后,沐瑶才可能出宫去见苏召南的。
她一时觉得,若水出现的时机实在太不凑巧了,若是晚一点的话,就不会耽误自己跟苏召南见面了。
若水要知道沐瑶心里这么想的,肯定要吐血了。
只是她如今在慎刑司里面也不好过,暂时还没动刑,却看见可善的惨状,就已经吓得不行了。
这种场面都没必要乾隆亲自过问,李玉过来看一眼就是了。
李玉过来的时候,若水就拼命爬到牢狱栅栏面前哀求道:“李伴伴,我什么都愿意说,还请饶我一命!我是被逼无奈,不得已为之。”
可善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压根就不可能再辩解。
其他人可不知道她跟可善对食的事,瞒得死死的,可善一死,就能死无对证,若水哪怕不能如愿,起码能保住性命。
李玉冷冷一笑,知道这宫女心里只有自己,遇事就立刻把可善抛弃,但是当着他的面就敢胡说八道来推脱,心里就更是不悦了。
可善对若水虽然也有私心,却是痴心一片,沦落至此不就听了这个宫女的花言巧语吗?
这宫女倒好,推得一干二净不说,还要把锅全部甩到可善身上去。
“那你就说说,说完也能上路了。”
若水一怔,拼命挣扎道:“李伴伴,我知道一个秘密,只求能留我一命,是可善家背后暗地里支持的人。”
李玉微微抬起眼皮,对这个宫女的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不管是谁,自是有人去查,你满口谎话,说的话谁能信呢?”
若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怜巴巴道:“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可善家背后支持的人,是理亲王和庄亲王。”
“放肆!两位王爷也是你能背后非议的吗?”李玉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宫女是疯了,挥挥手让人堵了嘴,免得她继续胡说八道。
然而这个话却不能瞒下,李玉转头就去禀报乾隆了。
乾隆也没料到会牵扯上庄亲王和理亲王,只吩咐粘杆处私下去查探一番。
如果是真的,那就足以让他坐立不安了!
沐瑶不知道若水的事还牵扯到两位王爷了,只心心念念盼着苏家人进宫。
她把库房单子翻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琢磨着要给家里人送什么。
送布料挺好的,就是有些布料的花色得仔细看看,适合谁比较好。
送首饰也不错,金的、银的、珍珠的,还是镶嵌了碧玺的都可以。
镯子也行,玉牌也可以,看得沐瑶都眼花缭乱了起来。
见沐瑶看得眼晕,葛嬷嬷就帮着提议道:“娘娘,苏夫人最是适合这金簪子,还有这对翡翠镯子。都说玉最是养人,正适合苏夫人的年纪,带着体面又稳重。”
如今乾隆最爱翡翠镯子,给沐瑶送了不少,给苏夫人送上一对是再好不过了,苏夫人回头戴着出去也体面,还能尽快融入到京城的圈子里。
不然贵夫人们一个个都带着一等一的翡翠首饰,唯独苏夫人没有,那就有些尴尬了。
当然贵夫人们的翡翠首饰是一等的好货,那么宫里的就是超一等的好了。
沐瑶深以为然,自家额娘到京城来,怎么都要跟贵夫人们打打交道,得出去应酬,穿着自然要最体面的,哪能叫别人笑话了?
首饰有了,布料也得跟上。
葛嬷嬷却道:“有些布料多是宫里娘娘穿着,在宫外让苏夫人穿着却不大合适。”
无他,太扎眼了一点,而且是有品级的,总归不太合适。
沐瑶点点头,感觉宫里多了个葛嬷嬷是最方便不过了,她就跟万事通一样,什么都知道,完全不必自己操心。
葛嬷嬷帮着挑了几匹适合苏夫人的身份,又不会超了规制的布料,只等着苏夫人进来后,看看肤色和容貌如何,再从中挑选花色更适合的。
沐瑶看她挑出来的布料就挺适合的,当然苏夫人这些年可能有所变化,回头再挑更适合的为好。
这次大哥和大嫂也跟着阿玛和额娘上京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进宫,给大嫂的礼物也准备妥当,就等着他们递牌子了。
比起沐瑶,苏家人更是着急,恨不能刚上岸就进宫去。
好说歹说被邓嬷嬷劝住,又先进府歇息一晚。
两人年纪大了,哪怕船只不错,依旧有点晕,上岸的时候感觉双脚踩在棉花上的,休息了一晚上才感觉好一些了。
邓嬷嬷把账本递给苏夫人,给她说了宅子有多大,又采买了多少下人,另外官牙子也准备了不少丫鬟婆子,只等着苏夫人过目再挑选了。
她自然不可能把整个宅子的下人都挑了,只先把门房和外围打扫的丫鬟婆子,另外跑腿的小厮给挑了一些。
起码整个府邸打扫的和开门的总归要有,另外倒茶递水的,厨房烧火丫鬟和厨娘也得有,不然进府还没个热灶,得从外边买吃食就不妥当了。
主院伺候的人,以及跟着来的苏嘉凤两口子贴身伺候的,也带了一两个上京,余下的就要再采买一些,不然人手不够。
靠近主院,伺候主人家的,邓嬷嬷自然没有擅自做主,而是等苏夫人他们来了之后,让他们亲自挑选才是。
苏夫人感觉邓嬷嬷办事简直妥帖得不行,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既周到又贴心,面面俱到,让人根本挑不出错来,实在叫人心里舒服得很。
而且账目也写得清清楚楚的,采买了多少人,厨房又采买多少食材,每月的月银说的多少,完全一目了然。
官牙子也交代好了,送来的丫鬟婆子都是仔细查过的,身家清白,品性不错,又勤快麻利,进来就能干活。
苏夫人看了一圈,感觉送来的人都不错,好不容易挑了一部分,犹豫要不要全要了。
毕竟宅子太大,需要打扫整理的地方也多,人手怎么都不够。
苏召南就道:“既是仔细选过的人,那就都留下得了。”
他比苏夫人想得更多,官牙子挑来的人当然不是自个查过那么简单,估计乾隆的人也查过,自然是安全的。
既是安全的人,新府邸又确实大,还不如把人全都留下,没必要回头人手不够再去挑人那么麻烦。
苏夫人听苏召南的,就把人都留下了,还给官牙子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官牙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欢欢喜喜收下,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离开的。
邓嬷嬷办事也风风火火的,给苏夫人一边挑选适合进宫的衣服,一边也把牌子递进宫里。
皇后接到牌子的时候,乾隆正好也在,看了一眼就道:“正好他们明儿见一面,回头等明年去圆明园的时候,让苏召南跟纯妃也能见一下。”
闻言,皇后笑着应下,自是安排苏夫人进宫来见沐瑶了。
苏嘉凤和夫人之前就见过沐瑶,这次就没陪着进宫,让两母女能单独说说贴心话。
沐瑶让素纹在景仁宫的宫门等着,知道这次皇后肯定也会安排人从宫门接苏夫人进来。
果不其然,这次还是香岚亲自领着苏夫人过来的。
沐瑶站在门口,看着苏夫人进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因为苏夫人跟照片里面的人,跟她现代的生母长得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个轮回吧,让她回到这里,可能就是叫自己的心愿能得到圆满。
沐瑶眼圈一红,苏夫人赶紧走了两步,扶着她道:“这里风大,娘娘可别冻着了。咱们见面就该高兴才是,莫哭得厉害伤着眼睛就不好了。”
苏夫人这般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眼圈红了红,好不容易才压下。
两人坐下后,素纹送来热茶,这就带着人出去,只留下她们单独说说贴心话。
沐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仔细盯着苏夫人不放,把她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苏夫人被她看得眼睛酸涩,泪水都快给看出来了,只得道:“娘娘几年不见,越发好看了。”
沐瑶这才笑笑道:“是,瞧着越发像额娘一样好看了。”
苏夫人抿唇一笑:“进宫几年,娘娘这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甜了。”
她心想以前女儿有些腼腆,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活泼会说话,看来在宫里的日子过得确实还不错,这娇憨的性子显然是被宠出来的。
而且沐瑶的气色很好,之前听闻大病一场,苏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亲眼看见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了。
沐瑶也看着苏夫人的脸色,瞧着有些疲倦,总归精神头还不错,就握着她的手道:“额娘坐船过来,多休息两天进宫也行的,看着还没缓过来,路上都顺利吗?”
苏夫人笑着道:“年纪大了点,大船很稳当不算晃,时不时还会停靠岸边让我和你阿玛缓一缓。所以上京睡了一晚,感觉还好,就迫不及待进宫来了。”
“这不是要过年了,只怕在筹备宫宴,宫里怕是要忙起来。”
宫里一忙,就未必让他们进宫来见沐瑶,当然要趁早了。
不然等到过年后,苏夫人只怕要等得心焦的。
沐瑶想想也是,就道:“京城的冬天冷,好在府邸里都要地龙,就是出门后有些冷了,额娘和阿玛记得带上手炉,披风也穿好才是。”
她絮絮叨叨了一阵子,都是京城和江南天气的不同。
京城要冷上很多,冬天还会下雪,沐瑶有点担心苏召南和苏夫人的身体能不能适应得了。
他们在家里有地龙还好,就怕出门冻着了。
这时候要是染了风寒,根本没有特效药,尤其他们年纪不小了,那就得吃苦头的。
苏夫人听着沐瑶唠叨了一会,感觉这个女儿比他们还要操心。
不过沐瑶絮叨的都是关心他们二人的话,苏夫人就认真听了,笑着道:“你别担心,邓嬷嬷有经验得很,早早让人裁了厚实的衣服和披风,手炉都准备妥当了。”
他们下船之前,路上已经有人送了新裁好的衣服,下船后,府邸里也是准备了不少,随时能穿上。
新衣服还特别合身,又十分暖和,虽说苏夫人确实感觉脸和手有点冷,但是抱着手炉,戴着帽子,马车里又有熏炉在,就一点都不冷了。
更别提屋里有地龙在,甚至比在江南的时候还要暖和舒服了。
苏召南进屋子后,因为地龙感觉舒服得很,还跟苏夫人私下说,以后冬天上京城来过冬好了,比家里还要暖和。
确实苏家在江南,冬日大多也是用熏炉和火盆,装地龙的确实不多,实在是耗资巨大,他们只是一般人家,自然没用上的。
苏召南想到二儿子苏鸣凤因为身子弱最是怕冷,倒不如明年冬天带上他一起来京城过冬的。
京城这边要干燥得多,沐瑶还准备了不少玉容膏让苏夫人带回去。
她和大嫂用着可以,以后带回家也能继续用。
沐瑶还把永璋叫了过来,永璋好奇看着苏夫人,感觉她跟沐瑶有几分相似,也不怕生,很快就蹭过去叫了一声郭罗妈妈。
苏夫人看着永璋的小身板挺壮实的,眉眼跟沐瑶也相似,瞧着就亲切得很,忍不住搂在怀里问了吃睡如何,平日都做什么之类的。
永璋在她怀里有点不自在,不过还是认真回答自己吃睡不错,最近还跟着学字:“我已经会一百个大字了,写得还可以。”
当然这个还可以,也只是能看而已,毕竟他还小,力气也小,抓笔没那么稳当。
苏夫人听得骄傲坏了:“不愧是三阿哥,真是好学又聪明。”
永璋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胸膛却挺了起来。
沐瑶却听出苏夫人隐晦的意思:不愧是她的外孙,不愧是沐瑶的儿子!
苏夫人和永璋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就开始跟沐瑶提起家里的食肆来:“食肆的买卖做得很好,你二哥打算做大,也想放开手的意思。除了家里的食肆,让别人去外地做,以后咱们只拿分红。”
对这个她不是很了解,只把苏鸣凤的话说了一遍,沐瑶一听都愣住了,这不是简易版的加盟吗?
实际上就是其他人要去外地开一样的甜品食肆,就要给苏家一笔银子算是专利费,然后拿到甜品的方子,绝不能传出去。
拿到方子后,还会让厨子过来学习一段时间,等甜品的味道跟食肆一样才能回去开店。
然后店面装修要跟苏家食肆一样,之后就算是承包出去,铺面买卖如何,都看对方了。要办得好是好事,要办得不好跟苏家也没什么关系。
对方只每年给一部分收入就可以,给够五年就降低一半,然后十年再降低一半。
每个月苏鸣凤都会派人去抽查,看看这些加盟的食肆是不是做的规范,甜品做的味道如何,服务怎么样,有没偷工减料,或者用不好的食材之类的,还有就是厨房的卫生问题。
若是查出问题来,第一次告知对方,要是能改好,以后抽查没问题就算了。
要是查出问题来,对方虽然答应改,然而依旧没有改的话,那么就要彻底收回去的。
苏鸣凤还跟对方有一份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明白,如果对方在抽查之后出现问题却不改,造成问题,就可以告官,还要把铺面门口苏家食肆的牌匾取下,甜品方子也得收回来。
要是对方死性不改,把甜品方子私下变卖出去,那变卖的人和私下买的人都要被官府带走了。
契约写得一清二楚,对方都不能钻空子,而且契约还是一式三份,备份放进了当地的府衙。
有契约在,又是苏家人,府衙自然不会偏颇,也就没人敢胡来。
毕竟确实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改正就好了。
尤其改正之后,客人的口碑好,买卖更上一层楼,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除了开头给的一笔钱,后边每年给的分红不算很多,只占了两成,苏家已经很厚道了。
他们发财了,所以连带着也让人发财,契约就是约束不想好好干活的人,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的。
有人不止一家铺面,苏家愿意帮他们检查底下的食肆是不是偷懒了,是不是味道做得不够正宗,又不会另外收钱,这种好事谁会往外推啊!
沐瑶对这个二哥是真心服气,加盟店一个个抽查,也就让那些想偷懒的人不敢给一笔钱后就胡来了,更是保证了质量和卫生,没坏了苏家食肆的招牌。
而且不会全部检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不然全部走一趟,估计每天一家店都要走不完的。
再就是这些食肆分布在全国各地,光是在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了,哪里来得及?
抽查就不一样了,可以每次在几个地方选上一两家来看看,若是不对的话就能改正,也没必要花费太多时间。
其他的食肆不知道苏鸣凤什么时候会去哪里来抽查,自然无时无刻都紧着皮子,小心打理铺面了。
就怕加盟店实在太大,哪怕抽查都来不及。
不过暂时应该没那么多,沐瑶觉得自己应该写信跟苏鸣凤说一声。
加盟店最好暂时不要扩张太多,离得又太远,不好掌控,可以从周边开始,这样就更为妥当了。
第72章
沐瑶想了想,又添了几句,给加盟店的人一点奖赏。
当然这个奖赏除了钱之外,名誉就更重要了。
比如每半年或者一年,不是只看业绩,而是看口碑。
看哪一家的加盟店口碑最好,客人进去大多数都说好的,可以给一个年度最佳食肆分店之类的名誉,然后让其他分店都宣传一遍。
这么好的宣传口,自然让客源滚滚来,还脸上有光,这比钱更有面子的事,谁能不乐意呢!
有了这个激励,其他人自然会把甜品的味道和服务做得更好,争相想要这个荣耀。
如果只看业绩的话,那么他们就可能为了这个而不择手段,反而坏了食肆的名声。
苏鸣凤接到信笺后沉默了一下,他之前提议做加盟店的事,让很多人大惑不解,就连苏召南都写信回来问过,似是相当不明白。
如果他想开分店,为何不让心腹或者家生子去外头当店长开新的门面,这样就不怕方子流落在外了,怎么就打算送给别人呢!
苏鸣凤给苏召南的回信里写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他认为苏家不能一家独大。
如果说苏家跟以前一样还缺钱,那么自然要把方子牢牢捏在手里,毕竟是唯一挣钱的生计了。
但是如今不同,苏家得了爵位,苏召南是有年俸的。
加上苏鸣凤很明白食肆不可能一直只由苏家把持,自己吃肉总要给别人喝汤。
不然别人虽然明面上不敢做什么,私底下肯定想要动手脚。
没有千日防贼的,还不如让大家一起挣钱,绑在同一条船上,就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苏家食肆的名声也得以保存。
是的,苏鸣凤更重视的是名声,而不是钱财了。
毕竟苏家如今已经不差钱,名声却比之前更重要。
不说沐瑶是宠妃,算得上是万众瞩目,她在宫里还好,但是苏家在外,总归很多人的眼睛盯着,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才是。
以前苏家是白身,虽然抬旗了也没有官职,开食肆做营生没什么。
如今苏召南已经是承业伯了,那么御史就能指责他们与民争利。
苏鸣凤索性抢在御史之前,把方子散出去,让别人来开分店,与民共利,这样御史就没话说了吧?
苏召南得知这个二儿子想得如此周到,自然没有异议。
他一拍板,开分店的事自然就落实了下来。
但是连苏召南都不能理解,写信来问,沐瑶却问都没问,而是直接就站在苏鸣凤这边,不但十分赞成,还给了一些意见,跟苏鸣凤是不谋而合了。
确实分店一下子开太多很容易失控,苏鸣凤打算慢慢来。
再说食肆的客人非富即贵,北边和江南都是富庶之地,再往南边一点如今道路不算通畅,过去的话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久。
所以苏鸣凤只打算在北边京城周围和江南各地开分店,有大运河在,坐船来往也十分方便了。
苏鸣凤看着信笺嘴角一弯,他家夫人见了十分好奇道:“夫君,是娘娘写信来了?”
这是写了什么,让好几天皱着眉头不见笑脸的苏鸣凤这会儿居然心情很不错,嘴角含笑,笑容还久久没落下的?
苏鸣凤小心把信笺收好,放进一个锦盒里面,这才笑着说道:“食肆开其他店面的事,娘娘很赞成,只叮嘱我小心一些,别是刚开始迈的步子太大了,脚踏实地一点。”
苏二夫人又是意外,又感觉是在意料之中,苏鸣凤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家里人大多不能理解,却相信他,所以让苏鸣凤放手去做。
唯独家里最理解也最是支持苏鸣凤的,竟然是远在宫里的沐瑶。
两兄妹的想法总是十分一致,每次收到沐瑶的信笺,苏鸣凤都会心情极好。
而且他有什么想法,除了给家里人说之外,也会给宫里的沐瑶提一提。
苏二夫人刚开始不能理解,毕竟沐瑶远在京城的宫里,深宫女子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就连她在后宅之中,对苏鸣凤做买卖的事都一知半解,哪怕努力去学习也不能太明白。
然而正跟苏鸣凤说的那样,娘娘虽然在深宫之中,见识却是相当不一般了。
可能是在皇帝身边久了,所以也见识不凡了吗?
如果沐瑶知道自家二嫂这么想,一定觉得冤枉了。
她那么聪明,跟乾隆有什么关系!
但是沐瑶没猜到一点,就是苏鸣凤认为苏家食肆的分店开得越多越远,却也是一件好事。
甜品这个价钱不算低,大部分客人都是手上不差钱的。
或是有身份的贵人,或是手中钱财不少的富商,甚至是贵人的心腹,总归都是消息灵通之人。
在甜品店里都不需要做什么,很多消息自然就能听见了。
把消息搜集起来,不需要添油加醋,每天记录一点,汇合起来就相当了不得。
苏鸣凤很清楚如今苏家虽然得了爵位,却没有任何官职和实权,只在于沐瑶受宠罢了。
也在于乾隆的喜欢,但是帝王的喜欢能持续多久,恐怕连皇帝自己都不清楚。
苏鸣凤不喜欢把命运完全交托在天命,又或者交托在帝王这种缥缈的宠爱当中。
他想了很多,最后觉得食肆既然开起来,那么如果能为帝王提供消息呢?
乾隆身边自然有消息来源,比如粘杆处。
但是粘杆处却有些被动了,如果帝王不吩咐,他们基本上只潜伏在京城比较多。
对外头的消息,或者更远的消息,就需要别人传到乾隆耳边,那么消息可能被添油加醋,又或者被人更改过。
可能是主动的,也可能是无意的。
可以说帝王的这些消息是被过滤过,想让他听见的居多,不想他听见的估计很难传进去。
在深宫之中,乾隆就要被动得多了。
那么苏家能够给乾隆提供很大范围的消息,交出去让皇帝人来汇总,找寻能用的消息,那么苏家就会作为不一样的属下存在。
他们有用,那么乾隆就不会轻易舍下苏家,更不会随意因为喜欢和不喜欢对待沐瑶不一样。
再说,其他后宫嫔妃身后都有家族,大多是满姓大族,可以说是互相扶持。
那么苏家自然不能一直让沐瑶冲在前头带着,却无法给她提供更大的帮助。
钱财的积累还需要时间,但消息这种东西却是无价的。
沐瑶自然不清楚自家二哥居然都打起信息战的心思,而且为了让乾隆看到苏家食肆的作用,第一家分店就开在京城。
这也是跟苏召南商量过的,他们上京之前,富察家除了宅子之外,还送了两个铺面,都是最繁华的位置。
两个铺面合起来,面积相当大,又是收拾过的,包间整齐,只要把厨房的人凑起来,就能立刻开门做买卖了。
这次苏召南除了带家眷外,也带来了几个厨房做惯甜品的心腹,再去官牙子那边要了些人做帮工,也就能开门了。
苏召南私下明白苏鸣凤的意思,开门后就让苏嘉凤暂时来主持新店。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新店自然还是由苏家人来把持为好。
至于其他分店,也不必跟东家打招呼,放进去一两个人,哪怕一个人就能得到不少消息了。
表面上这些分店的东家来自五湖四海,也就绝不会有人怀疑苏家会编织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网。
包间里的人谈天论地,要是什么有用的消息会被人记录下来。
当然未必是阴私之类的,很可能只是小事。
比如庄子在河边,最近感觉河水上涨了一些,周围的农田有部分被淹没了——就得警惕是不是上游洪涝,官员却隐瞒下来了。
比如从商的,哪里的货物少了,那边是受灾了,干旱还是暴雨之类的。
比如主家出手十分阔绰,给心腹赏了不少好东西,是庄子的出息,还是金银珠宝,又或者赏了宅子——如果是大臣,那么这赏人的钱是多是少,出格了的话,这么大笔钱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消息看着不显眼,汇聚起来放在帝王的桌案上却不一样。
苏嘉凤也没想到自家二弟居然如此大胆,竟然谋划这么一个消息网的事,看样子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过苏召南私下跟苏嘉凤谈过,后者明白,苏鸣凤这么做也是为了宫里的妹妹。
如今苏家能起来,却是因为沐瑶被帝王宠爱,又几次立功之事。
等哪天帝王的宠爱不在,沐瑶年纪也大了,年老色衰,帝王有了新的宠妃,这个宠妃会不会对苏家不利?
到时候帝王要不站在沐瑶这边,是不是会任由别人来磋磨苏家,欺负沐瑶了?
光是想想,苏嘉凤拳头就硬了,一门心思开始帮着搜罗消息。
他不如苏鸣凤的脑子来得灵活,却胜在性子沉稳,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办得妥帖。
苏嘉凤不适合做开拓者,却很适合做守成人。
所以苏鸣凤很放心把第一次搜罗消息的事,交给这位大哥去做。
苏嘉凤也没让二弟失望,很快从包间的一些人当中,敏锐察觉到最近京城的紧张。
这来源于上三旗,因为可善的背叛,让乾隆怒火滔天,简直是翻天覆地要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粘杆处忙得脚不沾地,上三旗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而且他们未必有可善和身后家族那么胆大,但是说每个人手里头都是一干二净,那就是个笑话了。
偷偷摸摸弄点好处放进自己的口袋,这种小事还是有的。
当然数目也不多,积累起来放在宫里也不算庞大,但是宫外的百姓也能舒舒服服过上一两年了。
而且光是查这个数目,就要颇费时间。
这叫乾隆心里十分憋闷,恨不能把这些人全部换掉。
然而换了,过几年估计也会变成如今这样,叫他头都大了。
尤其人数太多,粘杆处的人手不够,查起来也麻烦,这时候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乾隆接到苏家送来的消息十分意外。
苏家整理出一份消息,都是关于这些上三旗的人。
他们兜里有钱,自然会去苏家食肆花费。
正巧苏嘉凤帮着送甜品的时候,经过包间的时候,隐约听见上三旗的字眼,脚步一顿,让小二们留意,把他们说的话记下来。
来的两人是好友,自然没在外边说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提起自家的田地来。
苏嘉凤听了一会,才发现这些为皇宫服务的人究竟多有钱。
他们一人就三百亩良田,虽然不在京城附近,要远一些,却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当然上三旗的人很小心,没有把三百亩田地全圈起来,而是挂在一些人的名下。
这些人有些是外头采买的奴仆,有些是身边人放了卖身契出去帮忙打理田地的。
不管如何,这些田地不管是租还是雇人来种,产出都是他们的。
两人还提起最近的花魁是谁,又砸了多少银两才见得花魁一面,过上一晚更是要多砸钱了。
他们抱怨见花魁一面实在太花钱,还要给花魁送礼物,不然老鸨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虽说是抱怨,语气里却带着一点炫耀的意思,通通都被苏嘉凤记录下来。
这些他都没添上别的,只把听见的记下,其他交给乾隆派人查就是了。
给了线索,底下人查起来就方便得多了。
乾隆盯着苏家递来的消息好一会儿,才对身边的李玉笑着说道:“看来苏家还是上进的,没想着依靠纯妃的裙带关系胡闹。”
这样的人家不要太多,因为家里有女儿在宫里得宠,就在外边打着宠妃娘家的旗号到处胡作非为。
很多帝王看在宠妃的面子上就帮忙收拾一下烂摊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情分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只是很多人骤然得了富贵,被身边人一哄就开始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然后得意忘形了起来。
又多得是身边人心有妒忌,未必看得他们的好,这才揣着坏心思一再怂恿。
苏家一向是实诚人,才能养出沐瑶这样的女儿,平日安安分分的话,乾隆也不会意外。
他最意外的是,苏家心知自己不如其他人家的家底厚,不能给沐瑶很大的帮助,那么他们就开始努力起来,为乾隆分忧,也尝试着慢慢成为沐瑶身后的底气。
苏家的手段不算多高明和老练,更多的是赤子之心。
这心思让乾隆一目了然,不用多想都能猜出来,为的只是沐瑶了。
乾隆的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苏家的想法很大胆,却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在宫里,耳目再多也是有限的,消息不够灵通,就可能被朝臣们欺上瞒下了。
只是苏家打算以食肆作为锚点,分散在各地来搜集消息,想法是好的,瑕疵也很多。
比如搜集消息的人并非专业的,不懂过滤有用没用的消息,全部一股脑记录下来,然后通通递上来,还要人分辨真伪不说,也是个极大的工作量。
再就是消息递上来,在京城还好,苏家人能让心腹跟乾隆的人接头送上,在外地送过来,若是中途被人发现,或者截胡了消息呢?
这些苏家自然没想得那么周全,只是一门心思盼着能用这个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也算是给乾隆分忧了。
毕竟最近乾隆烦恼的就是此事,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苏家那边不可能没听说这个消息,于是虽然办法还没想周全,却还是赶紧给乾隆递消息进来。
这些消息确实能用,乾隆看过后,上三旗这些田地的事,因着上面还隐晦提起了地名,找起来就简单多了。
只要找到一个,就能牵扯出一大片来。
至于后边的,乾隆感觉就更有意思了。
这是理亲王家的下人,兜里有点钱就去食肆的包间,请几个友人用餐。
友人们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对方越发得意,闲谈间还说了庄亲王到理亲王府做客之事。
倒没做什么,只在湖边吟诗画画,互相品鉴一番,用过饭就各自散去了。
理亲王几次三番去请,庄亲王也只去了那么一次,下人自然吹嘘了一番,觉得自家主子了不起的。
乾隆正因为若水的话查庄亲王和理亲王之间的事,粘杆处的人派出去不少,得到的消息跟这个差不多。
看来去食肆的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是这些勋贵家的心腹下人,确实是消息灵通之地。
就是要怎么利用好这个地方,乾隆还得稍微琢磨一番才是。
他更倾向于在每家食肆都派上一个暗探或者死士,他们是专业的,耳目灵通,更清楚什么消息是重要的,什么能够过滤掉,搜集消息能够事半功倍。
就不知道苏家人愿不愿意让乾隆掺和进去,毕竟把食肆这个消息网的事交出去,跟苏家的关系就不是很大了,算是功劳,却不如拿在手里的一个长远的大功劳了。
乾隆派人发信给苏鸣凤,让他答复之余,也溜溜达达去了景仁宫见沐瑶。
他挥手让宫人都退下去,就跟沐瑶提起苏鸣凤的消息网来。
乾隆知道苏家很多事都没瞒着沐瑶,觉得她不该是深宫里耳朵完全被捂着的女子,而是该有自己的想法,知道多一点,也不至于遇事就手足无措,或者从别人那里得知家里的消息。
尤其沐瑶十分赞同苏家开分店的做法,只是没想到那么深。
被乾隆一说,沐瑶不由惊讶,苏鸣凤的志向还真是远大,居然打算造一个消息网出来!
还别说,谁先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谁就掌握了主动权,这件事乾隆不可能不心动。
至于乾隆打算派自己人去分店搜集消息,直接私下奖赏苏家一回,这事收归他管,沐瑶简直不要太赞成了,笑着就道:“这敢情好,二哥只是个想法,并不十分周到。若是皇上接手,这事不但成了,还能事半功倍,二哥只怕毫不犹豫就会同意的。”
“他原本就想为皇上分忧,这会儿怕是心里正忐忑,很多事不够周到,回头要是闹出什么纰漏来,事情没办好,反而给皇上添麻烦,只怕要心里过意不去,倒不如直接交给皇上,那就稳妥了。”
乾隆有些诧异道:“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你就不觉得苏家亏了?”
沐瑶笑了笑道:“哪里就亏了,皇上刚不还说要奖赏苏家吗?其实苏家得了爵位,不像之前那样紧巴巴过日子,又能住到京城来,跟我见面。我心里感激不说,阿玛和额娘也是极为欢喜,恨不能亲自给皇上道谢的。”
毕竟苏召南和苏夫人年纪大了,还以为没机会见到远在京城的女儿。
如今苏召南不但得了爵位,光宗耀祖了,还能带着夫人来京城住下,夫人也见着女儿,欢喜得不行,手头又不会再紧巴巴的,一家子住得舒舒服服,其实也不需要什么了。
毕竟他们想要的,乾隆都给了,已经别无所求了。
沐瑶垂下眼帘,轻轻说道:“我还想着要很久才见着阿玛和额娘,如今见着了,额娘看着面色不错,身子骨也硬朗,我就放心下来。听闻阿玛得到爵位后去祠堂哭了好久,能上京来又高兴得辗转反侧睡不着。他们只觉得这爵位来得太快,得到得太多,难免心有愧疚。”
“这不,二哥就寻思着报答皇上来了。皇上只要开口,哪怕要了苏家食肆,苏家人必定毫不犹豫双手奉上的。”
乾隆听后,搂着她的肩膀道:“真的?朕开口要食肆,苏家真的给了,不会心疼?”
沐瑶抬头笑道:“这是自然,他们如今没什么缺的。阿玛的承业伯有年俸,家里之前有了余钱就买了不少田地,光是租出去每年就是不少银钱,加上收成的粮食,食肆不用,自家吃着一年都够够的了。”
如今苏家不愁吃不愁穿,手里有余钱,也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大手大脚的挥霍,花费其实并不多,还能攒下钱来。
这还是跟苏夫人闲聊的时候,沐瑶才知道的。
苏家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如今忽然得了爵位,反倒比之前还慎重,对小辈们约束就更厉害了。
生怕他们一时得了富贵的身份,就开始跟那些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一样到处挥霍家产,让家里入不敷出的。
如今还没有富贵不过三代的说法,但是很多人家祖上确实不错,又十分上进。
但是家大业大,小辈们没管束后就开始败家。
白手起家太难,但是败家就不要太容易了,轻轻松松就能让整个家崩塌殆尽。
小辈们给家里添麻烦就算了,要给沐瑶拖后腿,闹出不好的名声来,苏召南第一个就要亲自打断他们的腿!
他们一个个靠着沐瑶才过上如今舒服轻省的日子,还敢给她添麻烦,真是反了天了!
苏召南以前对几个儿子就是放养的,除了对身子弱的苏鸣凤要多关注一些,另外两个就是做错事就揍,打服了再说道理,自然就能听进去了。
苏嘉凤还好,就小时候皮了一阵子,很快就消停了。
苏岐凤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就不一样了,苏召南一直没圆润就是因为运动量太多,每天追着这个小儿子揍,身板都硬朗了。
亲儿子都敢动手,更别提是这些小辈们,敢让他亲女儿受委屈,不揍丫的才怪!
好在苏嘉凤的子女都跟亲阿玛一个性子,沉默一点,却十分乖巧懂事。
苏鸣凤的孩子瘦弱了一点,有些内向,也不爱捣乱。
唯独苏三夫人很担心自家儿子跟苏岐凤一样,好在如今年纪还小,能早早教起来。
苏召南原本还担心自家几个儿子不用操心,儿媳妇们可能心里会有点想法。
苏夫人却笑着道:“放心,她们因为娘娘才得了如今的好日子,一个个都是咱们亲自相看的好姑娘,自然知道拧成一股绳,家里才会越来越好。”
她们这些出嫁女,自然明白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全靠夫家。
苏家几个兄弟都是品性好的,如今又上进,多少人羡慕得很。
之前也有娘家人想要讨点好处,不过出了章家的事,几个儿媳妇都警惕起来,能拒就拒了。
真有品性不错又上进的兄弟想加入进来,那也得找苏家点头才是,私下找她们,不就是想走捷径吗?
能想到走捷径的,品性就差了那么一点了。
沐瑶自然不清楚几个大嫂严防死守,只掰着手指头跟乾隆说了苏家如今的处境,反正能多好就有多好。
乾隆笑笑,苏家跟沐瑶一样容易满足。
他私下派人盯着苏家一段时间,一来是怕食肆有人闹腾,二来也担心苏家忽然封爵,心思是不是变得浮躁,给沐瑶拖后腿就不好了。
哪知道苏家跟之前就没两样,只过得更舒服一点,却不挥霍。
食肆努力做得红火,也买田买地,踏实经营,又约束好小辈们,没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叫乾隆十分满意。
苏家显然也没瞒着沐瑶的意思,看她摇头晃脑数着苏家如今的产业,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乾隆就笑着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看你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沐瑶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好笑道:“家里兴盛起来了,我哪能不高兴?而且他们踏踏实实挣钱,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就更值得欢喜了。”
乾隆点点头,又道:“朕已经派人传信给你家二哥,就看他的回答是不是跟你一样了。”
沐瑶眨眨眼凑趣道:“皇上,要我跟二哥的回答是一样的,会有奖赏吗?”
乾隆也笑道:“行啊,你想要什么?”
闻言,沐瑶一时茫然,她还真不知道要什么。
见她这样,就知道只想着凑趣,以为乾隆会拒绝,哪知道直接就应下了呢!
乾隆就道:“那行,朕就看着办了。”
他没多久后就收到苏鸣凤的回复,还真是跟沐瑶说的一模一样。
苏鸣凤原本也担心自己搜罗消息不够周全,要是消息泄露出去反而不美。
如今有乾隆开口愿意接手,而且还记苏家一份功劳,但是不好宣扬,只私下奖赏,苏鸣凤哪里有不乐意的,恨不能把这个烫手的大功劳赶紧奉上。
乾隆看着密信摇摇头,只觉得苏家人这样以后怕是要吃亏的,总归要多盯着一些才行,转头就道:“私库里不是有两对水头不错的翡翠镯子,给纯妃送去,就说是朕之前答应的。”
李玉捧着两个锦盒去景仁宫,这两对翡翠是下边刚献上来的。
一对送去了太后那边,一对送去给皇后,一对给了高贵妃,没想到剩下的两对都让乾隆送给了沐瑶。
沐瑶收到后十分欢喜,这翡翠镯子通体翠绿,确实是顶级的翡翠了。
乾隆就是大方,一送就是两对。
估计他是觉得沐瑶给苏夫人送了一对,索性就送了两对过来。
沐瑶美滋滋戴上其中一对,另外一对就让葛嬷嬷收进库房去了。
乾隆给苏家的赏赐,就去信问了苏召南。
苏召南的回答很简单,就是能够跟沐瑶见面。
自家夫人见过女儿了,他还没见到,哪怕夫人形容女儿变得更好看了,气色也好,总归没有亲眼看见,心里焦灼得很。
乾隆一问,苏召南自然而然就把这个要求说出来了。
知道后,乾隆心下无奈,最后答应了苏召南的请求,却得安排在年后。
这原本就是他之前就安排好的,不算是奖赏,另外还给了苏家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
庄子不算大,但是温泉庄子都被皇家圈起来了,有钱都是买不到的,全靠皇帝赏赐才有。
不少勋贵人家都是祖上或者长辈赏赐的,都是无上的光荣。
之前有勋贵人家不太看得上苏家,只觉得他们是靠着沐瑶这个宠妃才封爵的,就是裙带关系罢了。
等哪天沐瑶要失宠了,苏家就要打回原形了。
看看他们连温泉庄子都没有,显然是空有爵位,未必真得了圣心。
哪知道转头乾隆就给苏家赏了温泉庄子,虽然不大,却是最靠近内圈的地方。
这庄子越是靠内,那就越是精致,得到那家人地位也越高,还越发得圣心的。
勋贵们感觉脸疼,心里对苏家也开始重视起来了。
这家子看着傻乎乎的,难不成傻人有傻福,愣是得了乾隆的青眼?
还是说沐瑶又做了什么,叫乾隆才赏赐了苏家人?
消息网的事实在隐晦,也没人得到消息,只以为沐瑶开了口,乾隆随手就赏了温泉庄子的。
就连高贵妃知道后,也过来调侃道:“外边隐隐约约说是你把皇上迷得七荤八素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开口要了温泉庄子给娘家人。”
沐瑶好笑道:“外头什么胡说八道的话,慧娘还真听进去了?”
高贵妃摇头道:“毕竟我也是有点好奇,不过你未必知道就是了。”
外边确实是胡说八道了,后宫嫔妃跟乾隆要什么就得什么,开什么玩笑呢!
乾隆一个不高兴,恐怕就要让人把得寸进尺的嫔妃拖出去了。
沐瑶皱眉犹豫了一会,消息网的事实在隐秘,乾隆正打算大展拳脚,可不能从她这边走漏风声,但是又不好跟高贵妃说谎了。
她的眉头忽然被高贵妃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笑眯眯道:“好了,我就随口一问,你这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那么实诚做什么,必然是你不好对外说的,就不要说了。”
高贵妃又点了点沐瑶的嘴角,笑着道:“祸出口出,你说了,我耳朵听进去也得倒霉,还不如不说了。”
反正她知道肯定是苏家做了什么功劳,暂时还不好对外公开,乾隆没有让人压下消息,只把赏赐归在沐瑶身上,恐怕是掩人耳目。
既然是秘密,高贵妃自然不敢多探听,提起别的话题道:“对了,内务府要做调整,以后宫人如果是同旗的,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共事。”
沐瑶仔细一听,就明白乾隆这是要把上三旗的人打散了。
除开那些多多少少有大毛病的,小毛病的暂且还是留下了,不过同旗的却不能在一个地方扎堆一起共事,不然很可能就抱团了。
另外他们进宫的时候,再不能跟着长辈或者同期的人立刻办差,更不能越级,只能从外边杂役开始,比如当帮工,比如洒扫之类的粗活,不能一开始就进入里边做事。
有些上三旗有亲戚关系的,小辈进宫就直接安排好了。
亲近的或者打点好的,就安排内边舒服的差事,不然就在外边打杂了。
当初邓嬷嬷也是吃了这个亏,因为不是上三旗,被人占了好差事,给打发去浣衣局这种地方了。
沐瑶恍惚了一瞬,很快就笑道:“这个安排挺好的,不然养着一群不会办差只会动嘴皮子的人,过得太舒服,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高贵妃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他们在地上过得太舒服,都想上天了。”
这上天还是沐瑶之前说过一次,没想到被高贵妃记住,这会儿还用上了。
不过确实还挺合适的,可善和他家的人不就是想上天了吗?
沐瑶想到那位叫若水的宫女,觉得可善要是选了其他更沉得住气的宫女,恐怕还真可能成事了。
坏就坏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善眼里只看得上一个若水,不就一起倒大霉了?
高贵妃喝了一口茶,忽然叹气道:“对了,你可知这次若水传消息出去,却是同房的一个绣娘发现的?她算是立大功了,又在乾清宫后边住了快三年,想必我们很快要多一个姐妹了。”
果然没多久,沐瑶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末座就多了个秀美的年轻女子,起身跟各宫嫔妃行礼。
就连嘉嫔也来了,被玲珑扶着坐下,脸色比之前要好一些,却还有些发白。
她看见底下这个女子,不由笑着问道:“皇后娘娘,这位就是魏贵人了吧?”
皇后笑着点头:“不错,你倒是消息灵通。皇上昨天晋了魏贵人,今儿你就知道了。”
沐瑶看了嘉嫔一眼,感觉全宫里除了她,似乎大家都知道要多一个贵人的。
要不是高贵妃提前告诉她,估计这会儿沐瑶就要一脸茫然了。
魏贵人行礼后,被皇后叫起就安排了起来。
她既然晋升了,就不适合在乾清宫后头继续跟其他绣娘一起住着了。
乾隆开了口,让魏贵人住到永和宫去。
嘉嫔听着似是并不意外,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
毕竟后宫几个主位的妃嫔,高贵妃一向一个人住,娴妃那边已经住着两个贵人了。
所以后宫除了沐瑶的景仁宫,就是嘉嫔的永和宫只有一个贵人住着,魏贵人只能安置在这两宫。
嘉嫔面上不显,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诧异的。
她想着这三年来魏贵人是唯一从宫女提为后宫嫔妃的女子,该是极为得乾隆喜欢才是。
既然喜欢,那么就该放在沐瑶的景仁宫才是。
然而乾隆却把魏贵人安置的永和宫,嘉嫔还怀着孕呢,乾隆之前来的就不多,如今就更少了,还不可能留夜。
思及此,嘉嫔的目光有些黯然。
乾隆莫不是打着这个主意,以后过来永和宫的时候不能在嘉嫔这边留夜,于是就可以去魏贵人那边了吗?
第73章
沐瑶好奇看着面前这位魏贵人,她很可能就是以后鼎鼎大名的令妃了吧?
魏贵人容貌秀美,温婉有礼的样子,跟那个叫若水的宫女截然不同。
原来乾隆更喜欢这样的类型,更稳重沉静吗?
不管如何,乾隆登基几年,后宫终于又多添一个人了。
魏贵人既安排在永和宫,嘉嫔就带着她回去安置了。
皇后却留下了沐瑶,高贵妃跟沐瑶眨眨眼,和娴妃一起离开了长春宫。
沐瑶还奇怪,坐下后就听皇后微微一笑,示意宫人都退下,只单独跟她说到:“刚才见妹妹多看了魏贵人两眼,是不是对她有几分好奇?“
好奇魏贵人如何得到乾隆的青睐,又能从宫女直接晋升为贵人?
说真的,沐瑶还真有点好奇,于是眼巴巴看向皇后道:“娘娘可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我吧!”
皇后就笑笑,让香岚送来一本册子递了过来:“在说之前,还不如让妹妹亲眼看看好了。”
这册子有点眼熟,是给宫人分发月银的,不过这一册是专门给乾清宫后宫的绣娘分发的。
上面从刚进宫的记录开始,那会儿有十五六个绣娘,每人的名字和月银都写得清清楚楚。
该是有了表格之后重新绘制的,笔墨有些新,看着就更清晰了。
中间有一两个人不见了,换上了陌生的名字,该是换掉了,然后进了新的绣娘。
沐瑶有些疑惑皇后怎么让她看这个,然后渐渐就察觉出来了。
账册一路翻到最后,因为只有几年,所以页数并不多,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的。
从一开头十几个人,中间换了好几次,陌生的名字越来越多,唯独魏秋雨的名字在上面一直都没换过。
沐瑶索性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的人对了对,好家伙,三年来除了魏秋雨,所有绣娘都被换了一遍!
她合上账册,若有所思道:“娘娘是不是想告诉我,魏贵人老实又稳重,这三年来丝毫没犯错,所以才得了皇上的青睐?更别提她后来还告发了若水,立了功,才晋为贵人的?”
皇后听了,却摇头道:“不是,只想告诉妹妹,后头这些绣娘来来去去的,魏贵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得了皇上的青眼,而是呆的时间长了,才叫皇上注意到了。”
沐瑶呆了一下,这都行?
所以混得够久,混了个脸熟,乾隆终于记住了魏贵人吗?
啊这……怎么跟她想象中有点不同?
沐瑶努力挣扎了一下:“可是娘娘,魏贵人身为一介宫女,容貌不错,女红也极好,还在后边老实本分好几年,又立功了,得了皇上的青眼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后又笑了:“妹妹这话说的,后宫里谁的容貌不好了,没得叫皇上看着难受。女红好的更是多了去,而且绣娘要是手上的功夫不好,也就是失职了。”
“至于老实本分,这不是应该的吗?另外立功的话,其实魏贵人要不去告发若水,皇上也已经派人盯着若水很久了。”
所以这个立功是有水分的,魏贵人不动,乾隆其实也能发现若水和可善之间的关系。
沐瑶听得更疑惑了,皇后的意思说明魏贵人的容貌没那么出色能吸引到乾隆,不过确实,比美的话谁能比得过高贵妃?
魏贵人女红好不是一个特别的优点,的确后宫心里手巧的人多的是,沐瑶要厚脸皮一点,也能说她的手艺在后宫是数一数二,魏贵人还未必能比得过去。
然后魏贵人这几年老实本分是应该的,那她究竟怎么混上这个贵人身份的?
沐瑶感觉越听越是茫然,难不成魏贵人虽然没有一样特别出色,但是每样都在平均分以上,比较均衡所以才被看上了?
皇后见沐瑶的神色更加茫然,也不卖关子,解释道:“妹妹可能没注意到,宫外对苏家的事议论得沸沸扬扬,还有人私下议论妹妹来着。”
毕竟苏家一年内从白身到五品再到一品封爵已经够震撼了,还得了乾隆赏赐的温泉庄子,很难让人不觉得沐瑶这个宠妃当得尤为厉害。
是她长得天姿国色,美如仙女,才让乾隆十分喜欢,还是个妖妃,看一眼就可能被蛊惑了吗?
沐瑶木着脸听皇后举例,苦笑道:“娘娘,嘴巴长在这些人的脸上,要全部堵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很多人不清楚宫里的事,更没机会见着宫里的娘娘,自然开始脑补,想象得越来越离谱了。
谣言蜚语怎么禁都禁不住,总不能把人全杀了,宜疏不宜堵了。
如果有另外更显眼的新消息,不就能遮盖住苏家的八卦了?
沐瑶没想到还能这样,不过魏贵人一介宫女忽然成为宫里的贵人,确实是个相当震撼的谈资,谁还记得苏家被赏赐的温泉庄子呢!
估计大家都开始议论起这位魏贵人,觉得她可能国色天香又或者是个狐媚子之类的?
家里有年轻女儿的人家,恐怕都开始盘算下次小选的时候是不是让女儿也进宫,指不定也能入了皇帝的眼,成为宫里的娘娘?
这就比八卦更有意思了,只谈论别人富贵有什么用,还不如谈谈自家怎么能攀上这样的富贵了。
于是一场围绕苏家的八卦,转眼间被转移视线不说,很快连魏贵人都没什么人谈起,只开始计较家里有多少适龄的女儿,谁长得最好,是不是该用心培养一番,请个教养嬷嬷,又或者琴棋书画学起来?
一时间京城里想请教养嬷嬷的事就兴盛了起来,就连请女先生也是,家家户户火热得很。
只要手头有点余钱的小富人家都忍不住跟风,开始到处物色适合的教养嬷嬷和女先生了。
哪怕邓嬷嬷那边,也有人求到苏家面前,想着也不必让嬷嬷累着,只见上一面指点一二就足够了,还会奉上大笔银钱,算是攀上个关系。
出去也能说,她家女儿是被纯妃娘娘身边的嬷嬷指点过的,哪怕只指点过一两句,也是指点啊!
这跟贴标签一样的做法,跟造假没什么两样,邓嬷嬷哪里会答应,躲起来不见人了。
苏家自然也不会让这些人进门来,更不会叫他们打扰了自家的清净,直接让门房都婉拒了。
这些事沐瑶后来才知道,也是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些人的脑子还是挺灵活的,连借着邓嬷嬷往脸上贴金的事都做得出来。
如今她只听皇后这么一说,就明白提拔魏贵人的事没那么简单,完全是为了给苏家转移视线,实在是极为用心了。
沐瑶恍然大悟,连忙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原本就没有误会皇上的。”
要乾隆真能被美色所惑,那高贵妃早就是要什么就能得什么,魏贵人虽然长得不差,但是跟高贵妃对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一点。
真给魏贵人迷惑,乾隆的眼睛是瞎了吗?
皇后笑着看了过来,又道:“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魏贵人出身上三旗。”
“但是说,如今的魏贵人既是上三旗,却又不完全是上三旗了。”
前面一句沐瑶能听懂,加上后边这句话,她就完全懵圈了。
沐瑶看向皇后的眼睛都快成蚊香眼了,魏贵人这究竟是上三旗,还是不是了?
皇后见沐瑶晕乎乎的样子,就笑着点拨道:“妹妹想一想,如果你是上三旗的人,对魏贵人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被皇后这么一提醒,沐瑶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想想上三旗如今被翻来覆去地查,原本该是可善和若水的锅才对,然而告发的人却是魏贵人,她还因此从宫女成为了贵人,这就耐人寻味了。
可以说上三旗的仇恨都从可善身上,转移到魏贵人这边来了。
试想一下,上三旗大家都倒霉了,就魏贵人得利了,能不恨吗?
这个恨不但是因为她告发,还是因为魏贵人才是唯一的得益者。
如此一来,魏贵人虽然依旧是上三旗的身份,但是跟上三旗其他人算是彻底离了心。
哪怕她想借着上三旗的人更进一步,上三旗未必愿意了。
所以皇后说魏贵人是上三旗,又不是上三旗的人,确实如此。
乾隆只把魏贵人提拔上来,既是告知上三旗的人,忠于他的会得到好处,算是在这些人面前吊了一根胡萝卜,大棒之后画了一个甜蜜的大饼,安抚住他们。
他却也玩了一手制衡,免得上三旗借着魏贵人的手,让她在后宫隐晦掌握了内务府的权利,为她所用了。
连沐瑶都不得不说,乾隆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极了!
而且她没有身在局中,所以不清楚其中的内情,魏贵人却是身在局里,未必不清楚乾隆的心思。
但是魏贵人哪怕清楚这些,她依旧义无反顾跳进乾隆挖的坑里面,甘愿被推出来当靶子,还断了跟上三旗的密切联系,又出身低微,以后她就只能依赖乾隆了。
沐瑶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魏贵人对乾隆爱得深切,还是想要摆脱宫女的身份成为后宫娘娘,起码是个主子的身份对她更有吸引力,或者两者都有?
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了皇后,毕竟在皇后面前,自己就是个权谋的小学鸡了。
要不是皇后私下帮着分析,沐瑶至今还糊里糊涂,只觉得乾隆一时心血来潮宠了个宫女,然后给后宫添了个人而已!
皇后看着沐瑶都想明白了,又有了新的疑惑,抿唇一笑道:“我们又不是魏贵人,如何能知道呢?”
“无论如何,妹妹想明白了,没误会皇上就好。”
沐瑶连连点头,如今是一点误会都没有了,只觉得大佬不愧是大佬,大佬们的境界太高,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虽然都听明白了,沐瑶感觉脑子里塞了很多东西,有点晕乎乎的,走的时候脚步都有点飘。
她回去后坐在窗前的软塌,想到自己被皇后手把手才明白乾隆的深意,顿时庆幸自己没跟这两位大佬耍心眼,更没有较劲的意思。
这还较劲什么,压根就较不过好吗?
两人这心思简直跟海水一样深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乾隆根本不可能亲自跟皇后分析,但是皇后光是看着就完全知道乾隆的心思,也是很可怕了!
皇后目送沐瑶离开,眼里都带着点慈爱了。
沐瑶从起初懵懂茫然的眼神,到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亮晶晶的,都带着几分敬佩和崇拜,叫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宇嬷嬷进来见皇后的心情不错,就笑着道:“要不是娘娘提醒一番,纯妃娘娘恐怕要误会皇上了。”
皇后却觉得沐瑶并非拈酸吃醋的人,她多看魏贵人两眼,恐怕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这个宫女如何过三关斩六将,在绣娘们当中脱颖而出,然后被乾隆看上的。
这一点皇后没跟宇嬷嬷多解释,就听这位心腹嬷嬷说道:“除了纯妃娘娘,老奴瞧着嘉嫔娘娘也是有几分误会了。”
言下之意,皇后留下沐瑶解释清楚,怎么没跟嘉嫔说一说?
当然沐瑶对皇后有恩,两人的关系要更亲厚一点,但是嘉嫔如今怀着身孕,最是会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这一胎又不是那么稳固,要是嘉嫔胡思乱想,心情郁郁,对孩子有影响就不好了。
皇后摆摆手道:“放心,过几天嘉嫔就能看明白了。”
嘉嫔跟沐瑶不一样,不是心思那么简单的人,不必皇后提点,慢慢也能看出来了。
宇嬷嬷点头应下,没再多说。
她会提起嘉嫔,也不是真的关心嘉嫔,而是关心龙胎。
加上后宫是皇后管着,要嘉嫔的龙胎出什么事,皇后自然是有责任的。
宇嬷嬷也就为了皇后着想,才多问了一句。
既然皇后觉得没问题,她自然就不会多话了。
嘉嫔确实黯然神伤了几天,很快就发现,魏贵人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受宠。
乾隆来永和宫探望嘉嫔,也问了几句太医,以及嘉嫔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宫女。
嘉嫔卧榻歇息几天,又喝了不少安胎药,龙胎是稳固下来了,如今也能下榻走动一二。
太医的意思是嘉嫔也不能走太久太远,而且外面天寒地冻的,冻着也不好,在屋里被宫女扶着走上一刻钟就已经很足够了。
不走也不行,不然躺着多了,腰力不足,以后对生孩子也十分不利。
嘉嫔就乖乖每天基本上躺着,偶尔起来走一会,也不敢走太久。
乾隆见她的脸色恢复得还可以,就微微颔首,示意李玉去把魏贵人叫了过来。
这就叫嘉嫔诧异,她还以为乾隆过来探望自己,问了几句就会去魏贵人那边,怎么反而把人叫过来了?
魏贵人很快过来,给两人行礼。
乾隆看着魏贵人道:“都安置好了吧?白贵人不如你稳重,以后你多过来嘉嫔这边,若是有什么不对就规劝一番,给她说说话解闷也是可以的。”
魏贵人低声应了下来,嘉嫔就更惊讶了,连忙道:“皇上,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乾隆瞥了她一眼,让嘉嫔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之前嘉嫔累得孩子差点掉了,这会儿说能照顾好自己,这不是笑话吗?
只是嘉嫔心里怀疑,魏贵人是真心伺候自己的吗?
别是过来给她添堵,又或者对自己不利就不好了。
对这个陌生的贵人,嘉嫔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魏贵人比嘉嫔还不乐意,但是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乾隆这是把嘉嫔和她绑在一起,要是嘉嫔再出什么事,就是魏贵人的责任了。
明明是嘉嫔为了讨好太后跪着抄经书,最后累得小日子不规律,也没发现自己居然怀了身孕,这心够大的,身边伺候的人也够粗心的。
乾隆不太放心,皇后又忙,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嘉嫔这边。
正好魏贵人是个稳重的,又到永和宫来,伺候主宫娘娘的嘉嫔不是应该的吗?
魏贵人心里发苦,嘉嫔凭什么听她的呢?
要嘉嫔不听话,出什么事难道也是她的责任了?
不说嘉嫔,就是嘉嫔身边伺候的人,魏贵人是一个都使唤不动的,乾隆这不是为难她吗?
但是乾隆哪里会想那么多,只觉得嘉嫔实在粗心,有人盯着总归要好一些。
他见魏贵人乖巧应下,就微微颔首,施施然离开了。
嘉嫔看着魏贵人皱眉道:“既然皇上这么说,回头你就每天早晚过来一次,也不必一天到晚在我这边。“
每天瞧着魏贵人这张脸,嘉嫔就不大乐意了。
魏贵人点头应下,见嘉嫔等会喝汤药后就要睡下,于是就行礼退了出去。
远远她还隐约听见里头叫做玲珑的宫女跟嘉嫔说道:“娘娘,真让她早晚过来吗?会不会……”
后边离得远了,魏贵人没听见,却能猜出玲珑想说的是什么,不外乎是觉得魏贵人有没暗藏不好的心思,别是不想伺候,还心里藏奸对嘉嫔和龙胎不利就不好了。
魏贵人的脚步越发加快,转头进了永和宫自己的偏殿,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宫女雪颜见她回来,泡了一壶热茶,斟了一杯放在魏贵人的手边,伺候她坐下。
见魏贵人的面色不算特别好,她悄悄看了眼外头,还以为乾隆刚才宣见魏贵人,是要赏赐或者多说一会儿话。
然而魏贵人回来得很快,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估计没说几句就回来了,还两手空空。
难不成乾隆就留在嘉嫔那边,是被嘉嫔留下了,打发魏贵人回来的?
雪颜斟酌着安慰道:“主子别担心,以后总归有机会的。”
魏贵人一听就明白自己这个宫女误会了,叹气道:“皇上回去御书房,只探望嘉嫔娘娘一会,说了几句话,还让我以后多去陪着嘉嫔娘娘。”
雪颜大吃一惊,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皇上怎么让主子去陪嘉嫔娘娘,毕竟嘉嫔娘娘如今怀着龙胎,听闻之前情况有点糟糕,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这几天心情却不怎么好。”
这不是把魏贵人推过去,当了嘉嫔的出气筒吗?
孕妇的脾气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听闻嘉嫔平日的性情还好,最近几天也忍不住呵斥了身边伺候的人几句,更别说是魏贵人了。
毕竟对嘉嫔来说,魏贵人就是要跟自己抢皇帝的人,见着脾气能不噌噌上来吗?
魏贵人只叹气道:“这是皇上的吩咐,不管嘉嫔娘娘还是我都无法拒绝。好了,不说这个,你去给我弄点吃的,等会我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去嘉嫔娘娘那边一趟。”
雪颜连忙应了,抬脚就去御膳房拿膳食,却发现留给魏贵人的食盒里面没几盘菜,菜品也很一般,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提早让你们给魏贵人留饭,就只有这些了?”
一个还算熟悉的小太监把她拉到角落,小声解释道:“你就别急着出头了,几个掌厨的大师傅哪个不是上三旗的?如今还给留了热菜,分量也不少就不错了,你还敢发脾气,以后就剩下冷盘冷菜了。”
雪颜皱着眉头,也低声道:“至于吗?要主子不说,皇上未必不会知道,怎么一个个都针对起主子来了?再说,皇上要问了,主子能不回答,还帮着瞒下吗?”
小太监耸耸肩道:“你跟我解释也没用,我在御膳房里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吗?再说了,上三旗的人不针对你家主子,难不成还能针对……”
他隐晦得指了指头上,难道上三旗还能怪责乾隆了,想死吗?
雪颜把一肚子的话只好咽下去,提着食盒回去,脸色不怎么好看。
魏贵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无奈道:“没事,他们还不敢做什么,最多稍微动点小手脚而已。”
上三旗的人敢真的一点吃食都不做,让她饿着吗?
魏贵人要跟乾隆说一声,御膳房的人一个个都得吃挂落。
毕竟魏贵人是乾隆的贵人,怎么,连皇帝后宫的嫔妃都敢饿着吗?
他们也就只敢在规制内弄出最低等级的吃食,不够精致,分量是够,菜式数量也不多,味道就一般,却也不至于入不了口。
魏贵人没什么胃口,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余下的都给了雪颜:“我去睡一会,你吃完也歇一下。”
按理说贵人是该有四个宫女伺候,但是这些宫女却都出自上三旗,自然谁都不乐意来。
最后只除了跟魏贵人关系还不错的雪颜之外,只选了三个年纪很小,刚进宫不久的半大宫女过来。
这些宫女只有十岁出头,个头小小的,身份更是上三旗当中最差的一拨。
不说父母双亡,家族人口凋零,还就是性子沉默或者愚钝,反正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
让魏贵人能凑够四个宫女,内务府就甩手不管了。
魏贵人能怎么办,就只能让雪颜带着教,偶尔跑跑腿,再多就不行了。
雪颜得贴身伺候魏贵人,还得打理房间里的衣服、首饰以及属于贵人的月银,忙得恨不能三头六臂。
魏贵人也体贴她,能自己做的就不劳烦雪颜动手,自己歇着的时候也让雪颜好好休息一会。
进去里间,魏贵人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知道自己又要做梦了,自从小选进宫之后,魏贵人隔三差五就会做梦。
而且每次做梦醒来,梦境都记得一清二楚,自己的精神头却不会差。
虽然魏贵人觉得奇怪,久而久之就适应了。
既然对自己身体没害处,不影响白天当差,魏贵人也没有找太医院的人偷偷把脉看看。
她这样的宫女直接找太医看病是不可能的,只能找太医身边的药童或者学徒,医术都不怎么样,能不能看出来也是个问题。
再就是,如果被其他绣娘知道她去找太医院的人,流言蜚语只怕就出来了,以为她可能得了什么病。
光是这么点流言,就足够让魏贵人从乾清宫扫地出门。
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后边来当绣娘,人数却只有那么多,再多是住不下,所以只能干掉一个,才能出现一个空位。
只要能拉下对方,什么手段都会用上,更别提是区区流言了。
魏贵人也只能什么都不做,这一会儿跟平常一样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身穿华丽的旗装,低头看着花纹就能看出自己的品级已经是皇贵妃了,安静坐在上首,底下有不少宫女子跪拜自己。
宫殿富丽堂皇,摆件美轮美奂,一眼看过去全是珍品。
所有人都跪在自己面前,魏贵人坐在上首有些飘飘然,却反复叮嘱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但是这场梦实在太真实,而且反反复复出现,让魏贵人仿佛中感觉这是一场预知梦,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能成为人上人。
魏贵人暗暗数了一会,果然门口有一身明黄的皇帝笑吟吟进来,不等她起身行礼,就已经扶着自己一起坐下,看过来的目光温柔又深情,叫人忍不住沉醉。
好几年了,做着差不多的梦,梦里总是会遇到乾隆。
然而魏贵人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帐子却怅然所失。
梦境越是真实,醒来的时候就叫她更加空虚和难过,尤其现实里乾隆看向自己的目光压根就没有一丝温柔和深情,反倒让人后背发寒。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魏贵人才会数年如一日做着这样的梦境。
她慢慢坐起身,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活着,总有一天也能让现实跟梦境一样了!
梦里没有皇后,没有高贵妃,没有纯妃,没有娴妃,没有嘉嫔,唯独那位海贵人和婉贵人还在。
海贵人成了愉妃,婉贵人则是婉嫔而已。
再是受宠又如何,魏贵人暗暗下决心,只要她活得够久,总有一天能熬死其他人。
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迟早一天会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沐瑶压根不知道魏贵人因为持续多年的梦境准备躺赢,这会儿高贵妃来景仁宫找她玩儿,见沐瑶坐在窗前恍恍惚惚的样子有几分担心。
等沐瑶简单解释了在皇后那边听见的分析,一脸居然还能这样,高贵妃就乐不可支道:“怎么,你才知道?”
沐瑶转过头来,不可思议道:“不会吧,后宫里只有我不知道了?”
高贵妃比她还早看清乾隆的手段,这不科学!
见状,高贵妃施施然坐在沐瑶身边,好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跟在皇上身边比你要早上好几年,总归耳濡目染了不少。”
乾隆早早就入了康熙的眼,小小年纪跟着康熙学的就是帝王之术了。
高贵妃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听课的,但是她作为最早跟在乾隆身边的人,乾隆在书房写折子和做功课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她,还让高贵妃帮着磨墨。
乾隆高兴的时候,还会多说两句教导高贵妃。
所以高贵妃对乾隆的心思能猜出两分来,自然比沐瑶要更早琢磨出来了。
见沐瑶沮丧的样子,高贵妃嘟囔道:“我女红不如你,画画不如你,要这方面还不如你,那就太过分了一点。”
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就道:“算了,起码我这张脸是最好看的。”
沐瑶笑了起来,高贵妃都会调侃自己了,实在有意思极了:“对,慧娘这张脸是最好看的。我之前还想着皇上每天见着慧娘的样子,还能被魏贵人的美色迷惑住,莫不是被沙子迷了眼?”
高贵妃脸红了一下,无奈道:“得了,被你这么一夸,我都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的。你在我面前这么调侃就算了,可别跑到皇上面前说。”
不然让乾隆误会,以为沐瑶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那就麻烦了。
沐瑶眨眨眼道:“食色-性也,不管男女,美人总是让人赏心悦目,忍不住夸赞才是。”
高贵妃才不信她,就是调侃自己来着,伸手虚点了一下:“哼!我才不上当了,而且我带了消息过来打算跟你说,你还要不要听了?”
她的小道消息实在厉害,沐瑶当然要听,挽着高贵妃的胳膊道:“是我错了,这就让小厨房上新的甜点过来,好慧娘就别生气了,赶紧说来听听?”
这新甜品很快就送来了,是一道姜汁撞奶。
用料也很简单,老姜磨碎后过滤出姜汁,然后把糖加入牛奶当中,加热到差不多沸腾就倒入姜汁当中,再用盖子捂上一会就会凝固了,跟豆腐一样柔软可口。
虽然用料不难,只有两种食材,但是要做成功没那么容易。
一来是牛奶得加热,却不能过热,不然就凝固不了。
二来姜汁和牛奶的比例也要适合,要少不能多,不然也是凝固不成的。
林御厨尝试了几十次,才做出完美的姜汁撞奶。
沐瑶之前尝过一次,对林御厨是佩服得不行,光靠嘴巴简单描述了一遍,林御厨就能做出跟记忆中完全一样的姜汁撞奶了。
她其实也让人送来食材,当然不需要动手,姜有人磨和过滤,牛奶也有人煮,自己在旁边指挥就行了。
然而就是失败,一次又一次的,沐瑶就放弃了,让林御厨来。
专业就是专业的,这才几天就做出成品来了,后边几乎就没失败过,林御厨是完全掌握了这道甜品的精髓。
夏天要冰镇一下好吃,冬天热着吃就暖呼呼的。
高贵妃尝了一口,姜的味道不是很浓郁,跟牛奶的香甜中和了,别有一番滋味。
说到吃,果然没谁能比得过沐瑶。
她吃了一碗,这才慢条斯理说起嘉嫔和魏贵人的事来。
沐瑶一愣,转而好笑。
乾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把魏贵人提起来,竟然去做嘉嫔的贴身监督员吗?
还别说,这么一来,嘉嫔就会十二分功夫来照顾好自己了。
毕竟她要没照顾好自己,魏贵人就能跟乾隆告状的。
而且去告状的时候,魏贵人不就见到乾隆了吗?凭什么嘉嫔都没能见乾隆几面,反倒让魏贵人钻了空子去见了?
所以嘉嫔必然会拼命好起来,不给魏贵人这么个机会了。
另外就是乾隆这算敲打魏贵人的,嘉嫔看着精明,也是个粗心大意的,连自己怀孕都发现不了,身边的宫女又不怎么靠谱。
魏贵人能在乾清宫后边住上几年没犯错,自然是个稳重聪慧的。绣娘之间明争暗斗都没能波及到魏贵人,可想而知她有多厉害了。
有她在,嘉嫔这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必然不会发生。
如果发生,那么就是魏贵人没开口提醒嘉嫔了。
魏贵人知道是一回事,没说就是另外一回事的。
所以乾隆直接把两人绑起来,一来借助魏贵人,能让皇后能轻松一点,二来嘉嫔这边也不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叫龙胎有什么意外。
沐瑶一手托着下巴,忍不住道:“这么说来,皇上是觉得魏贵人十分聪明,有她在,还帮着嘉嫔保胎,嘉嫔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高贵妃学着她的样子也一手撑着下巴点头道:“是,要不聪明,怎么在乾清宫后头住上三年还一点事都没有?别看那些绣娘一个比一个规矩的样子,心思其实一个比一个重了,手段都不是一般的厉害。”
能看见的绣娘只有这么多,她们却可以说是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
宫里的绣娘不要太多,每年新进的绣娘也不少,但是能最后混到乾清宫后边的,女红手艺是最出色的不说,人也得聪明,身家清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点,背后没牵扯什么特别的关系。
再就是规矩要学得极好,容貌身姿也得在一群人中最为出色的,不然让乾隆辣眼睛,内务府也不用混了!
沐瑶想了想后宫的嫔妃和宫女,确实就没有难看的。
她进宫之前因为以前看过不少电视剧和小说,以为嫔妃们未免身边的宫女容貌太出色被皇帝看中,一般都挑容貌平平无奇,特别平凡普通的来伺候。
等沐瑶进宫后,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虽说宫女们自然不可能一个个跟高贵妃这么美了,但是出去也是小美人一个,身材高挑的,丰-满的,温婉动人的,婀娜多姿的,美得是各有特色。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足见乾隆确实是个颜控了,就是喜欢看脸。
沐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每次对着镜子端详,她也是个美人了。
之前病着,虽然脸色惨白,憔悴苍白依旧是美的。
如今她的身体养得好了,脸色红润,平日又无忧无虑,眉眼都带着笑意和轻快,那就更好看了。
沐瑶转念一想,外人都羡慕魏贵人,觉得她从宫女一步登天了。
殊不知魏贵人走了这一步之后,表面看着风光,却走的是地狱副本,让人忍不住都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她了。
第74章
当然,沐瑶对魏贵人的同情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持续也没超过三秒。
毕竟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魏贵人一开始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依旧义无反顾跳进来,那么估计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又或者对她来说甘之如饴,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情。
宫外那些疯狂给女儿请教养嬷嬷和女先生的人家,别说对魏贵人同情了,羡慕死了好吗?
他们巴不得自家女儿也有这样被同情的机会,这不就开始在努力了吗?
高贵妃在旁边看着沐瑶的脸色变来变去的,瞧着居然有点津津有味。
她感觉自己的段位不怎么样,只跟着乾隆和皇后混就好了。
两人指着自己往哪里去,高贵妃乖乖听话就行了。
后来高贵妃发现,除了她之外,沐瑶的段数也不行,甚至还不如自己。
她看着沐瑶一会皱眉,一会摸自己的脸,一会疑惑,一会恍然大悟的样子,仿佛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然后脸上哪怕没写几个大字,心思也能让人猜得差不多了。
难怪乾隆和皇后都挺喜欢沐瑶的,就这心眼,都不必猜了,光是看都能看出大半来。
每天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对着全是戴着面具的人,唯独沐瑶这么通透,一目了然,瞧着舒服又有趣了。
高贵妃一手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好笑道:“不管如何,嘉嫔那边是安全了,都不必皇后娘娘费心多盯着一点,有魏贵人在,出不了什么事的。”
沐瑶回过神来,就纳闷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那么相信魏贵人吗?而且魏贵人哪怕厉害,嘉嫔要是不听话胡来,她也拦不住啊。”
魏贵人哪怕能干,嘉嫔不听话能怎么办,打一顿也不行,骂是不可能,拦都拦不住了。
高贵妃笑道:“放心,就嘉嫔那性子,魏贵人治得了她。至于说皇上和皇后娘娘相信魏贵人,倒不如说她不敢也不能做什么。”
“你想想,她好不容易从宫女成为主子娘娘,要真对嘉嫔动手脚,自己不但要打回原形,失去一切,还可能丢掉性命,何必呢!”
魏贵人成为后宫娘娘是为了扶摇直上享富贵的,何必对嘉嫔动手,然后还落下把柄失去所有?
所以魏贵人不但要护着嘉嫔,还要死命护着,不能让她出一丁点的事儿。
正是这一点,乾隆和皇后才放心把嘉嫔交到魏贵人手里。
高贵妃歪着头笑道:“看着吧,魏贵人只怕使出浑身解数,都要让嘉嫔服服帖帖的,当然也包括她身边人。”
虽然能做到,不过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大冬天正无聊着,看永和宫的乐子不是比看唱戏还有趣吗?
乾隆哪怕真的把嘉嫔交给魏贵人来管着,倒不至于真的当个甩手掌柜不闻不问不让人盯梢,皇后也是如此。
高贵妃就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带着沐瑶一起看戏了。
大冬天确实不能出门,看看永和宫的戏份确实很有意思,皇后就欣然点头应下。
有皇后颔首,消息自然就源源不断传了来。
比如今儿嘉嫔发脾气不肯喝药,周围伺候的人哄了好久都不行,魏贵人就直接让人把汤药倒掉,说嘉嫔不想喝,肯定是这汤药有问题。
什么时候嘉嫔愿意喝了,那汤药才没问题。
中间嘉嫔哪怕不喝,小厨房就要一直煎药才行,没药材就去太医院要。
嘉嫔就是怀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忍不住发脾气,过后一般哄一会就好了,今儿特别烦躁就一点都不想喝药。
然而被魏贵人这么一个骚操作,倒是让嘉嫔慢慢冷静下来了。
怎么的,她怀孕后还想恃宠而骄,把太医院和永和宫小厨房的人都折腾一番吗?
药材要了过来小厨房煎药之后,冷了就倒掉重新煎药,药材不够就去太医院重新要,来来去去半天功夫就不知道倒了多少碗汤药了。
魏贵人二话不说就让人倒,不带一点犹豫的。
而且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永和宫的人都不能拒绝,累得够呛。
弄得永和宫人仰马翻的,嘉嫔最后只能主动拦下又想倒药的魏贵人,乖乖喝了安胎药的。
沐瑶听得微微瞪大眼,乖乖,魏贵人还真治得了嘉嫔啊!
而且还一次摆平,不让嘉嫔反反复复闹着不肯喝药,身边人哄着有什么用,来来回回也不嫌累。
再说汤药冷了之后,效果确实不如之前,重新热了也不行,还不如倒掉重新煎药。
把人都折腾坏了,心里有了怨恨的话,就看嘉嫔怕不怕了。
顺带折腾了太医院,愣是大半天功夫让库房的安胎药里头的药材少了许多,只能赶紧补充。
要折腾个几天,估计太医院都要让人重新采买来补上了。
喝药之前还得吃东西,不能空腹喝药,吃着要清淡,却也不能只喝粥水没营养。
于是顺道也折腾了御膳房,让那边反复做菜送来,嘉嫔不喝药也不想吃东西,魏贵人就让御膳房重新做不一样的菜式,等嘉嫔有胃口吃为止。
反反复复做,嘉嫔不吃就送回去御膳房,然后让那边再重新做。
一个御厨做的不行,那就换个御厨做,总要做到嘉嫔愿意吃了。
沐瑶听了一会,忽然琢磨出点味道来了,迟疑着问道:“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魏贵人这是借刀杀人……哦不,借着嘉嫔折腾永和宫的宫人和御膳房的御厨了?”
等等,魏贵人这不是公报私仇吗?
皇后和高贵妃微微一笑,沐瑶就明白,啊又是她最后一个知道了。
沐瑶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好笑道:“魏贵人还真是不吃亏,这就报复上了?”
估计上三旗的人对魏贵人恨透了,表面上不能做什么,私下只怕也折腾她。
索性两边都撕破脸了,魏贵人也不想忍着,反手就报复回去,把人折腾一圈。
反正不管魏贵人怎么做,上三旗的仇恨都集中到她身上,还不如使劲折腾回去,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
高贵妃点了点沐瑶的脸颊,好笑道:“哪里就是不吃亏,魏贵人这是敲打御膳房和永和宫的人呢!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那些人是敢怒不敢言。不过这次之后,他们对魏贵人也要客气很多,不敢再做什么了。”
她比沐瑶知道得多一点,就把御膳房给魏贵人送的菜品,以及永和宫的宫人时常在嘉嫔耳边嘀咕魏贵人坏话的事说了。
沐瑶眨眨眼,魏贵人还真是四面楚歌,毕竟后宫上三旗的人实在太多了。
宫人之间哪怕不是亲戚,也都是故交,有那么点关系。
家里有人倒霉了,这不都迁怒到魏贵人身上了吗?
别说,这些宫人哪怕没真的直接捅刀子,却也挺折磨人的。
衣食住行都缺不得上三旗的人参与,所以说魏贵人在宫里生活就不可能彻底跟上三旗撇开关系,只能依赖他们。
但是之前她可能被折腾够呛,索性借着嘉嫔反手捅回去:来啊,来互相伤害啊!
还一石二鸟,既整治了上三旗的人,又把嘉嫔给治住了。
难怪之前高贵妃说魏贵人肯定能摆平嘉嫔,沐瑶还半信半疑,如今看着才明白,魏贵人有多给力了。
沐瑶摸着下巴,琢磨着她不能跟魏贵人为敌啊。
光是这手段,她就比不上了。
在耍手段和心眼上面,沐瑶一个现代人自认是比不过这些古人的。
沐瑶一脸感慨的样子,高贵妃忍不住好笑道:“怎么,你还一脸艳羡?”
反正这里只有皇后和高贵妃,沐瑶也没瞒着,小声道:“我就想着要我也跟魏贵人这般有手段,之前景仁宫也不会乱糟糟的了。”
大手一挥,分分钟就能把人都摆平了!
这次连皇后都笑了,拍了拍沐瑶的手背道:“没事,妹妹这样也挺好的。反正那些宫人都给皇上整治了,也没必要妹妹亲自出手。”
“至于魏贵人,她确实是个聪明人。”
却也太聪明了一点,不过叫人能放心就是了。
聪明人只要稍微暗示一番,都不必开口直接解释就能明白。
而且聪明人不傻,不会去做傻事,叫其他人也能放心的。
魏贵人一通操作,愣是让永和宫和御膳房的宫人都安分了下来,当然最安分的自然是嘉嫔了。
嘉嫔也不傻,后来慢慢也琢磨出来了,魏贵人这是借着她的肚子狐假虎威了!
她心里也不痛快,知情人觉得是魏贵人厉害,不知情的还以为嘉嫔怀孕后跋扈了起来呢!
哪知道还没等嘉嫔对魏贵人发作,魏贵人还率先过来请罪,低眉顺眼道:“娘娘有所不知,御膳房那些人敢给我脸色看,不就是知道娘娘心善,不会怪责他们吗?我到底是娘娘宫里的人,怎么能叫他们作贱呢?倒是我没能事先告知娘娘,擅自做主,却是我的过错了。”
人善被人欺,嘉嫔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魏贵人的话却真的没有毛病,哪怕嘉嫔不喜欢魏贵人,却不得不说她这话是对的。
打狗都得看主人,给魏贵人难堪,不就是打自己这个永和宫的主宫娘娘的脸吗?
御膳房敢欺负永和宫住着的贵人,确实没把嘉嫔怎么放在眼内了吧?
嘉嫔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瞥向这位魏贵人,越发警惕了起来。
这人要任性跋扈,反倒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就是能屈能伸。
为了能达到目的,什么都能放弃,什么手段都能用上,那才是叫人最为忌惮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魏贵人这样做虽然有私心,理由却足够冠名堂皇,让嘉嫔都挑不出错来,她只能皱眉道:“以后你要做什么跟我提前说一声,别擅自做主。这宫里做主的我,不是你,记住了吗?”
“是,娘娘,我记下了。”
魏贵人依旧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嘉嫔却明白这人实在太会伪装了,也不知道乾隆有没看清楚这人的真面目?
乾隆到长春宫的时候,见皇后带着高贵妃和沐瑶正喝着茶吃着茶点,然后听永和宫的小八卦,不知道多惬意,不由笑着在皇后身边落座:“看来你们过得不错,永和宫的戏这么好看了?”
沐瑶想点头,又觉得如果点头好像有一点不厚道,就对上乾隆含笑的目光。
她不知道怎么就福灵心至,乾隆不会也让人盯着永和宫听了八卦才过来的吧?
乾隆还真是听完才过来的,就没必要再听一回。
进来的时候隐约听见皇后说魏贵人是聪明人的话,他就赞同道:“魏贵人确实是个聪明人,御膳房那边的确胆子大了一点。今儿能因为私怨怠慢宫里的贵人,以后指不定也能怠慢其他嫔妃了。”
魏贵人立起来了,御膳房对嘉嫔只会更加周到伺候。
以前要嘉嫔吃不下,说晚点再吃,身边伺候的人虽然会劝,却不会去折腾御膳房,让御厨们重新做不一样的吃食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毕竟永和宫里伺候的也是上三旗,御膳房也是,哪里又为难自己人的呢!
魏贵人就不一样了,都撕破脸了,还说什么情份。
而且嘉嫔怀着龙胎,最是精贵,永和宫的宫人不敢说什么,魏贵人就没什么不敢的。
这不,折腾一番也让御膳房明白谁才是主子,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混过去,只能支棱起来不停做菜送过来。
嘉嫔也才发现,原来还能这么操作?
以前御膳房原来是敷衍自己,身边人也没那么为她着想来的?
宫人为了讨回嘉嫔的心,解除误会,自然比以前更加用心伺候了。
可以说魏贵人以一己之力,愣是让永和宫和御膳房的风气都好了起来。
沐瑶感觉魏贵人真是个人才,后宫也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们在后宫吃瓜看戏的时候,朝堂也有变化,就是庄亲王请辞辅政大臣,打算辞官回家养老去了。
之前苏家帮忙收集证据,不偏不倚,愣是从好几个理亲王府的下人那边打听到消息。
两人确实什么都没做,也没私下谋划什么。
就是理亲王跟可善家也没什么牵扯,最多是可善家的人私底下送了不少礼物想攀个关系。
理亲王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礼物。
京城很多大人物就是这样,不少人会去孝敬,也没想着真能因为这点孝敬得到什么,就是走动一下有个关系罢了。
以后若是要做什么,起码能方便一点。
所以说可善家跟理亲王有牵扯,完全就是若水为了脱罪胡诌出来的。
苏家摆的证据明明确确,加上粘杆处确实也没抓到别的线索,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
若水自然没什么好下场,跟着可善算是能去地府继续做鸳鸯了。
庄亲王却隐约听见风声,麻溜就到御书房跟乾隆请辞的。毕竟他确实太不小心了一点,知道理亲王的身份敏感,还是跟对方见了一面。
乾隆会怀疑也是应该的,虽然没有证据,还是停了庄亲王的双俸。
庄亲王索性就来请辞,起码留个好名声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
乾隆挽留了两句,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庄亲王的请辞。
庄亲王如此识趣不恋权,又确实没做什么,乾隆也没多追究,还宽免了这位长辈,夸了又夸,让他离开也留下了个好名声。
理亲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乾隆革去了亲王,圈在庄子上,不能出京城。
这还不够,乾隆越想越不得劲,后来还改了主意,把人挪去景山的果园,还去除了宗籍,算得上处罚相当厉害了。
最惨的是这位前理亲王还跟弘昇、弘昌、弘晈等私下有来往,也就在庄子上吃吃喝喝,说说话罢了。
然而前理亲王都倒霉了,乾隆心里不痛快,这几人也被牵连跟着落罪。
好在罪过不大,也没有革去爵位,不过几人都心灰意冷打算远离权力中心,免得再被牵连。
弘晈作为怡亲王的第四子,后来还养起了菊花,足足有几百种,甚至养出了菊花之王,无人能比,因为菊花而再次名声响亮,这也是后话了。
乾隆大过年前把人都收拾了一番,宫宴上桌的宗族名单都变少了,愣是省了不少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又或者他心里不痛快,不发作完过年,这年可能都要过不好了!
过完年永璋就四岁,虚岁五岁了。
他一直跟着弘曕学习,学的大字是越来越多,看书磕磕碰碰的,大部分都能看懂了。
当然太高深的书籍,永璋还是不得其解,起码字是能认出来不少。
弘曕学习的进度都快跟不上教导永璋了,于是他特意来了问沐瑶,能不能过年后让永璋跟着自己一起上课?
启蒙先生已经没什么能教导永璜和永琏的了,乾隆另外请了一个有学问的大儒当他们的先生。
所以弘曕只跟着启蒙先生学习,课堂上只有他一个人,别提多无聊了。
他就想着要是永璋一起来学习,他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做功课,那不是美滋滋的?
而且弘曕教导那么久,永璋学习的进度已经能跟上了,这时候一起上课也不会吃力。
不过他是这么想,还是得先问过永璋的意思,永璋当然想跟着弘曕一起上课,于是两个孩子就到景仁宫来,眼巴巴看着沐瑶了。
沐瑶失笑道:“永璋你才四岁,要再过一年读书也是可以的。而且你得想好,读书没那么轻松。看看果亲王天还没亮就要起来上课,每天读书后还有功课,玩耍的时候也少,每个月只有一天,不像你可以每天都玩儿。”
永璋想了想道:“额娘,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还想读书。”
沐瑶虽然担心永璋年纪小,可能跟不上读书的进度,又或者太辛苦了,把身体给弄垮了,却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去阻拦永璋。
孩子想上进,她也不能因为自己担心就拦着不让。
永璋是个孝顺的孩子,沐瑶要是不答应,他虽然失望,却也不会跟着弘曕去上课了。
沐瑶想了想,就跟乾隆提了起来:“永璋瞧着很喜欢读书,但是自个读书和上课还是不一样的。他想要过年后跟着果亲王去跟着先生上课,我就寻思着是不是给他几天适应一下。若是永璋受不了,再过一年读书也是来得及的。”
乾隆就好笑道:“朕小时候也很早读书,如今不也长得健壮了?永璋是个上进的孩子,想必读书也能跟上,不是弘曕还手把手教导了吗?”
他感觉沐瑶太宠孩子了一点,不过见她担心,就勉强点头答应道:“也行,就让永璋跟着上课三天,要是实在不习惯,明年再读书也不迟。”
沐瑶连忙欢欢喜喜起身行礼道谢,乾隆扶着她重新坐下,无奈叹道:“别家的都盼着能让孩子早点开始读书,只有你担心这个那个的,生怕孩子读书累着了,孩子们哪有这么脆弱,轻轻一碰就能碎了呢!”
闻言,沐瑶就笑道:“毕竟永璋头上还有两个哥哥,都是上进又好学的,以后学成了也能替皇上分忧。永璋年纪小点,那就能偷个懒,慢慢学起来就是了。只要永璋以后不给皇上添乱,那就不错了。”
跟望子成龙的家长不一样,沐瑶只想永璋在每个年纪做适合这个年纪的事,然后过得高兴就行了。
永璋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乾隆又是极为长寿的。
所以他只要不作死,就能不愁吃不愁穿,痛痛快快过舒心日子了,哪里需要拼命读书学习,逼着自己变得非常优秀来跟兄弟们争这个那个呢!
读书是因为永璋喜欢,这就足够了,但是累着自己大可不必。
身体是自己的,累坏了的话,以后想补起来就难了。
看看沐瑶之前的原身作死把身体饿坏了,哪怕这几年来沐瑶已经很努力养回来,依旧不如原来那么好。
所以她看着永璋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健康没了,后边跟着的东西,不管是名是利,自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乾隆笑了笑道:“永璋有你这个额娘在,添乱倒是不会,就怕吃喝玩乐都要擅长起来了。”
沐瑶眨眨眼,总觉得乾隆不是在夸自己,不过还是笑眯眯答道:“不是有皇上在,所以我和永璋才能好好的吃喝玩乐,什么烦恼都没有吗?”
这话乾隆爱听,搂着她的肩膀低头一笑。
虽说沐瑶平日就吃喝玩乐,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但是别提,她还真的从来没有给乾隆添乱过。
甚至可以说,乾隆每次来景仁宫的时候,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沐瑶不会跟他要什么,也从来没有私下算计,真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乾隆愿意就点头,不愿意沐瑶也不会介怀。
不过她也不会提出一些让乾隆为难或者不痛快的要求,乾隆反而感觉沐瑶要的太少了,有时候忍不住主动给她送一些东西,又暗地里替她谋划几分。
就沐瑶这个心思差点写在脸上的性子,相处起来不要太轻松舒服了。
她自己过得舒服就算了,相处的时候让别人也觉得舒服,没谁能够拒绝得了。
就是在永璋这个事情上,沐瑶稍微溺爱了一点,不过在乾隆看来,永璋是个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孩子,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没有在一开始跟着弘曕学大字没几天,就觉得感兴趣,于是提出跟着上课。
而是跟着弘曕学了大半年后,永璋才提出一起上课的。
如今永璋已经有基础了,甚至进度都跟弘曕差不多,那么去上课既然不会给先生添麻烦,也不会让弘曕的进度为了迁就他而落后很多。
才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已经心有成算,不愧是他的儿子。
乾隆看了沐瑶一眼,好在永璋这性子不像他额娘。
沐瑶偶尔迷糊的时候有乾隆帮忙兜底,他对沐瑶很宽容,但对永璋就不是这样了。
对自己的爱妃,乾隆当然愿意宠着了。
至于儿子,还要他时常出手帮忙收拾烂摊子,怎么可能?
敢让乾隆丢脸,这样的儿子也是不能要了!
永璋确实跟乾隆想的那样,适应了几天就差不多了,每天早起也很顺利,都不需要身边伺候的人提醒,到时辰就自个起床洗漱准备上学了。
沐瑶刚开始担心永璋不适应,还按照他的时辰起来,陪着儿子用过早饭后,目送他去学堂,这才回去睡个回笼觉。
她就没永璋那么厉害了,每次都要素纹努力叫醒自己才能起来。
熬了几天,沐瑶白天坐着都有点瞌睡,也不知道永璋怎么坚持下来的,不是小孩子更爱睡吗?
反而永璋的生活很规律,大清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去上课,中间吃一盘点心,然后继续上课到午时,再就是吃午饭,休息一下就午睡小半个时辰,起来继续上课,直到天黑回来吃饭和做功课。
他回来跟沐瑶吃晚饭,忍不住道:“额娘早上不用起来陪我用早饭,还是多睡一会儿好,瞧着额娘都憔悴了。”
永璋皱着小脸有点心疼,沐瑶满脸无奈,怎么还让孩子担心了呢!
明明她以前作为社畜,哪天不是一大早起来的?
虽然社畜起来也没有这时候小阿哥读书的时辰那么变态,好歹六点起来,然后工作到八点,偶尔可能加班到十点。
可能来这边之后,沐瑶实在过得太舒服了一点,既不用早起也不用当社畜加班,于是身体就适应了之前舒服的作息,一时之间早起反而难受了起来。
她简直沮丧坏了,还是永璋用小奶音安抚自己:“额娘放心,我会好好读书,不让额娘操心的。”
这孩子贴心极了,沐瑶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把永璋搂在怀里轻轻揉了揉:“你已经很认真读书了,要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
永璋眨眨眼,奶声奶气应了。
想到弘曕之前问过乾隆,每个月会去后边跟谦太妃请安,每次谦太妃都让他好好读书,努力读书,不要偷懒之类的。
反而沐瑶这里,读书好像不重要,他平安健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永璋抿唇腼腆一笑,小小蹭了下沐瑶的胳膊,只觉得自家额娘是最好的!
哪怕弘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反驳!
被孩子担心,沐瑶只好又回到原来的作息,每次醒来的时候,永璋已经吃过早饭上学去了。
于是每天沐瑶只能在晚上的时候见到永璋,一起吃过晚饭,永璋就要去做功课和复习预习了,没那么多时间陪着沐瑶的。
沐瑶都感觉寂寞了,跟高贵妃感慨道:“这孩子才多大,怎么跟小老头一样,作息每天都一样,就不会觉得沉闷吗?”
才多大的孩子,自律性就这么好了?
高贵妃没好气道:“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多少人盼着能有个跟永璋一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还抱怨上了!”
她轻轻捏了下沐瑶的脸颊,才算是解气了,毕竟自己的肚皮不争气,这会儿一直都没动静。
沐瑶叹气道:“这不是每天只有金子陪着我,每天除了吃晚饭的时候,永璋都是见不着的。”
以前永璋还没读书的时候,每天早上会过来跟沐瑶说一会儿话。
然后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安安静静陪伴彼此,再一起吃午饭,边吃边聊,之后回去午休,再起来一起跟金子玩儿。
时时刻刻能陪着,忽然之间就只能晚饭见一会儿,沐瑶都感觉不习惯了。
高贵妃就道:“等永璋年纪大一点就得搬到阿哥所去了,回头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不过大多阿哥们都是这样,跟生母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等到出宫建府,那见面就更难了。”
沐瑶皱着眉头满脸不舍,想到永璋再大一点搬到阿哥所,然后成亲了,再出宫建府,有了自己的小家,是不是都快忘记自己这个亲额娘了?
她越想越是失落,忍不住问道:“慧娘,你说永璋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会不会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
高贵妃喝着茶险些呛住了,好笑道:“你这也想得太远了一点,只是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永璋就长大了。至于他的媳妇不还要你帮着掌眼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个没分寸的,哪怕永璋忘了,也忘记提醒他的儿媳妇,那你别选就是了。”
娴妃过来的时候听见两人正谈论永璋以后的媳妇,顿时哭笑不得:“这不是还有十几年的事,想得也太早了一点。若是你实在无聊,也可以叫上我们一起玩儿。”
沐瑶就奇怪了,这都要过年了,怎么娴妃还能有空过来景仁宫的?
皇后今年照例把差事都分发到她们手上,不过嘉嫔有孕,差事是办不了,但是还有魏贵人啊!
明面上还是嘉嫔主持的差事,暗地里干活的就是魏贵人了。
当然不止魏贵人,白贵人也得了一部分,没叫魏贵人一个人都办了。
不过大头还是在魏贵人手上,而且办得极为利索。
白贵人都还没弄完,魏贵人那边都完成了。
娴妃就笑道:“能者多劳不是?皇后娘娘就多分了些差事出去,都是零碎又麻烦的差事,有魏贵人这样勤快利索的帮忙,那是再轻省不过了。”
这点差事并没有那么重要,就是太零碎了一点,算起来特别麻烦,还得再三核对才行,要是出错就麻烦了。
但是魏贵人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是乐在其中。
加上她闲着也是闲着,嘉嫔那边只需要每天早晚过去看一眼就可以了,都不必魏贵人多说什么。
毕竟如今永和宫的宫人一个个勤快得很,谁都不敢偷懒,极为用心伺候嘉嫔。
都不用魏贵人费心多看,嘉嫔最近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宫人们伺候得相当精心,生怕魏贵人看着哪里不好,就要夺走她们的差事。
魏贵人巴不得有人好好伺候嘉嫔,也不必自己动手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就能腾出手来帮嘉嫔处理差事,而且做得是又快又好。
嘉嫔原先还有点不乐意,觉得身边有嬷嬷在,又有心腹宫女,怎么轮得到魏贵人来办差呢?
后来她发现这些零碎差事既麻烦又费时,让身边人做着实没必要,还占用了她们的时间。
而且宫人们也不大乐意沾手,要是个有油水的差事就算了,这么些零碎麻烦,只核对又没有好处的差事谁想要呢!
于是魏贵人轻轻松松就把差事弄到手了,做完后还主动跟嘉嫔禀报一遍,说得是清楚明白,又态度毕恭毕敬的,没有一副自己把差事做完了想要居功的样子。
这就让嘉嫔心里很舒服了,而且魏贵人一点都不把功劳揽在身上,只说差事会帮忙做,然而差事依旧是嘉嫔的,对外说是嘉嫔做的,魏贵人就是辅助而已。
嘉嫔见魏贵人如此识趣,把差事一交,还主动跟皇后多要了点麻烦的小差事回来,魏贵人果然都全盘收下,还办得又快又妥帖。
沐瑶心想,好家伙,娴妃之前是工作狂,如今工作狂的名衔要转到魏贵人头上去了。
不过她感觉有点奇怪,魏贵人刚上手做差事,怎么做得比她还快?
这是天赋异禀,还是魏贵人曾经做过?
别说沐瑶有这个疑问,高贵妃也是如此,她就问道:“曼音怎么看?魏贵人这是身边有高人指点,还是天生就会办差事了?”
当然,后边这个高贵妃就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娴妃居然点头道:“魏贵人身边只带了一个叫雪颜的宫女,这宫女哪里会是什么高人,所以魏贵人还真可能天生就懂得怎么办差了。”
高贵妃挑眉道:“这不是开玩笑吗,天赋异禀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娴妃耸耸肩道:“不然怎么说,魏贵人对办差如此熟悉?仿佛她曾经就做过很多次一样,所以才跟吃饭一样容易了?”
高贵妃也想不通,不过除了这个理由,她还真想不到魏贵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她们这边讨论,那边皇后也跟乾隆提起了魏贵人办差的事,毕竟她心里也十分意外:“魏贵人这差事是办得妥帖极了,仿佛就做过许多次一样。”
见乾隆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以为魏贵人比较能干,皇后就补充了一句:“皇上,魏贵人做得比娴妃妹妹刚开始来帮忙的时候还要好。而且娴妃妹妹还是我指点着慢慢上手,慢慢做得越快越好,魏贵人是一开始就能如此。”
这就叫乾隆重视了起来,毕竟没谁天生会做这些。
他一开始也觉得会不会是魏贵人身边有人指点,转头发现魏贵人身边除了一个叫雪颜的宫女,另外三个都是内务府送来的歪瓜裂枣。
相貌还凑合,但是能力就不怎么样。
别说指点,能做好本分的小差事就不错了。
雪颜也没多厉害,最多是个忠心耿耿又心思不算特别多的宫女而已。
乾隆调查一番后,倒是对魏贵人起了几分兴趣来。
他让粘杆处查探了一番,得知魏贵人在乾清宫后边的时候有帮着嬷嬷做事,却一开始也是做得极为妥帖的,仿佛真的天生就会一样。
粘杆处的人甚至趴在屋顶上盯着魏贵人算账和核对,算盘打得特别快,手指都快出现残影来了。
她还一个人单独看账,连帮忙的宫女都没有,一晚上就算得差不多,第二天给嘉嫔禀报的时候也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遗漏。
哪怕看得再快,魏贵人显然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办得确实妥帖又迅速。
嘉嫔十分满意,乾隆看着也点头,对皇后道:“那也好,以后除了娴妃,也多个人来帮忙。你这两年听了纯妃的话好好休息,没把活计都揽在身上来,面色瞧着都好了不少。”
他之前没太在意皇后的差事究竟有多少,只知道后宫被她打理得极为妥当,皇后也从不跟乾隆抱怨差事太多或者太辛苦之类的。
乾隆刚登基的那两年尤为忙碌,所以也没太注意。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却是永琏突然生病,皇后陪了两天,人就摇摇欲坠。
太医把脉后只说皇后身体虚弱,私下跟乾隆透露,皇后劳累过度,若是长此以往,身体底子被掏空,一生病很可能就熬不过去。
这才叫乾隆有些后怕了,加上沐瑶帮着劝了又劝,永琏的事又把皇后吓着了,让她总算听了进去,好好照顾自己起来,把差事都分发出去。
差事少了,皇后没那么忙碌也就没那么累,还能多陪陪永琏。
乾隆一直让太医给皇后请平安脉,知道皇后好好休息后,身体底子渐渐恢复了一些,却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才有了这话。
皇后笑着点头,明白乾隆是担心自己的,太医每次来请脉都小心翼翼,就知道必然回去跟乾隆禀报一番:“让皇上为我担心,是我的过错了。不过魏贵人既然能帮忙,那就多给她一点差事了。”
乾隆却道:“差事是给嘉嫔的,魏贵人只是帮忙。”
皇后眨眨眼,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差事是魏贵人办的,功劳却是嘉嫔的,跟魏贵人没什么大关系,她就是帮把手而已。
“皇上,这样一来,魏贵人会不会不满?”
功劳都是别人的,一次两次还好,要一直这样被压在嘉嫔身后,一点好处都捞不到,魏贵人还乐意继续帮忙办差吗?
乾隆就笑道:“魏贵人不是跟嘉嫔说了,她只是帮忙的,功劳都是嘉嫔的。既然她都亲口这么说了,朕也就成全她,不好吗?”!
第75章
魏贵人起初确实是很积极办差,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另外就是她对这个简直不要太擅长,仿佛身体天生就会了一样。
每个账本送过来的时候,魏贵人略微扫一眼,再算盘拨弄几番就能发现问题来。
这样的差事虽然琐碎,对她来说却非常有成就感。
加上魏贵人做得很快,一般一两天就能做好,然后送去给嘉嫔过目,再简单禀报一二就行了。
每次对上嘉嫔惊讶的神色,以及其他宫人惊叹的眼神,魏贵人脸上带着谦虚的微笑,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说她天生会,这确实是,因为魏贵人感觉自己就是在梦里做过一遍,所以才如此熟悉。
而且在梦里,魏贵人还是跟着娴妃,被她手把手教导的。
娴妃是之前富察皇后教的,所以魏贵人处事的作风有几分皇后的影子。
这也是叫皇后心里疑惑的,之前只觉得有些熟悉,毕竟自己还是看不出来。
还是宇嬷嬷极为熟悉皇后,又在皇后身边呆了很多年,一看魏贵人处事的样子就想到皇后,于是暗地里提醒了起来:“娘娘,这魏贵人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若是自学的话,怎么跟娘娘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娴妃跟皇后作风相似就算了,毕竟是皇后教导的,魏贵人是怎么回事,偷偷摸摸在旁边学上了吗?
但是别说,在她成为魏贵人之前,不是在内务府的绣房,就是乾清宫的绣房,见到皇后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一巴掌可能都不够,更别提是近身学习。
不说皇后,娴妃也是如此,就魏贵人的身份根本不能靠近,所以她是怎么学的?
又或者谁在皇后身边学了,然后私下教了魏贵人,有可能吗?
皇后身边的心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不一般,为何要教导魏贵人一个小绣娘,有什么好处吗?
而且宇嬷嬷对这些宫女尤为熟悉,能在皇后身边的,每天几乎都在长春宫,都不怎么出去,要怎么跟魏贵人见面还花时间教导她?
不管怎么想,这事太匪夷所思,只能说魏贵人自学摸索出来处置的方式碰巧跟皇后相似,这可能吗?
皇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私下还跟乾隆提了提。
乾隆让粘杆处盯着一段时间,确实没见魏贵人身边出现陌生的面孔。
除了雪颜这个宫女之外,另外就是那三个伺候的宫女,跟永和宫其他宫人都不怎么来往。
其他人之前就不待见魏贵人,后来被魏贵人收拾一番,更是离得远远的,免得遭殃了。
乾隆和皇后越发觉得魏贵人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对她的关注自是不少。
当然,给差事也是相当利索的。
反正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魏贵人又是能干的,那就多干活,不就没时间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真有异心不也没时间实行了?
魏贵人后来渐渐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手上的差事越办越多的?
功劳都是嘉嫔的,干活却都是她一个人了。
对,是一个人,因为魏贵人发现白贵人已经不怎么碰差事,又去抄经了。
白贵人美其名曰:魏贵人那么能干,她一个人就能办好,自己何必去添乱呢!
尤其嘉嫔如今有了身孕不能抄经,那么抄经的重任就落在白贵人身上了!
太后那边怎么都需要经书供奉,嘉嫔这边少了,白贵人就得多抄点,顺道抄经替嘉嫔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啊!
白贵人对嘉嫔是十分感激的,要不是嘉嫔带着她一起抄经,又拜见太后,太后估计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自从嘉嫔带着白贵人去拜见太后之后,白贵人的待遇就有了质的提升。
宫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白贵人也攀上太后了,自然愿意讨好巴结,给的吃食都要精致不少。
连带送的布料等物件,都是贵人规格里面最好的。
白贵人如今对得到乾隆宠爱的心思都淡了一些,毕竟她之前想要跟着嘉嫔一起抄经,不就是想在后宫的日子过得更轻松舒服一点吗?
如今跟着嘉嫔拜见太后之后,这个心思就实现了,那就没必要再去苦苦求着乾隆多看自己一眼了。
毕竟之前白贵人努力过,却收获很少,还不如像如今这样每天平平静静抄经,然后送去慈宁宫那边,衣食都有提升,日子过得规律又安静,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贵人也没忘记之前婉贵人对她不错,又把自己攒着的上好宣纸通通送给自己。
如今白贵人的日子好过一些,连带也愿意拉婉贵人一把。
虽然她的份量不如嘉嫔,不能领着婉贵人去拜见太后,但是带着婉贵人一起抄抄经书还是可以的,到时候白贵人带着婉贵人抄写的经书和自己的一起送到慈宁宫去。
太后自然也会记住婉贵人,后者在宫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些了。
哪怕后宫有皇后坐镇,宫人磋磨低品级嫔妃的事是没有的,克扣更是不敢。
但是日子能过得更舒服一点,吃得好一点,谁会不乐意呢?
而且后宫的日子实在无聊得很,除了做女红和偶尔串串门聊聊天,确实没什么能做的。
婉贵人也不怎么爱出门,索性跟着白贵人抄经,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两人一起抄经,还没那么沉闷,休息的时候能说说话,还能一起用饭,一块用点心,互相陪伴倒是挺好的。
于是白贵人就溜溜达达跟婉贵人过平静的抄经日子,把差事一股脑都丢给魏贵人了。
魏贵人能怎么办,她都跟嘉嫔证明了自己能力出众,后边想婉拒都难了。
怎么,之前办差又快又好,做完几件差事这就想偷懒不干了,不然怎的想拒绝了呢?
不能拒绝,魏贵人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做,就是时间不如之前快,稍微拖一下,免得做好一个又来一个,简直没完没了。
哪怕她自己感觉是拖了一点时间,依旧比一般人做得要快。
嘉嫔掰着指头琢磨最近魏贵人做好多少差事,这些功劳全算在她的头上,简直美滋滋。
魏贵人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了,好在终于过年了,差事总归是有尽头的,总算是做完了。
不过她出了这个头,以后有差事,自然还是由魏贵人做的。
魏贵人终于有点后悔之前太张扬了一点,差事做得又快又好,让后宫嫔妃都纷纷把差事让给她了。
她就不明白了,差事等于是权力,不管是大是小,在后宫都有话事权了,怎么这些嫔妃还往外推了?
沐瑶正在景仁宫跟高贵妃喝茶,忍不住感慨道:“好在后宫多了个魏贵人,这琐碎差事全交给她去做,做得还又快又好,给皇后娘娘省了多少心,也给咱们省了多少事。”
之前皇后就把差事一个拆分成几个,再每个交给她们一个人来办。
这样每个人手里的差事不多,不会累着,加起来就能完成了。
依旧有些繁琐的需要皇后亲自来,如今有魏贵人在,都不必皇后来办的。
高贵妃深以为然,点头道:“是啊,皇上的眼光真好,估计早就看出魏贵人的能干来了,知道她能给皇后娘娘分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沐瑶早就盼着过年了,年后没多久就能去圆明园,然后她就能跟苏召南安排着见一面。
日盼夜盼,总算是过年了。
就是之前乾隆承诺今年要下江南,那她和苏召南匆匆见一面之后,岂不是就要离开京城了?
沐瑶托着下巴,之前是想着去江南能见阿玛和额娘一面,哪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上京来,不但苏召南封爵了,还在京城有了宅子,住个小半年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她反而没能在京城呆多久,就得下江南了,这就有些可惜了,不过自家倒是能见一见那位只一直通信的二哥了。
苏鸣凤趁着过年前让苏嘉凤在京城开了一家食肆,客人络绎不绝。
原本两家大铺面连在一起,以为地方已经够大了,容纳得了客人,哪知道苏召南名声大噪,被赏了温泉庄子,去食肆的客人就更多了。
京城太大,有些客人就抱怨过来要太远了一点。
不过也没办法,达官贵人都住在内圈,品级越低就往外住,越低越远,只能偶尔带着家眷过来吃一顿,就得匆匆回去了。
京城就没有缺钱的主儿,哪怕品级稍微低一点的官员也是。
于是苏嘉凤就琢磨着在最南边的地方也开一家,到时候方便住得远的客人去食肆吃一顿。
他一个人自然不成,又不能劈开两半,就打算问过乾隆之后,再派人开一家新店。
乾隆起初倒是觉得没太大的必要,在京城有一家食肆,来的都是附近住的达官贵人和身边的心腹,这就足够搜集消息了。
但是苏嘉凤却在信里提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品级低一点的官员,看着不起眼,作用却是极大的。
他们在朝堂中只在中层的位置,不上不下的,所以没能得到乾隆的注意。
然而他们却是承上启下的位置,对上头的消息极为灵通,对底下的消息也十分清楚,可以说比达官贵人们的消息更多更具体,甚至还来得更新了。
这就叫乾隆好奇了起来,芝麻小官竟然如此厉害吗?
不过他也注意到,翰林院的官员们自认清贵,很多小事自个做不来,都是小吏帮忙的。
哪怕六部也是如此,然后这些小吏身份都不高,只比宫人高那么一点,对官员们的事却是了如指掌。
上峰喜欢喝什么茶叶,平日爱吃甜吃辣,后宅有几个小妾,外头有没红颜知己,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比如有一位就喜欢穿着袜子睡觉,而且三天才换一回,每次脱鞋子,味道都十分感人之类的。
说真的,哪怕粘杆处都没能清楚到这个地步。
于是乾隆大笔一挥,就同意了苏嘉凤的建议,还拨了一笔银钱给苏家,让他们物色新的铺面,然后因为位置要偏一点,甜品的价钱也能稍微便宜一些。
这笔钱买完铺面之后,余下的就当做是补贴了。
苏嘉凤看着信笺是哭笑不得,怎么做买卖还降价倒贴的呢!
他想了想,无奈提笔回信,婉拒了让甜点价钱更便宜的事。
这就让乾隆不解了,他懒得又去信给苏嘉凤来问,索性跑到景仁宫来问沐瑶。
沐瑶一想就明白,笑着解释道:“皇上自是体贴小官们的俸禄不如达官贵人多,去食肆的花费不少,他们可能去的次数也就少了。若是价钱减一些,他们就能多去两回,消息自然能更多一些。”
乾隆点点头,果真沐瑶最是懂他。
然而,沐瑶不得不说一个“但是”了。
“但是新开的食肆要是甜品减了银钱,那些小官可能宁愿跑去更远的食肆用餐,都不愿意去这个减了钱的新食肆的。”
不用说,这关乎的就是脸面啊。
他们宁愿紧巴巴的,攒一段时间的钱去跟贵人吃一样的甜品,而不是减了价钱,吃低一等的甜品了。
吃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甜品跟贵人们吃的是一样的,小官们只想带着家眷体会一下,并不是为的吃甜品这件事了。
虽然有些绕,乾隆还是听明白了,不由挑眉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家大哥没打算减低价钱,朕还以为他是个奸商来着。”
沐瑶好笑道:“皇上这就误会大哥了,这恐怕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二哥的。大哥知道二哥肯定不会害他,又为了新食肆着想,所以才会鼓起勇气婉拒了皇上的这个提议。”
苏嘉凤对从商其实没那么聪明,也没太多新奇的点子,却十分听话。
只要他觉得是对的,就会坚持去做,哪怕乾隆都没能让苏嘉凤改变主意了。
乾隆点点头,反正从商这种事,苏鸣凤要更擅长一点,直接交给他来办就好了。
果然新食肆开门,不管装潢还是甜品种类和价钱,都跟京城第一家店一模一样。
而且食肆还开在中间,让住在京郊的小官们都能带着家眷过来,比去第一家食肆就要近得多了。
无论从甜品的味道,还是服务的态度,包间的装潢,哪怕摆件都是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复制黏贴一样的新食肆,这让小官们心里十分满意。
他们谈事或者带家眷偶尔出来散心,选择的都是新食肆了。
既有面子,还能跟贵人们吃同样的甜品,何乐而不为呢?
除了价钱贵一点,没有任何毛病!
每个月吃那么一两回,小官的俸禄还是出得起的。
于是乾隆的桌案上,消息的密折就厚了不少。
小官们之间消息果然灵通,同僚们谈事和聚会都选在食肆,得到的消息就能更多了。
乾隆从其中发现今年冬日比往年要冷一些,民间的煤炭就不够用了。
四处调货也调不了,因为各地都缺着呢!
小官们有些心善的,已经把消息往上峰递过去了,只是上峰大过年暂时压下,想着过年后再议。
他们几个同僚喝多了一点,就开始担心北边一些的百姓这冬天恐怕就不太好过了。
哪怕是南边的,今年太冷,煤炭不够,百姓们冻死的怕是要不少,这么拖下去只会更多。
乾隆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派人去查探一番,发现折子还真被压下了。
大过年的,上峰的官员们当然不能叫乾隆添堵,只能暂且压下。
但是这么一拖,又比往年要冷,冻死的百姓就不少了。
乾隆沉着脸,叫来鄂尔泰和张廷玉商议此事。
当初四个辅政大臣,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两人进来后毕恭毕敬行礼,这才敢在乾隆的示意下落座。
听闻是冬日太冷,煤炭不够的事,鄂尔泰目光闪烁,张廷玉就斟酌着道:“若是可以,微臣建议民间能够加紧挖掘煤矿。”
乾隆点点头道:“不错,只官煤只怕不够,可以让百姓自行挖掘。”
鄂尔泰连连摆手劝道:“皇上,这万万不可。若是有歹心之人挖掘煤炭后并不是自个用,而是用来私卖,恐怕会乱了价钱。”
张廷玉看了这位同僚一眼,怎么乱了价钱,让价钱变低了吗?
变低了不好?百姓不是能买得到更多了?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就挑眉看了过来:“鄂尔泰你说说,价钱怎么乱了?”
鄂尔泰也发现刚才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一点,连忙解释道:“皇上,煤炭挖掘有讲究,出产的煤炭有好有差,官煤更能把握一些,百姓们只怕弄不懂。若是被黑心商人买去,然后转头用好煤的价格卖出去,鱼龙混杂,容易让不好的煤炭混了进来。”
张廷玉却是赞同民间采煤的,百姓们都要冻死了,不采煤只能买,买不起只能冻死。
若是能让他们自个采煤,当然先自己用了,哪里就能腾出手去卖掉,要钱不要命了吗?
哪怕真转手卖了,那不是有钱也没命花了?
百姓又不傻,他们先得活着,然后冻不死有余下的煤炭,才可能卖出去。
鄂尔泰压根就没想过家里一点煤炭都没有,只能生火来取暖,得砍多少柴火都不够的。
柴火的价格比煤炭便宜一些,却不如煤炭耐烧,烧起来的数量是煤炭的好几倍了。
所以张廷玉就建议卖煤炭需要交税,自用的就只需要交一点点,也是怕百姓贪心,在家里囤积很多的煤炭。而转卖出去的税就要翻上一番,如此就能遏制高价卖煤炭之事了。
税收就是用价钱来定,卖的价钱越高,税率就越高,自然不敢胡乱定价了。
当然也有乱定高价的,那就交一大笔税收,看能不能卖出去,有冤大头的话那就另说了。
乾隆微微颔首,觉得此事不错,就这样定下了。
当然他也出手整治了一番,尤其那些压下消息不报上来,闹得当地冻死人不少的官员。
官员们叫苦不迭,他们过年的时候不压下消息,乾隆大过年不高兴肯定也会出手整治。
他们压下消息,等过年后再上报,死人了让乾隆脸面无光,还是得被整治,简直苦哈哈的了。
不过事已至此,官员们只能努力补救。
比如尽快推行新的举措,让百姓们能自行挖掘煤炭用来过冬,免得继续冻死人。
比如冻死的人,当地也给一点丧葬费,毕竟很多穷苦之人连一口薄棺都买不起。
他们当然要大夸特夸,这是乾隆年后得知今年冬天特别冷,让很多百姓受苦了,于是有此举措一时之间百姓们大呼皇上英明,还有送万民伞来的。
乾隆收到后让李玉收进库房,看着没往年那么高兴,还冷哼道:“这些臣子没给朕分忧不说,还要朕来收拾烂摊子。如今只怂恿百姓们送那么一两个万民伞,以为他们就能抹平此事了吗?”
降官,必须让这些大臣们都降官了!
至于小官们,乾隆就轻轻放过了。
毕竟小官们并没有消极怠工,出现问题直接就报告上去了,被上峰压下无法解决,也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些小官确实做了该做的。自然不能罚,不过因为没能解决,所以也没有奖赏了。
这事沐瑶还是从苏鸣凤送来的信里才得知,不但京城和北边的百姓都受益,南边包括江南也是如此。
当然物以稀为贵的高价银丝炭因为出产太少,所以价钱依旧居高不下。
但是比较中低端的煤炭,因为数量多了,价钱自然就回落下来,甚至掉得厉害,让百姓们都能多买一点来过冬了。
百姓们自然欢喜,谁都不想冻死,之前不能私自开采,挖了就要死。
如今只要不转卖,他们自个用的话,煤炭也不需要挖很多,挖一点算一点,起码大冬天也不会冻死人了。
江南也不都是富庶人家,而且哪怕手里有点余钱,煤炭要一冬天用,价钱低一点能省钱一点,谁能不高兴?
不说别的,食肆的小二们就能率先受惠了。
家里也能多买几斤煤炭,大冬天能过得好一点,尤其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更是心里感激不已。
沐瑶收到信后,等乾隆过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对他夸了又夸,还把信笺给他看了。
不管乾隆有没看过,反正再看一遍无妨,上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反而苏鸣凤大为夸赞,认为这是善政,又道皇上英明,百姓的福气不少云云。
虽然苏鸣凤用的比较直白的辞藻,而不是用隐晦的诗词,不过乾隆看了心情也是极好的。
这比底下官员让百姓写万民伞送过来,更叫他高兴,因为字里行间是能看得出苏鸣凤的欢喜来。
苏鸣凤如今自然是不差煤炭的,他都能如此高兴,明显是受惠了,其他百姓更是如此。
乾隆就笑道:“你二哥倒是很会夸人,当然还是比不上你。”
沐瑶就笑眯眯道:“我二哥可不擅长夸人,这还是因为心里边太高兴了,才在信里忍不住真情流露了。”
这话叫乾隆心情更不错了,嘴角微弯:“这么会说话,你这是知道准备下江南的事了?”
沐瑶笑着点头道:“皇上去年不是跟我提过,今年要下江南的吗?而且我不是一直都很会说话了,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
“倒是大言不惭了起来,”乾隆笑着点了点她的嘴角,又道:“不是只下江南,而是朕想着之前也答应让苏召南跟你见面,只是今年三月就下江南,就不去圆明园那边,你们见面怕是要往后耽搁。”
见沐瑶的目光有些失落,他又接着道:“朕也不能失言,就打算让苏召南跟着一块下江南好了,回头他还能回去江南到家里看看。就此留在江南,等秋天的时候再上京,又或者继续等到咱们回程的时候经过,他再跟着我们回京,也未尝不可。”
当然苏召南是不可能跟乾隆坐同一条船的,不过乾隆下江南,也不可能只有一条船,必然是船队了。
好几条大船在,苏召南带着夫人在后头的船只,沐瑶也能过去跟他见面了。
虽然这样也不算方便,起码她不用再等半年甚至明年才跟苏召南见上了。
沐瑶欢欢喜喜起身行礼:“谢谢皇上,皇上果然金口玉言。”
哪怕她只能短暂靠岸的时候跟苏召南见一面,这也很好了。
而且苏召南也能带着苏夫人顺道回家,看看苏鸣凤和小辈们。
若是他想留在江南就留下,不然在船队回去的时候跟上就行了。
有船队在,船只更为舒适,苏召南这年纪也不至于太难受,安全也能保证。
这天底下有什么比跟着乾隆更安全的了?
乾隆既说了出口,也没耽误,转头就派人知会了苏召南,让他带着夫人准备一番。
苏嘉凤要留下看管新开的食肆,这次是不能陪着去,不免有些担心道:“去的时候有皇上的人在,太医也跟着,再安全不过了,儿子却到底担心没有贴心人在阿玛和额娘身边伺候。”
他有意把不知道浪到哪里去的苏岐凤叫过来,哪怕没能赶上从京城出发,起码在江南那边也能接应,回程的时候能照顾苏召南和苏夫人了。
苏召南摆摆手道:“老三在南边管着开新店的事,老二不是说做得不错,那就没必要耽误他的事了。”
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小时候顽劣的三儿子居然还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苏岐凤善于交朋友,去开新店转头就跟东家称兄道弟,事情简直不要太顺利。
比起稳重木讷的苏嘉凤,确实苏岐凤更适合做这个。
身边又有稳重的小厮在,在苏岐凤过分跳脱的时候提醒一二,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就很足够了。
因为会来事,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新店也是一个接一个,苏岐凤如今是马不停蹄在各地奔波,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日都不多,更别提是抽身到京城来了,估计回去江南都够呛。
看见三儿子的差事办得这么好,苏召南摸着胡子也颇为欣慰:“有皇上的人在,还有娘娘在,我们自然没什么事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要是跟着乾隆还能出事,那就真是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苏嘉凤只好应下,帮着收拾了东西,那天还护送二老去码头,看着两人上船后,这才算是彻底放心。
宫里自然也开始收拾了起来,各宫忙忙碌碌的,唯独永和宫特别安静。
因为永和宫的嘉嫔怀了身孕,自然是不可能坐船下江南,只能留在宫里了。
嘉嫔怀孕三个月之后,害喜就变得特别严重了起来,更是不可能出远门的。
因为她身体不适,不是喝药昏睡就是吐得天昏地暗,永和宫就是嘉嫔身边的罗嬷嬷和魏贵人帮忙管着了。
只让罗嬷嬷管着恐怕不够,魏贵人帮着盯着点就更周全了。
既然如此,魏贵人也是不可能脱身跟着去的,心里不是不遗憾。
乾隆打算带着皇后,那么后宫就得有主持的人留下,娴妃就主动提出留下来了。
太后倒是有些舍不得,却也明白皇后不在,让其他人留下也不能放心。
让孩子气的高贵妃留下,这不是添乱吗?
更别提后宫还有一个怀孕的嘉嫔在,处处得小心谨慎才是。
娴妃留下,谁都能放心了。
乾隆点头应允,娴妃去不去他不是很在意,但是娴妃留下,却让自己也放心。
沐瑶十分遗憾娴妃不跟着一起下江南,就说道:“回头我多带些江南的礼物回来给你。”
娴妃笑着应下,又道:“你要是能把江南的景色画上一两幅画,那就更好了。”
沐瑶的水彩画是越发出色了,更是颇有意境,让人身临其境。
闻言,沐瑶就笑着答应道:“别说一两幅,再多我也能画给你。”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哪怕路上的时间不多,但是我都记住了,可以回来再画。”
乾隆也没打算带太多人,只带了皇后、高贵妃和沐瑶三个,这就很足够了。
另外自然是太后,他之前就答应太后,要带她回江南看看。
太后嫁入京城后,已经许多年没能回去了。
乾隆如此孝顺,要陪着她下江南,太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嘉嫔也要生孩子了吧?
帝后出行,收拾的东西浩浩荡荡的,一条船才能装得下。
太后的东西也不少,另外高贵妃和沐瑶的也是,更别提是乾隆,愣是两三条船才把东西彻底装上的。
苏召南和苏夫人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东西,带着些贴身用的东西就过来了。
沐瑶站在船上,离着很远能看见苏嘉凤来送苏家二老来坐船。
苏嘉凤似有所感,远远看向船上的妹妹,知道她是特意出来跟自己哪怕远远看一眼的。
苏召南也在后边的船只,离着远只能看见沐瑶模糊的身影。
旁边小应子正抱着永璋趴在船边,小小的身影让苏召南眼圈一红,明白那就是自己的小外孙了。
两母子只站了一会,就下去了。
苏召南算是解了眼馋,也跟着领头的太监去后边的船只安置。
船舱不大,但是两夫妻用已经很足够了。
而且相对其他人来说,这船舱就不错了,比太医住的还要宽敞一些。
跟着来的几个太医和苏召南在同一条船上,当然院首也带着一两个太医在乾隆那条船上。
不然出什么事,总不能让人停船叫太医赶过来,耽误事了怎么办?
不过跟着去乾隆那条大船上的都是年迈的太医,也不怕冲撞到后宫嫔妃们了。
高贵妃知道沐瑶带着永璋去船头趴着,就为了远远看苏召南一面。
反正两人很快要见面了,实在不必特意跑一趟。
不过她也能明白,多年不见,如今离着近,恨不能先看两眼解解馋。
永璋个子小,站在船头就被挡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让小应子抱起来看一眼。
他被沐瑶牵着手,小声问道:“额娘,那是我的郭罗玛法吗?”
沐瑶笑着点头道:“对,过阵子就能跟他们见面了,高兴吗?”
“高兴,额娘看着也很高兴。”
永璋仰着小脸,看沐瑶满脸笑容的样子就知道她十分欢喜了。
他能跟着下江南也十分高兴,而且永璜和永琏也一起,几个兄弟又能一起读书了。
乾隆也没打算让儿子们只死读书,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所以打算带他们在身边,四处考察的时候也能提点一二。
永璋高兴坏了,他跟着弘曕一起读书,跟两个哥哥是分开的,如今又能一块儿了。
唯一遗憾的是,小伙伴弘曕不能跟着一起来的。
原本弘曕是想来的,还特意去御书房找过乾隆,乾隆想着多带个孩子也没什么,还是自己喜欢的弟弟,就点头答应了。
然而乾隆答应了,谦太妃却不答应。
她跑去太后那边哭诉,只说自己就弘曕一个孩子,如今还过继出去了,每个月难得能见一次。
要是弘曕跟着下江南,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了。
她这个年纪,见一次孩子就少一次,自然不乐意。
而且下江南坐船多危险,谦太妃光是想想就害怕,哭得死去活来的。
太后无法,跟乾隆一说,乾隆还能怎么办,只好把弘曕留下了。
于是哭得死去活来的就变成弘曕,扒着永璋的手,用他的袖子擦眼泪,袖子都打湿了一半,沐瑶看着就怪可怜的。
但是乾隆也不能让谦太妃这么哭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带弘曕不是下江南,而是去送死呢!
反正不带就不带,他还省下功夫了!
永璋也只能努力安抚小伙伴,弘曕哭了大半天,眼睛都哭肿了。
乾隆知道弘曕难受,还给他放了一天假,不用去上课,永璋也不用去,然后帮着安慰一下。
不然弘曕这么哭下去,小身板都要受不了的!
沐瑶让小厨房做了好几种甜品送了过来,弘曕抽抽搭搭还不忘吃上两口,把一桌子的甜品都吃完了。
永璋伸出小手摸了摸弘曕鼓鼓的小肚子,都怕他吃多了要撑坏的。
弘曕想到这些好吃的甜品,等沐瑶带着小厨房的林御厨一起上船下江南,他就吃不到了,又扁着嘴忍不住想哭起来。
永璋连忙安慰道:“谦太妃娘娘那边的小厨房也学了几手,想吃甜品是可以吃到的。”
弘曕想到是谦太妃去找太后哭诉,他才不能跟着永璋一起下江南玩儿,心里就不高兴道:“哼,我最近都不想过去了,这个月都不要过去的。”
永璋无奈道:“你这样会让谦太妃难过的,原本一个月就见一两回而已,不见的话就要下个月去了。”
弘曕还能读书做功课玩儿,谦太妃就只能在后宫默默等着他过去看一眼了。
永璋好说歹说,弘曕才勉为其难道:“那为了吃甜品,我还是去见一回好了,就一回。”
闻言,永璋就知道他嘴硬。
虽然知道是谦太妃的缘故,弘曕不能去江南,却也明白是她太担心自己的。
毕竟谦太妃早早守寡,只有弘曕一个孩子在,就跟抓住稻草一样。
后来弘曕还过继出去,搬到了阿哥所,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但是起码在宫里能每月见上一两回,弘曕要出宫几个月,谦太妃只怕要急疯了。
弘曕跟小大人一样苦恼地轻轻叹气,哪怕自己过继了,谦太妃在他心里面就是唯一的亲额娘,自家额娘他不宠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原谅她了。
他最后只能万般不舍看着小伙伴永璋高高兴兴跟着沐瑶下江南玩儿,还得一个人继续上课,别提多郁闷了。
先生居然留下来继续给弘曕上课,至于永璋那边自是跟着乾隆去长见识,乾隆愿意亲自带孩子,哪里还需要什么先生了?
先生能教的,哪里有乾隆教得多?
乾隆暂时也没立太子的意思,毕竟康熙爷当年早早立下太子后,九龙夺嫡闹得沸沸扬扬。
雍正帝的时候就不再立太子,而是让人把密折藏在正大光明后边,等他去世后由心腹大臣打开来宣布下一任的帝王。
乾隆也打算这么办,所以下江南的时候把三个孩子都带在身边,没有只带嫡子永琏一个。
这就叫永璜高兴坏了,他之前还担心乾隆只带永琏,那么自己能学的就少了。
永璋虽然年纪小,才读书没多久,乾隆也把人带着,哪怕听不懂,耳濡目染也挺好的。
乾隆在船上依旧能收到源源不绝的消息从京城送来,鄂尔泰和张廷玉帮着监国,却也只是筛选折子,把最重要的过滤一遍然后送过来让乾隆定夺。
芝麻绿豆的事,他们二人虽然能解决,也会把解决的方法和流程写得一清二楚,跟随其他折子一起送到乾隆这边。
最近忙着的自然是各地采煤之事,乾隆有心考一考孩子们,就问他们这个要怎么操作了。
他也没打算让孩子们真能说出所有来,起码能动动脑子想那么一点两点就不错了。
永璜沉吟片刻道:“皇阿玛,这采煤得有官府允许才行。得看看地方是不是适合挖掘,煤窑主是不是做正经买卖,品性和出身有没问题,官府都要查过一遍,然后发出有官府印章的许可。”
“没有这个许可就不能开采,免得有人在不适合的地方开采,又或者私下开采变卖煤矿的。”
乾隆点点头,对永璜的说法颇为肯定:“不错,朕已经命各地官府查清楚后才送出煤引。没有这个煤引是不能采矿,私下采矿会受到严厉惩罚。”
永琏也道:“大哥说得对,儿臣觉得严查煤窑是一回事,官府这边也得约束才是。毕竟煤矿开采是暴利,想必有人为了得到煤引,会贿赂官员,私下取得这个而开采煤矿。”
“贿赂是一回事,也要大臣们避嫌,严禁大臣们的亲属来开采。”
这不就跟左手送给右手一样,官员转头把煤引送给亲友们,开采煤矿的红利必然也会到他们手里去。
乾隆轻轻颔首,两个儿子都是言之有理,心里顿时颇为满意。
两个孩子年纪不算大,能分析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错了。
他又转向最小的永璋,也没觉得这么点大的孩子能说出什么来。
永璋对上乾隆的目光,奶声奶气道:“皇阿玛,采矿听说很危险的,可能会有人受伤。要是煤窑的人只要每天不停挖,不管这些人辛不辛苦,很可能会把人累死了。”
乾隆听着有些惊讶,鼓励道:“那永璋觉得要怎么办,每天限定时间来挖矿吗?”
永璋歪着头想了一会才道:“儿臣认为得偶尔去看看,别是累死人就不好了。”
他只知道沐瑶身边伺候的宫人,每天也会轮流休息的。
沐瑶给永璋说过,每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长了,难免精力不济。
让他们轮流休息,他们精神头就一直保持得很不错,做事就更快更好了。
永璋想到自己没睡够,精神头不好的时候,读书也记不住,听着就瞌睡,很能明白沐瑶的意思。
以己度人,他觉得挖煤的人要是一直不给休息,也是会累死的,白天干活也没力气,挖的就少了。
挖少了可能让煤窑的东家不高兴,然后只能让挖煤的人少睡点再多挖一会,他们休息更加不够,挖得只会更加少,然后可能变成不吃不睡一直挖的恶性循环了。
乾隆听着有些惊奇,又知道是沐瑶教导过,永璋算是举一反三了,不由笑道:“不错,听着在理。”
他又转向另外两个儿子,问了起来:“你们认为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此事?”
永璜和永琏想了想,都认为确实该定时让官府的人去巡查,才不会出纰漏。
乾隆对三个儿子的回答都十分满意,转头就派人知会各地的臣子看着办。
哪知道圣旨还没传遍各地,京城就派人送了密折过来,有人几次三番贿赂亲王府的下人,伪装成亲王府的远房亲戚诓骗各部官员,就为了煤引。
这人甚至空手套白狼,哄骗多位官员,只道拿到煤引建起煤窑,就会给他们红利。
有些人信了,有些人并不相信,却因为对方自称是王府的远房亲戚,自是不敢得罪,也就没有告发,险些叫对方得手了!!
第76章
乾隆知道后简直气炸了,因为密折里头说,不少大臣都入套了,哪怕是之前告老还乡的那位巡抚也被骗得团团转,他能不生气吗?
尤其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个地痞无赖!
就这么个玩意儿,竟然把不少京官给骗了,乾隆气得心口都要发疼。
沐瑶见乾隆气得脸是白的,脖子是红的,吓得赶紧抚着他的后背,生怕乾隆真气出个好歹来:“皇上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乾隆正过来她这边喝茶,收到密折只以为是京城的小事,都没避开沐瑶,随手打开一看,然后就气成这个样子了。
他把密折狠狠砸在地上,恨不能踩上两脚才能出一口恶气了!
李玉小心翼翼把密折捡了起来,却不敢送到乾隆面前,免得他看一眼又要生气的。
沐瑶赶紧给乾隆倒了温茶,热的都不敢了,不然他如今气得额头都出汗了,再喝热茶岂不是要爆炸?
乾隆喝了两杯茶,这才算是勉强压下怒火,让李玉把密折重新送过来,又仔细看了一眼道:“凡是沾手的人,一个都别落下,全部抓起来。”
这其中除了王府的太监和奶娘,卸任的巡抚刘大人,还有如今兵部书办程五,最后是现任巡抚雅尔图。
不过这封密折就是雅尔图送过来的,这些人算是撞到枪口上,自投罗网了。
雅尔图就是极为正直的脾性,一听这骗子想贿赂他,借由自己的关系得到煤引,二话不说就把人扣下,然后写了密折送到乾隆跟前来,也是个暴脾气了。
言辞之间把这人四处招摇撞骗,骗了谁,又许诺了什么,一字一句都写得清楚明白。
就连这人上门来带了多少银钱,打算给雅尔图多少报酬和煤矿的分红,都一目了然。
乾隆这才勉强眉头没那么皱了,起码大臣里面还有个聪明的,没给骗过去,不然自己这脸面真是要挂不住了。
要这人靠一张嘴真能骗到煤引,乾隆都要怀疑之前是不是不止一个人这么做,还成功了?
他提拔起来的大臣们的脑子都进水了,一个个连个地痞无赖都分辨不出来吗?
兵部这个叫程五倒是有点半信半疑的样子,所以并不听骗子给分红之类的话,只要现钱,不给钱就不干,还狮子张大口,这人就没法骗下去,只能去找雅尔图了。
而且他带着去雅尔图的银钱不算特别多,也不算少,一个地痞无赖怎么可能有银钱,却全是京城的商人听说他的身份给的孝敬。
真是可笑,一个地痞无赖什么都没有,用假的身份骗了商人要钱,然后把钱送去给官员作为贿赂,什么都不必拿出来,什么都是别人的,竟然还有人相信!
前任巡抚是老了,却也不至于老得两眼昏花,连个地痞无赖都认不出来吧?
光是想想,乾隆又开始生气了。
沐瑶看得无奈,索性给他倒了一杯冷茶。
乾隆喝完后才发现茶是冷的,知道她担心自己气坏了,这才稍微消消气道:“行了,别吓着你了,朕回去处理这事。“
免得在沐瑶面前发脾气,愣是把人吓着了。
乾隆起身回去自己的船舱,大船除了甲板,下边第一层就是乾隆和皇后,以及高贵妃和沐瑶住的地方。
第一层几乎三分之一是乾隆的,包括寝室和书房。
余下三分之二的船舱就分为三个,让皇后、高贵妃和沐瑶住了。
乾隆这边发脾气,声音有些大,动静不小,等他一走,高贵妃才敢过来小心翼翼道:“皇上怎的忽然生气了,瞧着气得不轻。”
她在隔壁听见乾隆咆哮,担心是不是乾隆对沐瑶发脾气,这才过来看看,见沐瑶神色如常,这才放心了。
沐瑶就安慰高贵妃道:“皇上这是收到折子才生气的,仿佛是有个骗子在京城横行霸道,还骗倒了不少大臣,皇上不生气才怪了。”
这些大臣也太好骗了吧,不过现代就诈骗的手法层出不穷,确实很容易中招。
尤其这骗子还先贿赂了王府的下人,很是给人一种错觉,他真的跟王府有关系,于是才骗到了银钱,还骗倒了不少官员,以为对方真跟王府有关系。
毕竟谁都想不到,哪个人会这么大胆,冒充亲王的远房亲戚,不要命了吗?
对地痞无赖来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光脚不怕穿鞋的。
既然什么都没有,所以失去也不可惜,就想要豪赌一把,孤注一掷试一试了。
没想到这么一试,还真让对方成功了。
高贵妃微微瞪大眼,也是不可思议道:“怎么就有人相信了?亲王的远房亲戚,难道他们不会直接去找亲王打听吗?”
不过想想也是,京官也是有品级的,巡抚在外边听着品级不低,但是贸然去亲王府登门,还是问这个,自然就不妥当了。
如果是话,他们上门去问,这不是让亲王尴尬,把关系弄僵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们上门去问,亲王只会更尴尬,还觉得这些人拿他开玩笑呢!
但是他们只想着绝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所以都相信是真的,自然愿意给个方便。
当然也有见钱眼开的,不给钱就不干活,算是没当帮凶,却也没打算告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得罪亲王的远房亲戚了。
这人哪怕失败了也不怕被人拆穿,胆子是越来越大,收下商人孝敬是丝毫不带犹豫的。
他这样的做派,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反倒让商人们深信不疑。
毕竟贵人们对这些钱财都看不上眼,所以收下也没觉得什么,商人们自然觉得孝敬对了人。
高贵妃听得咂舌:“只要装出一副不在意钱财的样子,就能哄得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身份了?这些人真好骗,就不怕银钱送的人不对吗?”
沐瑶就笑道:“不对也没什么,对商人来说,这些钱也是九牛一毛,就当作是结个善缘了。送对人那自然好,以后遇上也能行个方便,哪怕不会从中作梗就行了。送不对的人也没什么,这点钱舍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毕竟万一是呢?
送错人没什么,就是当银钱丢了,送对人的话,攀上这个关系就不得了。
高贵妃摇摇头道:“难怪这骗子在京城里横着走,大臣们怕得罪人不会告发,商人们又不在乎这点钱财,觉得宁可信其有,骗子不就得逞了吗?”
沐瑶深以为然,只觉得京城的大臣很需要进行反诈骗的普及,一个个都被骗了。
哪怕商人不在乎这点钱,扔海里不比给骗子来得强多了?
乾隆比她们二人想得更多,骗子这才去京城几天就收下不少的贿赂,那么给京官行个方便的贿赂会不会更多了?
收到贿赂后,这些官员是不是就帮着私下办事行方便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就派人去查探一番。
这一查,发现收下贿赂的人不要太多。
官员们收的都不叫贿赂,叫孝敬,大多是过年过节和生辰的时候收下的礼物。
表面上礼物都挺正经的,不是书画就是孤本,又或是摆件。
虽然看着值钱,却也不至于价值连城,而且过年过节别人送礼,也不好拒绝了,就连乾隆大寿的时候,底下官员送来的礼物和孝敬只多不少,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些礼物包装的盒子都是暗藏机关,底下打开后是一大叠的银票,这数目就相当庞大了。
光是这骗子一路行骗收下商人的贿赂,转头送给官员,从安阳到京城,足足十几个官员都收下了,于是乾隆直接派人一网打尽。
他嘉奖了雅尔图,然而这些人自然都丢了乌纱帽,还押进牢狱了。
好好下江南,美景没看多少,乾隆倒是被折子气得不轻,惩罚都重了两分。
鄂尔泰还说水至清则无鱼,让官员们真的两袖清风也不现实,希望能够从轻发落。
当然要罚,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乾隆看得更是生气,觉得鄂尔泰是瞎了,这些官员收的可不是一点,而是一大笔的贿赂。
而且煤引因此还送出去不少,就因为这些贿赂,他居然还敢求情了?
乾隆直接让鄂尔泰暂时回去家里面壁思过,让脑子清醒一下再回来当差。
张廷玉就极为赞同重罚这些收贿赂的大臣,也好杀鸡儆猴。
沐瑶感觉这里面最惨的不是同情同僚而去求情的鄂尔泰,而是那位全然不知情的亲王了。
缄亲王是康熙最小的儿子,比乾隆还要小五岁。
说是叔叔,却比大侄子还小。
康熙去世的时候,缄亲王才五岁,还是被雍正帝厚待留在宫里跟阿哥们一起读书学习,几乎是当儿子养的了。
就是乾隆的时候,也派翰林院的先生去辅导过他的功课,乾隆二年的时候府邸建成,缄亲王这才出宫去的。
他十岁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十七岁的时候被封为缄亲王,二十一岁才出宫。
因为年纪小,远离夺嫡风波,被小辈的皇帝们颇为疼爱,可以说是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但是日子过得循规蹈矩,从不给乾隆添乱。
这次还真是冤枉了缄亲王,他丝毫没有察觉此事,得知后立刻写折子来给大侄子乾隆请罪了。
乾隆看在缄亲王不知者不罪,并没有多有责怪,让他自个收拾好府里的下人,稍微降了点俸禄,然后面壁思过半个月。
可以说比起那些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官员们,缄亲王算是轻轻放下了。
毕竟乾隆算是跟缄亲王一起长大的,对这位亲王的秉性相当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帮地痞无赖掩饰身份,最多是下人见财起意,欺上瞒下,他没能察觉到罢了。
甚至还让缄亲王亲自来料理府上背叛的下人,乾隆是足够给这位小叔叔脸面了。
不然要乾隆亲自动手,派人去府里抓人,缄亲王就得成为京城所有人的笑话。
幸好这事起了个头就被人发现,不然这地痞无赖真用这种法子得到煤引,然后赚了个盆满钵满,反过来继续贿赂官员然后拿到更多的煤引,赚取更多,扰乱煤炭市场不说,还可能让其他人效仿,把一件让百姓受惠的事弄得乌烟瘴气,乾隆怕是更加生气了。
毕竟乾隆难得做一件惠民的大事,想着被万民称赞,回头被一个地痞无赖弄得乱七八糟的,能不生气吗?
他气了好几天,把人全砍了才算是彻底消气,又打发人告诫各处官员要小心这种骗子,在煤引上谁敢伸手或者收贿赂,那些砍头抄家的官员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愣是让各地官员在煤引上面把关非常严谨,煤窑东家一个个都不敢耍心眼,挖煤人的日子要好不少。
各处税收也不敢私下多收了,百姓们真正受惠,挖煤虽然辛苦,冬天却好过了许多。
他们小心存下来,明年冬天又能继续用。
挖煤人的工钱没给克扣,日子也不用紧巴巴的了。
船队一路南下,各地消息传来,都是百姓对乾隆赞不绝口的呼声。
乾隆的心情这才渐渐好了起来,趁着一天没那么冷,带着嫔妃们在甲板上赏景和喝茶。
前阵子风大,沐瑶知道自己这身体没那么好,就没去甲板上吹风,冻着就不好了。
这会儿天气暖和了,今儿风也没那么大,甲板上摆了一桌子,乾隆带着她们一起喝茶吃点心,然后看风景,倒是惬意。
沐瑶以为看风景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看两岸的绿树葱葱,以及河水盈盈。
虽然不是什么绝美的风景,但是山清水秀,视野开阔,确实也不错。
但是等她上了甲板,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两岸人山人海的,哪里是看青山绿水了?
在河里的两岸有一排看不见尽头的龙舟灯房,在岸上还搭建无数的彩棚。
如今天色渐暗,两岸灯火通明,彩棚里有舞姬翩翩起舞,还有丝竹之声缓缓传来。
这两岸的大型歌舞就跟争芳斗艳一样,拼命吸引乾隆的目光。
乾隆嘴角含笑,时不时看着两岸的热闹,对满脸惊讶的沐瑶道:“这歌舞也就平平,不过也是两岸官员的一份心意了。”
沐瑶心里无语,这还叫平平吗?
那些舞姬跳得多好看多卖力,纤纤细腰柔软至极。
有的赤足在舞台上起舞,有的则是在大鼓上跳舞,姿态美妙动人。
船只一直在走,两岸的舞姿不管多美,最多只能看上两眼就过去了。
但是这些人在彩棚里跳舞始终没停下,哪怕已经看不见了,依旧能看见隐约跳动的影子。
各地确实是费尽心思,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还能看见一个巨大的桃子。
沐瑶还奇怪这桃子是什么特大地标,就看见两边烟火突然燃放,然后桃子开始裂开两半,露出中间巨大的舞台来。
她目瞪口呆,古人还真会玩,这都行,舞台效果真是扛扛的。
而且这个粉色的巨大桃子远远看过来就特别显眼,等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上面,船只开始靠近的时候,就开始燃起烟花。
巨大的响声十分震撼,算得上是双重保险。
哪怕之前视线从桃子上面离开,也绝对会被烟花吸引住的。
沐瑶目不转睛看着桃子分开后,露出的舞台并不是之前的舞姬跳舞的节目,居然是舞台剧。
上面的演员扮相各异,而且数目巨大,一眼过去都数不清,起码得几百人了。
这个巨大的舞台分成几个小舞台,有年轻女子长袖舞动,夸张的形态来表现她的欢喜,旁边则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书生扮相之人。
女子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远远传到船上来。
沐瑶对戏剧不太了解,身边的高贵妃跟着戏曲之音哼哼了几句,指尖在桌面上还点了点,节奏还跟上了。
高贵妃哼唱几句后,扭头见沐瑶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笑着介绍道:“这是《游园惊梦》。”
说是取自牡丹亭,沐瑶立刻就知道了。
女子把欢喜表现得淋漓尽致,周围还有人共舞,场面十分欢腾。
等船只过去一些,又有两名武将身穿盔甲挥舞起来,互相对招了几下,就高声唱了起来。
比起之前的绵软欢喜,武将的声音就铿锵有力,带着激昂和战意。
知道沐瑶对这些戏曲不太熟悉,高贵妃小声提醒道:“这是《昭代箫韶》。”
沐瑶回想了一下,这不是杨家将吗?
高贵妃感慨道:“这是一场打戏,足足有二百四十场。自辽兵入寇起,到萧后降宋为止。看他们的样子,该是从头开始轮流表演,一直没停下来过。”
这既不是开始的一场戏,也不是最后的,显然前面一直都在唱着。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乾隆的船队什么时候到,要是来了再唱,那就来不及了。
嗓子是要吊的,直接开场唱得肯定不够好,于是在听说乾隆的船队靠近前半天,想必就开始一直唱着,等乾隆靠近的时候,自然嗓子也热过了,是唱得最为动听的时候。
船队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戏剧换得相当快了,几乎是一个场景落下,就立刻换了一出戏,难怪要几百个人一起演,舞台又大,没这样轮换的速度,别是没唱几场戏,船只就要过去了。
而且只单独一场戏未免太无聊了一点,能轮换的人就少了。
戏子谁不想在乾隆面前露脸,若是被乾隆看中,那就能直接一跃而成人上人了。
哪怕没能被看中,以后出去吹嘘一番也有了谈资,一个个削减脑袋都想加入进来。
估计给官员们送了不少东西,官员们不好拒绝谁,又怕一个戏容易看腻,于是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来了。
船只继续前进,戏剧又换成了《鼎峙春秋》,接着是《万寿无疆》。
然后船队是彻底过去了,后边是所有人跪拜着大喊“万万岁”。
声音之大,犹如大浪就要把船只掀起来了。
沐瑶十分震撼,却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当地花费恐怕相当巨大了。
光是这桃子、这烟花,还有延绵不绝的彩棚,光是搭建这些就要费不少钱。
却只能用一回,等回程的时候船队未必走这条路,如果走,那么他们更是不可能让乾隆看一样的风景,只怕会重新搭建一回。
光是想想这花费,沐瑶才真真体会到乾隆下江南一回,花钱如流水的境况了。
等入夜的时候,船队就靠岸了。
岸边灯火通明,无数百姓和官员跪拜在两侧,离着有一段距离,黑压压一片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沐瑶下船后,脚踏实地的感觉才来了,然后就上了轿子,一路被抬去了行宫。
这行宫十分宽敞,光是从门口进去,轿子就走了许久。
等下轿子,沐瑶被素纹扶着,发现面前的宫殿有些眼熟。
素纹就轻轻提醒道:“娘娘,这瞧着有些像是景仁宫了。”
沐瑶这才恍然大悟,确实是像了。
不过外地的一处行宫,竟然造了个仿制的景仁宫出来,太夸张了吧?
她远远看了一眼,觉得远处的宫殿有些像是高贵妃的钟粹宫。
想必皇后的长春宫也该造出来了,就不知道建造行宫的官员是不是把养心殿也照搬过来仿了一座宫殿。
沐瑶感觉自己今天被震撼了一次又一次,等她进去后,发现这仿制的景仁宫连里面的摆设都几乎一模一样,顿时感觉麻了。
他们也就住一晚,最多住两天,行宫造得如此华丽又有什么用,以后放着落灰吗?
毕竟当地官员肯定没胆子把行宫作为开放的景点,收点门票放人进来参观弄回本的,被乾隆知道估计脑袋要留不下了。
所以这行宫只能空置着,等乾隆什么时候再下江南经过的时候住进来了。
人不在,行宫却不能没人打扫,不然时间长了,东西沾灰后就擦不干净,得隔三差五收拾,这又得费一大笔钱来维护了。
沐瑶忍不住琢磨,这钱究竟是乾隆出,还是当地官员出,又或者用的是当地的税收?
她坐了一天船也是累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还是熟悉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瑶躺下的时候感觉仿佛回到了景仁宫,连床榻的软硬和大小都是一样的,这也太厉害了一点。
当地官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进后宫测量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是内务府送了尺寸和材质过来?
也不知道打造了多久,不过沐瑶确实睡得不错,一夜无梦到天亮,浑身舒服得都不想起来。
她赖了一会床,听闻永璋已经起来洗漱后念了一会书,又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如今去后头擦身后换一身新衣服了。
沐瑶顿时汗颜,儿子那么勤快早起,她这个当额娘的反而赖床,实在不应该,只好赶紧起来洗漱了。
帝后昨儿就免了众人请安,让她们能多睡一会儿。
所以吃早饭也没一块儿,沐瑶就带着永璋亲亲热热用了早饭。
今儿是休息为主,乾隆在书房要处置一下公务,立刻派人送回京城去。
永璋要回去写两张大字,然后跟永璜、永琏一起去书房那边,听乾隆跟当地官员见面聊天,看不能听出点什么来,算是一种学习了。
沐瑶就在行宫里乱逛,刚出去就碰见高贵妃,笑着道:“慧娘昨儿睡得可好?这行宫修得跟宫里一样,着实让人吃惊。”高贵妃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昨晚我还以为回到钟粹宫了,但是别说,里头摆设都一样,睡着舒服极了。”
船只虽然划分的空间够宽敞了,总归船只的地方有限,第一层又被乾隆占了三分之一。
连身边宫女要么搭个小床在旁边守夜,要么就只能在下一层的船舱休息。
下一层要狭窄一点,宫女的人数却不少,好几个人一个狭小的船舱。
大宫女还能两人一个船舱,小宫女就得四个人或者六个人,挤一块,都不敢翻身免得掉下去的。
沐瑶在宫里住惯了,船舱到底还是太小,都感觉伸展不开,如今在行宫里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她跟着高贵妃一起去花园逛了逛,比起后花园,这边的花园要大得多,而且正是春天,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就有宫人送来茶水和点心。
高贵妃就道:“听闻一路上行宫建起来好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这个样子。”
沐瑶听得咂舌,要都这个样子,那真是用金银直接砸出来的,真够贵的了。
“我们就住几天,这个行宫回头不就空置了?”
高贵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笑着道:“哪怕我们只住上一个时辰,那也得住,当地官员哪里敢敷衍皇上和我们了?”
对当地官员来说,只要乾隆满意就行,花费多少并不在意。
如果让乾隆不满意,那么他们花费再多也没用,乌纱帽还可能戴不住了。
沐瑶耸耸肩,又听高贵妃说道:“这宫殿看着相似,却只有咱们几个来的嫔妃住的宫殿仿造了一番,其他是没有的。”
不然仿制整个紫禁城,砸多少钱都不可能短时间内完成了。
乾隆要下江南,提早一年就开始准备。
派出官员们一路勘察路线,搭桥铺路,各处建造行宫。
哪怕只是从码头下来到行宫的路,都要笔直的,而不是弯弯曲曲,惹来乾隆不喜。
沐瑶明白,高贵妃这是跟自己解释,花费是有一些,却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多。
一年的时间,能仿造出几个宫殿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每个宫殿都能仿制得如此出色。”
高贵妃道:“不外乎是跟内务府要了图纸,或者让工匠过来指点一二。就是殿内的摆设,很多也是仿制的,看着像,其实里面未必是真品。”
真品都在宫里呢,真送其他真品出来,不怕摔了丢了吗?
反正摆件是用来看的,只最外边是真的,其他都是仿制得了,还仿得惟妙惟俏。
虽说是仿制,但是也有七八分相似,用料只逊色一点点了。
沐瑶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听高贵妃八卦道:“听闻昨晚当地官员还送了几个美貌的妙龄女子过来,说要伺候皇上,被皇上拒绝了。”
当地官员送美人来不算什么稀奇事,就是难得听说乾隆发了一通脾气,很是不高兴的样子,让当地官员灰头灰脸被赶出行宫,这就有些奇怪了。
等下午的时候,沐瑶才知道原来当地官员送来的美人,其中一个眉眼跟她有两分相似。
估计是因为苏家几个兄弟在外边跑,尤其苏岐凤,所以当地官员就按照他们的样子寻找美人,怎么都跟沐瑶有点相似,说不定就让乾隆喜欢了。
乾隆气死了,把当地官员骂了一通,第二天就要离开当地。
当地官员哭死了,他们就是投其所好,拍龙屁就拍到龙腿上了?
沐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来她这个宠妃的名头已经传遍全国各地了?
当地官员都知道找个跟她相似的人来乾隆这边投其所好了?
见乾隆心情极为不好,上船的时候还沉着脸,沐瑶就安抚道:“当地官员只知道仿造宫殿,还以为皇上也喜欢仿造的美人罢了。仿造只是仿造,哪里能跟真品比呢?”
乾隆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说得对,不管怎么仿造,确实不能跟真品比较了。”
当地官员以为仿造好宫殿,让乾隆挺满意的,就开始仿造他身边的美人了。
宫殿哪怕相似,很多东西乾隆一眼就能看出仿造的痕迹,还可能是用别的材料刻意仿造,跟真品差距很远。
远看还好,近看就不行了。
当地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要不是这些官员脑子不够聪明,就不会在地方上,而是在京城重要的官职上了。
乾隆想了想,也就原谅这些榆木脑袋的当地官员了,虽然骂了一通,倒也没有降罪,让他们着实松了一口气。
船队一路行至江南,正是最美的季节。
沐瑶一路上都没能找到机会跟苏召南见面,乾隆这时候大手一挥,船队停靠在她的故乡,就让她跟着苏召南回家住上一晚。
闻言,沐瑶欢喜极了,带上永璋,另外素纹和素茹跟着,葛嬷嬷也在,还有小宫女、太监和侍卫,一行人护送她去苏府了。
苏召南的船只在前头,早已停下,已经先带着苏夫人回去布置一番,然后来迎接沐瑶。
苏府早就得到消息,上下整理打扫了一番。
苏鸣凤在家,带着夫人和小辈们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尤其沐瑶原本住的院子,更是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遗漏,这才算是放心了。
一家子就在门口等着,周围早就清场了,没有旁人在,沐瑶下轿子的时候众人一起行礼。
沐瑶连忙上前扶起苏召南和苏夫人,又看向他们身边高挑却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自然是她的二哥苏鸣凤了。
苏鸣凤看着妹妹,果真女大十八变,变得更好看了,通身的贵气。
众人簇拥着沐瑶进苏府,沐瑶按照记忆看了一圈,主院变化不大,只比以前更宽敞了一些,毕竟两边都打通了,跟以前有些不同。
她的院子还是在最中间,离主院并不远。
苏召南之前犹豫着是不是该把主院让出来给沐瑶住才是,总不能让娘娘住在她原本未出阁的院子,估计远不如宫殿宽敞,实在是怠慢了。
苏鸣凤拦下苏召南道:“娘娘回来,想必不愿意见阿玛和额娘住到偏院去的。”
这会儿苏召南有些忐忑,却见沐瑶欢喜道:“我这院子跟以前一样,整理得真好,就像是我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苏鸣凤就笑道:“娘娘喜欢就好,这院子一直有人打扫整理,东西都搬进库房,却时常拿出来晒一晒洗一洗。若是褪色的布料,也用相同的裁剪成一样了。”
有些东西还是换了的,毕竟沐瑶都上京这么多年,洗洗晒晒的东西迟早会褪色泛黄,就得重新让同一个绣娘才能做成一模一样的了。
沐瑶用怀念的目光看着摆设,伸手摸了摸,十分欢喜。
她去了花厅,见了见家里其他人。
比如苏鸣凤的孩子,她的大外甥,另外苏嘉凤的儿子也在。
因为要成亲的关系,南哥儿留在江南,等成亲后才带着新夫人上京给苏嘉凤帮忙了。
南哥儿年纪不小,不过是家里人,倒也没有设屏风,只上前见礼了。
沐瑶想着记忆里小小一个的孩子,如今不但长大了,还已经要娶妻了,不由唏嘘,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等南哥儿成亲有了孩子,她这辈分就得长起来了。
其他一些更小一点的,在沐瑶上京之后才出生,也就没见过,看着上首的沐瑶有些怯生生的。
永璋看着一屋子的小孩子,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挺多,就想着要不要一起玩儿。
他还带了不少玩意儿来,给苏家的孩子做见面礼。
永璋甚至问过沐瑶之后,仿造了一整套的孔明锁乐园,另外迷宫乐园也是,打算放在苏家,让苏家的孩子们玩儿。
刚开始大家都有点拘束,永璋带着他们一起玩了一会,大多都开始玩疯了。
不过他们只喜欢迷宫乐园,对孔明锁不太感兴趣。
因为实在太难了,他们根本解不开,就不能进行下一步。
南哥儿等一些年纪大点的少年人就更喜欢,他们动手玩了一会,人多慢慢就解开了,感觉挺有趣的。
见过小辈们,沐瑶就去后边的花园跟苏召南见面,另外苏夫人也在。
沐瑶看着比记忆中明显苍老一些的苏召南,眼圈微红,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召南看不得女儿想哭不哭的样子,连忙道:“皇上恩典,让娘娘能够回家来住一晚,有能跟咱们见面,实在是难得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该高高兴兴的!
沐瑶这才笑了,点头道:“我带来一些方子,都是平日在宫里琢磨,又让小厨房试了许多次,摸索出适合的配比方子。”
素纹递来一个锦盒,里面是好几张甜品方子了。
苏召南有些心疼道:“娘娘在宫里也不必太操心,家里人多着呢,总归不能让他们偷懒,一直依赖娘娘,还得自个琢磨些方子才是。”
以后这甜品食肆就要交给小辈们来打理,总不能一直等着沐瑶给方子,他们只管伸手要了吧?
沐瑶笑道:“不妨事,我在宫里闲得很,时不时琢磨一下,也能给平日添些好吃的。”
她见苏召南担心,就道:“我在宫里挺好的,没什么好发愁,平日就琢磨一点小玩意儿给永璋玩一玩吃一吃,那两个迷宫也是我让人打造的。”
苏召南这才点头道:“看孩子们很喜欢,娘娘有心了。”
他看向周围,这是个湖中亭,周围没有藏人的地方,是个说话的好去处。
在这里苏召南就不必担心有人听见,能跟沐瑶稍微说一点贴心话了。
“娘娘在宫里过得好就行,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派人写信过来,苏家怎么都能置办上的。哪怕一时不行,总归会有办法。”
苏召南说完,又拿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沐瑶满脸狐疑地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大叠的银票,不由大吃一惊道:“阿玛,这些不会是苏家食肆最近的进项吧?不行,我怎么能收下呢?”
苏召南把锦盒推了回去道:“家里还留了一些备用,不是全部在这里,这只是一部分了。宫里到处都需要打点,怎么都不能缺钱的。再就是苏家食肆能办起来,也是多得皇上。苏家没别的,只有这个能送,作为报答了。”
沐瑶恍然大悟,这银票不是送给她,而是让自己转送给乾隆的吧?
不过乾隆未必会收,如果他不要,那么银票就还是她的了?
看来食肆的买卖极好,收入颇丰。
沐瑶就关心起南哥儿的亲事来:“既是要成亲,小辈们每个都不能偏颇,花费就不会少了。我刚才看年纪相近的有好几个,过阵子恐怕都要相看后成亲,总归要多留些银钱备用才是。”
苏召南笑道:“足够用了,南哥儿的亲事花费不多,一来苏家已经够扎眼了,没必要更张扬。二来这也是南哥儿的意思,只想请亲近的故交亲属过来喝杯酒水就是了,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苏夫人听着也笑道:“娘娘放心,南哥儿亲家那边也是问过的,也是这个意思。”
对方是书香门第,却因为不善理财而渐渐没落了,还算小康,家风不错,也十分低调。
当初相看的时候,苏家还不是如今的一等伯的身份,反而要低一点的白身,对方都没介意。
还道苏家人品性好,对待下人也不错,平日也经常救济孤寡,南哥儿更是教得不错,是个好孩子,才愿意结亲的。
私下说聘礼要是实在不凑手,少一点也无妨,只盼着两口子过得好就行了。
当初这样好的亲家,如今苏家发达了,更不能叫对方难做。
对方也不想太张扬,那就低调一点,苏家把聘礼悄悄多加了三成,箱子的数量没变,里头的东西换成更贵重更精美的。
亲家原本还担心,苏家封爵后会不会单方面取消这门亲事。
然而一切照旧,苏家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一如往日,这才放心下来。
苏家食肆极为红火,还主动把聘礼加重,十分重视女方娘家人,更是叫对方心里舒服极了。
沐瑶有些遗憾道:“要不是在这边停留的时间太短,我还能喝一杯南哥儿的喜酒了。”
苏召南摆摆手道:“娘娘能回家来一天,已经是皇恩浩荡。小辈们还能见着娘娘一回,也是足够有福气了。”
两父女虽然很多年没见了,见面后却有说不完的话。
说说以前,说说小辈们,说说食肆,说说沐瑶几个兄长的状况。
沐瑶还以为苏召南最担心的是最跳脱的三哥苏岐凤,哪知道他最担心的竟然是二哥苏鸣凤了。
苏召南叹道:“老大是个稳重的,守成没什么问题,按部就班做下去就行了。老三虽然跳脱,但是不该做的不会做,又善于交友,如今开拓新店做得极为不错。只要苏家食肆一直在,他开多少家分店也无妨。而且哪怕不开分店,他也能到处游玩,自得其乐。”
“唯独老二身子骨从小不大好,却十分聪明,还相当要强。别人能做到的,他就要做得更好。又不愿意让咱们两个担心,有什么不适合解决不了事也不会说出口。”
苏鸣凤身子单薄,自尊心强,还十分爱逞强,也难怪苏召南会担心了。
“好在有太医帮着调理,老二的身子骨好一些了,身体底子还是弱了一些,不能过于劳累。但苏家食肆基本上都是老二撑起来的,大到管账、采买和开新店,小到新店的摆设,雇人的小事都要过问,我总担心他哪天就要受不住的。”
沐瑶认真听完后就道:“无妨,把小辈们培养起来就是了。南哥儿不是要成亲了,就得成家立业。他瞧着稳重,跟着二哥学一学。实在不行,那么多的孩子,总会有一个聪慧的,能帮上二哥的忙。”
他们正说着,苏鸣凤就过来了。
沐瑶就笑着道:“正说起二哥呢,二哥就来了。”
苏鸣凤看了苏召南一眼,后者左右张望就是不敢看二儿子,就怕自己跟沐瑶告状被这个儿子看出来了。
看苏召南有点心虚的样子,苏鸣凤也能猜出他跟沐瑶说了什么,无奈道:“阿玛,娘娘难得回来,就别用这点小事来劳烦娘娘了。”
这话沐瑶就不乐意了:“二哥的事怎么就是小事了,身子骨好才能长久,二哥这样让我十分担心,怕是回京后还要继续担心的。”
她看着苏鸣凤,忽然眨眨眼道:“阿玛和额娘回头还要上京的吧?到时候让二哥上京,我亲自派人盯着二哥,必然不让他累着的。”
这让苏鸣凤哭笑不得,苏召南却觉得是个好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京城食肆有乾隆的人盯着,再省心不过了,把苏嘉凤换回来就好了,苏鸣凤就能上京,让沐瑶派人亲自盯着,看他还敢怎么累着自己了!
苏鸣凤还想拒绝,沐瑶就道:“难道二哥不想亲自去京城看看,又一路看看吗?”
这话让苏鸣凤还真是拒绝不得,他从出生开始因为身子骨不好,远一点的地方都去不了。
其他地方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他只能从书里看见。
如今苏鸣凤的身子骨好多了,能够亲眼看见这些曾在书中诗句描述过的美景,怎能叫他不动心?
第77章
沐瑶看着苏鸣凤心动了,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果然计划通!
苏鸣凤一脸无奈,怎么沐瑶寥寥几句话,就让自己动心了?
只能说这个妹妹实在了解自己,哪怕离着那么远,只能书信联系,依旧在字里行间懂得了他。
苏鸣凤心里暖暖的,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沐瑶就笑道:“天地那么大,二哥很该出去走走才是。当然了,带上二嫂一起出去走走,孩子也是,见识也能广阔许多。”
闻言,苏鸣凤点点头,他尚且如此,儿子的身体也不算特别好,一个人出远门自然不能够放心。
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船上还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在,这时候他不趁此出去看看,以后必然要遗憾的。
苏鸣凤的儿子叫苏安,也是遗传了他的体弱,磕磕碰碰长大,所以才取了安字做名字,全家人都希望他能平安长大的。
苏召南一听自己最是心疼的孙子苏安要跟着一起上京,不免有点担心,又觉得是难得的机会,有些不舍。
反正他也跟着,不必儿媳妇照顾大的还得照顾小的,恨不能把自己劈开两半去用,自己和夫人也能帮着照顾几分,于是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苏鸣凤忍不住问道:“娘娘就不先派人问过皇上,得到皇上允许后,咱们再确定下来?”
沐瑶眨眨眼道:“哦,那我明天回去的时候跟皇上说一声,然后再派人告诉你们。”
苏鸣凤听得都想叹气了,忍不住劝道:“娘娘这样也不好,什么事都该问过皇上才是,不要擅自做主。宫里头若是如此,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容易惹得皇上不喜。”
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叫沐瑶笑了笑。
苏鸣凤就更无奈了:“娘娘有听我说吗?”
“听了,二哥我知道了。”沐瑶一副虚心听教的样子,让苏鸣凤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还强调道:“真的,我一般不怎么出主意,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反正在京城的时候,也没多少要沐瑶出主意的机会。
之前乾隆都答应一并带着苏召南一起回京了,多带一个苏鸣凤也没什么吧?
苏鸣凤看沐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就更担心了,这个妹妹如今在宫里受宠,但是这样肆意妄为真的好吗?
他一肚子的话想说,憋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召南在旁边看得真切,好笑道:“行了,娘娘心里有数,你就别啰嗦了。”
苏鸣凤听得都想咆哮,他这是想啰嗦吗?还不是担心沐瑶!
他心下无语,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家子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笑了。
沐瑶恨不能在这里跟家里人多聊一会,就听门房来禀报,说小姨带着苏应蓉来了。
她不由奇怪道:“她们来做什么?”
苏夫人冷哼道:“还能是什么,上回她们上京没能去成,回来又生病了,后来好不容易恢复了,知道是水土不服再也不能上京,才算是死心了,给苏应蓉开始相看人家。”
“只是我这个妹妹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相看了好几个月还没能定下来,把苏应蓉都给耽误了。”
提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的火气:“原本有人给我妹妹提了个家风不错的书生,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爹是私塾的先生,娘亲也是个才女,却不是不食烟火那种,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后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跟苏应蓉也是相称。”
然而小姨看不上眼,死活不肯点头,这事就不了了之的。
苏夫人冷笑道:“这会儿她们估计知道娘娘回到苏家来了,盼着你能给苏应蓉送个如意夫君呢!”
沐瑶指着自己,一脸茫然道:“我怎么给她送如意郎君,都没认识多少人,还不如拜托二哥,看看身边有没哪个靠谱人家能介绍。”
苏夫人摇头道:“她就是看不上身边人,才想让娘娘介绍的。娘娘不认识不重要,就是皇上身边的侍卫,身份就不一般了。”
苏鸣凤打断苏夫人道:“额娘说什么呢,娘娘怎么可能认识皇上身边的侍卫。”
后宫女子根本不可能见外男,连侍卫都是不见的,他就补充道:“想必小姨她们也不甚了解,只以为娘娘哪怕不认识,让身边人随口一问,侍卫们哪个还没婚嫁。”
沐瑶无语道:“我还管哪个侍卫有没婚嫁呢,小姨眼高于顶,恐怕连侍卫都看不上的,估计还想表妹嫁个官宦人家。不过能做到品级不低的官职,那年纪都小不到哪里去,小姨这是打算让表妹去当续弦了?”
嫁个上进靠谱的年轻人不香吗,为什么要让表妹去当人家后妈?
而且不说一品二品,就是三品四品官员的年纪很多真的不小了,不说当表妹的爹,当爷爷都有,毕竟这时候成亲都早得很,孩子早早就出生。
孩子的年纪都很大了,很可能孩子比后妈的年纪还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会尴尬吗?
苏夫人摇头道:“她这是魔怔了,非要让你表妹嫁得好,什么事都拿苏应蓉来跟娘娘比较。”
可能是因为苏应蓉长得有几分像是沐瑶,所以小姨对这个女儿有了很高的期待。
夫家也是个拎不清的,被小姨画了几个大饼,又看见沐瑶带着苏家腾飞,不心动是假的,于是也就让小姨胡来了。
沐瑶挑眉,苏夫人如此了解,恐怕不会是主动打听,而是小姨做了什么:“额娘,小姨难道还去信让你在京城帮忙给表妹相看人家了?”
苏夫人有些惊讶,她什么都没说,沐瑶竟然猜出来了。
苏鸣凤有些意外沐瑶的敏锐,却也皱眉道:“小姨这是做什么,额娘刚去京城也没多久,认识的贵夫人该是不多……”
苏夫人摸着鼻子道:“不,认识的还挺多的。”
这次轮到苏鸣凤诧异了:“嗯?很多吗,怎么会……”
毕竟他一直觉得,苏家从白身忽然晋升为一等伯,很多京城的勋贵都看不上苏家,只觉得跟暴发户没什么两样,还担心二老去京城会不会被人为难,怎么就立刻融入勋贵的圈子了?
苏夫人就笑道:“原本这些贵人们不算热络,却也没有交恶的意思,赏花宴什么的都会邀请我。后来皇上赏了一座温泉庄子来,她们就热情多了,还上门来做客,我也不好拒绝。一来二去,倒是认识了不少贵夫人。”
跟她最是交好的,竟然是慎郡王的嫡福晋,这就让沐瑶很意外了。
苏夫人道:“这位嫡福晋性子爽利,跟我最是谈得来,在几次花宴的时候碰上聊了几句,感觉性情很合得来。也是有她牵线,我才能彻底融入贵夫人的圈子里头。”
沐瑶点点头,就听苏鸣凤沉吟道:“额娘跟这位慎郡王的嫡福晋来往也挺好的,听闻这位慎郡王酷爱山水,擅长书画,丹青是千金难得。”
苏夫人也颔首附和道:“不错,这位郡王淡泊名利,经常跑出去山清水秀的地方作画,不怎么参与朝政。”
沐瑶愣了一下,有点明白苏夫人为何跟这位慎郡王的嫡福晋交好了,看来是知道慎郡王远离朝堂,两家来往也不会引来乾隆的怀疑,倒是个适合来往的人家。
就是她心里一叹,明白苏家二老在京城是如履薄冰,生怕给自己添麻烦,就连来往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绝不会给沐瑶带来不必要的牵扯,倒是极为用心了。
“额娘喜欢谁,想跟谁交好都可以,倒也不至于过分担心。”
毕竟苏家如今得了一等伯的身份,却没有什么实权,就连搜集消息的食肆都有乾隆的人盯着,实在不必过于小心的。
苏夫人就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而且我们不懂那么多弯弯曲曲的事,要对方给我们挖坑了,估计都看不出来,倒不如跟心思简单点的人家来往了。”
慎郡王的心里只有书画,又是康熙帝第二十一阿哥,跟九龙夺嫡都没什么牵扯,毕竟那时候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嫡福晋跟慎郡王的关系算是一般,慎郡王更是宠爱擅长丹青的侧福晋周氏和吴氏。
而且这两位侧福晋还分别生下了一个小阿哥,嫡福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不过嫡福晋也很能看得开,关系一般就一般,反正慎郡王对她颇为敬重,没有因为宠着两个侧福晋就给她难堪,家里头还是嫡福晋主事。
她跟苏夫人很谈得来,自然而然就成为手帕交了。
沐瑶总感觉这位慎郡王有些熟悉,回想了一下,忽然惊住了。
等下,这位慎郡王,不就是那个倒霉鬼,虽然有两个儿子都平安长大了,然而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的时候居然病死了,然后膝下再没别的儿子。
于是乾隆十分同情这位叔叔,所以就把自己的六阿哥过继给慎郡王。
而这位六阿哥的生母,不就是姓苏?
所以沐瑶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吗?
哪怕六阿哥如今还没出生呢,沐瑶光是想想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好不容易养大成人,居然转头就让乾隆大方过继给叔叔们,不吐血才怪!
苏鸣凤敏锐察觉到沐瑶的脸色忽然变了,生怕她是不是在外边吹着风不舒服,连忙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沐瑶见苏召南和苏夫人都紧张起来,显然被自己的脸色给吓着了,连忙摆摆手道:“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打嗝但是打不上来有点难受。”
苏夫人依旧担心道:“太医就在家里呢,要不请他们过来给娘娘把脉看看?”
别是肚子不适,这才会打嗝难受。
沐瑶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免得他们追问。
毕竟她要说自己可能知道未来的历史,永璋的弟弟或许要过继给这位慎郡王,这不是扯谈吗?
还没发生的事,说了未必会信,不过苏家人指不定真会相信沐瑶说的。
沐瑶心想一定要让这位慎郡王的两个儿子以后好好的,也就不会跑来抢她的儿子了!
也不知道海商回去欧洲后,有没发现百浪多息。
有钱使得鬼推磨,没有那就砸钱,她就不信不能砸出来!
思及此,沐瑶都有点坐不住了,感觉自己手头能动用的金银还是少了一点。
还得让海商把欧洲那些有名的科学家都绑过来的话,关进小黑屋里埋头研发,不知道会不会提早把百浪多息研究出来?
研发就是太烧钱了,她都恨不能多弄点钱来!
沐瑶低头看着锦盒里的银票,直接塞到苏鸣凤怀里道:“二哥帮我保管这些,回头海商带了不少染布的人,我不方便出宫,二哥找个京郊的地方安置,远一点也无妨,只求安静一些的地方。”
染布这个对河流的污染相当厉害,所以也不能在河边。
苏鸣凤莫名其妙被塞了一锦盒的银票,疑惑沐瑶怎么忽然对染布又起了兴趣。
不过他并不觉得沐瑶是胡来的人,只怕内有深意,就是不好如今说出来,就点头道:“娘娘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办就好了。”
苏召南在旁边眼巴巴看了过来道:“娘娘,此事交给我来办也行,就不必让老二来了吧?老二刚去京城可能就不太适应,对京城也不熟悉,这事交给我更好。”
沐瑶原本因为想起慎郡王要抢她家孩子的事,浑身紧绷,紧张得不行,如今愣是被苏召南给逗笑了。
她这个阿玛,还因为自己没分派差事而一副郁闷的样子,是吃醋了吗?
“那是自然,二哥不如阿玛熟悉京城,到时候还得麻烦阿玛了。”
苏召南拍着心口保证道:“娘娘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从门房来递话的嬷嬷还在旁边,沐瑶这才发现自己想远了,压根忘记小姨带着表妹还在外头求见的事,回过神来道:“额娘要见小姨吗?要的话,那就放她们进来。”
苏夫人连连摆手道:“见来干什么,不过是想要给她女儿介绍如意郎君。我们又没认识什么人,更是介绍不了什么厉害的人家,还不如不见得了。”
沐瑶深以为然,这个红娘她是不太想当的。
她就是有点同情苏应蓉了,摊上这么个亲妈,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但是小姨没能如愿,只怕三番四次要登门来打扰额娘的。”
沐瑶很快要跟着乾隆坐船离开,今天不见,小姨带着表妹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是能来苏家烦着苏夫人帮忙介绍的。
她是能跑,但是苏夫人暂时跑不了啊!
苏夫人也想到妹妹不是消停的人,叹气道:“要不咱们别多呆,索性带着老二一起跟船走,然后再跟着回京算了。”
苏召南就道:“也行,食肆这边有皇上的人盯着,出不了什么差错,一时半会没人主事也无妨。要不老大也不必回来了,索性在京城帮忙。就娘娘建起染布坊,得忙碌一阵子,只有我和老二跑腿,还不如老大来。”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年纪确实大了,来回跑肯定受不住。
苏鸣凤这小身板更是了,还不如拉壮实的苏嘉凤来当壮丁帮忙办事。
沐瑶哭笑不得,大哥要听见估计得哭了,苏召南这心也太偏了一点,还把大儿子当苦力来使唤了!
苏鸣凤也是无奈道:“额娘,咱们跑了,小姨还是会不停写信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让表妹嫁出去,小姨也就消停了。”
苏夫人哪里不知道呢,苦恼道:“你小姨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你表妹能嫁得出去才怪。她阿玛也不管,自个又是性子软弱的不敢反驳你小姨。如今孝字当头,她哪怕反驳也没用。”
这世道儿女的亲事都是爹娘做主的,苏应蓉哪怕想反抗也难了。
沐瑶就道:“那让人问一问表妹,之前那个书生不就挺好的,还是靠谱人家,她要乐意嫁过去,我就帮把手。”
她都开口了,小姨能拒绝吗?
苏夫人迟疑道:“这样真的好吗?娘娘别掺和此事为好,别是苏应蓉点头了,转头又被小姨一劝又反悔,娘娘不就里外不是人,一腔好意给糟蹋了吗?”
就苏应蓉性子软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别是前脚沐瑶给办妥了,转头她可能就后悔了。
沐瑶就笑道:“要不要做,还得问过本人才是。表妹要是想,那就好办,不想的话,咱们就不掺和此事了。”
她看了身边的素纹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就要退了下去。
苏鸣凤拦下道:“哪里需要娘娘身边的宫女去招呼,让我夫人去招呼小姨就是。”
沐瑶笑着点头道:“那就让二嫂使人动点手脚,悄悄把表妹带过来吧。”
苏鸣凤点头,就亲自过去跟苏二夫人说了。
都不必苏鸣凤交代怎么做,没多久素纹就带着苏应蓉往这边来了。
苏鸣凤见沐瑶这个亲妹妹还好,见苏应蓉这个还没出嫁的表妹就不是很妥当,就索性避开去了别处,也算是避嫌了。
苏召南也跟着走了,只留下苏夫人和沐瑶在。
素纹在沐瑶耳边低语几句,沐瑶就知道苏应蓉是怎么来的。
苏二夫人也是个妙人,让丫鬟倒茶的时候不留神洒了一点在苏应蓉的裙摆上,自然而然让丫鬟带着苏应蓉出了花厅,继续招呼小姨,小姨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
苏应蓉知道苏夫人要见她,没料到过来后沐瑶竟然也在,慌慌张张上前行礼:“民女拜见娘娘。”
沐瑶点头道:“起来吧,看座。”
闻言,苏应蓉在下首小心坐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沐瑶看她这样,也就不兜圈子了:“这会儿把你叫过来,自然是因为你的亲事。我就长话短说了,小姨三番四次上门来纠缠不休,我听着有些厌烦,索性问一问你的意思。”
苏应蓉听得更为惶恐了,轻声道:“亲事是父母之命,额娘着急了一些,却不想扰了娘娘的清净,还请娘娘赎罪。”
她吓得就要起身跪下请罪,沐瑶让素纹去把苏应蓉扶住了。
“我不是兴师问罪的意思,而是问表妹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听闻那个书生的人家不错,只是门第不够高,所以小姨没看上,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苏应蓉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毕竟她习惯父母来安排一切,尤其是生母总是说为了自己好,所以不敢忤逆。
如今沐瑶竟然问苏应蓉究竟是怎么想的,因为从来没人问过,她从来也就没想过,一时根本说不上来。
沐瑶一眼就看出来了,直接道:“表妹之前没想过,那么就如今来想。你也是看不上那个书生的门第,非要跟小姨说的那样嫁到外头,甚至是要当个官夫人了?我实话告诉你,如果要嫁给上了品级的官员,那些官员的年纪当你爹都算年轻的了,可能儿女的年纪都比你大。”
苏应蓉一怔,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位书生就挺好的,我之前曾经见过他一面。”
她之前带着丫鬟出门去酒楼用饭,吃完后结账才发现丢了荷包,身边跟着的丫鬟身上根本没那么多钱,只得让丫鬟回家取钱,自个留下的时候既尴尬又窘迫,还是这位书生经过,帮忙付了钱,给自己解了围。
书生还体贴,察觉到苏应蓉的尴尬,又不好来找他还钱,就指了对面的一家书局,掌柜是他的熟人,回头让丫鬟把银钱给掌柜代为转交就行了。
这事记在苏应蓉心上,就连贴身丫鬟都不知道,钱也是她亲自送去书局的。
所以当相看的时候正好是那位书生,书生不知道是她,苏应蓉却是知道的,心里愿意得很。
可惜小姨看不上书生的门第,觉得女儿嫁个小官是足够的,书生还只是个秀才而已,实在配不上苏应蓉,于是就没下文了。
苏应蓉急在心里,偷偷哭了两回,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以为自己跟书生的缘分不够才没能在一起。
如今被沐瑶一问,她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来,鼓起勇气说了书生的好。
沐瑶有些意外,那位书生跟苏应蓉居然是打过交道的,看来书生的人品不错,人又体贴。
这年纪考上秀才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三年考一回,有些人白发苍苍才考上秀才呢!
小姨的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怕是拿着苏应蓉跟沐瑶比较,这才不甘心让女儿只嫁个普通秀才了。
沐瑶就道:“你这么想,那就好办。我在此处停留几天,可以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就怕小姨反对,回头劝你,表妹又动摇了,那我就白忙一趟,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多管闲事了。”
苏应蓉连连摇头道:“娘娘愿意帮忙,民女是再感激不过了。不过亲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额娘一直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让人尴尬?”
想要跟书生成为亲家的不要太多,小姨是眼高于顶,其他人可不是,一个个都明白书生是个年轻有为,相貌品性才学样样出色,不知道多少家里有女儿的想嫁过去。
就小姨那个态度,让人觉得书生配不上苏应蓉,到时候沐瑶开口,书生家拒绝不了,却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苏应蓉哪怕如愿嫁过去,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沐瑶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愿意帮你撮合这门亲事,只是不想小姨有借口三天两头来打扰额娘而已。怎么,你嫁过去日子好不好过,还要我管上了?要是书生以后对你不好,你是不是还要埋怨上我,觉得小姨可能会挑个更好的夫君给你?”
苏应蓉连忙摇头道:“不,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沐瑶却打断她道:“你听说过摘稻穗的故事吗?”
许多人去摘稻穗,都想要最大的那一株。刚进去田地里看见一株最大的稻穗就摘了,走两步又看见更大的,于是把手里的丢开去摘。
再走几步又看见更大的稻穗,于是一路摘一路扔,等到最后,发现手里的稻穗并不是最大的,前头有一株要更大一些。
想要回头,但是后边的稻穗已经被人摘光了,根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就连手里仅剩的一株也已经扔了,被人捡走了。
沐瑶就道:“表妹如今你就像是摘稻穗的人,如果总想着以后能看见更好,身份更高的夫君,就一直等一直等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
“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谁知道呢?你要跟书生成亲后日子过得好不好,你我又怎么知道呢?只是日子要怎么过,却是你自个能把握的事了。你心里要是觉得书生不是最好的,带着遗憾,枕边人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夫妻二人必然渐行渐远。”
这样还想日子过得好,开什么玩笑呢!
苏应蓉一愣,低下头道:“谢谢娘娘提点,民女记下了。”
沐瑶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又喜欢先兵后礼。有些事提前摊开来说清楚,以后就不会惹来不必要的误会。还有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我忽然主动帮忙,让你尽快成亲,是不想表妹你靠近皇上,断了你以后进宫的可能?”
苏应蓉吓得拼命摇头:“不,不是,民女没这么想过。”
她犹豫了一会,认真说道:“被娘亲之前反复说民女跟娘娘有几分相似,民女印象中小时候跟娘娘的容貌确实有那么一点像,于是忍不住多想了几分。只是今儿见过娘娘后,才明白娘娘跟民女是截然不同的。”
容貌可能勉强有两分相似,但是两个人的性子截然不同。
不说沐瑶举手投足贵气逼人,就是刚才言语之间就让苏应蓉明白两人的不同。
沐瑶的想法很通透,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能帮苏应蓉做到什么地步。
反而苏应蓉明白自己一直浑浑噩噩的样子,只听爹娘的话,根本没有多想,所以亲事才一直拖沓到这个地步迟迟没能定下。
她的手帕交一个个不是定亲就已经出嫁了,唯独自己被生母带着,就像是漂泊的小船,始终找不到行驶的方向。
如今被沐瑶直接问到心里去,苏应蓉才发现其实她有几分被生母说动了,是真的觉得自己跟沐瑶的容貌有一点相似,是不是真的能跟她一样进宫然后也享受泼天的富贵?
但是在见过沐瑶之后,苏应蓉就彻底放下了这样的心思。
不说沐瑶,就是沐瑶身边的两个宫女容貌秀美,站在沐瑶旁边也是亭亭玉立,丝毫不逊色,通身气派比苏应蓉要好得多了。
可笑她还真相信了娘亲说的话,以为自己真有机会进宫还得到皇上宠爱的机会,就凭自己这样吗?
甚至苏应蓉担心跟书生成亲后未必会如意,这种担忧都被沐瑶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习惯什么都有人一手包办解决,所以沐瑶一说帮忙,苏应蓉自然而然就说出担忧等着对方解决。
沐瑶的回答很直接,日子过得好不好是苏应蓉的事,跟她毫无关系。
苏应蓉要怎么过日子那是自己的事,难不成还要别人帮忙了?
要怎么应付和安抚住小姨,让这门亲事更顺利,那也是苏应蓉自己的事了。
是她要嫁人,又选定了书生,难道就没想过怎么缓和两家的关系,又如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平静舒服吗?
在沐瑶看来,苏应蓉就是典型的乖乖女,只知道乖巧听话,按照父母的话去执行,从来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当然这不是苏应蓉的错,而是她的爹娘压根就没培养过,甚至可能是一直扼杀掉她拥有自己想法的可能,才会让她变成这样的。
苏应蓉可能曾经有过想法,但是被爹娘一直否定和拒绝,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己就不想了,只听话照做就行了
听了沐瑶的话,苏应蓉的神色不再是唯唯诺诺的胆怯样子,还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道:“娘娘,民女以前的念头很天真,又只会听别人的话,自己没有主动做什么,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沐瑶欣慰点头,要是她说了这么一回,苏应蓉还是担惊受怕不敢应下,那就当自己是白说了,直接送回去小姨身边,随便她们母女怎么样,只让门房以后别让这对母女登门来打扰苏家人的。
看在苏应蓉还能迷途知返,她就多说了几句道:“宫里比我美貌的女子多得是,以色待人也无法长久,毕竟女子的年轻美貌总归是有期限的,以后只会有更多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出现。表妹也别想着凭美貌老笼络夫君的心,而是让自己在他心里无法被其他人轻易取代,还要自己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才行。”
这话让苏应蓉满脸羞红,毕竟她这还没出嫁,沐瑶这是教自己夫妻相处之道了:“是,娘娘,民女都记住了。”
沐瑶点头道:“以后也不必听谁说,你要跟谁比较这种话。你自己就不错,何必跟人比较,只要过得痛快舒服就好了。也别想着学别人,装别人一时还好,装一辈子也不可能,自己心里不别扭吗?还不如做自己了。”
这话说得苏应蓉的脑袋低了下去,家里也不知道哪里得知沐瑶喜欢梅花,必然喜欢穿梅花纹路的衣裙,于是今儿她就穿着这么一件来了,恐怕也是被沐瑶看出来了,心里面有些尴尬。
她随后听着又忍不住怔住,做自己吗?
沐瑶忍不住多说了些,这会儿终于收住话:“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免得小姨疑心。对了,我不打算见小姨,也不想让小姨知道我在这里,表妹知道了吗?”
苏应蓉连连应下,这才被素纹领着出去。
苏夫人刚才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等苏应蓉走了,面露感慨道:“娘娘能想得如此明白,我心里又是欣慰又觉得心疼。”
要不是宫里的生活艰难,伴君如伴虎,自家女儿能从娇憨的模样变得如此大彻大悟吗?
沐瑶哭笑不得道:“我在宫里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刚才是多说了一些,还不是表妹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要回去被小姨一吼,她指不定就要退缩,我只好给她多灌两碗鸡汤了。”
苏夫人满脸疑惑道:“什么鸡汤?”
沐瑶摸摸鼻子道:“嗯,迷魂汤?”
苏夫人好笑道:“什么迷魂汤,娘娘刚才说得就很对,就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对苏应蓉也有几分同情,却到底是妹妹的孩子,插手苏应蓉的亲事就不太妥当了。
于是苏夫人就问道:“娘娘打算怎么撮合这门亲事的?”
沐瑶大咧咧道:“还能怎么撮合,自然是我派人去那个书生家说一声,他们自是去给苏应蓉提亲,这事不就完了?”
苏夫人愣住了,还能这样?
“要是书生那家人不愿意呢?娘娘怎么办,总不能逼着他们下聘。”
沐瑶就笑了:“我刚才只说帮忙,又没打包票,书生不乐意结这个亲,我当然不能逼着人去下聘,只能让人给表妹说一声。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对吧?”
她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这才道:“不过书生迟迟没定亲,说明他对表妹应该有点意思的。只是小姨这样闹腾,让人确实有些尴尬。”
素纹这时候上前禀报道:“娘娘,小豆子回来了。”
沐瑶点头道:“这么快?那就让他进来说说。对了,去请阿玛和二哥过来也听听。”
苏召南和苏鸣凤过来后,听苏夫人简单说了刚才见苏应蓉的事,也是愣住了。
小豆子进门行礼后,这才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苏鸣凤仔细一听,这不是那个书生的人家?
他满脸诧异看了过来,沐瑶什么时候吩咐别人去打听的?
沐瑶当然一开始就让机灵的小豆子去打听了,这位在乾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口才了得,又善于交际和套话,换了一身平常人家的衣服出去一圈,就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
她听着书生的品性确实不错,也没像一些秀才就喜欢跑去勾栏院找清倌吟诗作对之类的,不是去书局就是在家里看书写字,日子过得清心寡欲,只对一个丢了荷包的年轻女子有几分印象,于是留意了起来。
这书生是知道苏应蓉的身份,所以当苏家相看的时候自然是愿意的。
然而小姨那个样子让书生的爹娘很为难,不太想结这样的亲家。
书生没定其他人家,却也暂时束手无策。
沐瑶就笑道:“看来我这个红娘是能当了。”
派去递消息的自然还是小豆子,他办事最为妥当的。
书生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带人去下聘了,还以为会被拦在门外,谁知道顺利得不可思议,两家还交换了庚帖。
沐瑶也是奇怪,后来得知是苏应蓉连夜找亲爹谈了,把官员年纪大还可能只做续弦的事说了,孩子可能比她年纪还大。
到时候女婿的年纪比老丈人还大,谁看谁尴尬。
不知道这位亲爹是良心发现开始心疼女儿,还是确实脑补了一下被一个比自己年纪更大的老者叫岳父十分尴尬,于是压下小姨,愣是顺顺利利办妥了跟书生的这门亲事了。
沐瑶没想到回家一天,跟阿玛见面,和二哥叙旧,还能顺手解决掉苏应蓉的亲事,感觉自己真是棒棒哒!
她夜里都不想睡,恨不能跟苏召南和苏夫人多聊一会。
还是见沐瑶哈欠连天,二老实在心疼,赶紧催着沐瑶去睡下。
想着他们也跟着一起上京,以后见面的机会总会多一些,沐瑶这才依依不舍去睡了。
第二天起来,沐瑶还打算跟苏家人用饭,等傍晚才回去,谁知道接她回去的马车已经在苏府门外候着,显然是不能耽搁的。
沐瑶磨蹭了一会,打扮停当之后,也只能回去,眼圈都忍不住红了。
苏夫人上前搂住她一会,笑着道:“别担心,太医还给我们两个开了养生的方子,另外还有养生丸,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沐瑶听得忍不住破涕为笑,额娘这是告诉她,二老吃着养生丸努力活得长长久久的,好跟自己多见面吗?
那敢情好,她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回头多送些滋补的药材给两人,顺带问太医院那边有什么养生的方子适合二老的。
沐瑶再是舍不得,还是被二老送上马车,给素纹扶着上去后,她看着二老站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开的身影,眼泪都快下来了。
素纹看沐瑶满脸黯然的样子,一时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来。
等马车停下,她搜肠刮肚才想出几句来,正打算开口,看着车门外的人直接卡壳说不出来了:“娘娘,皇上来了。”
沐瑶愣了一下,赶紧下车,被乾隆握着手笑眯眯道:“在苏家住着,看爱妃都舍不得回来了?”
听得她尴尬一笑:“哪里,我这不就一大早回来了?皇上怎的在此,该是我回来拜见皇上才是。”
乾隆冷哼一声道:“要不是朕派马车一早等在苏府门口,爱妃恐怕磨蹭到天黑才回来。”
沐瑶脸上笑得更甜了,心口却扑通乱跳,他这也猜得太准了一点。
她确实打算跟苏家二老吃完早饭午饭晚饭,然后再磨磨蹭蹭回来。
说好一天,一天多一点点也不过分吧?
被拆穿心思有点尴尬,沐瑶只好保持微笑了。
乾隆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听说爱妃你还当了一回红娘,撮合你表妹的亲事了?”
对苏应蓉,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上京来打算参加小选,被自己派人用了点手段打发回去了。
沐瑶倒是不记仇,回来探望苏家人,还愿意帮苏应蓉找一门好差事的。
小豆子出去打听的事,自然瞒不过乾隆的耳朵。
沐瑶就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皇上,确实如此。我问过表妹的意思,她是对那位书生有意,家里人却不太懂事,就顺手帮了一把。对方正有此意,就省下不少事了。”
乾隆笑道:“怎么,爱妃主动撮合,哪家人还如此不给爱妃面子,还打算拒绝了吗?”
她一听就笑了:“强扭的瓜不甜,硬是撮合没心思的两家人,着实没什么必要,回头成了一对怨偶就不好了。两边正有意,我就顺势而为。”
毕竟沐瑶没见过苏应蓉之前,想着这个表妹要跟小姨一样,一门心思只想攀富贵,那她自然不愿意多管闲事的。
这闲事管了,回头对方也不感激,沐瑶何必呢!
等见过后,沐瑶看得出苏应蓉就是过分乖巧,什么都听小姨的,倒没什么坏心,这才愿意帮忙。
她又让小豆子认真打听过,书生的品性确实可以,起码没打算把苏应蓉推入火坑的。
沐瑶笑着看过来道:“皇上这是不喜欢我当红娘了?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乾隆以前给人指婚过,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不过看沐瑶笑眯眯的样子挺高兴当了一回红娘,也就随她去了。
他跟沐瑶见了一面,似乎解了眼馋,转头就回去书房了。
沐瑶之前一下船就直奔苏家,刚才下马车见到乾隆吓了一跳,心思都在他身上。
如今她才发现这边原来也有行宫,却不是仿造宫殿,而是正经的园林。
沐瑶叫了个宫女带路去找高贵妃,后者一见她就笑了:“舍得回来了?”
这话叫沐瑶也笑了:“自然还得回来的,就是这园子真大,刚才从门口进来还得坐轿子才行。”
高贵妃就点头道:“听闻是个江南富商的园子,特意让出来给皇上当行宫住下的。这园子据说修就修了足足七八年,费了许多心思,确实不一般,是附近最大最漂亮的园子了。”
给乾隆住的,自然要最好的,所以这园子就让官府的人清理出来当行宫了。
沐瑶怀疑官府是不是强买强卖,逼着富商让出园子来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富商说不定也乐意让,这园子再好,皇帝住过的园子,那身价更加不一样了,光是吹嘘都能吹嘘一辈子!
要能让乾隆留下那么一两个墨宝,挂在园子的正堂上,那就更是面子有光的事了!
第78章
想到这里,沐瑶就笑道:“富商怎么都不会亏了,咱们才住几天,以后这园子不还是要还回去的吗?”
高贵妃却摇头道:“不会,皇上住过的园子再让别人来住,怎么可能?富商说是借出了园子,恐怕不会还了,这园子就直接献上来。”
沐瑶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乾隆还白抢人家的园子了?
好歹修了七八年的园子,就这么直接送吗?
那富商也是豪气,不知道面上笑着,心里会不会在滴血了。
高贵妃看沐瑶一脸肉疼的样子不由好笑道:“你想哪里去了,皇上既然要了这园子,自然不会让人吃亏,据闻是让江南这边的官员给富商银子了。”
毕竟乾隆出巡哪里会带那么多的银子,而且江南不是有税收,直接给钱买下园子,也不必左右手来倒银子了。
税收不也是乾隆的银子吗,事先花出去怎么不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沐瑶转念一想就觉得有意思了。
乾隆让地方官员用税收来买下园子,那么当地官员要给多少呢?
给多了不行,给少了也不行。
给多了,那就是当乾隆是冤大头了啊,他知道后一定不高兴。
而且谁都知道账本上是一个数字,实际上给的可能是另外一个数字了,多出来的会进谁的口袋,谁敢伸手了?
给少了,那是看不起乾隆,觉得他要占人便宜了?
反正这事当地官员有的发愁了,也不知道最后定下什么样的数目。
这事高贵妃倒是消息灵通得很,笑着答道:“富商原本就想直接献上,哪里敢多收钱,意思意思一下就好。当地官员却不敢让富商太吃亏,于是两边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就定下了一个折中的数目,不多不少。”
她比划了一个数字,哪怕沐瑶不知道这园子最终造价多少,也清楚绝对不会是个这么小的数目,估计富商算是半卖半送了,博了个好名声,也不让当地官员为难。
说是用税收来买,自然不可能把百姓那边收的碎银子直接一车车送去富商那边,而是融掉后做成大银锭,或者给钱庄换成更方便的银票来。
以前融掉银子后,因为高温融掉的关系,肯定会有些许的损耗,数目一多,这损耗就不算少了。
当地官员当然不会自己掏腰包出这个损耗,自然而然就加了税收,让百姓来埋单了。
有良心的官员就少加一点,黑心的就多加一点,还可能越加越多。
这损耗多少,不就是各地官员一张嘴说的事吗?
康熙帝的时候没管这个,还是先帝发现这个问题管上了,直接把损耗归公,才彻底解决了这个火耗的问题。
而且设定了标准,火耗约莫是多少,不让官员随意添加。
直接把这个火耗的用在三个方面,一是各级官员的养廉支出,是弥补各级官府财政亏空,三是前面两个有结余之后用在当地修补堤坝和城墙之类的支出了。
可以说被雍正帝这么一制定,火耗变成官员贪污的问题就一扫而空。
这办法实在太好,乾隆显然也是沿用下来了。
所以当地官员给富商支付就直接给的银票,听闻愣是弄得声势浩大,让当地所有人都知道乾隆没白占园子,而是出钱买了的!
当地官员也是个人才了,不过之前被乾隆清扫了一轮,如今一个个还紧着皮子不敢动手脚的。
尤其乾隆还在当地,四处都是眼睛,他们敢动什么,不要脑袋了吗?
沐瑶就笑道:“原来已经是自家的园子,那么就住着安心多了。”
她抬头见高贵妃盯着自己笑,不由奇怪道:“慧娘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高贵妃摇头,笑着道:“你就没想过,皇上为何特意在这里买下园子,这是以后下江南,想必都会来这边走一圈了。”
沐瑶一听,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乾隆这是打算每次下江南都带她回家来看看吗?
乾隆用心起来是真的用心,叫她听着怪感动的。
“真是这样吗?难道不是这里的园子比别处还要好了?”
沐瑶这么一问,高贵妃没好气道:“怎么可能,听闻隔着百里之外还有个有名的园子,不止建了七八年,十几年都有了。是个有名的大儒修建的,比此处只会更好。”
闻言,沐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
高贵妃又道:“早上的时候皇上叫上我们几个一起用早饭,还问了身边的李伴伴,说怎的没叫你,这才想起你回家住去了。而且苏府门口压根没有马车候着,显然你没打算一早回来,皇上才派马车过去的。”
“皇上今儿原本打算吃过早饭就去巡查河道,愣是在这边等了一会,看你回来才出发的。”
沐瑶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乾隆等在这里看一眼就匆匆离开,原来是要去巡视河道,还耽搁了一会才走,顿时尴尬笑道:“我还想着难得回家,住在我未出阁前的院子,实在是舒服得很,仿佛回到还是八少女的时候,忍不住就多睡了一会。皇上有正事其实不必等我,总归我肯定会回来的。”
高贵妃笑话她道:“不止多睡了一会,你肯定打算在家里多磨蹭大半天才回来。不催催,估计明儿再回来都有可能。”
沐瑶嘴角的笑容就更尴尬了,这一个个的怎的如此了解她?
高贵妃看她的脸色就明白自己猜得差不多,笑得乐不可支道:“就知道你想赖在家里不打算那么早回来,所以皇上才早早派人去接,果然是对的。不然你怕是要磨蹭到天黑,才想起回来这边了。”
沐瑶努力挣扎着解释道:“我也不会耽误这么久,主要在家里太舒服了,所以舍不得离开。”
这一点高贵妃还是能理解的,感慨道:“也是,在家里住着就是没那么多拘束。”
不过她在高家住的时间不长,反倒早早就进潜邸,在乾隆身边。
对高贵妃来说,潜邸更像是她的家了。
后来进了宫,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只住的地方更宽敞了一些罢了。
高贵妃又笑道:“你肯定匆匆忙忙就从苏府回来,没能来得及用上早饭吧?”
石榴这会儿提着食盒过来,里头是一碗放凉了一会的鲜虾小馄饨。
每个馄饨只有拇指大小,能一口一个了。
馄饨皮还特别薄,能看得见里面一整颗的虾仁。
沐瑶感慨高贵妃就是贴心,摸着肚子道:“确实,一大早听闻马车就在苏府门口等着,吓得我起来洗漱后就带着永璋回来了。”
永璋倒是跟平常一样早起,陪着一样早起的苏召南和苏夫人用了早饭。
可怜她就是匆匆忙忙洗漱后就空着肚子上马车,赶紧回来的。
高贵妃笑道:“就知道,快吃吧。若是不够,还有点心来着。”
石榴还送来了一盘荷花米糕,米糕上面染了点红,就像是荷花盛开一样,特别漂亮。
见沐瑶吃得香甜,高贵妃也看饿了,明明吃过早饭,还是拿起一块米糕慢慢吃了起来。
沐瑶囫囵吃完一碗馄饨,愣是吃出一身汗来。
她们人在水中亭,凉风习习,吃饱后的她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沐瑶晃了晃脑袋,忽然想起来道:“对了,再往前走,仿佛是高大人监工的河道,慧娘可曾找皇上要了恩典,回头也跟高大人私下见一面。”
毕竟高贵妃跟高斌也许多年没见了,正好经过附近,怎么都该见一见才是。
高贵妃笑道:“难为你记得,我阿玛确实在附近监工,皇上今儿就是去看阿玛监工的河道。我已经要了恩典,过几天等河道监工告一段落,这一小段正式完成,就能跟阿玛见面了。”
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去打扰高斌,等几天倒是无妨。
沐瑶就笑道:“那敢情好,到时候慧娘带点吃的用的给高大人也是可以的。”
这时候还没有防晒霜,倒是可惜了,不然能带上。
每天在河道旁边监工,大白天一直走来走去,估计要晒脱皮了。
也不是爱美的时候,而是太阳晒多了,皮肤容易晒红甚至掉皮,要是因此发炎就麻烦了,只能物理防晒,戴帽子而已。
倒是能带点防暑的东西,绿豆汤什么的最是适合了。
沐瑶这么一说,高贵妃就点头道:“我正发愁带什么去见阿玛,回头让小厨房做几桶绿豆汤带过去,也让工匠们能喝一点解解暑。”
虽说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天儿却渐渐热了起来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日头已经渐渐老高,就有些热了。
高贵妃索性跟着去沐瑶的院子看看,沐瑶匆忙回来,只在后边逛了逛,在院子倒是没怎么仔细看过。
远远高贵妃见着一个院落,后边墙角露出两朵橘色小花,十分好看,但是院门却是锁上了,就奇怪道:“那是什么院子,怎么就锁上了?”
领路的丫鬟是在园子里伺候的,听见后有点支支吾吾的样子。
沐瑶就笑道:“慧娘就别为难这丫头了,那是夹竹桃的花,看着好看,却是有毒的。估计担心有人误闯进去,还可能摘了这花儿,索性就锁上了。”
高贵妃没见过夹竹桃,却是听说过的,当场脸色就变了:“有毒的东西怎么还种上了,而且瞧着还是一大片,该是有些年头了。”
她心里面想着这园子的主人是不是种下一片夹竹桃,打算用这个去害人来着?
沐瑶赶紧安抚道:“想来夹竹桃虽然有毒,但是开的花确实好看。只要不靠近用手去摘,也不用来害人,远远看着还是很美的。”
高贵妃没好气道:“带毒的东西再美也危险,好看的花儿多得很,这些很不必留下才是。”
她转头让石榴去跟皇后说一声,看是不是把这院子后边的夹竹桃给解决掉了。
高贵妃一副紧张的样子,沐瑶就安抚道:“这园子太大,想必各处都没有看过,有些是之前种下的,得重新仔细查一遍才是。”
闻言,高贵妃深以为然,他们搬进来没两天,乾隆忙碌,皇后也是如此,毕竟后妃和宫人们要安置,阿哥们也得安顿好,忙得脚不沾地,一时没把各处院子都查一遍,更别提是这处已经锁上的了。
前面带路的丫鬟已经瑟瑟发抖了,生怕被贵人怪罪。
沐瑶倒是笑着问道:“除了这处院子,还有别处锁上了吗?”
丫鬟哆嗦着小幅度点头,沐瑶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去前面带路,领着我们去瞧瞧。”
听罢,丫鬟只好脚步虚浮在前面带路,很快领着她们左拐右拐的,去了一处废弃的小院落。
前面看着没什么不同,甚至这院落太旧了,仿佛很久没人住过。
大门上了锁,沐瑶让小豆子砸开,就跟高贵妃进了去。
前面的院子没什么问题,只穿过院子,后边却是别有洞天了。
院子后边居然十分开阔,自成天地,就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夹竹桃,正是开花的时候,几乎看不见尽头。
沐瑶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位富商到底多喜欢夹竹桃,这也种的太多了吧!
她终于相信这位富商并不是真心想献上园子,甚至可能是之前当地官员物色的园子不够满意,于是转而看上这里,让富商匆匆搬出去,都来不及处置掉这些夹竹桃了。
高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扯着沐瑶后退两步,手里拿着帕子捂着口鼻,又示意沐瑶照着做,带着人连忙退到小院子外头,还心有余悸的。
“这么多的夹竹桃,实在怪吓人的。”
要不是她们今天绕路到处逛,也不会看见那个角落的院子墙角伸出来那么一点夹竹桃,更不会知道这么个破落小院后边居然有一大片夹竹桃的。
皇后听到消息后匆匆带人过来,香岚进去小院看了一眼就赶紧退回来,里面一大片的夹竹桃着实惊人。
递了消息给乾隆,那边只说让李玉带人收拾掉夹竹桃,让受惊的嫔妃们回去歇息就是了。
皇后松口气,安抚高贵妃道:“瞧慧娘是吓着了,赶紧回去歇着才是。”
她又转向沐瑶,无奈道:“妹妹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一点,要不是慧娘拉着,妹妹都要再进去看看,怕是给迷住了。”
沐瑶有点不好意思,实在是夹竹桃的色彩太漂亮,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会:“以后定然不会了,今儿确实是看得有点入迷了一些。”
皇后还让香岚亲自领着沐瑶去了她的院子,生怕她半路跑去继续看夹竹桃的花儿一样,叫沐瑶哭笑不得。
她回去后也是坐不住,想赶紧把脑海中那一刹那看见的惊艳画下来,就让素纹准备了颜彩和画板,坐在窗边就开始动笔画了起来。
草稿很简单,只寥寥几笔,基本上整幅画就是大片的夹竹桃花,大大小小的一串,像是争相恐后盛开。
沐瑶不知不觉画了一个时辰,脑海中的夹竹桃几乎都印在画纸上了。冷不丁背后传来乾隆的问话:“这就是你们今儿看见的夹竹桃花了?确实漂亮得很,难怪你看迷了眼。”
沐瑶连忙起身行礼,被乾隆扶住了,他低头看着花儿,笑着道:“夹竹桃花确实美,难怪那富商偷偷种下了这么一大片。”
乾隆看过画后,自然而然让身后的李玉收了起来:“朕还没见过这夹竹桃,后边已经处理完了。”
说是处理完,显然那一片的夹竹桃花海已经没了,不是砍掉就是铲掉了,他是没机会看的,所以想带走这幅沐瑶记忆中的夹竹桃。
沐瑶自是没有不应的,这次画得相当顺利,她回头还能重新画一幅,不过估计不如这第一幅画那么惊艳好看了,毕竟印象更深刻一些。
两人坐下后,沐瑶听乾隆说起,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原本当地官员看上的是东边另外一户人家的园子,还是个耕读人家,颇有才名的大儒。
园子都收拾妥当,大儒一家准备搬出去前一天,大儒却突然发病,当天晚上就撒手人寰了。
大儒这总得停尸七天才能落葬,根本来不及。
而且刚死人的园子,当地官员哪敢给乾隆一行人住,只好另外寻觅新的园子,于是选了这里。
沐瑶想起高贵妃提起那个百里之外的大儒园子,莫不是就之前选中的那个?
乾隆摆手道:“倒没有百里之外,离着也不算远。”
不过倒是有人失察了,毕竟乾隆一行人住进来之前就该彻底检查一遍,谁知道还有漏网之鱼。
估计把其他能住人的院子都检查过,又打扫整理了,其他破落院子就没有检查,毕竟过分匆忙也腾不出手来。
乾隆接到皇后消息的时候心里正不痛快,但是来这边看了沐瑶的画后,他倒是稍稍压下火气了。
富商喜欢夹竹桃不忍毁掉,也不敢告诉当地官员。
当地官员匆匆忙忙选好园子,对锁着的院子只当是废弃了的,也没太在意。
“你的画技是越发好了,这夹竹桃花海就跟真的在面前一样。”乾隆说着,示意李玉送上几张宣纸来,上面正画着一些图案。
沐瑶细细一看,感觉这像是要雕刻在石柱上的图案?
乾隆点头道:“不错,这附近的河道修缮已经快竣工,前面一段河道需要压河石,朕就想着亲自画上花纹。”
有他画下的图案镇住,想必这河道能多用几年了吧。
沐瑶想着这也算是乾隆对河道美好的祝愿了,不过一连好几张不同的图案,就看出他对这几个花纹都不甚满意,于是道:“皇上,既是压河石,不如画上玄武?”
四大神兽镇守四方,正好玄武是镇守在水中的,既霸气又寓意极好。
乾隆满意地点头:“不错,那就玄武吧。”
他让李玉送来新的宣纸,沐瑶帮着磨墨,看乾隆画下玄武。
乾隆画得极为细致,就连龟甲上的纹路都十分清楚,只怕刻上石头的时候就要辛苦工匠们了。
好在他没把龟甲画得十分对称,差不多就行了。
玄武底下的乌龟仰着头,身上缠绕的蛇微微低头,就像是互相对望一样,倒是十分有意境,是一对合拍的最佳拍档了。乾隆放下毛笔,看了看就扭头笑着问道:“朕瞧着玄武就像是一对相濡以沫许久的夫妻,爱妃觉得呢?”
沐瑶沉默了一下,想着这玄武,究竟乌龟是丈夫还是妻子来着?
乾隆还看着自己,等沐瑶的回答,她只能道:“确实如此,毕竟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得到肯定后,这才满意了,让李玉带着新画的图纸送过去给工匠雕刻起来。
等乾隆一走,沐瑶琢磨了一会感觉不对了。
刚才乾隆看一会画又看向自己,不会说的玄武那对夫妻就是他们两个人吧?
那她是那只乌龟,还乾隆是那只乌龟来着?
沐瑶摇了摇脑袋,感觉继续脑补下去,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这园子除了夹竹桃花的惊喜,或者该说是惊吓之外,其他着实没什么问题。
沐瑶跟高贵妃在园子探索了两天,居然在后边有一座假山迷宫。
听闻若是没人领路,进去后就出不来了,说着怪吓人的。
高贵妃胆子小不肯进去,沐瑶就跃跃欲试了:“反正有人领路,先是我们随意走一段,然后跟着出去就行了。”
好说歹说,高贵妃就是不肯进去,还劝着沐瑶也别进去的:“这到处乱走,回头领路的也弄不清方向,岂不是就出不来了?”
沐瑶就压低声音道:“进去后黑漆漆的,光线很暗,谁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这才迷路了。领路人能找到方向,必然是假山石头特殊的位置上有标记。”
高贵妃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沐瑶的声音不算小,领路人有点尴尬,还是点头道:“是,娘娘猜得对,正是如此。”
领路人还想表现一番,如今还没进去就被戳破,也是怪遗憾的。
听说是有标记,高贵妃这才放心了,跟着沐瑶进去假山迷宫走了一圈,也是累得够呛。
哪怕有记号在,迷宫实在太大了,她走得好累,回去躺下就呼呼大睡,第天都没能缓过来,被石榴带着两个小宫女捏着腿,高贵妃跟沐瑶埋怨道:“不该听你的,进去迷宫走了一圈,今儿我都要走不动了。”
沐瑶昨儿见高贵妃累得小脸发白,今天不放心,就带着点心来看她。
看高贵妃幽怨的小眼神,沐瑶连忙笑着安慰道:“对,是我不好,没想到迷宫那么大。”
高贵妃就疑惑了:“怎么见你不怎么累的样子?”
沐瑶确实感觉还好,就道:“我之前见永璋每天起来打拳,八段锦说是强身健体,就跟着打了几天,感觉确实神清气爽的,慧娘要不也跟着打两天试试?”
高贵妃看着自己动不了的小腿,有点犹豫。
沐瑶就再接再厉道:“慧娘想想,以后皇上想必还会下江南或者去别处游玩,若是身体不够好,走一会就累了,那就不够尽兴了。”
被她这么一说,高贵妃很难不心动,于是就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高贵妃就发现又给沐瑶忽悠了,还以为是沐瑶带着她打拳,谁知道竟然是永璋带着她们人打拳。
还是一大早的,沐瑶就风风火火跑进来把高贵妃叫起来。
高贵妃恍恍惚惚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轻便的衣裤过去,就见永璋已经穿着短褂站在院子当中,露出两条白嫩嫩的胳膊来。
她感觉自己更恍惚了,指着永璋问道:“三阿哥带我们打拳吗?”
沐瑶点头道:“当然,我还记不住,只能让永璋带一带了。没事,宫人都被我打发了,这院子里除了我们三个就没外人在。”
永璋见沐瑶和高贵妃来了,上前正儿八经抱拳行礼:“高娘娘,额娘,那咱们开始了?”
沐瑶笑着点头:“好的,这就开始了,有劳永璋了。”
永璋小脑袋点了点,认认真真面对面站在最前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打拳。
因着高贵妃第一天来,所以永璋的动作很慢,让她能看清楚然后跟上。
开头高贵妃看着永璋小胳膊小腿的,小脸还紧绷着打拳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要捏一捏脸。
可能是永璋的眼神太认真了,高贵妃后来也渐渐被感染,认认真真跟着打完一套拳,顿时浑身香汗淋漓,却十分痛快。
“确实不错,打拳之后浑身都舒坦了。”高贵妃擦了擦汗,接过沐瑶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发觉不是热茶而是蜜水了。
桌上放着几个杯子,沐瑶给永璋也倒了一杯,笑着解释道:“空腹喝茶不好,喝一喝蜜水就好。”
蜜水还是温热的,正正好能入口,又不会太凉,空腹喝着也舒服。
高贵妃刚才跟着打拳有点磕磕碰碰的,只能算是勉强跟上,动作也不怎么标准,于是就打算跟着永璋再来一遍。
沐瑶却劝道:“慧娘还是循序渐进为好,别是跟之前那样累着了,明儿一早再过来。”
两人的院子正挨着,高贵妃先回去沐浴再换一身干净衣服,再过来沐瑶这边一起用早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拳后累了,高贵妃的胃口特别好,送来的一盘豆腐皮包子吃了一半,另外还喝了一碗荷香碧梗粥,又吃了两只冬瓜小烧麦,着实吓了沐瑶一跳,生怕高贵妃一时饿过头吃多了,回头就得积食难受了。
高贵妃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确实是吃得太快了一点,不过刚才是饿了。”
她们两人在园子里舒舒服服的,乾隆从外边回来,额头全是汗,坐下后李玉递来打湿的冷帕子,他擦了擦,接过蜜水喝了两杯才算是缓过来了。
外边热得很,沐瑶见乾隆脖子后边的汗水都把衣服打湿了,索性院子里有乾隆备用的常服在,在里头换一身轻快一些自然要凉快一点。
等乾隆重新坐下,高贵妃就心疼道:“皇上这白天是去了哪里,没人打伞放冰吗,怎的这般热了?”
乾隆摆摆手道:“正好趁着一大早不算很热,朕就去看看附近的农田,还有织造机房。”
沐瑶才想起这附近有江南织造局,农田就要更远一些,他估计大清早就出门,那会儿确实不算热了。
她算了算,乾隆起码走了快一两个时辰,却也不算久,毕竟去了两个地方,有点走马观花的样子。
沐瑶正想着,就听乾隆不悦道:“朕过去看农田都是上好的水田,索性直接去了织造局。”
她是听出来了,乾隆不满当地官员只带他去看看上好的水田。
一大片都是上好水田的地方当然不属于百姓,而是属于地方豪绅了。
不缺钱不缺人,这水田能伺候得不好吗?
乾隆要看的是这种东西,何必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江南来看?
不过当地官员觉得乾隆可能就是走过场,看一眼就好了,没想到他是想要认真看的。
好的坏的都看看,对今年的收成,心里就有数了。
高贵妃就眨眨眼道:“皇上,不如派人微服私巡看看?”
沐瑶在旁边就点头了,谁知道乾隆就开口:“确实朕打算微服私巡,换一身衣裳,装作过路行商四处走走看看。”
乾隆又扭头对沐瑶道:“朕打算带上几个阿哥四处看看,永璋年纪还小,只是年纪小就更好办了,看着也真实一点。”
不然带着永璜和永琏,这两个孩子从小培养,一身贵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很有距离感。
但是永璋年纪小,嘴巴又甜会说话,带上他,想必田里的老农也愿意多说一些了吧?
沐瑶还真没想到乾隆会琢磨了那么多,显然是真心想要微服私巡,就笑道:“这敢情好,有皇上带着,永璋也能多见见世面,能帮上忙那就更好了。”
还以为沐瑶宠孩子,不愿意让永璋跟着一起出去。
毕竟哪怕一大早出门,还是又热又晒,乾隆自个都有点难受,更别提永璋的年纪那么小了。
好在沐瑶这会儿没反对,一副希望永璋跟着乾隆出去长见识的模样,乾隆这才满意一笑:“放心,李玉跟着呢,另外带上四个侍卫,行商一直在路上也不安全,有护卫在才是正经。”
沐瑶就建议道:“那也得带上两车货物,看着才真。不过也可以是一路过来,想在当地采买,马车总归要两辆,空着也行。”
乾隆觉得她说得周全,确实作为行商,只有一辆马车,就带着几个孩子,有护卫却没有货物的确有点奇怪。
他让李玉去准备了,沐瑶还交代道:“记得要一辆普通点的马车,别是太好,却也别太破旧的。”
就怕李玉吩咐下去,底下人想着找马车,要么找很好的,要么为了伪装找很差的,那就太违和了。
乾隆看沐瑶又开始操心起来,不由笑了,想必沐瑶也是希望自己微服私巡的时候能够顺利,这才如此用心的。
沐瑶倒是觉得乾隆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假装行商真的行吗?
等李玉拿出准备给乾隆换上衣服,她终于发现了,不止乾隆不食人间烟火,他身边的人也是啊!
一个个在宫里虽然是太监,却比外头不少官员吃穿都要好,眼界也高,普通衣服怎么看都不普通了。
哪怕他们真觉得不普通,能有那个胆子给乾隆穿不好的衣服吗?
沐瑶看着衣服都纠结了,是要跟乾隆说真话还是不说呢?
他这假装行商,还不如直接假扮富商来得适合,或者扮成富商的公子哥儿到处游玩,倒也是合适的。
但是公子哥儿会跑去田地问人,今儿天气怎么样,收成会好吗之类的,也是很有违和感了。
生怕乾隆微服私巡问不出什么来,沐瑶去给永璋换上一件普通衣服,当然也不怎么普通的,只是比起宫里的衣服还是普通多了,就私下交代了几句。
永璋连连点头道:“额娘放心,我会努力帮皇阿玛多问点事情出来的。”
他挺着小胸膛,一副包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可爱得沐瑶忍不住把人搂住:“你也不用太操心,我就是担心老农们一时被惊住了,也就不会回话,你帮着多问两句就好。”
永璋被她抱住,小脸有点红,还是用力点头应下了。
等一大一小出去,沐瑶别提多担心了,都有点坐立不安的。
高贵妃就好笑道:“你这样恨不能跟着一起去了,也太操心了一点。”
沐瑶心里叹气,她能不担心吗?
不过比起担心乾隆和永璋,沐瑶更担心他们遇上的老农了。
只希望这些老农没给乾隆和身后一群人给吓住,能老老实实回话的。
事实证明沐瑶的担心没错,老农哪里见过这阵仗,忽然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还衣着华丽,光是脚上的鞋子那个料子就不一般,估计够他们一家吃用一两个月都有余了。
于是乾隆上前问话的时候,老农结结巴巴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永璋记得沐瑶的交代,在乾隆发怒之前挺身而出,奶声奶气道:“这位爷爷伺候的田地就十分不错,我老远看着就带阿玛和哥哥们过来看了,肯定是这一片最厉害的。”
永璋长得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是小脸带笑,还叫自己一声爷爷,老农想起自己的孙子也跟面前的小少爷差不多大小,面色就缓和下来,没之前那么紧张,磕磕碰碰能回话了。
乾隆看了永璋一眼,心情也是不错,知道永璋如此肯定是沐瑶交代的,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老农说的话实在,没那么多华丽辞藻,只说了这片地伺候得如何精心,大清早开始干活,要灌溉、要拔杂草、要看天色。
若是下雨了,就得小心淹了。
若是干旱,就得多灌溉几回了。
老农笑眯眯道:“托皇上洪福,今年的天气着实不错,后边若是风调雨顺,能得个好收成了。”
这话乾隆爱听,看了李玉一眼,就递去赏钱,是两个大银锭。
老农吓得连连摆手不敢收,还是永璋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是指甲大小的碎银子,夹杂着一点铜板,塞到老农手里:“爷爷说得真好,你家有孙儿孙女么,这个给他们买糖吃!”
荷包不大,也不算特别精致,上面只绣了些福纹。
里头碎银子加上铜板,看着不多,却着实不少,正好是老农能接受的,又因为永璋说是给孙子孙女吃糖的,他这才收下了。
乾隆牵着永璋往回走,走得远了才低头问道:“这荷包也是你额娘给的?怎的想到用这个?”
永璋仰起头,带着小奶音道:“额娘说了,给个大银锭,田边的老农兑不开,根本用不了。若是去兑,恐怕被人看见,要么怀疑偷的,要么惹来梁上君子,到头来还是没能在手里捂热,不如换成小碎银子,拿出去直接就能用了,也不起眼。”
闻言,乾隆点点头,认为沐瑶确实想得周全极了,连带都没见过的老农都考虑在内。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玉,又问道:“你额娘既然知道这个,怎么没让人直接把大银锭换了?”
永璋就道:“额娘说了,宫里未必有碎银子,这些都是跟园子伺候的丫鬟小厮勉强换来的,着实不多。要对方更喜欢大银锭,那就不必把这个拿出来了。”
行吧,沐瑶连老农是贪心还是不贪心都想到了,也是够操心的。
乾隆这才笑笑,又继续往前走,还问永璋道:“要是走累了,就让李玉抱着你走。”
永璋摇头道:“不用,我能自个走的。”
乾隆点点头,又去看别处灌溉了。
到处都是水沟,永琏担心永璋个子小,看不清小坡底下是水沟,摔下去就危险了,就上前牵住永璋的小手一起走。
永璜就护在永璋另外一边,三兄弟肩并肩一起走的。
乾隆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颇为满意,几兄弟敢情好,兄友弟恭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边走,一边给几个小阿哥说道:“北边灌溉靠的是井水,大井能灌溉十多亩地,小井也能灌溉两三亩地。南边灌溉靠的是蓄泉,就是潭水和山泉水。”
“山泉水从高往低处流,百姓就引水灌溉,在山脚下还建了塘堰储水,干旱的时候不至于无水能用,若是暴雨的时候也不怕洪水淹没农田,有塘堰能够挡住从高落下的水流。”
毕竟暴雨的时候,山上的积水很多,从高处落下,若是没有塘堰,肯定要淹没农田和房屋了。
永璋听得两眼亮晶晶的,只觉得自己的皇阿玛真是什么都知道。
只有李玉在后边低着头,心里明白,皇家虽然年初的时候会种地,是个仪式却也会认真种田。
对于种田之外的事,自然是通过书本和底下送来的消息汇聚而成,乾隆不至于抓瞎,却更多是纸上谈兵了。
尤其灌溉这事,还是这几天准备微服私巡,乾隆才让李玉去搜集消息看了起来,算得上临急抱佛脚。
毕竟在小阿哥面前,乾隆怎么能一问三不知呢!
乾隆的记性还极好,看过一遍就能全然记住,只看了几天,那些消息就刻在他的脑海当中,信手拈来了。
远远见有人在犁地,铁犁有大有小,永璋就奇怪道:“阿玛,种地用的犁还不一样吗?”
乾隆想了下就答道:“大的是深耕犁,土质硬的时候就用这个,土质软和就用小的,另外还有稻田里除草的辊轴。”
就连永璜和永琏都对乾隆露出亮晶晶的佩服目光来,自家皇阿玛果然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乾隆微微一笑,被几个小阿哥看得通体舒畅。
他心情正不错,就见李玉小心翼翼上前禀报道:“老爷,有几个生面孔跟在后头,想要靠近过来。”
乾隆回头一看,几个跟老农打扮得差不多的人就跟在后头,见他看过来,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上前问道:“这位贵老爷,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问我等。”
他是听明白了,这几个人估计见刚才自己问了几句话,就给了田地的老农一个荷包。
荷包哪怕不大,谁都猜得出里面肯定是打赏了,知道乾隆是个大方的贵人老爷,于是一个个想要上前讨好。
若是说得好,也能得点赏赐,那是再好不过了。
李玉示意侍卫拦在跟前,没让几个人靠近。
他们也乖觉,见侍卫高大勇猛的样子就不太敢靠近,只敢退后几步殷切看了过来。
乾隆随口就问了这是谁的田地,大约多大,往年收成如何,税收如何。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老实回了,最后还问道:“不知道贵老爷过来此处,是要拜访友人,还是迷了路?”
毕竟乾隆一行人的打扮在这里是格格不入,问的又特别正经,他们顿时满脸疑惑。
乾隆就顺着他们的话道:“我是个行商,确实是迷了路,顺道几个孩子没见过田地,就带着他们来见识一番。”
他们几个看乾隆身后的几个小少爷确实一个个长得粉雕玉琢,估计也没怎么出门,没见过田地也是理所当然的。
几人迷了路,索性当做野趣游玩一番。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嘀咕富户果真是闲的,迷路后不问路,竟然就在田地附近溜达了起来。
老农们一年到头伺候庄稼,这田地就没什么好看的,富户带着孩子们居然看得津津有味,着实稀奇得很!
要不是一个个身上穿的衣料光鲜,看着就值钱,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闯进来,在田埂边上来回走,只怕要被村里人以为是贼子给打出去了!
第79章
乾隆压根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对他的误解,只点点头道:“我带了些货物,看看村里人有没想要的,可以便宜点卖。若是你们当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能给我看看能不能买下。”
几个村民互相看了一眼,就是这行商一身行头,他们就感觉所谓的货物村里人压根买不起。
不过对方都开口了,他们也不好拒绝,就去问了村长,把村民都集中起来。
乾隆当然不会去前面叫卖,只让跟着永璋过来的小豆子领着两个侍卫在马车前招呼村民们。
小豆子也不多说,打开马车拿出货物摆了一地。
村民们看着马车虽然普通,但是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太光鲜,还以为是什么特别货物怕是买不起,不过过来看看也能长长见识了。
老老少少的村民,过来看热闹居多,带钱袋的就没有几个了。
刚才被乾隆问话的老农也带着孙子孙女混在其中,小豆子麻利打开箱子说道:“这是硝过的皮子,干净暖和,给家里老人和孩子,还有姑娘们做坎肩也行,做护腰的也行,柔软着呢。因着是卖剩下的,想着要空出马车来买当地特产,价钱并不高。”
小豆子笑眯眯道:“我家老爷迷了路后进来这里,也是打扰诸位,算得上是缘分,所以价钱十分公道,在外边可买不到这样的好货。”
他如此会说话,村民们听着价钱确实不高,比外边便宜多了,皮子看着确实柔软又干净,离得这么近也没什么味道。
有胆子大一点的,还问过小豆子后拿起一块皮子,在手里感觉就更好了,二话不说就道:“买,我要两块皮子。”
有人买了,其他人争相恐后也抢了起来。
两个侍卫往前一站,浑身杀气腾腾,让挤着想进来抢皮子的村民吓得连连退后。
小豆子就安抚道:“这几个箱子里都是皮子,人人都能买着,不必抢着来。若是银钱不够的,还可以定下皮子,登记下来,回家取钱再过来的,必然会给诸位留着。”
这敢情好,很多人没带钱袋过来,这会儿正急着不知道该回去拿,又怕白跑一趟,回来就没有了。
谁知道小豆子如此会做买卖,还愿意给他们暂且留下,要是一直不回来才可能卖给别人,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一个个排队登记好,有的就直接跑回家去取钱了,有的带了钱袋的就直接买下,美滋滋站在一旁。
还有鼓起勇气问小豆子的:“这位小哥,你们这皮子好得很,怎么就剩下这般多了?”
这问题问得好,小豆子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无奈胡诌道:“原本是一个认识的商户把这些皮子都包了,哪知道咱们送过来,对方却早就买了别人更便宜的皮子,就只好剩下了。老爷的意思是觉得千里迢迢送来,就没必要再带回去,索性就此卖掉,也是造福诸位了,江南春天暖和,冬天还是很阴冷的。”
村民一个个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北方还有热炕,南边却是没有的,冬天只有火盆取暖了。
其中一个村民就感慨道:“多得皇上之前开恩,让咱们百姓也能去挖煤,家家户户以前每到冬天煤炭不够,只能烧柴火,就省着点用,冻病了不少人。今年冬天就好了,家里老人也过了个暖冬。”
烧柴看着每一捆价钱不高,一个冬天烧起来快,数目积累起来却不少了。
如今因为烧煤的关系,他们手里也能多省下点银钱,能买下皮子,冬天之前做成坎肩也好,护腰也好,总归更暖和一些。
村民们脸上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一个起了头,其他人也不停附和这新政的好来。
他们的声音不小,坐在旁边马车里歇息的乾隆和几个小阿哥都听见了。
永璋笑眯眯看过来道:“阿玛,他们都在夸呢!”
他小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让乾隆也跟着笑了起来。
比起大臣们在朝堂上高歌颂德,这些单纯的村民只彼此交流,私下夸赞,没有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恩,让乾隆心里舒服极了。
永璜和永琏脸上也带着笑,一脸崇拜地看了过来。
外头热热闹闹的,皮子转眼就卖完了,有些没买到的村民面露失望,就见小豆子让侍卫又抬了几个小箱子下来。
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些棉布。
花纹一般,胜在结实,自然价钱也便宜。
刚才有几个村民跟小豆子算是混熟了,忍不住开玩笑问道:“不会是你家老爷又被哪个黑心的商户给骗了,又拒了这么好的货物,便宜了咱们?”
小豆子也笑道:“可不是,这年头做买卖不容易,都是老客人了,也就口头约好,哪知道转头就买了更便宜的,叫人尴尬得很。”
村民们摇摇头道:“你家老爷实在太心善了一点,商人重利,哪里在乎什么约定,没有白纸黑字写好契约送到官府去,就随时可能会翻脸。”
小豆子听出点意思来了,小声问道:“怎么,你们这边也是如此?”
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不太敢开口的意思。
小豆子的声音就压低了去:“放心,这里就只有咱们,没有外人在。我可以对天发誓,这里听见的,绝不会随意告诉外人去!你们就当出了口,进了我耳,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豆子还愿意棉布多送一匹,就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村民说道:“粮商在下种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因着村里已经卖给对方好几年了,给钱也爽快,去年就没定下契约。哪知道等秋收的时候,左等右等没等来人,回头村长派人去问,粮商才磨磨蹭蹭过来,却说在别处已经收完了,这边实在吃不下,只能勉强收一些。”
言下之意,村民谁家把粮食的价钱压低一点,粮商就收了。
这不坑爹吗?
辛苦一年不就等丰收的时候,今年压低了价钱,明年就卖不上价钱了。
村民又不是傻子,自然没有答应的。
转头去问了其他粮商,居然回答都是一样的,就是去年丰收,收的粮食太多了。
村民叹气道:“有黑心的粮商把价钱压得太低,到咱们手里就没几个钱,索性就把粮食留下自个吃用了。去年还能凑合,今年要是粮商还这么干,咱们不可能一直自个留下吃的。”
毕竟良种留了,种田能卖力气,其他花用还是有的。
总不能只吃粮食,不吃肉不吃盐不做新衣吧?
粮食不卖,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些了?好在家家户户手里都有点余钱,暂时还能凑合半年一年的,再多就要拮据起来了,毕竟也没别的营生。
旁边听见的村民,翻看棉布的兴奋样子也少了许多,开始犹豫要不要买了。
小豆子皱着眉头义愤填膺道:“这粮商太过分了,要不这样,我去问问我家老爷,正好马车空出来了,码头那边还有一条货船能装货。你们要是手头余钱不多,直接用粮食来买布如何?”
村民自然没有不应的,还纷纷开始感谢小豆子来,有年纪大点的却劝道:“小哥心肠好,去问问就行,你家老爷实在不愿意,也别是太出头,叫你被老爷责罚就不好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生怕小豆子为了帮忙给东家呵斥就不好了。
小豆子笑呵呵道:“你们放心,我省得的。”
他没有打包票,更不敢擅自做主,一溜烟跑过来问乾隆的意思了。
乾隆耳力不错,刚才已经听了小半,小豆子又过来简单说了一遍,他就点头道:“派人去查查究竟是哪个粮商,还是这边的粮商联合起来压价了。另外查一下当地知府有没掺和,你先帮着买下多余的粮食。再问他们周边村庄,若是有余粮想要卖,就按照以往的价钱通通买下来。”
他也不必把这么多的粮食带走,各地粮仓也该能放进去,顺道把周边粮仓查一查,陈粮是多少,新粮有多少,粮仓是不是满的之类。
这自是有藏在身边的粘杆处暗卫去查知府和粮仓了,小豆子拱拱手应下,转头就去跟村民们说了这个好消息。
村民们一个个瞪大眼不可思议,乖乖,前面几年粮价相当高了,他们竟然用这个价钱把粮食都买下来?
已经有人跑回家算一算自家究竟多少粮食能卖了,也有担心的村民问道:“去年大丰收,每家每户的粮食就不少了,能卖的自然更多。加上周边的村庄也是丰收,那么多粮食,你家老爷真能都吃下吗?”
小豆子就笑呵呵道:“放心,这不是什么事,就是得让你们村长帮着联系其他村庄,也得把粮食都集中在这边,得村民们帮着称重装好,毕竟咱们这边人手不多,过几天再一起带走。”
村长自然没有不应的,却也担心这些人走了,跟那个粮商一样说好就跑了。
乾隆让人去写契约,叫村民也能放心卖粮食,但是就有个问题来了,契约上他是不可能签名的,几个小阿哥年纪小,签名也是不行,小豆子就更不行了。
于是乾隆就派人去跟苏家说一声,让苏鸣凤出面来办这件事。
苏家在江南算是颇为名声了,因着办了食肆十分红火不说,做买卖也十分实诚。
果然村长听说是苏家人,立刻就点头,让自家几个孙子跑腿去周边村庄报信。
苏鸣凤也特地带着几个管事和侍从过来帮忙做好契约,一式三份,一份收好,一份给村长,一份则是送去官府作为记档。
他不但是诚信人,还二话不说就先定好契约再收粮食,白纸黑字还写得清楚明白,丝毫不含糊,连价钱都写上去了,童叟无欺,村民们一个个纷纷把家里粮食送出来,恨不能全卖了。
还是苏鸣凤劝着他们总归要留一点,再去外边买粮就得比自家的贵了,这才算是劝下不少人。
乾隆在马车上看得真切,只觉得苏鸣凤果真是个人才,寥寥几句就把村民都安抚住了,人也正派,既不占村民便宜,却也没有叫自己吃亏。
永璋趴在马车门上,才算是勉强看到外边的事,感觉自家二舅舅是帅呆了!
苏鸣凤这才注意到马车那边探头探脑的三阿哥,对他露了个笑脸。
永璋眨眨眼,也是咧嘴一笑。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嘿嘿傻笑,好在苏鸣凤带来的管事确实给力,又是一直在身边办事的,手脚麻利勤快,很快就把村民们要卖的粮食都登记下来,让伙计和侍从去各户家里点好数目,回头就能直接拖走。
苏鸣凤在来的路上已经把仓库腾出来了,暂时能放下大部分的粮食,不够的部分就另外清理个院子来放就好。
周围村庄的村长也带人赶过来了,看这边热火朝天在卖粮食,也是心热,一问价钱,就想点头,哪知道一听是苏家人,隔壁村长脸色就变了。
他偷偷拽着这边村长到角落,小声道:“你们之前那个姓张的粮商就忘了吗?”
村长摸不着头脑,问道:“那粮商不是个好的,想要压价,咱们就不卖了,苏家做食肆最是说信誉,跟姓张的不一样。”
隔壁村长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昨儿我长子在外边打听了一圈,无意中打听到,说那个姓张的粮商背后站着的就是苏家人,尤其是那位苏娘娘呢!”
村长一听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要真是一样的苏家,他们这次怎的出这么好的价钱了?”
隔壁村长就追问道:“他们这边收粮,可是直接给钱了?”
村长就答道:“定下了契约送官府去了,回头送银子来,你也知道那么多粮食,每家每户那么多,算下来不得送一大车的银子来才够?出门在外,谁会带那么多银两?要给银票,咱们哪里好兑开了?”
这事苏鸣凤刚到的时候就跟村长提了,他们身上带了一部分银钱,却没有那么多。
哪怕用布料抵了,也抵不了多少,索性派人去钱庄那边换钱,慢一点可能明天才送来了。
村长想着是那个苏家,自然不会食言,又签了契约,也就没有异议。
隔壁村长顿时急了:“你傻了啊,苏家人背后有那位受宠的苏娘娘在,他们要是不给,官府还敢抓他们吗?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你们了!”
他急得一头汗,就想拦着村民卖粮,一时唉声叹气的。
村长傻眼了,喃喃道:“不可能吧……不行,我过去问问。”
隔壁村长没把人拦住,想着官官相护,苏家人这时候未必会说实话,反而打草惊蛇,直接收下粮食就带走,报官也要不回来了。
村长跑过去抓住苏鸣凤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就把隔壁村长的话复述了一边,又喃喃道:“苏公子一看面相就不像恶人,老夫没见过大世面,认人还可以,想着这不可能,就过来问一问了。”
他们离着村民远一些,却靠近马车,乾隆也就听见了村长的话,不由眯起眼。
乾隆抬头看了过去,苏鸣凤一脸茫然,似是比村长更疑惑,连忙解释道:“村长,我可以保证,苏家就没有做粮商的,也没有熟悉做粮商的人。这姓张的恐怕就是打着苏家的名义作恶,我这就让人报官,把他抓起来!”
隔壁村长过来听见后边这一句,顿时也傻眼了,凑过来追问道:“姓张的粮商不是苏家人,你一个管事这么肯定?会不会是苏家的姻亲,或是远房亲戚什么的?”
苏鸣凤直接就道:“这位老人家,我就是苏家的二少爷,家里的姻亲不多,绝没有一个姓张的。”
隔壁村长抹了把脸,好家伙,这是直接问到苏家人头上去了,顿时有些尴尬:“这、这样啊……”
苏鸣凤就安抚道:“老人家别担心,我这就派人去报官,绝不会叫这人继续抹黑苏家。他这样招摇撞骗了多少村庄,压价买了多少粮食,你可是知道?这些都是证据,可以送去给知府大人,能更快把人定罪!”
闻言,隔壁村长立刻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苏鸣凤从口袋里拿出炭笔,在巴掌大的纸板上飞快记录起来。
乾隆看得挑眉,看来沐瑶有什么好东西就给她的二哥送了,还把炭笔送了来。
那个纸板看着就是巴掌的木板,上边把白纸钉在上面,白纸跟纸板一样大小,写完可以撕下来,不撕的话也能固定在后边,随身记录就十分方便,不必拿出文房四宝来。
苏鸣凤记录得很快,转眼就记得差不多,那边李玉就上前道:“苏二少爷,这个就交给我,让腿脚快的侍卫骑马去报官。”
有御林军在,报官这种小事不必担心,苏鸣凤直接把白纸撕下递给了过去。
李玉用木盒装上,递给后边的侍卫,侍卫直接骑马飞奔而去。
隔壁村长看侍卫送证据去报官,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卖粮食。
苏鸣凤就安慰道:“老人家不必着急,咱们也不是一次的买卖。这边的粮食收好了,暂时咱们就不带走,等银钱从钱庄换出来后,明儿送钱过来,一手给钱一手再收粮食。这样村民们放心,隔壁其他村子看着银钱,再考虑要不要卖粮食也行。”
隔壁村长见他如此体贴,自然没有不应的,反正就明天,耐心等一等就是了。
既然不能一车拉回去仓库,村子里正好有个大木屋,平日是给小孩子们读书用的。
农忙的时候只上半天课,请的是隔壁村子的一位老秀才。
桌椅堆到角落,粮食暂时就能放进去。
放不下那就明天再称重,倒也不耽误。
苏鸣凤还明明白白跟村民提起此事来,又道:“这是污蔑苏家的事,绝不能轻饶。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等事情水落石出,再把粮食带走。明儿钱庄的银钱送过来,咱们先给钱,回头那个骗人的粮商抓住了,再继续卖粮也不迟。”
村民们原本有点犹豫,如今一听,一个个就放心下来。
粮食就在村子里,银钱明儿就能到手,拖个一天两天罢了,谁都等得起。
他们以为怎么都要第二天了,哪知道半个时辰后,知府就带着官差匆匆赶来,下马的时候差点腿一软就要跪下,还是被李玉稳稳当当扶住,笑眯眯问道:“大人小心点,可别摔着了。”
看见这位在乾隆身边的大太监,知府感觉自己腿更软了,险些就要叫人,被李玉看了一眼,话到了嘴边就咽下去,慢吞吞起身道:“年纪大了,腿脚确实有点不太重用了,多谢这位……”
他卡壳了一下,叫伴伴不行,叫大人也不行,叫公子也别扭。
好在李玉开口解围道:“这位大人有更重要的事,苏家人在那边,怎么都要给个交代,我这里不重要。”
知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苏鸣凤那边说道:“事情本官已经让人去查了,姓张的粮商就在押送来的路上,一定给苏家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官差就推着一辆囚车过来,里面关着的就是那位姓张的粮商。
他嘴巴被堵着汗巾,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听着就像是在骂人。
知府尴尬道:“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就只好先堵上了。”
他示意官差把张粮商嘴里的东西拿开,就听对方骂骂咧咧道:“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苏家人,背后有那位苏娘娘在,竟然敢这样对我,快放我出去!”
苏鸣凤听得挑眉:“我怎么不知道苏家亲戚里还有一位姓张的人?”
张粮商叫嚣道:“苏家那么多姻亲,难道你一个个都认识了……”
他看着苏鸣凤慢慢走近,感觉有点眼熟,渐渐瞪大眼后,后边的话就卡住了。
苏鸣凤好笑道:“怎么,你是认出我来了?来说说,身为苏家人的我不认识你,看来你是认识我了?”
张粮商怎么可能不认识苏鸣凤了,他就是听说这位苏家二少爷身体弱,很少出远门。
苏召南又带着苏夫人和苏嘉凤上京去了,苏岐凤跑到更远的地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于是他胆子就大了起来。
加上张粮商之前的事东窗事发,于是他趁机到处借着苏家的名义把事情压下去了。
果然亮出苏家人这副底牌来,那些想追究的人就不了了之,叫张粮商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今年还想故技重施再骗一回,哪知道就碰上苏鸣凤了?
他这时候肯定不能认,只道:“苏二少爷谁不认识,其实我说的苏家跟你们也是姻亲,不就是一样的?”
苏鸣凤冷笑,自然知道张粮商说的是小姨的夫家也姓苏,跟他们的苏家没关系,却的确是姻亲。
含糊其辞,还真是忽悠住不少人,以为是沐瑶的苏家了。
知府在旁边听了,只觉得这个粮商的胆子真是大,苏家就算了,连那位受宠的苏娘娘都拿出来当借口,简直是不要命了:“既然你认了,那就拿下吧。”
让人用汗巾把粮商的嘴巴继续堵住,知府就对苏鸣凤拱拱手道:“是下官的错,没能及时发现这个人到处招摇撞骗,险些坏了苏家的名声。”
苏鸣凤也拱手回礼道:“大人公事繁忙,贼人狡猾,一时没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当地知府换掉也没多久,忙着交接,然后处理当地紧急的大事,一时没发现这个粮商到处骗人确实是情有可原。
知府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苏家人厚道,帮着自己说了好话,也不知道马车里的皇帝听了,能不能轻饶自己?
马车门却被轻轻敲了两下,李玉就上前请知府上车,知道乾隆是有话要说了。
苏鸣凤就趁机退后了一些,听村民低声议论,有的指着粮商痛骂,有的直接回家拿烂叶子砸过去,一时热热闹闹起来。
马车里知府一上去就跪下了,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乾隆也是长话短说道:“这个粮商敢用苏家名义到处招摇撞骗,指不定背后还有人。查一查他究竟收下了多少粮食,转头又是通过谁卖出去,又卖给了谁。”
毕竟这粮商骗人不止一时片刻,小半年都有了,那么多的粮食不可能一个人吞下,必然有其他同伙在。
知府小声应了,就见乾隆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就到各处把此事说一说,尤其是被粮商忽悠过的人,别是叫苏家平白蒙冤了。”
“是是是,”知府忙不迭应了,看乾隆没别的吩咐,这才悄悄下了马车,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正打算松口气,想着乾隆看来是不计较了,又听乾隆的声音从马车那边出来:“这事要是做得好,那就从轻发落,要是没查清楚明白了,那么知府就只好换人来办了。”
知府吓得腿又开始软了,是被李玉扶着回去的,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亲手把粮商打一顿!
干啥不好,怎么就牵扯到苏家身上去了,看他不打死这人!
算了,还是带回去把这人的嘴巴撬开,把背后的人查个一清二楚,才能保住他的乌纱帽,不走前辈的后路了。
知府是一刻都不敢等,把人拖回去审问了一晚,看粮商是吐露得一干二净了,就让官差带着粮商在周边每条街上走一圈,一边走一边把粮商做的坏事重复一遍。
让被骗的人去府衙登记,若是有损失能得到赔偿,若是胡乱编造就跟粮商一样的待遇了。
想去骗赔偿的吓得不敢了,真被骗的纷纷去府衙登记。
官差反反复复每条街去宣传还不够,知府又让人去跟各村的村长说一声,还在城门口的贴上公告。
另外还把同伙都抓了起来,好家伙,居然打算囤积粮食,回头等大家粮食消耗差不多,就开始高价卖出去。
乾隆回去的时候不动声色,跟永璋说道:“估计过两天知府就会办得差不多,等水落石出再跟你额娘说就好,暂时瞒着,别叫她平白担心了。”
永璋点点头应了:“我知道了,皇阿玛。”
沐瑶不知道这一大一小还有秘密呢,等永璋回来,看他晒得脸颊有点红,还怪心疼的。
等永璋沐浴后,用帕子沾了冷水冷敷之后,脂膏给永璋的脸颊薄薄擦了一层。
沐瑶还想问永璋今儿出去看庄稼怎么样,哪知道永璋闭着眼睛就道:“额娘,我累了,困了,这就要睡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永璋回去睡下,还有点担心孩子是不是真的累了。
第二天乾隆拿到折子看完,这才到沐瑶这边来,她也就明白永璋含含糊糊跑去装睡的缘故,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
乾隆就笑道:“是朕让永璋先别说,等知府查得差不多再说不迟,不然白白叫你担心就不好了。”
他把折子直接递给了沐瑶,后者犹豫了一下:“皇上,我直接看这个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偷偷摸摸拿走折子去看,而是朕给你的,正大光明看就是了。而且关于你家的事,还是自个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乾隆说得也对,沐瑶就再没有心理负担,接过折子打开慢慢看了起来。
越看她越是瞪大眼,这粮商的胆子是真不小。
不定契约,口头约定,出尔反尔,倒卖粮食,最过分的还是借用苏家的名义来压下别人报官。
要不是苏鸣凤过去正好碰上那个隔壁的村长,知晓此事,不然也不知道被粮商隐瞒多久,坏了苏家多少名声!
沐瑶气得险些砸了折子,满脸不高兴道:“这人的胆子真不小,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在,到处坏了苏家的名声。皇上,要真遇上这样的,可别多问,直接抓起来就是了!”
她这意思是苏家怎么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乾隆只管把那些说自己是苏家的人通通抓起来就是,必然都是假的!
乾隆就失笑道:“怎么比朕还生气了?放心,朕已经派人去周边看看,若是有消息的话自是会给你给苏家一个交代的。”
看来他宠爱沐瑶的事传得够远的,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想借着这层关系牟利了。
之前河道两岸迎接乾隆弄得沸沸扬扬的,不知情只以为他还在那边,可惜乾隆因为生气,第二天就悄悄上船到了这边的园林住下。
他正在火头上,当地官员又不知道详情,只知道乾隆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敢大肆欢迎,还以为乾隆不喜欢呢!
于是粮商只知道乾隆虽然南下还远着呢,自然胆子依旧很大,打算做完这一笔再跑也不迟,这就直接撞上来了。
要不是如此,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东窗事发,那时候粮商挖的坑太大,苏家再想弥补就难如登天了。
名声这样的东西,一旦被弄得乌烟瘴气,想不补起来就不容易了。
幸亏发现得早,没叫这粮商得逞了。
沐瑶还是生气,只觉得这些人擅长钻研,全放在歪心思上,还总找苏家当冤大头。
一次能发现,几次三番的,就跟狼来了一样,真有人相信苏家吗?
她越发担心起来,索性跟乾隆提议道:“我家里人自然是好的,族人大多也约束着,就怕外头的人借着苏家的名义闹腾。倒不如索性苏家的食肆不做了,皇上下命让苏家以后不能做买卖,这些钻研的人也就不能再用这借口了。”
反正食肆开了不少分店,依旧蒸蒸日上,光是新店的分红就足够苏家花用了。
倒不如把京城那边的食肆也转手给乾隆,改头换面,说苏家卖给谁家来经营,撇清关系,以后谁都不能再借用苏家来牟利了。
乾隆还以为沐瑶会出什么主意,哪知道是直接断了苏家的后路。
他是很清楚苏家食肆完全是沐瑶一手策划做起来的,苏鸣凤只能算是个按照沐瑶意思去做罢了。
食肆能办得如此红火,苏家人勤快之外,完全归功于沐瑶的方子。
这是她的心血,说不要就不要了,就为了以后不让人借用苏家的名义给乾隆添麻烦了?
叫乾隆听得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欢喜,沐瑶也太实心眼了一点,不由道:“倒也不至于如此,难道有贼人惦记着,你们苏家就不敢做买卖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又不是苏家的错,怎么反倒让苏家不能继续做买卖了?
沐瑶皱眉,实在想不到其他法子,就道:“皇上,这样就能一劳永逸了。”
乾隆笑着摇头道:“倒也不必因噎废食,就按照之前的意思,各处都查一查,有自称苏家人的都抓起来审问一番,不就好了?”
沐瑶想想暂时也只能这样,就无奈点了下头。
乾隆搂着她的肩膀,见沐瑶不太高兴的样子就安慰道:“原本下江南就是散心来着,该欢喜才是,倒是遇到一个两个不省心的。”
沐瑶抬头连忙道:“下江南确实高兴得紧,不该让这么一两件事给闹得心里不痛快才是,高兴的事情多着呢!”
乾隆笑着点头,转头加紧派人去四处抓人,务必把那些借用苏家名义的贼人一并抓起来,押进地牢了。
官府的地牢转眼快要装不下了,张粮商的家眷亲属和背后合作的人,一家就一大串,好几家就塞了一半。
知府派人仔细一查,还真不少人私下自称是苏家人到处骗人。
有的只是骗点小钱,有的骗吃的,有的就骗买卖了,反正一股脑都抓了,于是地牢就塞满了,让知府头疼得不行。
官差只要是提到苏家的都抓,不管是含糊的还是明确的,总之抓就是了。
外头抓人抓得风声鹤唳,流言蜚语就起来了。
不少人觉得是不是沐瑶或者苏家得罪了乾隆,这是要被清算了?
乾隆特地下江南,不会就为了抓住这位妃子和娘家人的把柄,这就要动手了?
高斌难得完工了,收拾妥当去跟高贵妃在园子后边的湖中亭见面。
他从侧门进来,后花园前后两个门都有嬷嬷和丫鬟把手,不让贵人娘娘误入进来。
不过皇后是知道的,沐瑶因为天热不怎么出来,也是以防万一而已。
高贵妃见自家阿玛黑瘦了许多,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觉得高斌太辛苦了一点:“阿玛得保重才是,我原本还想着能出去河道那边见面,让人准备了不少绿豆汤解暑的。”
高斌欣慰一笑道:“娘娘比之前更周全体贴了,绿豆汤自然不会浪费,等会我回去的时候带走就是了,先替那些小子们多谢娘娘了。”
他看着四周无人,又压低声音道:“外头都在传言那位纯妃娘娘是失宠了,知府那边抓了不少苏家人,娘娘也得小心才是。”
高贵妃听得一头雾水道:“失宠了,怎么可能?皇上昨儿还去她那边,阿玛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当真了?”
高斌也是皱眉道:“确实知府那边抓了不少人,都自称是苏家人来着。”
高贵妃摆摆手道:“想必是有人假冒苏家人,到处行骗了吧?阿玛放心,苏家不是这样的人,纯妃也是个实心眼的,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听自家女儿如此斩钉截铁保证,高斌就明白那位纯妃在高贵妃心里想必是极好的,两人的关系也十分不错,不然也不敢如此打包票了。
女儿是娇憨迷糊了一点,但是在乾隆身边多年,看人的功夫还是很好的。
于是高斌就点头道:“兴许是我听岔了,不管如何,娘娘也得谨言慎行才是。”
高贵妃笑着道:“阿玛就放心好了,我自是小心谨慎着呢。”
她这么说,高斌就更不放心了。
不过想想这么多年来,高贵妃确实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人瞧着脸色红润,比多年前见面反倒气色要更好了一点,高斌就感慨道:“多年前见过娘娘,倒是瞧着气色更好,就叫我安心了。”
高贵妃就笑道:“前两年跟着纯妃吃着不错,时常到处走动,最近这阵子跟着三阿哥打八段锦,确实强身健体了。”
她起初累得不行,每天早上打完拳,吃过早饭就要歇一会,没宫女帮着捶腿,都要走不动了。
适应了几天,高贵妃感觉夜里睡得好了,可以说是倒头就睡。
睡得好,早上起来精神头就好,面色瞧着确实好多了,白里透红的,而不是透着苍白,于是她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渐渐适应了,高贵妃早上打完拳也没那么累了。
要她一个人可能坚持不久,不过沐瑶每次都带着三阿哥陪着自己呢,高贵妃愣是坚持到如今,每天早早起来,依旧精神奕奕的。
不像之前早一点起来,她就睡不饱,一整天就没精神了。
哪怕睡了很久,夜里睡得不踏实,早上起来自己还是有点蔫蔫的。
如今倒好,早睡早起,高贵妃看着自己日渐娇嫩欲滴的面庞,能不坚持下去才怪了!
每天也不必沐瑶亲自过去叫她起来,高贵妃都收拾妥当过去找沐瑶打拳的!
高斌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不由感慨,这位纯妃确实是个能人,居然把高贵妃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想起小时候高贵妃是能坐着就不肯站着,能躺下就不坐着的人,如今居然被纯妃带着一起打拳,甚至还早起了?
不过瞧着高贵妃欢欢喜喜的神色,显然跟那位纯妃相处得极好。
纯妃确实也让高贵妃的身子骨日渐好了起来,显然是个有心人,也是个体贴的。
前几年高斌看高贵妃的粉脸里透着一丝苍白,吃着养生丸也不见有什么起色,心里着急得很,办差四处去哪里,听说有不错的珍贵方子和药材,都会送一份过去给高贵妃,再让太医看着能不能用。
虽然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了,万一民间也有隐藏的高手了呢!
高贵妃得了这些方子和药材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给太医看过,能用就用了,不能用也好好收了起来。
这次见面之后,高斌总算放心了,回去以后就不会再送奇奇怪怪的药方和药材来了吧?
两父女许久没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小半天后高斌看着天色就告辞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看着高贵妃过得不错,自己也能放心继续回去办差的。
送走高斌,高贵妃就忙不迭去找沐瑶,跟她分享了外头奇奇怪怪的消息了:“我阿玛担心坏了,想必外边也是传得乱七八糟的。”
沐瑶也是苦笑道:“这事确实闹心得很。”
之前她越想越是闹心,就没跟高贵妃提起这些糟心事。
哪知道外边抓人竟然抓出流言来了,沐瑶也是无奈了。
高贵妃听她一说,才知道真的有人借用苏家来行骗,也是惊呆了:“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就不怕东窗事发吗?你也别担心,等人都抓住了,好好处置一番,以后看谁都不敢了。”
她皱了下眉头,又道:“这边的知府行不行啊,抓人而已,怎么还闹出流言来了?”
知府要听见高贵妃这么一说,估计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也是忙着抓人,一时不查,等发现时候,街头巷尾就传出苏家得罪皇帝被抓的消息,才连忙让官差去压下流言。
光是去堵住别人的嘴还不行,知府就让官差带着这些人去游街。
两条粗绳索把人都绑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被官差牵着走,牵着一大串走在路上,实在是惹人注目。
百姓们一个个围观,就听官差指着最前面这个道:“这个自称苏家人,骗了几个村庄的粮食,还一文钱没给过。”
他指着第二个道:“这人看上一户人家的女儿,谎称跟苏家有关系,想骗娶人家的女儿,幸好被提早识破了!”
一连指着几个,全是用苏家名义骗人的。
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私下消息互相一传,就明白不是苏家人给抓,而是这些冒充苏家的人给抓了!
这才是真相大白,知府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乾隆派人去训斥一番,觉得他办事不够利索,愣是罚了半年的俸禄。
知府摸着自己的脖子,只罚半年俸禄还好,起码脑袋保住了。
他化悲愤为抓人的动力,地牢放不下那就把后边仓库也清理出来,实在放不下这不还有马厩吗?
乾隆派人在各地查了一遍,幸好江南这边因为是苏家的地方,这才骗子多一些,其它地方就少了,不然他在沐瑶面前还真感觉没脸了。
苏召南知道后也上了折子,愿意把苏家食肆让出来,以后苏家就不沾手了,直接送给乾隆。
当然明面上,苏家还是装作卖给别人来继续这个买卖的意思。
一时之间不少富商和勋贵闻风而至,出的价钱一个比一个高,就想把苏家食肆盘下来。
哪怕苏家只说分店跟他们没关系是不卖的,京城和江南的两家铺面一起转手罢了,依旧让人趋之若鹜。
最后却是慎郡王接手了,富商们自然不敢说什么,直接就退了。
其他贵人们见了,不知情的就认为慎郡王占便宜了。
有心人只觉得慎郡王一向不理这些俗务,忽然接手苏家食肆有些古怪。
不过他们也明白,苏夫人如今跟慎郡王的嫡福晋关系极好,想必是因为这层关系,苏家食肆才转给慎郡王的。
但是沐瑶和苏召南都明白,正因为慎郡王跟其他人没什么牵扯,明面上代替乾隆接下苏家食肆才是最适合的。
食肆转让出去,苏召南和沐瑶都算是松一口气了。
如今食肆已经变成消息汇集的地方,拿在他们手里就是烫手香芋,还不如直接送给乾隆的。
而且乾隆拿走食肆,心里自然愧疚,还特意补偿了苏家。
这次给了京郊的一个庄子,连带周围五百亩良田。
离着京城稍微有点距离,地方却是极大的。
庄子是五进的院子,苏家上下大大小小一起过去玩儿,不但能住得下,还有宽裕,另外请客人一起过去玩都是可以的。
连带庄子里面原本的管家和下人,以及伺候田地的老农们一家子,所有的卖身契都一股脑送到苏家手上。
可以说这庄子就是彻底属于苏家的,他们平日在京城住久了,也能去庄子上松快松快。
周边一片都是属于庄子,大到甚至策马狂奔一圈都没问题了。
第80章
苏召南收到赏赐的时候都懵了,这庄子也太大了一点。
因着他和夫人都在江南,这庄子就快马加鞭送去给大儿子苏嘉凤收下,进去把管家和其他人都安置好,然后写信回来。
苏嘉凤前脚收到赏赐的庄子地契,后脚才收到苏召南的信笺,也是哭笑不得。
苏大夫人也是震惊道:“皇上好多的手笔,这庄子真大,连带周围的良田也多。”
其实乾隆还觉得庄子小了点,不过京城附近的大庄子基本上都分完了,而且规格太大了,也就超过了苏家的规制,引来御史批判就麻烦了。
送东西就是让人心里舒服痛快的,叫御史叽叽歪歪一顿,那就不美了。
索性乾隆暂且只能这样,送信回去京城,让留守的心腹太监去苏嘉凤那边传旨的。
沐瑶也没想到把食肆一送,又收回来那么大的庄子,既是欢喜又觉得苏家是占便宜了。
食肆才多大,庄子翻了好几倍不止了。
她欢欢喜喜跟乾隆道谢,又道:“其实家里送上食肆也没什么,皇上转头送来庄子,着实叫我受宠若惊了。”
乾隆就笑道:“这有什么,朕还觉得这庄子小了点,暂时凑合了。附近还有个小马场,更是小了点,不过苏家的孩子要是想练骑术,跑两圈还是足够的。”
而且小孩子练骑术,用的都是小马,跑得不算快,也足够用了。
如果换做大人快马加鞭,想痛快骑马,那地方就不够了。
沐瑶眨眨眼,没想到连马场都有,顿时诧异道:“竟然还有马场,岂不是还有养马的?”
乾隆点头道:“确实,不过养的都是小马,也就贵人给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要是养的是高大的骏马,甚至是战马和千里马,送给苏家就不合适了。
只是给小孩子玩儿的小马场,养的都是小马,那就没什么。
沐瑶点点头,明白乾隆送东西肯定都想周全了,不至于送个东西还给苏家招来非议,那就叫收的人战战兢兢的,乾隆心里也不太痛快的。
“谢谢皇上,以后苏家小辈们也有个练骑术的地方,要是他们的骑术太差,别说皇上,就是我都要写信回去说一说他们,也太不应该了。”
马场都有了,小马也有,小辈们要是没勤快练习骑术,因为骑术太差,说出去就太丢人了一点。
乾隆就好笑道:“是这个理儿,咱们旗人的骑术不好,确实传出去要笑掉人大牙了。”
苏家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的功课里面多了个骑术了,还得练习得出色才行。
苏召南也把小辈们管束起来了,他们家骤然富贵,生怕孩子们被带歪了,索性把人都约束起来,不能到处乱跑。
只关着无所事事也不行,自然是要他们去读书了。
就连要成亲的南哥儿也不例外,他年纪不算小,却也不算很大,快二十岁的孩子再读书有什么。
没见不少阿哥二十几岁的还在读书,毕竟学无止境。
正经读书做功课,自然没那么多心思在外头了。
南哥儿读书都感觉头秃,更别提是小的,也就苏鸣凤的儿子苏安能轻松跟上。
就是苏安的身体不好,也不能累着,南哥儿对他尤为照顾。
书袋帮忙提着,吃食都让人注意,绝不能冷了烫了,就差没当苏安是瓷娃娃一样对待。
至于练骑术的时候,南哥儿有意让苏安在旁边看着算了,就不要上马了。
但是苏安不同意,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会骑马,只有他不会,自己心里这一关都过不去。
大不了就不策马狂奔,小心点慢慢走就是,起码他得学会才行。
南哥儿拗不过苏安,只好再三交代书童,又让两个高大的小厮跟着。
选的还是最温和的小母马,他亲自扶着苏安上马,旁边看了一会,知道苏安没什么危险,南哥儿这才去练骑术了。
刚开始上课,孩子们都叫苦不迭,有年纪很小的就不乐意去上课,毕竟要一大早起来。
还是苏召南教训小辈们,三阿哥永璋才几岁,大清早起来打拳然后去上课,下午还要上武课,晚上回去还有功课,一刻都不能停。
叫苦的几个孩子比永璋的年纪还大,还有脸叫吗?
沐瑶得知苏召南管束着小辈们学习,其实是个好事,就怕管过头,让孩子们有逆反心理了,而且年纪太小也不能逼得太紧,涝逸结合最为妥当。
最好还设立奖励机制,也让孩子们有动力。
苏召南接到沐瑶的信笺,只觉得女儿连这个都操心,很是为苏家着想了。
他看过后也觉得可行,就按照乾隆那样,每个月会给孩子一天休息,然后把沐瑶之前送过来的迷宫打开,让孩子们能玩耍。
成绩好又最努力的先玩,后边的慢一点,当然那天的甜品是管够的。
这就叫孩子们特别高兴,起码也有了盼头,不然每天每天的学习,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们难免有点郁闷。
给苏家抹黑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另外乾隆派人查粮仓的事也告一段落。
江南还好,因着刚清算一回,仓库都没谁敢动。
再远一点的地方就不行了,仓库不是空的,就全是陈粮。
陈粮就算了,有的还发霉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的陈粮坏粮,特意低价换过来充门面的。
等哪天真要开仓赈灾的时候,他们也能拿出这些坏粮来凑合。
反正丢进去煮粥,百姓们咋一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给上边也能交代,他们确实开仓赈灾了!
要不是这次粮商的事让乾隆警惕起来,让人私下到处查看粮仓,估计就会被这些地方小官给蒙骗过去了!
沐瑶感觉这次下江南尤为刺激,前后才多久功夫,比在京城的时候日子过得有意思多了。
跟高贵妃喝茶的时候她提了一嘴,高贵妃倒是笑道:“确实刺激,也不知道当地有多少小官要丢了乌纱帽,还可能丢了性命,家眷跟着受累。”
“不过这些家眷未必不知情,甚至还帮着隐瞒了。估计觉得皇上只下江南,对其他地方不是那么重视,也就能蒙混过关。”
也不想想,他们离着江南那么近都如此大胆,再远一点的呢?
乾隆也是这么觉得的,直接派人跑去更远地方查看粮仓,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如此胆大妄为,只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可以如此糊弄了吗!
他原本想着下江南就能带着嫔妃们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哪知道如此多的糟心事!
唯一的好事,该是苏家食肆的消息比之前更多了一些。
因着四处私下查粮仓,有消息灵通又有点瓜葛的人连忙派心腹偷偷送信出去,让人赶紧弥补,把粮仓补回去。
有的压根不敢露面,只派面生的心腹去找别人送信,联络的地方不好在外头,自然而然就选了苏家食肆。
毕竟这里人来人往,客人源源不绝,掌柜和小二肯定记不住客人的脸了。
进去的又都是包间,说话更私密一些,不怕隔墙有耳。
他们哪知道食肆才是四处都有耳朵的地方,被乾隆接手后,这耳朵就更多了。
于是信笺都还没送出去,乾隆就接到消息,派人一网打尽,都不让对方有偷摸着把粮仓重新收拾的机会。
这让他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点,幸好沐瑶和苏家老实得很,还给自己提供了这么好的消息来源,着实省了不少事。
如此好的地方,沐瑶还拱手相让,完全不要回报,乾隆心里更是舒服极了。
这边糟心事太多,好在当地粮食都采买下来,都是新粮,等清算完那些胆大妄为的官员,也能把粮仓重新填满的。
他在这边呆了一阵子就要呆不下去,就打算转道去湖州看采桑养蚕。
和敬这回也跟着来了,但是许多地方都不能跟其他阿哥一样到处去,跟在皇后身边憋坏了。
乾隆怜惜这个女儿,打算去湖州看采桑养蚕的话,带上和敬也是可以的。
千年来对采桑养蚕极为重视,皇后都要亲自举办亲蚕礼,采桑叶喂蚕,鼓励百姓们养蚕纺织。
乾隆打算明年春天,让富察皇后带领嫔妃一起祭拜蚕神,这也是大清多年来的头一遭祭拜蚕神了。
他也想让和敬亲眼去看看,身上穿的丝绸是什么做的,蚕丝是什么样子的,别是真的养成不食烟火的模样来。
和敬自然欢喜,还跑过来跟沐瑶提起此事,嘟囔道:“我总算能出去了,也不知道湖州是什么样的。”
沐瑶却担心湖州当地官员为了让乾隆看到那边采桑养蚕的盛况,会逼着当地百姓把田地都去掉,只挪了桑树过来种植,看着风风火火的,回头良田都占了,百姓吃什么呢?
总不能吃蚕丝桑叶吧?
而且等乾隆一走,当地官员当然就不管百姓怎么过活了。
他们就只能把蚕丝卖掉换钱来买粮食,但是蚕丝比往年都要多,供大过于求,价钱自然就要大幅度降低。
收蚕丝的商人肯定会趁机压价,到时候当地百姓养一大批蚕丝可能都换不到多少粮食,第二年自然不敢再养。
养蚕的人大幅度减少,一时半会恐怕没人愿意再养,湖州渐渐就没人养蚕了吧?
元气一伤,再补回来实在太难了,而且会让当地百姓心里留下阴影来。
和敬见沐瑶有点心不在焉的,顿时有点奇怪道:“纯娘娘觉得湖州的蚕丝不好看吗?”
沐瑶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蚕丝是个好东西,就怕有人特意做出繁华的样子,回头让咱们看完,就当个甩手掌柜,那么多的蚕丝却没人能全部吃下,价钱自然就低了去,卖不上价钱,百姓就惨了。”养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得极为精心才行,是个精细活了。
从早到晚得忙碌,得细细观察,免得蚕养死了。
太热不行,太冷不行,饿着不行,太饱了也不行,全都靠人力。
一窝蜂弄成大场面养蚕,看着确实让乾隆满意,觉得十分繁荣。
但是蚕忽然多了起来,桑树总要时间长的,哪里就够蚕吃了?
不够的话,蚕不就饿死了,官府会包这部分损失,开什么玩笑呢!
到头来还是养蚕人承受损失,官府只要个门面好看就算了。
等乾隆一走,官府啥都不管,养蚕人顾不来,最后损失惨重,自然来年就无法养了。
毕竟都没钱了,哪里还有钱继续去养蚕呢!
沐瑶手背一暖,就见和敬眼巴巴看过来。
她想得太入神,竟然把可爱的和敬给忽略掉了,沐瑶怪内疚的,就让素茹跟小厨房说一声,多送两盘点心过来。
和敬乖乖坐下道:“纯娘娘不必忙,要是有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了。“
沐瑶哪里舍得和敬刚来就走,搂着她道:“是我不好,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一点。”
和敬就仰着小脸问道:“纯娘娘有什么苦恼,可以跟我说的!”
沐瑶笑了笑,就斟酌着道:“就是有人想讨好我,就招呼我去一家酒楼,特意布置得特别好看,还上了最好的菜品。最后等我走了,对方也直接走人不给饭钱。你说我是不是不去这个地方,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和敬小脸上全是疑惑道:“那人要讨好纯娘娘,招呼娘娘去最好的酒楼用饭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对方只顾着招待却不给饭钱,那是对方的错,跟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呢,娘娘根本不必自责,还说不该去这种话,得去才对。”
“纯娘娘想啊,这人讨好别人,这么做肯定不是第一回了。这次要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下回对方就不敢了,或者其他人也不敢这样做,不是更好吗?”
沐瑶恍然大悟,是啊,她只想着怎么阻拦乾隆过去,其实该让乾隆过去才是对的。
让他亲眼看看,当地官员为了讨好乾隆,特意浪费了多少蚕,让多少养蚕人因此损失惨重。
这样的场面只是看着不错,回头却是后患无穷!
只要把这种风气彻底打掉,以后才不会继续出现这样的事来!
沐瑶仿佛记得乾隆就是喜欢这样的大场面,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喜欢。
等到了后边,奢靡风气越发厉害,乾隆都习惯了,这时候才有人提出来,那时候就太晚了。
对乾隆来说,他都习惯几十年的事,忽然才有人跟自己说这样是不对的。
就那个年纪而言,让乾隆改正实在太难了,只能恼羞成怒,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事情就算是摆平了。
好在他如今还年轻,还意气风发想着纠正官场风气的时候。
只要抑制住第一回,地方官员们有所收敛,后边就不会愈演愈烈了!
沐瑶顿时笑了起来,搂着和敬低头亲了她的小脸颊一口:“还是格格聪明,一下子就提醒我了。倒是格格年纪小小的,已经能想得如此周全,实在聪慧极了。”被她夸得颇为不好意思,还被亲了一口,和敬脸红红道:“这是我跟着额娘学的,额娘偶尔会带我去阁楼那边,多看看就知道了。”
沐瑶确实知道这个宫里的阁楼,就在后花园里。
从楼下经过根本看不到二楼有没人在,但是在二楼就能清楚看见底下的人。
偶尔有太监宫女在底下说话,二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把教养嬷嬷换掉,让皇后亲自来教导和敬,就很清楚光说是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和敬亲眼所见,亲耳听,提示一番,让她自个思考才能印象深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了。
“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这办法是极好的。自己亲眼看着听着,才能判断出来。不过也不能太相信眼睛和耳朵了,因为看见和听到的未必都是真的,得仔细斟酌才行。”
和敬连连点头道:“对,额娘也是这么说的,纯娘娘跟额娘想到一处去了。”
沐瑶连忙摆手道:“我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格格多跟着皇后娘娘学起来才是。看,这不就帮我解了烦忧?”
和敬笑眯眯道:“能帮上纯娘娘就好。”
她吃过点心,喝了一碗椰汁西米露,这才欢欢喜喜回去了。
乾隆正巧过来,见沐瑶笑眯眯的样子就好笑道:“和敬过来玩儿,你就这么高兴了?”
他坐下后喝了一口茶水,忽然道:“这两天朕见你时常皱眉头,怎么今儿就想开了?”
没料到乾隆居然看出来了,沐瑶连忙道:“是我之前想着皇上要去湖州的话,那边采桑养蚕的人肯定多,却没想像中那么多的。等皇上过去,湖州知府要让皇上看得舒服痛快,指不定会让人装作养蚕人,又或者勒令养蚕的人增加数量,看着养蚕业极为兴盛。”
这话让乾隆微微皱眉,又奇怪道:“你刚才说养蚕人不会太多,这是为何?”
沐瑶就道:“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就说蚕种十分精贵,不能晒太阳,不能养得太密,只吃新鲜的桑叶,老了是不行的。另外还容易得病,若是得蚕茧后不尽快薄丝,很快就化蛾了,破茧就只能做绵,价钱起码要砍半。”
“然而大多人家都是一家一户养蚕,很多自己是不会缫丝,只能出钱请人过来。会缫丝的人并不多,每家每户去,蚕种很容易等不及就破茧了,养蚕人就损失惨重。”
“另外他们自个种桑树的也不是很多,这些就得出钱去买桑树叶,还得每天采摘新鲜的桑叶过来才行,毕竟放两天不新鲜,蚕种可能不吃,吃了也容易得病,娇贵得很。”
乾隆这么一听就有些明白了,养蚕人首先得有个大院子,能够宽敞养蚕,另外就要诸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不管是请缫丝还是让人采新鲜桑叶送来,投入都不小,一般人家可能承受不起,所以养的人就不多了。
这么一想,乾隆有些明白沐瑶隐晦中想说的,就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当地官员为了让养蚕人看着多一点,叫朕瞧着舒服,会让人假扮养蚕人,或者逼着他们在原本养蚕的数目上多一倍甚至更多?”
沐瑶笑着点头道:“皇上英明,不必我多说就能明白了。”
乾隆无奈道:“你这说得够明白的了,就是为了这点事,你倒是苦恼了两天?”
他显然不太明白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苦恼的,沐瑶就道:“原本这确实不算什么事,就是当地官员让养蚕人忽然养那么多,肯定养不过来,必然损失惨重。回头明年这些人都没钱了,自然就不会养蚕了。当地官员肯定不会出这些养蚕人的损失,到头来平白叫皇上背锅了。”
明明是当地官员出的馊主意,到头来却说是因为乾隆要过去视察才造成的,乾隆这不就比窦娥还冤了吗?
乾隆蹙起眉头,只觉得沐瑶说的在理。
要跟河道两岸表演那样,多花费点银钱表现得好好看看,夹道欢迎就罢了,要影响了明年甚至后边几年养蚕的数目,那确实是个麻烦。
养蚕少了,丝绸必然就少,物以稀为贵,价格就要上去了。
沐瑶又道:“而且不说别的,会缫丝的人太少,平白让不少好好的蚕种等着等着就破茧,实在是浪费了。若是能培养多一些缫丝的人才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听二哥曾经说过,洋人最是喜欢丝绸,漂洋过来采买的极多。咱们自个用不完的,还能高价卖出去。若是就此浪费了,就跟银钱都扔海里去,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这话听得乾隆又是一笑:“你啊操心得就是多,不过确实如此,洋人千里迢迢坐船过来求丝绸。若是咱们这边都不够,居然没有多余卖的,着实没脸。”
他认为地大物博,国家强盛,好东西多到能卖出去,忽然有一天来买的人买不到东西了,感觉怪丢脸的。
沐瑶都想翻白眼了,这是丢脸的问题吗?
这是浪费钱的问题,没必要跟钱过不去,还能赚洋人的钱不是更好吗?
不过好歹沐瑶算是说服了乾隆,他转头打算让人请缫丝的老师傅们开学堂,就教缫丝。
当然很多师傅只把手艺教给家里人,不愿意外传,乾隆就出极大的价钱,又愿意给贡生的名额。
老师傅们多是为了子孙辈,既能得钱,还有缫丝先生的美誉,又能给子孙留几个贡生的名额,自然没有不应的。
学堂办起来,想进去的人就不要更多了。
毕竟当地最苦恼的也是这个,会缫丝实在太少了,恨不能把半大孩子都送进去学一学。
请的几个师傅只需要手巧之人,哪知道送进来的全是半大小子。
不说手巧,一个个都没多少耐性,坐都坐不住,怎么学?
师傅们就问当地怎么没有小丫头送来学习,大多人家都说怕女儿学了嫁出去,就白学了,学好了就送给别人家去了,着实可惜,还不如让小子们学的。
这话传到沐瑶耳边,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忍不住跟高贵妃吐槽了起来:“怎的,姑娘嫁人了就不是自家人了?给夫家缫丝,就不能给娘家缫丝了?
高贵妃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就是,难不成女儿要回去帮娘家缫丝,夫家还不让了?这样的夫家嫁过去做什么,倒不如一开始就相看个好人家了,两边小家都能顾上不是很好吗?而且夫家要是有妹妹的话,让嫂子手把手教导,不也挺好的?”
以后有了女儿,这也是一门手艺了,谁不乐意了?
再是担心,不如让女儿立为女户让她找婿上门不就好了?
多的是办法,只看长辈们愿不愿意了。沐瑶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只想着女儿学了,自家就吃亏了,简直不可理喻。看着吧,原本皇上一片好心,到头来当地没几个学成的,那就怪不到皇上头上去了。”
她算了算手上的银钱,都想在当地开个只收小姑娘的缫丝学堂,请的是女师傅来,回头帮着她们一个个立为女户算了。
回头开个缫丝的作坊,别家想要缫丝,就出钱去作坊请姑娘们,去一趟就给一份钱,姑娘们还能攒起来,以后招个靠谱女婿。
不过家里人未必愿意,也不会送小姑娘们出来,就不知道当地有没有慈幼院,把孤女们集中在一起也是个营生。
以后姑娘们能自力更生,缫丝这门手艺绝不会轻易没落的。
学了这门手艺这足够受惠一辈子了,还被人敬重,不比去做苦力或者卖身当丫鬟要好多了吗?
思及此,沐瑶都有点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开这样作坊来。
高贵妃听得有趣,也是乐不可支道:“看你平日是个慢性子,倒是忽然变成急性子了。这事怎么都要跟皇上商议一番,另外派人去办,总不能叫你亲自去办吧?”
而且这么个作坊开起来,要没点势力在背后盯着,只怕小姑娘们也是永无宁日的。
当地人都打算让家里半大小子去学,另外多了个专门收小丫头的缫丝学堂,他们能乐意吗?
这些姑娘们学会后,不就是家里小子的竞争对手了?
而且这些姑娘跟小子们不一样,她们什么都没有,必然拼命学会。
半大小子学不会也没什么,家里有人,不愁吃不愁穿,以后再做别的营生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些姑娘就未必了,学会了就能有个手艺养活自己,学不会根本就没有别的后路,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拼命学会,还要学得很好。
大伙家里的小子都学得一般般,全是学渣,突然杀出一群努力的学霸们,他们能支持才怪,背后指不定要动手脚,得让乾隆人盯着才最为妥当。
沐瑶点点头,想着是派人去请乾隆过来,还是去书房那边打扰他。
她犹豫了一会,乾隆就过来了,皱着眉头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坐下后就道:“被你说中了,当地官员果真大肆采买周围的蚕种过来,路上死了不少,然后就逼着养蚕人高价买回去,不买就不给卖蚕丝的买卖文书。”
这简直是要了养蚕人的命,没有这个买卖文书根本就不能做蚕丝的生意了,卖不出去,不就砸手里了吗?
养蚕人十分无奈,也只能出钱买下这些半死不活的蚕种。
最惨的是这些蚕种有些已经病了,混在一起,一筐的其他蚕种也得染病死去。
哪怕小心隔开,还是会不留神混了那么一两个,于是一两筐的蚕种都死了,损失惨烈。
蚕种变多了,也只能多花钱买桑叶,叫养蚕人叫苦不迭。
乾隆当时听沐瑶这么一说,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派人私下去打听,还真是这样。
“朕直接把湖州知府办了,他底下人也抓了。另外派新官员过去接手,省得把当地养蚕弄得乌烟瘴气的。”
沐瑶赶紧给他把杯子里的茶水斟满,抬头就见乾隆似笑非笑看了过来:“你这般积极,是要求朕做什么?”
闻言,沐瑶抿唇一笑:“这都让皇上看出来了,我就是想办个缫丝学堂,以后再开个作坊。”
这不算盈利的买卖,算是公益事业,她就不怕做起来了。
乾隆笑道:“一看你这殷勤样子,朕哪里猜不出来?正好苏家老三不是空闲了,这事交给他去办吧?记得他就在附近,叫过来给你帮忙。”
沐瑶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苏岐凤跑到附近来了,不由奇怪。
不过自己转念一想,苏岐凤之前在外地开拓新的加盟店,开得风风火火的。
忽然之间食肆被苏家卖给乾隆了,于是苏岐凤就失业了吧?
沐瑶摸了摸鼻子,对苏岐凤有点愧疚和同情:“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三哥去忙,省得他闲下来了。”
还别说,苏岐凤就是个社交牛人,让他在当地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吧!
“就是三哥这个小身板,要是遇到胡缠蛮搅的人,只怕他要摆不平的,还得皇上多费心派人护住他才是。”
跟开拓加盟店不一样,当地人未必愿意开个女子作坊,苏岐凤要被当地人围着打,就他和身边几个小厮可扛不住。
乾隆就笑着点头道:“放心吧,朕会派人护着他的。”
沐瑶虽说是担心自家三哥,让乾隆派人,不就把他的眼睛放在苏岐凤身边吗?
不过沐瑶是大大方方邀请乾隆放耳目进去,反正苏岐凤肯定不会做坏事,就怕他胡来,做得不够妥当,正好有乾隆的人盯着就不会有差错了,有了就能立刻给他纠正回去!
她对自己倒是信任得很,乾隆看着沐瑶微微一笑。
苏岐凤忽然丢了差事,正无所事事,打算回家,在路上就收到沐瑶的信笺,让他过去帮忙开女子作坊,于是屁颠屁颠跑去湖州了。
开作坊他以为简单,选好个适合的地方,再请几个女师傅就足够了。
后来苏岐凤才发现,沐瑶这个坑挖得有点大,让他一时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是女师傅不好请,很多都嫁人了,或者家里人不同意她出来当先生,外传技术。
二是小姑娘不好送去学堂,哪怕是慈幼院的人,有的怕苏岐凤是骗子,把小姑娘骗出去!有的则是伸手要钱,以为苏岐凤其实是要买丫鬟了,自然不可能不收钱就把人送出去,回头跑了怎么办?
苏岐凤简直焦头烂额,还要被当地人追着跑,一个个不同意他开作坊,选好的地方根本就定不下来。
沐瑶从乾隆这边得知苏岐凤的惨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乾隆见她笑得欢喜,无奈道:“你三哥的差事办得如此艰难,你倒是笑得出来。”
“让三哥知道办事没那么容易,毕竟他之前太容易了一点,心里只怕都开始骄傲,以为这事轻轻松松就能办成,什么准备都没有才会如此了。”
确实就跟沐瑶说的那样,苏岐凤以为这事简单,真的连打听都没做,直接就过去选地方,于是险些被人打出来。
沐瑶就道:“让三哥吃点苦头也挺好的,不然总以为什么事都容易,骄傲起来就会轻敌甚至犯错了。”
她还以为需要好一段时间,苏岐凤才能摆平当地人,哪知道这个三哥果真是个社牛,愣是找了个有意思的切入点。
之前当地请的缫丝师傅当中,有一对老夫妻,膝下没有子女。
不少旁支人家倒是想过继孩子过来,然后学他们的技术,可惜二老看来看去没看中,主要都没有才能也不够努力,甚至就没有耐心学,只想继承他们多年来的家业和名声而已。
所以这次一请,两人就一起过来了。
但是只让半大小子进学堂,早就让二老不满了。
后来苏岐凤四处打听后就特地上门请两人去新的作坊,言明都是苦命的孩子,让她们能学一门技术,不管好坏,起码以后能养活自己。
女子在这世道就是艰难,能有一门手艺不但能活得好一些,起码也不必去为奴为婢,甚至沦落风尘了。
二老自然没有不应的,专门去慈幼院看过,发现都是手巧的小姑娘,一口气选了十几个。
当然苏岐凤挑的是风气好的慈幼院,二老亲自过去,院长知道并不是骗人,确实能让姑娘们学个手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其他慈幼院一看,原来不是采买丫鬟,却是学缫丝技术,还是个厉害的师傅,也愿意送小姑娘们过来了,就是必须每天都要回去住,往后学成了,还得给他们慈幼院交钱,偿还这些年在院内的花费才行。
这话就让苏岐凤有意见了,慈幼院都是当地官府给补贴的,另外孩子们大一点都给慈幼院做杂活,再大一点就开始做点女红往外卖,半大小子也出去卖力气,到码头搬东西之类的,赚的钱都让慈幼院拿走了。
那么多年孩子们赚的钱足够他们花费了,慈幼院一张嘴说孩子们需要多少,狮子张大口,岂不是半辈子都要给慈幼院打工了吗?
慈幼院还拿官府补贴却养不活孩子,钱都去哪里了?
苏岐凤一气之下就去报官,觉得这个慈幼院的院长私吞补贴。
湖州知府刚换,得知是苏家三少爷来报官,连忙就接下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慈幼院还私下偷偷卖孩子。
长得好看点的就卖去当丫鬟,年纪再大一点,更出挑的可能就卖去更不好的地方。
幸好发现得早,这个慈幼院才开没多久,第一批刚送出去,因为湖州突然换了知府,还没来得及卖掉,及时救了回来。
这里边除了小姑娘,小子也卖,卖去当小厮当矿工。
几个半大小子和小姑娘们一起被关在地窖里面,护着其他妹妹们,身上却被打得有些伤。
二老过去看了看,发现这几个半大小子的手艺居然不错,还给妹妹们补过衣服。
毕竟慈幼院这样的地方没什么新衣服,只能旧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来穿。
小姑娘们年纪都特别小也不会针线,这些半大小子们就帮忙补起来。
虽然不算特别好看,针脚却细密,显然很有耐心。
二老就大手一挥把这几个小子和小姑娘都收下了,苏岐凤却担心沐瑶之前只想要女子缫丝学堂,忽然变成男女学堂了,以为她要不高兴,还写信过来详细说了最近发生的事。
沐瑶看得无奈,连忙回信,先把苏岐凤夸了一顿,要不是他四处打听,知道这对老师傅夫妻的手艺极好,人品也是好的,也不会那么快把先生请好了。
另外那家慈幼院被官府一锅端了,索性学堂就暂时安置在那边,场地是现成的,孩子们都不用跑来跑去,不必担心中途会不会走丢了。
苏岐凤看得嘴角弯了起来,再瞧着后边,立刻跟忐忑的两位老师傅说道:“放心,娘娘自然是赞成的,还说两位师傅有教无类,是极好的先生。娘娘准备在旁边买下一个小院子,让两位先生能够安心住下,还请不要推辞。“
毕竟让两位先生住在慈幼院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但是客栈又远,每天花费不少,要租个小房间住下就太委屈了一点。
老师傅年纪大,觉也少,容易惊醒,人来人往吵得也睡不好。
正好沐瑶又不缺钱,直接让人买下旁边的小院子,收拾干净整齐,让二老住下是再适合不过了,去慈幼院上课也方便不会劳累。
二人正犹豫,苏岐凤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去隔壁小院子看了。
看过后,两位老师傅都特别满意。
因为这个院子确实不是特别大,这就不会让他们惶恐不安,只觉得沐瑶破费了。
可以说院子正合适两位老人家住,另外也不请下人,只让慈幼院的孩子轮流帮忙做点杂务就好了。
毕竟孩子们不出束脩,手里头又没有多少银钱,帮忙干活是再适合不过。
哪怕是特别小的孩子,帮忙擦擦桌子椅子还是可以的。
苏岐凤就知道妹妹是个妥帖人,自然会让两位师傅满意,果真如此,心里美滋滋的又十分骄傲了。
因为他直接报官的事,暴露了是苏家人的身份,当地人就不敢闹了。
各开各的缫丝学堂,井水不犯河水了。
高贵妃倒是疑惑道:“我还以为你看不惯那些当地人只送半大小子去学堂,听闻还闹得学堂乌烟瘴气了起来,把几个老师傅气了个倒仰,不就浪费了,不如关门把几个好师傅送去你那个学堂不就好了?”
沐瑶笑吟吟道:“那是慧娘消息灵通,知道那些半大小子在学堂怎么闹腾。别看小子不大,心眼多着呢,回去在长辈面前表现得仿佛乖乖听课一样。要把学堂关了,他们不敢闹,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这些小子可能还送去我那边的学堂闹腾,反倒不美了。”
如今有个地方给他们闹着去,反正学不到技术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别赖上自己就好。
只可惜那几个老师傅,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气出个好歹来。
当地整顿一番,又开了学堂,船队才慢吞吞到了湖州当地,乾隆带着嫔妃下去四周看了看,勉强算可以。
换了个当地官员,自然不敢胡来,原本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丝毫不敢弄什么花哨东西来引人注目,免得乌纱帽还没捂热就要丢了。
乾隆看着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养蚕,就跟沐瑶说得差不多,看一眼就算了,还去了学堂看了。
先去的之前的学堂,他悄悄去的,没有大张旗鼓,去到发现学堂乱糟糟的,不由皱眉。
转头乾隆就去了慈幼院,也是沐瑶选的新学堂,里边倒是不错,一个个孩子都认真听讲,不像那边吵闹得不像话。
当地官员陪同着呢,几个乡绅也跟着,看着就开始头疼。
里边还有乡绅家的孩子,回家说得挺好,课堂上压根就不听,又在乾隆面前丢脸了,他们脸颊都躁得慌。
等乾隆一走,他们回去就用藤条把孩子打一顿,然后索性把学堂关了。
都不是好好学的,何必开着呢!
他们也不敢送去沐瑶那边的学堂,不好好学还闹得别人不能学,得罪那位苏娘娘就不好了。
湖州的事告一段落,船队就直接往杭州去了。
上有苏杭,自然不能错过的。
乾隆还起了兴致,也可能上次角色扮演让他感觉很新奇。
上回他扮了富商挺有意思的,这次就扮做举人老爷,让李玉装作随从,带着蒙上面纱的沐瑶在外边溜达了起来。
杭州是乾隆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极为繁华,当地官员治理得不错,没那么多糟心事,他终于能好好游玩起来了。
沐瑶原本想要女扮男装的,无奈穿着男装后总看着不对劲,还不如换回女装了。
来杭州必然要到西湖一游,自然不能错过。
两人慢悠悠走在湖边,远处的亭子人山人海。
乾隆有些好奇,让跟着的小豆子过去一问,后者很快回来禀报道:“老爷,前边在比试画技,看看谁画的西湖是最好的。”
闻言,乾隆自然过去一看。
却见几个年轻男子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毛笔,而是沐瑶熟悉的油彩笔。
看来这几个人学的是西洋画技,而不是水墨画了。
中间那个画得尤为从容,其他几个人明显技巧不足,瞧着就跟这人有了很大的差距。
沐瑶想着,中间这位学西洋画的年轻男子估计要夺得头筹了。
果真停笔后,前面几个老先生看了一圈,果然对着中间这个年轻男子微微点头,觉得确实这幅画是最好的,色彩明媚,线条柔和,最是体现了西湖的美。
这人得知自己可能要得到头筹,就笑道:“我就说西洋画当中,我说第二,没人能说第一,无人能够超越!”
沐瑶挑眉,这人的画技还凑合,口气倒是不小!
她转头看了乾隆一眼,见他笑着点头,就开口道:“这么厉害?那咱们来比试比试这西洋画?”
年轻男子还以为是谁反驳自己,扭头发现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想必已经嫁人了,身边恐怕就是她的夫君,不由皱眉道:“一个女子罢了,也敢叫嚣跟我比试?”
沐瑶不怒反笑道:“你这胆子挺小的,连跟个女子的比试都不敢应了?”
他听得大怒,挥手就道:“来吧,你作画一幅,让在座的评评理,看究竟谁的画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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