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囚娶
乔珍毫不留情, 一巴掌拍开谢怀玉小心翼翼够上来的手,用力之大叫那人雪白的肤色瞬间染上一道粉印。
她心想谁是你老婆,刚刚还闹着要去找娘子, 转脸就黏上来叫老婆了。
转过身去就走,懒得再管他。
直到落坐在柔软的榻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猛然抬起头向谢怀玉看去, 眸中满是惊诧。
他刚刚叫她什么来着?老婆?
在这样的朝代谢怀玉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样的称呼!
一下子,乔珍望过去的眸中光芒似是星火涌动。
那时候,谢怀玉也乖乖巧巧跟着乔珍踏进门来, 刚刚被她一下子拂开手,他自是委屈的。
进来后就半蹲在乔珍身前,微抬头, 雨夜里眸光微亮, 像只贪婪又衷心的狼。
贼心不死又去够乔珍的手, 因为正烧着, 清冷的声音染上丝微蒙委屈。
“你骗我乔乔, 你就是我娘子。”
他又换回了称呼,恍然一下子叫人觉得刚刚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可乔珍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心里简直是怦怦跳, 下意识又甩开谢怀玉的手。
“我不是你娘子!”
而后便想多问些什么,打探打探谢怀玉为什么要叫那个称呼。
却不想谢怀玉先一步有了动作,他骨子里是个偏执且占有欲强烈的人。
被乔珍甩开的瞬间,伸出手一把锢住她纤细的腰肢,滚烫的掌心就落在那里,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执拗又难过的抬头望着她。
“你是, 无论怎样我都认得你, 为什么你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乔珍去推他落在腰间的手, 却怎样也推不开,反将自己累的轻喘。
又因为他刚才那吓死人的称呼,垂眸望向谢怀玉的眸光便燃起来微恼。
“那你倒是说,你有哪点好值得我喜欢。”
谢怀玉罕见的哑然了一下,一时竟没能答得上话。
他知道他的乔乔千般万般好,叫他喜欢的用尽手段也要将人留下,唯独没想过自己哪点好,能叫她喜欢自己。
可他又不甘心,那样好的乔乔只能是他的。
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我爱你,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
乔珍冷冷笑了一下。
“喜欢我能为我豁出命去的又不止你一个,而且你性格不好,还有呢?”
谢怀玉的脸微白了一下,许是也知道自己混账,他那样一个人竟有些底气不足。
“我长得好,他们都那样说。”
“但你性格很不好,还有呢?”
“我有钱,亦有权力,只要你喜欢什么,这天下间什么我都能给你。”
“但你性格真的很烂,还有么?”
“我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听个屁!”乔珍真的没忍住,“那我现在就要走,你听么,你让我离开么?”
“不走!”谢怀玉急了,锢着乔珍腰间的手掌猛然一紧,又烫又痒叫人难耐。
他认真执拗甚至有些疯的盯着乔珍。
“不走!”
乔珍被他狠狠锢了一下,差点喘不过来气,微恼的去推他的手。
“松开,也得我能走。”
而后望着眼前这紧抿唇瓣的人,又想起方才的事,状似不经意的试探了一下。
“你烧糊涂了,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那人的回答很快,好像是想也未想。
“我叫白塔。”
“你是谁!”
“我是白塔。”
谢怀玉看着乔珍,表情似乎稍稍有些疑惑,好像在说乔乔不认得我了么。
深秋的雨夜,那样冰凉,却叫乔珍一下子心里烧起火来,背染薄汗。
他说他是白塔!
难道谢怀玉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力了么!
不不,应该是不至于全想起来的,要不然他现在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真全然恢复记忆他必定早疯到没边了。
许是今夜这场高热,还有他精神值越来越活跃,叫他混淆了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稍稍想起来之前的事。
可就算现在暂时没有全想起来,那也是极其危险的,没有人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想起来。
或许那个以后就在下一秒,或许就是明天。
等他完完全全想起来一切,那真完蛋了,想一想都是件极其恐怖的事。
他现在就已经够疯了,到时候必定会疯的超级加倍,想来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她走,出了世界肯定还要和她纠缠。
乔珍却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什么瓜葛,登时有点急,伸手一把捧住半跪在身前的谢怀玉的脸,想问问他究竟想起来多少。
“有关于白塔的事,你都还记得什么?”
谢怀玉清冷漂亮一张脸叫她挤压的微微皱起,但还是很快回了话的。
“乔乔喜欢玫瑰,身体总是不好,我们结了婚的,你就是我妻子。”
乔珍轻啧一声,尽说些没用的。
“还有呢?”
“她很可爱,也很善良,喜欢吃巷尾的红豆糕……”
谢怀玉翻来覆去说了好些,全都是有关她的事,重要的那些东西倒好像没记起来。
乔珍松了口气,垂眸看向谢怀玉时面色微紧,捧着他脸颊的手也微微用上些力,认真严肃道。
“听好了,你叫谢怀玉,你不是什么白塔,做谢怀玉还能有老婆但做白塔就彻底没有了,知道了么!”
后果这么严重。
谢怀玉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点了点头,这一刻简直乖顺的不像话。
而后伸手抱住乔珍的腰,将脸埋在她膝上,嗅着属于她的味道缓缓厮磨。
“乔乔,我听话,别再离开我了,好么。”
乔珍敷衍又不耐烦的应了一声,之后喊来夜玄喂了谢怀玉些退烧药。
因为药力的不可抗性,也因为谢怀玉受伤实在严重,喝了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雨声也小了些。
乔珍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心里狂喊。
“系统,系统!出来!”
那时候系统睡得可正香呢,闻声一下子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转头看见又是乔珍这个姑奶奶,颓然倒在沙发上,声音发虚。
【又怎么了,我的姐姐】
乔珍没在意他的语气,裹着被子,背对着床另一边的谢怀玉,面色十分严肃。
“谢怀玉刚刚跟我说他叫白塔,他,是有可能觉醒之前世界记忆的么?”
乔珍有点不敢想,万一真叫他记起他是白塔的时候,甚至更早以前的时候,那可就要人命了。
她再想走?恐怕这辈子都没可能。
【什么!】
系统听见乔珍的话之后脸噌一下子白了,尖叫鸡一样窜起来。
好半晌后才梦游一样答道。
【随着精神值的活跃,最后会发生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觉醒从前世界的记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不过那是极少数,除非被拯救者的执念,或者本身实力太过强大】
然而他们殿下,偏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也是最疯的人。
艹,那万一真觉醒之前的记忆肯定是一团遭啊!
最重要的是万一叫殿下记起来自己是谁,记起他根本就是个跟乔珍没半毛钱关系的人,说严重点甚至是个阴差阳错插足别人感情的男小三……
好嘛,那热闹了。
殿下不会直接都不放乔珍出世界了吧!
出了世界万一再把人绑走怎么办!
救命!
乔珍听了这话也是心中惴惴,侧眸想望望屋里有没有棍子什么的,找了半天颇失望,没找到。
她拎起自己的小拳头,在病号谢怀玉身上比划了一下。
“你说我现在把他锤死在这,他应该就记不起来了吧。”
系统哈哈干笑两声。
【那万一没锤死叫他当场逮到,完了他还想起来一切,你就等着在这跟他相亲相爱吧】
乔珍说:“滚,不知道说点吉利的。”
系统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彻底想起来一切,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要快些了,在他觉醒记忆之前完成任务离开】
【至于今晚你不用担心,他只稍稍想起来一些记忆碎片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暂且蒙蔽他今晚记忆】
【可要是他真想起来某一个世界完整的记忆,那我也没办法了】
乔珍轻蹙细眉点了点头,她已经想好之后该怎么做了,这个世界也很快就会结束。
现在就看她和谢怀玉谁更快些。
思绪刚落之际乔珍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深夜中眸光不由得亮了一下。
“那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想起自己是郑西音?”
系统心里一跳,简直要被这突然的一句吓死,佯装镇定哈哈笑了两声。
【那必不可能】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郑西音呜呜。
乔珍轻轻眯了眯眼,她刚刚问那句话是为了试探,而系统的态度果然,支支吾吾到完全叫人起疑。
但系统肯定不会告诉她谢怀玉究竟有什么问题,还是得她自己去找。
乔珍想着,冷笑一声。
“系统,我认真的,你要是骗我,等我出去就是你的死期。”
系统坚强笑着抹泪。
【好嘞】
棺材板我都买好了您看。
第二天。
清晨,大雨停歇。
温柔轻软的日光在此刻落进来,渡了满地浮金。
谢怀玉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因为太过深黑而显得无情的眼眸落在光芒里,漂亮宛若润玉。
昨夜那碗退烧药叫他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难免还有些发懵。
过了一会儿目光才聚焦,却也在视线恢复的那一瞬,叫他看清楚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愣了一下。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第一眼落进眼底的是柔软白皙的美人颈项。
白若一虹月光,只叫人看着都觉得那触感定是粉嫩的,墨色碎发落在颈项上,衬得色彩愈发鲜明,柔柔软软的像是在引人品尝。
谢怀玉只看这么一眼就能立马认出来,那是他的卿卿。
一下子以为他是在做梦,毕竟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出了房门去的,不是梦又怎么会在卿卿床上。
他往日里就是个混账的,以为这是梦就更不会约束自己,望见乔珍的背影欲念腾起,埋到人颈窝厮磨。
乔珍却是真在做梦。
梦着梦着梦见自己走到一片沙漠里,烈阳高照热的人难受。
最恐怖的是正热着时忽然间窜出来条巨大的蛇,冲上来就盘住她,折磨她,撕咬她。
乔珍一下子难受的睁开眼,生理性泪水顺着微红的眼尾滑落如云鬓发中,抱着她的小被子哭。
软软柔音支离破碎。
“谢怀玉你不是人!”
“卿卿?”
听见声音,昨夜烧上头的人才终于清醒过来,本清冷的声线微带丝哑意惊喜。
他当真非是有意,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便失了分寸。
这下才知道竟是真的。
但既然他在这里,身上还颇有不适,足以说明昨晚他是生了病,而卿卿没有袖手旁观放他不管,终究是关心照顾了他,还叫他上了床。
欣喜涌上谢怀玉心头,叫他总清冷微淡的眸光亮起来,愈发紧的抱着乔珍。
“卿卿,你也是心疼我的是不是?”
乔珍哑了声音,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早知道昨夜就该放他在外面冻着,当真是引狼入室!
昨晚上夜玄还哭哭唧唧生怕他死,他这生龙活虎的模样,谁敢说他要死,乔珍第一个不同意!
两个时辰后,几乎都快晌午了。
谢怀玉被软着手脚的乔珍哭着轰出了房门。
经过昨晚一夜,谢怀玉如今倒是恢复过来了,有精力得很,却不敢拦,生生被娇里娇气的姑娘赶了出去。
砰的一声。
房门在他面前大力合上。
连窗外的风也在惊诧。
谢怀玉立马转身敲门去哄她。
“卿卿,我非是有意,方才还以为是在做梦,你可有受伤?叫我帮你看看。”
话音刚落。
忽然的,眼前的门又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午光顺着那刀缝隙奔涌而去,也照亮了里面的场景。
乔珍站在门后,身上的寝衣被撕的不成样子,勉强裹着,白里透着粉,整个人简直脆生生的又勾人。
谢怀玉望见她眸中闪出一丝欣喜。
“卿卿……”
然而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屋里的人咬着牙一抬手,狠狠将手里谢怀玉的衣服全扔他脸上去。
“臭流氓!”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叫谢怀玉吃了一嘴的风。
砸到谢怀玉脸上的衣服也在这时顺着那张俊秀的脸缓缓滑落,坠在他手心。
谢怀玉这辈子真甚少这样狼狈过,垂眸望了眼手中的衣服,又哑然失笑,讨好的去敲房门。
“卿卿。”
结果别说当天晚上哄回人,之后接连七日,乔珍都没叫他进房门一步,半分好眼色没给他。
谢怀玉哄不回人,心里就像扎了根刺,想念的叫他难受。
恰巧的。
那时候三皇子谢谨言到江南来了。
他来不是意外,就是奔着谢怀玉来的。
不久前谢怀玉为了追回乔珍在京城城郊闹的动静太大,他一开始不知道原因,还以为他哥终于忍不住要对老皇帝逼宫了,连忙的过来看看。
等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大哥大嫂吵架了。
这次来的是刚巧,他哥又给娘子惹生气了,落魄的接连七日进不去房门。
谢谨言是真的叹服,这辈子居然还有人能给他哥整治成这样。
听见谢怀玉为这件事愁的茶饭不思,三皇子吊儿郎当,一点皇室子弟气质都没有的斜坐在椅子上,眼里冒着八卦的光。
“嗐,我说什么事呢,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哥你得好好哄哄嫂嫂。”
谢怀玉脾气不算好,但只要一沾上乔珍的事就格外有耐心,听见谢谨言的混账话罕见搭理了他。
薄唇微抿。
“她生了气,不愿意理我。”
怎么也哄不好。
三皇子没想到这位真搭话了,八卦的快要蹦起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哄女孩子就是要死皮赖脸啊,哥你不能放弃,得一个劲儿的往上蹭。”
“不过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么点点,你将人家关在这里不让走,人姑娘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谢怀玉抬起修长指尖揉了揉眉心。
“不止是因为她总想着离开我,其他缘由你知道的。”
“啧,”自诩风流多情的三皇子直摇头,“可就是越关越走啊哥!”
谢怀玉:“那要如何?”
三皇子:“你多带嫂嫂出去玩玩呗,这样,我明儿约了画舫游湖,我猜你肯定还没带嫂嫂看过江南湖上夜景吧,到时候你将人带去,她玩的开心了说不准就搭理你了。”
画舫。
谢怀玉微抬眸,冷睨他一眼。
“你想死么?”
三皇子一听就知道他哥想岔了。
“冤枉啊!那是正经画舫,只是包了条船游湖而已,顺便叫几个唱曲的热闹一下,不然那么大一湖就咱仨,图什么。”
之后又痛心疾首:“哥你也带人家姑娘见见人吧,要不然人总不待见你呢。”
说完之后没忍住的啧啧两声,轻声嘟囔。
“去画舫怎么了,可真是够守夫道的,女儿家的读女戒,你怎么不去写本男戒呢。”
谢怀玉望着他冷冷笑了一声,修长指尖微抬入杯中沾了滴水,而后中指食指相扣,狠狠弹出水滴。
那本柔软的水滴经此一下在空中划过汹涌气势,轰然砸在三皇子脑门上。
三皇子嗷的一声,连个挣扎都没来得及,砰然摔倒在地。
不过最后。
谢怀玉还是决定带乔珍出去,只要是能讨好她的,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也想着她总是那么想走,那么他不束缚她陪着她一起走走看看,她是不是也就没那么想逃离自己了。
听到谢怀玉的话时,乔珍本来是不打算去的。
却不想忽然的,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声音。
【那条船上,有猫腻啊】
乔珍微微抬眼,来了点兴趣。
“哦?那船上有什么?”
系统嘿的笑一声。
【去看看呗】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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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1、囚娶
可谢怀玉就是个变态。
第二日下午, 将要去画舫游湖之前。
“这是什么!”
乔珍当真是气的要死。
坐在榻上的时候身体都在止不住轻微颤抖,总柔软的眸里泛起气愤羞恼的光,叫漂亮的眼尾染上嫣然微红, 美人薄怒的风情反更叫人心折。
一只手落在膝上,白软的指尖微紧,看样子是恨不得要给身前那人一巴掌。
另一只手在谢怀玉掌心里。
谢怀玉就半跪在乔珍身前, 低头时眼帘微垂,纤长羽睫在面上落下一道阴影,修长宽大的手掌握着她小巧的手, 以贪婪又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其全然包裹住。
因而那落在狼爪手中的柔荑更显无助,在傍晚的光里泛着柔泽,看起来像是玉做的, 那样漂亮。
只是那手被人锢着就算了, 偏偏此刻纤细的腕上还正系着条光滑柔软的红绸, 艳丽颜色衬得美人愈发白皙, 却也将她牢牢禁锢着。
自然的, 红绸的另一端就在谢怀玉那个变态手里,他正低着头,认真严肃的将那头系在自己手腕上。
终于系好, 一臂长的红绸将两人手腕紧紧连系在一起,好像怎样也无法分离。
谢怀玉看过去,她落在自己掌心的手是那样好看,漂亮白皙又柔软,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离开自己。
看看看着谢怀玉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眸中涌起兴奋的火光, 牵着乔珍的指尖垂眸去亲她手腕。
清冷的人薄唇落在柔腻的肌肤上, 顺着腕线寸寸上移, 温度滚烫炽热,贪婪的像一头恶狼。
乔珍惊呼一声,眼里羞恼更甚,伸手就要将这人推开。
而后便去解系在腕间的红绸,可他好像用了什么秘法,那绸布系的太久,根本就解不开。
乔珍眼尾嫣红愈发明显,柔软的眸中像是要流落出水光来,简直咬着牙。
“这就是你说的要带我出去?出去也不叫我离你身边寸步远?你早说你要这样我便不去了,当真是恨不得叫全天下人都看见是么!”
系统说那画舫之上有秘密,这样她还怎么去查看。
她在挣扎。
叫垂眸正沉迷吻着的谢怀玉唇边一下子落了空。
他顿着那个姿势一秒,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乔珍,日暮时温柔的橘光落在他侧脸上,却显得这人眸中的光芒愈发惊心。
被乔珍这样说,他那双漆黑到仿佛透不进光的眸子里反而闪过兴奋来。
“嗯,好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他说着可怖的话,声音却是缱绻的。
“是我混账,说带你出去又后悔了,卿卿那样好看,出去了他们肯定都看你,我光想一想那场景都恨不得杀人,你又总是不喜我,我害怕你会走。”
他的语气那样温柔,乔珍却恨不能给他一巴掌,努力的想抽回手。
“谢怀玉你这疯狗!究竟还要纠缠多久!”
谢怀玉挨了骂反而愈发纠缠不休,轻而易举拽回乔珍的手锢在掌心里,将自己系着红绸的手腕放在她手中,叫她握好。
就好像是在将系在自己脖颈间的绳索交与乔珍掌控。
“便是疯狗那也只是你的疯狗,纠缠多久?”
他望着乔珍,深瞳中的眸光疯狂又痴迷。
“一辈子想来也是不够,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我都离不开你。”
“卿卿,”谢怀玉低下头,在乔珍手腕上落下轻轻一吻,“看来我是要纠缠到永远了。”
曾经那么嗜血无情一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副疯狗模样。
乔珍被他锢着指尖,感受着他炽热深情的吻,眸光止不住的颤抖。
可最终乔珍还是决定要去那画舫之上。
毕竟她对系统口中所说的那船上秘密着实好奇。
但最终她也还是没拧过谢怀玉那个混蛋,手腕上与他一同系着红绸出的门。
是她竭力挣扎与他生气与他闹,才换来一件披风,披在身上遮住两人的手。
心里简直冷笑,要不然叫人看见了,还真以为自己牵条疯狗。
谢怀玉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恼反而兴奋。
出门的时候紧紧将乔珍抱在怀里,未叫她劳累走一步,也是在向所有人宣誓主权,不叫乔珍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只是难免,行走时那红绸的部分还是从披风里隐隐显露出来,红的惹眼。
有心细的下属看到了,登时目光一凛,不敢再望一下。
而后衬着渐渐变得深蓝的晚光上了马车,被谢怀玉锢于怀中抱着,摇摇晃晃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湖边。
那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江南最大的湖泊乌沉之上燃起一盏盏耀红的灯火,星星点点又连成一片,绵延望去像是银河倒流入人间,叫人如坠梦幻。
此般江南夜景,当真不愧为天下十大绝景之一。
乔珍自进入这次任务世界就一直在忙着和谢怀玉纠缠,从未停下来静心欣赏过身边的景色。
今日这一看,还真被风光迷了眼。
谢怀玉望见怀中人喜欢,止不住的探着小脑袋去看,清冷颜色的眸中也跟着染上丝丝欢喜,心中柔软一片。
她望着这艳丽无比的天下风光,他满心满眼只望着她。
过了会儿登上船。
依旧是谢怀玉紧紧抱着乔珍上去的。
三皇子谢谨言老早在屋中等着了,急得要死的时候终于听见有人来的声响。
兴奋抬头一看,先望见披风下一截红绸,紧跟又望见他哥怀抱佳人不愿松手,霸道的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的模样。
心里简直无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真怪不得乔姑娘总想离他远远的,这谁受得了啊。
但害怕被自己亲哥哥打死,也不敢说什么,面上带着笑意迎了上去。
谢怀玉不知道羞耻乔珍还是知道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抱着上了船,真恨不得将头都埋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船上屋内,进门便见迎面走来位笑吟吟的公子。
那公子颇有礼貌,看见她就拱手见礼,声音温朗如玉。
“见过嫂嫂。”
一声嫂嫂却叫乔珍差点黑了脸,不过也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
原来是当今三皇子谢谨言,应当算是谢怀玉的弟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如此不错。
只是她现在还在谢怀玉怀里,当真有点不妥,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算是应过。
紧接着转头去拽谢怀玉的衣襟,趴在他耳边声音羞恼微低。
“还不快给我放下来!”
害羞了。
谢怀玉眼帘微垂望着她,眸中蕴出浅浅笑意,喉结微滚胸腔轻震,磁性的嗓音应了声。
“嗯。”
放下来是放下来了,却根本没有放开人,因为那才臂长的红绸两人也根本离不开多远。
落座的时候谢怀玉依旧将人抱在怀里,就叫乔珍坐在他腿上,当真是脸皮厚到无耻。
好在他们宋国皇室好像尽出脸皮厚的,三皇子也不介意,笑嘻嘻坐在桌子另一边。
“嫂嫂来江南还不曾好好游玩过吧,我哥就是个不懂情趣的,此地的软音小曲还有花灯皆是一绝,嫂嫂今晚可要好好看。”
乔珍轻抿唇角,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一口一句嫂嫂却还是叫的谢怀玉心烦,或者说任何人靠近乔珍他都会展现出攻击姿态,觉得三皇子太自来熟也太腻人了些。
微抬眼眸,眸光冰冷的望了谢谨言一眼,警告他话太多。
三皇子登时心头一哽,谁家的醋成精了这是!
但他也不敢和谢怀玉计较,哼哼两声又打起圆场,抬起手掌拍了拍。
应声。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好几人莲步轻移来到房前,而后玉指微抬掀起门口珠帘。
灯光落下时,美人们颔首低眉,素手微揽乐器,带着江南烟雨的温柔风情鱼跃而进。
当真的好看。
乔珍一下子来了兴趣,在谢怀玉怀里坐直了些,哇,漂亮妹妹,快叫我看看!
这一看便望的愈发清晰,美人们抱着乐器皆于前方落下座时,也叫她瞧见其中一位最好看的。
鬓发如云巧笑盼兮,怀抱琵琶半遮面,小意温柔就如这江南。
三皇子望见乔珍的眼神,笑着解释。
“她名画意,可乃是这乌沉万里画舫之上唯一的花魁,我千请万请好不容易请来的。”
三皇子身为皇室,说是千请万请确实夸张了些,但也足以显露出这位花魁有多漂亮。
闻言,画意温柔笑着,话是对着三皇子说的,却轻轻看了乔珍一眼。
“三皇子折煞奴婢。”声音也如珠玉好听
乔珍心中微微一跳,冲她望了过去。
谢怀玉却在这时不满意了,他真不愧乔珍骂他的疯狗名号,独占欲强到叫人窒息。
只希望乔珍的注意力能在他身上,纵是这会儿她稍稍被分心神去望望别的人,哪怕是女人也不乐意。
稍用力将乔珍抱回来,叫她看着自己,深黑的眼眸沉沉的。
“这么好看?”
四个字,醋劲儿满满。
但真算起来,画意确实不如谢怀玉好看,或者说这天下也没人能比谢怀玉好看。
他是冰川之上的清莲,亦是山巅最冷的风,高不可攀无人可比。
可惜的是个疯子。
乔珍觉得腻烦,轻哼一声懒得理他。
谢怀玉被心上人冷落就愈发不高兴了。
眼见着两人要闹起来,三皇子心中警铃大作,冲画意她们递了个眼神示意。
美人们心思伶俐,素手微弹,屋内响起咿咿软语,乐声如珠玉落地,仿佛间像是清风袭来又像细雨飘渺,莫名就让人心神愉悦。
乔珍也在乐声里稍稍软了些,懒懒散散重新靠回谢怀玉身上。
她便只是微微触碰也能叫他高兴非常,遑论此刻这样的主动,谢怀玉的心神被轻易牵动,眸光又软下来,伸手紧紧揽住乔珍。
在温柔的乐曲中时间缓缓流逝,一曲接着一曲。
乔珍难免有些泛懒,伸手想去够桌上的茶杯润润嗓。
谢怀玉总是贴心的,注意力也永远放在乔珍身上,替她伸出手,倒了杯茶送到她唇边,伺候的妥帖。
乔珍也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太小一件事,那时候谁都没有在意。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乔珍越坐越觉得热起来,舌尖忍不住去舔红唇,叫那本就柔软的地方艳若樱桃熟红,额角微微渗出细汗,漂亮的眼神微蒙。
最叫人难受的是,小腹下像是有火在烧,叫她腿发软。
她好热,可谢怀玉是凉的,让她忍不住的想往人怀里蹭,小脸也一个劲儿的贴在他胸口。
谢怀玉立马就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俊眉微皱低头温声的问。
“卿卿?你怎么了,不舒服?”
旁边的三皇子精准望见这一画面,眸光一跳,站起身来笑道。
“那什么,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就先不打扰你们雅兴了。”
说完转身招呼起画意,还有诸位乐坊美人,一同出了门去。
那时候无论谢怀玉还是乔珍都没心思理会旁人。
开门声响起,关门声落下。
屋中寂静一片,只剩下谢怀玉和乔珍两人。
谢怀玉还搂着乔珍,正在温声询问。
乔珍难得柔软,伸手揽住谢怀玉劲瘦的腰,小猫一样在他身上蹭着。
“我有点热,抱着你好舒服。
软到魅人的嗓音落下,却惊醒了乔珍自己。
她猛地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劲儿,自己在干什么,她是怎么了?
这状态不对,有人给她下了药!
谢怀玉这王八蛋,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心里的火一下子涌上来,挣扎着站起身,一把推开还要去抱她的人,一巴掌就扇到他脸上。
真是没留力,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就落在室内。
叫谢怀玉面上的碎发也随着力道微扬起,混乱的落在他颊侧,衬着那双如星的眼眸,还有随着这一巴掌慢慢破碎的气质,莫名就叫人觉得怪可怜的。
谢怀玉是真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但他也聪明,立马就意识到什么。
顿了一下后缓缓低下头来,勾起唇角有些嘲讽的轻笑了一声,望着乔珍时眸光在安静的夜色里蕴出丝丝叫人压抑的难过。
“你觉得是我?”
紧跟着也就想明白了,是三皇子谢谨言做的。
方才种种其实挺明显,但他心思一直放在乔珍身上,就没在意其他。
而三皇子,自幼就是个混不吝的,胆子大人也混账,做起事来什么也不顾及。
直至小时候到江南来遇见谢怀玉,被狠狠打一顿揍服了,才收心跟了他。
自此以后三皇子也只服谢怀玉,甚至可以说是视谢怀玉为信仰,他不想当那什么皇帝,他只想让他无所不能的哥哥登上至高之位。
连皇位都能拱手相让,三皇子为谢怀玉也自然是什么事都能做得。
为了叫乔珍与他和好,专心策划了今夜,还用上见不得光的手段。
三皇子也算的好,知道乔珍不喜欢谢怀玉,有什么不好的事肯定会立马想到他。
等乔珍发了难再意识到误会了人,自然会因此愧疚。
之后再用上些小手段,嘿!
谢怀玉稍一想就察觉到三皇子这小心思,眸里简直像下了一场夹着冰刀的雪,冷冷道了一声。
“夜玄!把谢谨言丢到湖里去!”
外面的答声很快,肃然道:“是!”
“我靠!”三皇子都快跑了没想都还能被逮到,一下子被夜玄拽住扭送到湖边,“哥!哥!别啊,我是为了你好,祝你幸福美满合家欢乐,夜玄你敢!”
“扑通!”
随着这一声,外面热闹过后又平静下来。
三皇子没敢下那么重的药,就只是稍稍撩起人的欲望,乔珍也没到意识不清醒的地步。
她又不认识三皇子,哪知道那是个混不吝的,刚刚是真的因为谢怀玉曾经干的那些混账事,以为是他憋太久憋不住了做的。
是真打了人。
也是真打错了人。
现如今望见眼前场面,又听见三皇子方才的话,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虽然谢怀玉不是个东西,但她确实错过怪了他。
登时就有点尴尬起来。
站在那里柔白的面颊因为药力染着红晕,额落细汗,微微张了张唇,又缓缓闭上。
半晌后还是开口了,软音溺在热/欲里,魅又轻柔。
“我,我以为是你,对不起。”
“没关系,”谢怀玉望着她,眼眸落在温柔的灯光里,却像是天空中的星辰坠落,正在寸寸破碎。
他明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看着是那么难过,“总归你是不信我的,也永远不会喜欢我。”
一字一句落在耳里,叫乔珍的心不由颤了一下,站在她面前的谢怀玉,看起来是那样委屈难过。
可那红绸现在还系在她腕上。
乔珍又气起来,可因为此刻正难受着一点没气势,看过来的一双眼眸那样柔软。
“你还委屈了,难道你干不出来这种事?这红绸不是你系在我手上的?你们兄弟都是坏人!”
谢怀玉红着眼笑了一下。
“是,我是混账,所以你那么讨厌我也从来不信我。”
“可我也是那么,”他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那么的想对你好。”
但又觉得乔珍不喜欢,他好像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谢怀玉顿了一下,长指往后一扬噌的一声抽出腰间匕首,刀刃在灯色里划过寒光,下一秒刀柄被递到乔珍手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取信于你,但你不喜欢我不会碰你,若我逾越半步,”他看着她,那样温柔又那样悲伤,“你杀了我。”
而后道:“我去给你找解药。”
乔珍知道,谢怀玉既然这么说,那若她真要杀他,他会难过,会悲伤,但绝对不会反抗。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性命交于她手中。
一下子,落在自己掌心的匕首就那样重那样重。
谢怀玉如今为了她,真的是不要命。
乔珍眸光一颤就想说些什么。
却就在这时。
忽然间砰的一声在屋内响起。
骤然打断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时,轰然一下,房间里炸出来飘然的粉色,从房顶处悠然落下,漫天遍地又纷纷扬扬,一下子占据了整个视野。
像是忽然下了一场粉色的雨,柔嫩娇软,落在谢怀玉和乔珍身周眼前。
乔珍微微有些愣的望过去,雪一样的粉瓣弥漫,叫她有些看不清身前人了。
看不清楚他的难过悲伤,却也看不清楚他的坏。
乔珍下意识伸手去接了一下,这猝不及防到来的一场雨,居然还真是桃花花瓣。
如今这将近冬月,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怎么找到的。
这样的一幕,又多像她和谢怀玉初见那天。
漫山遍野的桃花见证他们的相遇,是初见也是重逢,多浪漫。
此情此景恰似从前以往,也缓缓浇熄了两人紧绷的情绪。
恰巧就是在这时候。
并不惊人但引人注意的声音于船外响起,砰砰的响动一下接一下,一声接一声。
乔珍和谢怀玉应声抬眸向窗边看去。
便见半阖的窗外漫天烟花燃起,一株又一株绽放在夜幕的天空中,整个世界都下起艳丽的火色花雨,那样璀璨夺目。
倒映在望过去的眸中,叫人眼里也随着焰火闪烁。
好一会儿过去,烟花似乎终于来到最后阶段,连绵的响声炸起,在天空中汇聚成一朵朵灿烂的花。
而后花瓣落下,如火光坠落,却仍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执拗的停留在天空,他们汇聚成一行字。
【乔乔,我爱你】
真是老套又俗气。
却叫乔珍一下子笑了出来。
那时候屋里那场浪漫的花雨还在下,纷纷扬扬环绕在乔珍和谢怀玉身间。
她微微抬眸望着他,眸里带着软意。
“这也不是你弄的?”
望见她笑了,谢怀玉的心很轻易的软下来,他没再看那烟花,也没有看近在眼前的桃花雨,只望着乔珍。
“这些是我弄的。”
是谢谨言教他的。
他笨拙的跟着学了好久,才终于想出来的哄她的法子。
也确实是劳心费力,冬月快来的江南,想找出来这么多桃花花瓣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下午之间,想做出来能现出自的烟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着急忙慌的赶着终于将所有事情准备好,他欣喜又紧张,想着或许她会喜欢呢?甚至不用那么喜欢,就只是对他笑一下就满足了。
谢怀玉是那样期待着。
却不没想到三皇子暗地设计他,乔珍上来就给他一巴掌。
是真的委屈。
这会儿他看着乔珍的眸光也是带着委屈,只是在那委屈的背后,是这漫天花雨,还有那燃尽了天空都比不过的灼热深情。
叫望过去的乔珍好像一下子跌进爱意的湖泊里,温柔溺于其中。
谢怀玉就这样望着乔珍,抿起唇角,悲伤的笑了一下。
说出了在他的想象中,原是应该在爱意的氛围里说出来的话。
“乔乔,我爱你。”
是□□让她太热了吗,还是别的什么。
乔珍望着谢怀玉温柔又难过的模样,居然觉得心底堵得慌。
细细密密又说不出来的感受在往上攀爬,缓慢胀满了她整颗心,连带着眼眶也微微泛起热来。
她有些难过,却轻轻的笑了下。
“怎么我们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不止是现在,而是从最开始以来。
她曾经那么天真的爱过他,想要拯救他,到后来恨不得杀了他,她也真杀了他。
再到现在……
她要放手了。
她放下了。
她也要走了。
等出了世界也不会再联系,那么她这一走,就是彻彻底底再也不见。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看着此刻深情又小心翼翼的谢怀玉,越叫她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放手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洒脱也并不简单。
但既然她很快就要走了,那也意味着这将是此生再见他的有限几面。
最后几面,最后一次,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就当作为这长久以来,她爱过他,他也爱着她,却并没有相爱的告别。
乔珍扔掉了手中的刀,穿过飘落的花雨走上前去,轻轻的抱住了谢怀玉。
因为她意外的温柔,谢怀玉一下子睁大了眼,惊喜像今夜的烟花一样在他眸中猛然炸起。
他下意识伸出手揽住乔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卿卿这是什么意思?”
乔珍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指尖轻轻抚摸着谢怀玉的侧脸,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谢怀玉在她面前永远那么容易溃不成军,也一下子明白了乔珍的意思,低头便吻了下去,纠缠之际一把将乔珍抱起,放到身后的桌上。
乔珍没有拒绝,甚至罕见的主动了,勾住谢怀玉劲瘦的腰。
那时候,房间里是仍在飘落的桃花雨,窗外漫天烟花声又起。
温柔与喧闹交织在一起,证明他有多爱她。
只是乔珍千想好万想好,唯独忘了谢怀玉的禽兽程度。
两个时辰以后。
天色彻底的黑了,偌大一片乌沉湖整个安静下来,谢怀玉居然还想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辗转到了里间的榻上,乔珍趴在那止不住的颤抖,哭的梨花带雨可怜极了,腕上的红绸也早没了踪影。
想跑,又被谢怀玉扣住大腿拖了回去。
乔珍气的回身就给他一巴掌,只是她现在哪有力气,不像是在打人,反而像轻抚。
这会儿谢怀玉不因为这闹别扭了,攥着乔珍的指尖亲吻,声音里仿佛含着火。
“卿卿,乖,最后一次。”
放屁!
这句话她都不知道听第几遍了!
乔珍用力的想抽回手,就要骂他。
却就在这时,突然的,她顿了一下。
而后秀气的眉紧皱,面上也缓慢浮起难受,渐渐的那难受越来越大,叫她忍不住的软叫出声来,看样子是痛苦极了。
再没有力气一样,捂着肚子倒在床上。
登时,谢怀玉什么旖旎情思都没有了。
上一秒还满是深情与欲望的眸中被浇了凉水一样,瞬间被恐慌占据。
他一把抱住乔珍:“卿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乔珍在他怀里依旧捂着肚子:“肚子,肚子疼,我的肚子好疼!怎么会这么疼,我……”
说着,她好像想到什么,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唇瓣轻轻颤抖着。
“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措施,我的月事又向来不准,你今天这么胡闹,我不会是,我不会是……”
她话没有说完,谢怀玉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脑海里嗡的炸了一下。
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在遇到乔珍之前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也不可能会是一个好父亲。
可若这是他和她的孩子,若这个孩子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谢怀玉眸光落在乔珍肚子上,一下子缩紧。
乔珍已经要被吓哭了,狠狠攥着他手臂。
“谢怀玉!要是因为你没了孩子,我非杀了你!”
这句话落尽谢怀玉耳里,叫他心中猛然一震。
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她想要这个和他的孩子。
谢怀玉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动作迅速的为乔珍和自己穿上衣衫,抱起她就往外走。
“莫怕卿卿,定不会让你,让你们有事,我这就带你去看医师。”
只是因为前两个时辰的荒唐,画舫现在还在湖上飘着,这会儿都要到正中央了,乔珍这痛来得急,哪有时间等。
好在那时候早从湖里爬出来的三皇子灵光一现想起来什么,急忙将画意牵出来,指着她。
“画意从前师从医师,略通些医术,叫她帮嫂嫂看看吧!”
这时候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谢怀玉只能一边叫画舫急速靠岸,一边先叫画意帮忙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望着怀里的乔珍疼的不行的样子,他真心都要碎了。
抱着乔珍就去了旁边安静的房间叫她躺下休息,也好叫画意帮她查看。
只是不想,画意进门半跪于榻边帮乔珍号脉时,表情竟越来越凝重。
半晌后望向一边虽看着没有什么表情,但眸里满是惊心慌意与心疼的谢怀玉,低声道。
“公子,还请您先出去。”
谢怀玉一下子望过来,眸中满带杀意,这时候敢叫他离开乔珍,他是真的会杀人。
画意在他的威压下一下子白了脸,但看着床上越来越疼的乔珍,还是努力说道。
“姑娘的病痛乃是私事,女孩子家面皮薄,您在场恐有不便。”
谢怀玉的眼神更凶了,他是她夫君,能有何不便,她如今痛成这样,他怎么能离场。
却在这时。
床上的乔珍微微发出了声音,她听起来很是虚弱,却还是咬牙道。
“怀玉——”
谢怀玉几乎是一下子半跪在她床前,握住乔珍的手。
“卿卿,你说。”
乔珍头上带着薄汗,好像快哭了。
“你出去吧,我不想,不想叫你看到我那样,好羞人,你出去好不好!”
“好,好,”谢怀玉这时候当真是有求必应了,他摸了摸乔珍的头,眸光温柔心疼,是真恨不得替她受了所有伤痛。
之后再没二话,虽担心的要死,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在门外等待。
关门声落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画意和乔珍两人。
画意保持着刚刚给乔珍号脉的姿势半跪在榻前,静静的望着门口谢怀玉离开的方向,直至半晌后,确定他不会再进来,才缓缓回了身,看向床上的乔珍。
那时候。
乔珍正在勾弄她被折起来的裙角,指尖撩起又缓缓放下,将裙子整理好。
察觉到画意看过来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而后慵慵懒懒的翻了个身,支着下巴侧躺在床上,安静的看着画意。
面上未见一丝痛色。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痛呼难耐,都是一场梦一般。
画意看着她的模样,眸底闪过一丝惊诧。
“乔小姐当真是不一般的,竟能叫那位这样……言听计从。”甚至失了方寸和警惕。
那位,指的自然是谢怀玉了。
闻言,乔珍轻轻笑了一下,抬起手,衬着灯光望了望昨日谢怀玉亲手给她修磨的漂亮的指甲。
“他很好哄的,也向来好骗,每次我一有点什么事,他就再顾不上其他了。”
乔珍当时,确实是起了和他最后亲昵一次作为告别的意思。
但在更早之前,在她察觉到那杯茶水有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将计就计。
因为她看懂了画意投过来,叫她支开众人的眼神。
于是中招后她想也没想,直接站起来给了谢怀玉一巴掌,至于那药究竟是不是他下的,不重要。
而后又找机会复合,接着便有了现在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是舍不得谢怀玉,毕竟这是此生见他的最后几面了。
但她对这船上的秘密,对画意更好奇,那些扰人的爱意与不舍,最终被她的好奇心与狠心压垮。
她终归是要走的,再骗他一次又何妨。
而关于狠心与无情,可都是谢怀玉当初亲自教给她的。
乔珍放下了纤细玉指不再看,慵慵懒懒支着脸,轻轻的眸光里带着丝兴味,看着身前的画意。
“说说吧,你是谁的人,过来找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补上昨天的_(:з)∠)_
昨天是我家猫姐姐给猫小弟鼻子打出血了,小弟很黏姐姐天天追在屁股后面,但姐姐一点也不喜欢他,转身一巴掌,就不得不带小弟去医院(笑死
弥补昨天请假,今天章节评论发红包啵啵
✿ 172、囚娶
乔珍倒不怕画意有什么坏心。
既然系统说船上有秘密, 叫她过来看看,那就说明这秘密对她并没有什么危害,甚至可能多有好处。
此时面对画意的态度也就轻松。
画意仍保持着半跪于塌前的姿势, 望向乔珍的眼里流露出浅浅诧异,还有一丝难言。
这位乔小姐……看着可不像主子说的那样单纯柔弱可怜无依,落在魔头手中受尽折磨啊。
反倒像是那谢怀玉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还叫自家主子自知道消息后忧心记挂茶饭不思, 急得整宿睡不着觉。
只是这会儿时间紧迫,外面谢怀玉担忧乔珍身体,不知道还能老老实实待多久, 她需要尽快。
画意收起发散的思绪,微俯身到乔珍身边,谨慎的没有开口说话, 而是抬起指尖在乔珍掌心上微微划动写下一个字。
是某个人的姓氏。
轻痒的感触混合着柔软温度于掌心划过又走, 乔珍指尖不由蜷缩一下, 诧异的挑起眉, 眸光也惊讶。
居然是他的人。
这阵子她和谢怀玉周旋拉扯, 逃了又走,紧跟着再被逮回来,属实是过的有点混乱了。
自来江南以后也真快忘了这个人, 没想到现在突然冒出来。
但仔细想想也是,这个时候还能在谢怀玉眼皮子底下叫人来接触她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以他对自己的心思,目的也再明显不过。
但乔珍还是问了一句。
“他叫你来见我是做什么?”
想到将要做的事,那可是在谢怀玉,在皇子殿下手中偷人, 纵是杀手出身的画意也稍稍有些紧张。
轻舒一口气, 压低声音道。
“公子得知小姐身陷囹圄特命我前来相救, 还请小姐速速与我离开,不然那位……”
她轻轻望了门外一眼。
“那位不简单,兴许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介时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来的目的与乔珍所猜一般。
但听到这话,乔珍并没有高兴的情绪,也没有立马答应,而是轻轻皱了皱眉。
上一次的逃离还历历在目,谢怀玉那时候就已经疯的不行了,这一次再在他眼前逃走,是真在要谢怀玉的命。
而且在谢怀玉手底下逃走,也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即使眼下能走脱也很快会被抓到,介时她将面对的是那个疯子愈发猛烈的疯病,连带着帮她的人也不会幸免于难。
就比如这次,若她真走了,留在这里掩护的画意必定会被谢怀玉抓住。
谢怀玉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早为她疯了,真逼急了就算不会杀人,也必对画意施以严刑,拷问她的行踪。
怎能叫好心救她的人至此。
最重要的是,乔珍已经打算在近日结束任务,这贸然一来岂不是打断了她的计划?
还是说边走边看,跟别人走更能刺激谢怀玉?
乔珍一时间有些犹豫。
离她近在咫尺的画意清清楚楚看见她眉宇间纠结之色,急起来。
“没时间了乔小姐,莫要再犹豫!”
他们沉心静气等了大半夜才等来这样好的机会,或许以后都没这可能了,毕竟要在谢怀玉眼下潜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也不好再拖下去,真叫谢怀玉察觉那彻底无法离开了。
乔珍皱着眉。
“我走了那你呢?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待会儿见不到我他是真的会发疯,绝不可能放过你。”
原是在担心自己,画意心中软了一下。
“小姐不必忧心,后续之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走了去见主上就好。”
乔珍还想说些什么。
画意真急了,看了眼窗外天色。
等天亮了可就不好走了。
心中一横将牙一咬,低声道。
“得罪了乔小姐!”
话音落下时素手一扬,袖间飘出一股无色迷香,轻落在乔珍面上。
那香带着丝清甜香气,窜入鼻中的瞬间就起了效果,叫人头脑发晕视线也变得模糊,止不住的想要晕倒。
恍然软在床上的前一秒,乔珍望着画意变得朦胧的脸,心里轻啧一声。
个狗系统,合着还是段强制剧情。
看着乔珍因为迷香晕倒在床上,画意面露歉意,但为了救乔小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后动作麻利起了身,抱着床上暂时昏迷的乔珍就走。
不是走向门外,谢怀玉还正在那里守着呢。
而是走向这房间床后。
到了那重叠的纱帐后面,画意足尖在地上隐秘处一踢。
隐蔽到几乎没有声音,但那床后确实应这一下缓缓向旁边拉伸,开启一道暗门。
暗门内未有一丝光,幽深黑暗着不知道要通往哪里。
画意没有一丝犹豫,似乎对此非常熟悉,动作轻柔的抱着乔珍就进入其中。
这也确实是画意她主子提前吩咐准备的,在这画舫之上各处都动了手脚,今夜乔珍他们上的这艘船,是暗地里早早改造好的。
这被动过手脚的画舫,还有画意与她幕后人,约莫就是系统所说的大秘密了。
在谢怀玉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做这样的事,他们也确实是够大胆的。
进入密道后。
画意步履匆匆,踩着暗色走的又快又急,越过蜿蜒狭窄的通道,直至呼吸都稍稍有些急,终于抵达目的地。
——隐在船中无人知晓的一间暗房前。
她抱着乔珍站在那里,嗓音微压,模拟出一声鸟叫。
那是提前定好的暗语。
很快,里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着。
就两三秒过后,吱呀的一声,暗房门打开,内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很高,站在门口处时几乎要抵到门框上去。
暗处微弱的光芒落下来,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还有在光晕里微润的唇,形状优美英气,看着是很好接吻的模样。
身上穿着件与周围夜色一般的黑衣,血色丝线在衣料上滚了一圈,勾勒出只低调深沉的凶兽。
腰间系着同色系黑红腰带,那么拦着一掐,便紧出修长的腿与韧劲儿的腰,即使是在暗夜里也惹眼的叫人浮想联翩。
听见暗语以后他出来的急,但万万是没想到会看见乔珍晕过去被画意抱在怀里的场面,愣了一下。
只是如今时间紧,画意不敢多耽搁,一看见他,伸手就将乔珍塞到他怀里。
方才还气势凶沉的黑衣青年下意识伸手接过,动作虽流畅却显得那么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
一下子连呼吸都静了,手臂好像化成了水,在接触到乔珍的瞬间变得绵软。
可更软的是她。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亲昵的触碰到她,就好像是接到了一团火,叫他这么一个人竟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她又是那样软那样软,那么小小一只,就落在臂弯里,绒毛细软的柔雀一样,似乎碰一下就要化了。
却叫他没忍住的,更紧的将人搂在怀里。
垂目望她之时,眸光又一不小心落在暗色里她柔软嫣红的唇上,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只是借着暗色,他将张牙舞爪的恶念隐藏的很好,也是真的惊讶。
“她怎么晕过去了,你没说是我来救她了?”
音色溺在黑暗里,清朗如玉好听。
画意正在向后张望,查看有没有尾巴跟上来,闻声转过头。
“回主上,自是说过了,但乔小姐担心她走会连累我们,颇有犹豫,当时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属下只能采取此等下策,还望主上责罚。”
此情此景是真与黑衣青年设想的场面有出入。
他当时想着自己定要在她为难之际救她于水火,最主要是心疼她,但却确实存了叫她多看自己两分的心思。
这下倒好,叫她来的不明不白。
黑衣青年暗地里轻啧一声。
这小娇娇醒了不会骂他吧。
但这件事确实怪不得画意,且此刻时间紧迫,再耽搁不得。
黑衣青年略沉吟便道。
“我与她解释,你先回去吧,后续一切按计划进行。”
“等船靠岸后告知于我。”
“是,”画意微行一礼,“属下先行告退。”
悄无声息按照原路返回方才那间房中。
黑衣青年则抱着乔珍转身进入身后房间,等待画舫靠岸后立马带她离开。
也为了快速离开不留下痕迹,这间临时的暗屋十分逼仄,仅能容下一张软榻一张桌子。
内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灯光在关上门的黑暗里摇曳,衬得本就紧迫的房间莫名叫人呼吸有些急促,平添暧昧。
黑衣青年又怀抱佳人,感受着她的柔软,难免的,心中有些怦怦跳。
举止还是规矩的。
小心翼翼又轻柔的将乔珍放到榻上,礼貌起了身。
却终究是没舍得走远,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榻前,单膝半跪于那里,望着乔珍安静的睡颜。
灯下看美人,也在这一刻,温柔的灯光落在她面上,照的人分明又朦胧。
柔和了她过于惊人张扬的容貌,也照亮了她的美,额头光洁琼鼻挺翘,樱唇不点而朱,柔媚宛若夜中柔朵,一下子便叫人深陷她的温柔。
黑衣青年离她那样近在咫尺,望着这样场景一下子呼吸就乱了。
他是那样爱着她,自然也是那样渴望她。
他的爱意从来不比谢怀玉少半分。
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也是个疯子。
黑衣青年落在榻边的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呼吸愈发躁动起来。
心上人就于身前眼前,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他克制不住那许久未能见到她的、刻骨铭心的想念。
他轻轻动了一下,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缓缓起身来,灯光下薄唇紧抿,兴奋又紧张的向乔珍靠近。
然而。
就在他指尖紧握成拳,心脏好像都快因为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躁动到爆炸之时。
乔珍柔柔懒懒睁开了眼,一双柔目落在温柔的灯火里,软若春水撩拨人心。
画意当时只是为了叫她快些跟自己走,可没下那么重的药,于是才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乔珍就醒了。
也是正正好。
这会儿一睁眼就望见黑衣青年凑过来的脸,那样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快纠缠到一起,暧昧着温热又痒。
甚至他半边身子都要压在她身上,宛若黑云沉沉,要吞没人一样极有气势。
他这是要做什么?
乔珍倒不怕,还勾唇轻轻笑了一下。
也没有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眼帘轻轻一掀上下打量。
黑衣青年俊朗张扬的面容半隐在灯光下,光芒柔和了他的少年意气,黑暗却更凸显他凶相。
漂亮的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此刻看过来时,内里正燃烧着凶烈的爱意以及占有欲。
乔珍眸中也染上了笑意,因为药劲儿还没过,开口时她嗓音软软的,又泛着丝慵懒。
衬着这夜色入耳之时,像是小羽毛在耳蜗深处蹭了一下,心里都泛起来痒。
“燕然,你胆子挺大嘛。”
今夜设计了如此之多,生生将乔珍从谢怀玉眼皮子底下抢来的人,可不正是燕然。
正准备做坏事的燕然没想到她会在这会儿醒来,将他抓个正着,一下子惊地心都快跳出来。
噌的起身往后猛退两步,没注意,猝不及防撞到身后桌子,茶杯烛台倒了一片。
屋中微弱的光芒闪耀起来,燕然手忙脚乱去扶,欲盖弥彰又笨手笨脚。
乔珍一下子笑出声来,身上没劲儿,就只慵慵懒懒翻了个身,美人蛇一样柔柔半卧在那里,头枕在藕白软臂上,青丝微垂。
此刻也有些懒得伪装,显露出本性来。
“怎么还吓到你了?你派人将我偷出来,难道不是我该害怕么?”
偷……偷?
“我不是……”我是来救你的,燕然下意识想这样解释。
但仔细想了想现在的场景。
他的人给她下了药,还将她送到自己怀里,她醒的时候他正要偷亲她。
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东西。
也确实,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他想她,想的要死了。
然而卑劣的想法在心间窜起,反倒叫燕然心中燃起来火,而后那火迅速燃烧到全身各处,叫他热,也叫他兴奋。
将近冬月的夜晚,燕然头上竟渗出汗,望着乔珍的方向,喉结在暗处轻滚。
但怕吓到她,也怕离得太近她会瞧见他身上的异样。
燕然往后退了一步。
“我刚刚就是想看看你醒没醒,没想偷亲你,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好人!”
“……”
“艹!”
“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别放心!”
疯了吧。
说的什么屁话,他只要一遇见她就乱了方寸。
乔珍又乐了。
这弟弟真怪可爱的。
她的笑声柔柔软软,绵里带着轻媚,简直勾的人心里发痒。
是因为这里太暗了么?
还是因为她药效没过?
燕然看着仍软软卧在榻上的人,眸光发紧。
她好像,好像和平常有些不大一样,不再是那么矜持又端庄总对他疏离的贵女模样,而是纯洁里透出来慵懒魅惑。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也没说,可就只是轻轻望过来一眼都万般勾人心。
但是,但是这样的她也好喜欢。
燕然一下子又想起来刚刚在暗色里抱着她的感受,以及他曾离她的唇间那样近。
想着想着燕然猛地一下捂住鼻子,警惕擦了两下,察觉到没什么才松口气,放下了手。
还好还好,没流鼻血。
可难免的,看着乔珍的眼神就愈发灼热起来。
那时候乔珍也笑够了,只是还懒得起身,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我是说,你敢在谢怀玉手里把我抢出来,胆子够大的。”
谢怀玉三个字从她唇间念出来,轻轻柔柔。
却是忽然的一下,浇灭了燕然一切想法,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一瞬间就叫他心中冰凉。
燕然自下午起就在这船上等着救她,直到这半夜才等来机会。
他不可能不知道,乔珍这一晚上都在和谢怀玉做什么。
更知道自来江南起,她就被那个混蛋胁迫了。
她吃了好多苦,她该多难过
欲念开始消失,直至无影无踪,剩下的全是对乔珍无尽的心疼与深情,越爱她,越叫燕然心中被撕裂一般难过。
他悲伤的好像要哭了,如星的眼眸里下起一场雨,轻轻走到乔珍身前榻边单膝跪下。
燕然虔诚的执起她指尖,像是握住此生的信仰,眸光坚定深情。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的错。”
“你不要怕,我定会救你出去。”
“等船一靠岸我们就走。”
乔珍眼帘轻垂,望了眼他握住自己的手,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船靠岸是很快的事。
因为谢怀玉太过担心乔珍的身体,怕她痛怕她难受,一直在催促。
下属们得了令拼命在赶,三皇子也担忧,没想到自己好心撮合人却办了坏事,脸都白了。
谢怀玉还在房门前守着,一张俊脸沉到阴郁,周身气势也冷的吓人。
但细细看来却能发现,他那总清淡的一双眼里已经是大失方寸,只有满满的慌意与担忧。
只要一想到乔珍正在受苦正在痛,也可能他和她的孩子还未到来就要离去。
谢怀玉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漂亮的掌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躁郁的像头疯兽。
他抬眼看着房门,眸中也烧起焦躁急切的大火。
而且此刻,不知道是因为船上隔音太好,还是他的卿卿向来娇弱,谢怀玉一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就叫他愈发的没有安全感,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去。
可又怕她因此难堪。
顾及着乔珍的心情,谢怀玉终究还是忍下来。
就在这样令人痛苦焦躁的等待中,终于。
轻而细小的砰的一声,画舫靠岸了。
谢怀玉一下子抬起头来,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带乔珍去见医师了!
再顾不了其他,怕她真的太过难受,怕她疼的掉眼泪,谢怀玉下意识就要冲到房间去。
却也就在这时。
意外爆炸而来。
是真的爆炸而来。
砰的剧烈一声,刚刚靠岸的画舫好像都在猛烈的颤抖。
也就在谢怀玉身前,就是他一直小心翼翼紧紧守着的,克制自己的疯性担忧,想进又不赶进的房间。
轰然一下子爆炸开来。
瞬间叫人耳边都响起尖锐的嗡鸣声,听力在此刻被严重干扰。
而伴随着这嗡鸣声的,是猛然间掀开的灼热气浪,夹杂着气势惊心的木屑碎片与烈火凶焰,奔涌而来。
那般气势,直接将一直守在房前的谢怀玉和三皇子等人轰开来。
但暗夜阁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反应极快,闪身挡在三皇子和谢怀玉面前。
可是,就在夜玄刚刚站于谢怀玉前方的时候。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掀开。
夜玄在翻飞的火焰与混乱里惊慌回头,一下子就哽住了,差点呼吸不上来。
推开他的还能是谁,自然是后面的谢怀玉。
谢怀玉疯了。
房间轰然一下子爆炸的时候他就疯了。
卿卿。
他的卿卿还在里面!
瞬间的爆炸好像也在他心里点燃,叫谢怀玉似乎被撕裂开来,理智也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
他抬眸时的那双眼,真是快要滴出血了,整个人被巨大的惶恐害怕淹没,却又缭绕着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的疯狂。
谢怀玉伸手就将挡在前面的夜玄推开,真是想也没想就要往屋子里冲。
可屋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爆炸,此刻火势也急,那凶焰落在那里火舌冲天,真进去怕不是眨眼就要被吞没。
夜玄夜雪一下子冲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架住谢怀玉。
“主上!主上!里面火势太大不能进去啊!”
可是她还在里面。
乔乔还在里面。
她该多害怕,他不能不去陪着她。
纵是死也不能叫她害怕。
谢怀玉真彻底疯了,侧过头望向拦他的夜雪时眸中满是凶性,疯到叫人害怕。
夜雪一愣,瞬间被谢怀玉掀开。
而后夜玄自然也挡不住他一下,被这疯子猛挥倒在地上。
谢怀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
他只想着乔珍。
想着去救她,想着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想着,就是死,也要跟她死在一切。
纵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见她。
如今。
他是真入火海了。
被掀翻在地的夜玄和夜雪在零星火焰里起了身,就看见谢怀玉不要命一样闯进火海里,瞬间被湮没身影。
两人眸中迸发出撕裂的光芒。
“主上!”
“去救主上!”
“主上冲进去救夫人了!”
与此同时。
画舫各处都传来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火!”
“怎么会走水,出了什么事?”
“夫人就诊的房间旁边是厨房,油桶突然爆炸了,快去救火!”
“火势蔓延过来了,快!”
然而那个时候。
不管不顾疯了一样进入火场的谢怀玉,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原本他是不要命了一样的往前冲,房间里的窜天大火涌过来,舔舐他的衣角,灼烧他的肌肤。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只一心进到屋内去找乔珍。
直到他冲到乔珍原本躺着的那床榻前。
直到他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瞬间。
谢怀玉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猛地顿下来,整个人直接就僵住了。
他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也没有办法后退,就只能站在那里。
无法移开目光的,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床榻。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耀红到刺目的火焰与浓烟里,那原本该躺着他爱人的船上。
此刻正伏着两具焦尸。
似乎因为隔壁房间的爆炸来的太突然,□□上的人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被火焰与凶浪吞没掉。
如今已经看不清楚容貌,只从尚未烧完的衣物能看出来,那可能是谁。
那可能是他用命去爱的人,可能是他未出世的孩子。
谢怀玉整个人愣在那里,从指尖开始到全身都在颤抖,使不上力气,他想要去呼吸,却又好像根本呼吸不上来。
分明此刻是站在灼热的火场里,却只觉得全身冰冷叫人发寒。
他张了张唇,想叫一叫那个人的名字,又没用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忽然间砰的一声。
被灼烧房顶支撑不住,一截房梁裹挟着火星脱落。
恰恰巧边角处在谢怀玉头顶,那样重的一段木头轰然就砸在他头上,瞬间破了额角,也烧的他肌肤红肿留下一片火色印记。
鲜血奔涌而出,沾染了他半张脸。
可谢怀玉连动都没动。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有些茫然的看着床上的尸体。
周身是涌起的大火。
他站在无穷无尽的火焰里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所有能力。
鲜血从他下颌低落时,那一身伤,看起来那样可怖,又那样可怜。
那一瞬间。
谢怀玉在想,算了吧。
她一个人走会害怕,他舍不得她难受害怕。
就这么陪她一起死了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听不见,哭大声点,不哭大声点怎么追老婆
✿ 173、囚娶
船上爆炸声轰然响起的时候。
乔珍已经被燕然带着, 趁画舫之上正混乱隐蔽转移到了岸上。
岸边不远处就是绵延的树林,周围夜色深深,躲进去瞬间就能藏住身形。
在暗色阴郁的林间安静走了一会儿, 终究,乔珍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正喧闹的画舫。
眸光也随着那船上越来越烈的火势闪耀。
直到下了船她才知道燕然的全部计划, 竟然是要她假死脱身,这简直是在要谢怀玉的命。
燕然感知到乔珍所想轻轻冷笑一声,他确实恨不得谢怀玉那个畜生去死。
眼下望见乔珍回过头去望, 怕她心软了,叹了口气。
“乔乔,快走吧, 谢怀玉不是个东西, 他那样对你如今也是活该。”
“但不得不说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很爱你, 这般手段虽然能震他一下, 但他约莫多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不是你。”
“就算第一眼没看出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后只要验尸就能知道这是招金蝉脱壳, 定然会再追过来的。”
燕然没指望这手段能瞒谢怀玉一辈子。
执拗的要采用这么惨烈的方式,一是为了最大力度的拖住谢怀玉,给他们争取逃离的机会与时间,二是为了狠狠报复那个混账,叫他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
乔珍被他这样劝着,终究还是回过头跟着走了。
不一会儿, 安静的来到暗林中燕然早早准备好的马匹前。
叫人觉得稍有些诧异的是, 马背上还放了一个小包裹, 鼓鼓囊囊的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
燕然过去了先把那小包裹打开,从里面掏出件厚实的棉衣出来,伸手温柔的披到乔珍身上,怕冷到她。
棉衣有点大,一下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个小脑袋,像只毛茸茸的小鸭子。
燕然一下子笑了,如星的眸子里满坠欢喜,又将包裹里的吃的递给她。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随便都买了点。”
这是逃命呢还是来郊游了。
乔珍侧眸望了望身上厚实的棉衣,又看了看被塞到手里的小零食。
“你准备的还挺齐全。”
说的燕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湖边风大怕你会冷嘛,我不大会照顾人,真怕怠慢了你。”
只是很显然的,乔珍的情绪并不怎么高涨,没有一丝逃脱的欢喜。
燕然说着说着,笑意便缓缓在晚风里淡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不想走吗?”
他更想问的是你爱上谢怀玉了吗?所以才不想走?可又没敢。
乔珍是正在想事呢,她怕这一下子刺激太狠,叫谢怀玉那里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因素。
听到燕然的话抬起头望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要是我不想走呢?”
晚夜里这轻轻柔柔的一句,叫燕然的心一下子凉了,漂亮的薄唇崩成一道直线,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轻的问道。
“那,那我再送你回去?”
乔珍没想到他会冒出来这么一句,有些惊诧,下意识开口。
“那你费那么大劲儿图什么啊?”
燕然就笑了,唇角扬起时在月光里那样灿烂。
“你开心啊。”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此番来也确实存了点卑劣的小心思,就老想着万一呢,万一我能入了你的眼呢。”
“当然了最重要的,”他垂眸望向乔珍的眼里带着笑意,又满是认真,“是想帮你,希望你快乐。”
一下子竟叫乔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浓烈真挚的感情要叫人怎么回应,张了张唇瓣,又缓缓闭上。
最终只低低道了声多谢。
但话音落下时又想起来什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谢怀玉这里的,竟还知道我今日要来画舫。”毕竟就连乔相和她哥哥都不知道谢怀玉不是个东西。
说起谢怀玉,燕然又有点咬牙切齿。
“那日在青山寺谢怀玉闹得动静太大了,大多数人不知道缘由,我多方打探才听说是位姑娘引起的,你又久不在京城,我就一下子想到你了。”
“当时也没多想,只想着万一是你可怎么办,就直接过来。”
真实情况远没有他说的那样潇洒,燕然知道后简直是茶饭不思,连夜跟疯了一样来到江南。
“画意是我的人,来江南以后我就叫她多留意着,直到不久前三皇子包下画舫,我想着万一你回来就提前做了准备,没想到你真来了。”
可燕然仍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声音里满是懊恼。
“都怪我,是我来晚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吃这样多苦。”
至于谢怀玉的真实身份,燕然早知道了的,也不知道他爷爷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心的要选择这位皇子殿下。
燕然自然也就知道了些秘辛。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乔珍的想法,燕然有点紧张的望着她。
“你是当真不想走吗?”
乔珍微微抬头,在夜半的暗色与湖边的晚风里静静看着燕然。
这位不可一世的小将军现在好像很紧张,说话时声线都有一丝轻微的颤抖,落在腿侧的手也紧握成拳。
他自见到她以后,从头至尾体贴的没有问过谢怀玉对她做了什么。
不过想来他应该都猜到了,他一如既往的喜欢她,为她心痛为她难过,真挚的希望她开心就好。
就只是捕风捉影一条消息,叫他奔波千里来救人。
乔珍轻轻的抿了下唇。
“谢谢你,燕然。”
“不,”燕然摇了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
再看向乔珍的时候,他的眼眸落在月色里,宛若碎星,明亮又脆弱。
“我来晚了,叫我的乔乔吃了这么多苦,可怎么办。”
乔珍本抿着的唇不由上扬,轻轻笑了一下。
“你对不起什么。”
既然都出来了,何必再犹豫走不走什么的。
刚刚她只是在担心谢怀玉会被刺激的太狠,以至于后续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但仔细想一想,总归都是为了叫他不好受,走不走不都是一样的么。
乔珍回头,望了一眼仍在喧闹,火势愈演愈烈的画舫,声音轻轻。
“既然都出来了,那就走吧。”
“你说,我这次能回到京城吗?”
燕然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光严肃坚定。
“便是舍去这条命不要,我也定护你回京。”
另一边。
画舫之上。
谢怀玉冲进火场之后愣在那里的时间好像那样长。
但其实很短很短。
也就是在看见床上尸体的瞬间,以及之后短短几秒。
最开始望见这场景的那一刻,他是真被乔珍可能会死,会永远离开他这件事吓疯了,叫他这么冷静镇定一个人,瞬间全没了方寸。
可也就在愣过的下一秒。
真的就是在几秒之内。
谢怀玉看着床上尸体的眼神在火色里一下子活了过来。
他是那样爱着乔珍,爱着关于她的一切,他知道太多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在意过的小习惯。
他有可能会忘记自己,却绝不可能认不出乔珍来。
忽然的第一眼被吓到,但看过去的第二眼谢怀玉就知道。
那不是乔珍。
那绝对不是他的卿卿。
哪怕那具尸体被爆炸与火焰冲击的面目全非,谢怀玉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他的爱人。
想用乔珍来诓骗他很简单,但也很难很难。
在窥破真相的瞬间,涌上来的是叫人脱力的劫后余生,谢怀玉有些站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事就好。
她没事便是万幸。
但难免会立马就想到,那她呢?
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时。
外面的夜玄和夜雪终于站起身来,之后是想也没想的就冲进了火场。
进来就望见谢怀玉颓丧着没有一丝生命气的站在那里,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又看见床上两具尸体,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可此刻火势越来越凶险,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场爆炸,此地久留不得。
夜玄和夜雪再次去拽谢怀玉的时候手都在颤抖,谁不知道夫人对阁主意味着什么啊,夫人出了事,那也是在要阁主的命。
难免的声音也带上丝哽咽。
“主上,主上我们,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能连您也出事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虽然谢怀玉什么也没说,两人这次却轻而易举拽动了他,也轻而易举的将人拖出了门。
出来之后,二人迅速带着谢怀玉来到远离火场的另一间房内。
远离那冲天的旺盛火光,来到明亮平静的房间,竟一下子叫人觉得恍如隔世。
谢怀玉站在灯光下,许久未曾这么狼狈过。
轻垂着头,墨色发丝混着血液混乱的落在面上,遮也遮不住他那双深染疯狂与死寂的眼。
额头还残留着被燃烧断木灼伤的痕迹,熟红一片,落下来的血迹沾染了半张脸,衬着此刻整个人混乱的气质,像头嗜血又可怜,被人丢掉后不知道何去何从的野兽。
站在那里,目光怔怔的。
旁边的夜玄进来后又急着走,还想去救火,还想抢救乔珍。
留下夜雪在这里照看谢怀玉,可望着他此刻模样,夜雪担忧难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怀玉好像不知道身边还有人一样,进屋之后基本没有动过,直至过了好半晌才终于低下头。
他看着因为后怕依旧在颤抖的手,那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火焰灼伤了,通红一片。
谢怀玉麻木的感觉不到疼,就只是看着,一双眼渐渐缓缓憋到通红时,他嘲讽的轻轻笑了一下。
“哈。”
谢怀玉多聪明一个人啊。
他在知道那不是乔珍的时候,就猜出来了一切。
既然那不是她,那样的场面就完全是为他所准备的,是要叫他乱了方寸,是要叫他发疯。
要叫他觉得她已经死了。
要叫他……放手。
至于她,想来是安全的,也或许在他因为这场大火,为了她恨不得去死的时候,她已经早早离开了。
“哈哈。”
谢怀玉抬起那双颤抖的手掌捂住脸,微微弯下了腰,笑意从指缝流落出来,是那样悲凉,听的旁边的夜雪都心疼的慌。
她不要他了。
她又不要他了。
又是亲昵过后,叫他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能和她重新开始之后,给他最深的一刀。
她最是知道怎样能伤他最深。
她居然,居然用这种方式,要叫他以为她死了!她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真没认出来,也是真的会执拗的在那火场里,化为灰烬。
也是,她不在乎的,她心里从来就不曾有他。
哪里管他死活。
谢怀玉的笑声低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缓缓放下仍在颤抖的手。
抬起头时,泛着红的一双眼落在灯火里,好像还倒映着那场大火没有从中走出来,破碎又疯狂的怕人。
可他才不会放手!
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放手!
谢怀玉眼里乍出痛苦又凶冷的光,咬着牙就要吩咐夜雪去搜,去将这画舫,将这江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他找出来。
却在就在他要张口之际。
轰然一下子。
谢怀玉脑海深处毫无征兆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像是粗长又锐利的长钉一下子刺进去,叫他都忍不住,疼到眼前发昏,砰的一下子跪倒于地。
这疼痛来的太突然,太没有道理,却又凶猛异常。
谢怀玉下意识捂住头,指尖扣在黑发里止不住的颤抖。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明明刚才火场出来,整个人却像是被水浸泡了一般。
夜雪吓得连忙扑过来询问。
那时候谢怀玉已经疼的顾不上一切了,腰背微弓着,真若头被痛苦折磨到疯狂,下一秒就会攻击人的野兽。
愈发用力的捂住头时,掌心下的眼眸闪烁着惊心可怖的光芒。
他也分的很清楚,那并不是头上的伤口在痛,那就是从脑海深处涌起的疼,要将他撕碎,要扰乱他整个人。
就在谢怀玉最痛苦,几乎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
止不住回想起的,是他冲进火场那一刻骤然望见的场面,他以为乔珍死去的那一幕。
那一瞬间的情绪本就还没有退走,又在此刻愈发凶猛的涌上来,叫谢怀玉止不住的痛苦,难过到无法呼吸。
但下一刻。
是忽然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疼痛毫无征兆消失的瞬间,谢怀玉脑海里窜出一段诡异的,他确定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的记忆。
那段记忆却又很美好。
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穿着一袭洁白优雅但看着有些许奇怪的长裙,安静的站在视线尽头的阳光里,漂亮到好像会发光,而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随着靠近,他看清她的脸。
那是他深爱的人,是他的卿卿。
原本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的谢怀玉,忽地愣了一下。
下一瞬。
无数记忆碎片轰然从他脑海深处爆发出来,如流星划过,又像大雪坠落,轻易将谢怀玉掩埋。
也叫他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身穿白裙的少女坐在玫瑰墙上,身后无边无际的温柔黄昏成为她的陪衬,叫她是天底下独一份好看。
她好像也看见了他,轻轻望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谢怀玉就恨不得把心都给她。
然后她就真从那墙头落下,跌入他怀中。
可记忆里的他是个怪物,他是用了手段潜伏在她身边的,他卑鄙无耻,他在恶心的觊觎着月光一样的小姐。
可终究还是叫他得逞了,他用了手段叫她爱上自己。
那时候他们也曾那么相爱,也曾那样亲昵。
但纸永远是保不住火的,他的欺瞒他的身份还是暴露了,他与她终究走向决裂。
谢怀玉的表情也因为记忆碎片中的场景变得惊慌起来。
不,不可以!
他眼眸中颤动起惊心的光,指尖紧紧拽住头发,呼吸也彻底混乱。
他不要和她分开,他不想和她分开!
事情却并没有应他的祈求发展。
记忆里他最终与乔珍彻底决裂,她再也不会爱他,甚至还要和别人订婚。
他们曾经是那么相爱,却再也不能在一起。
“乔乔,我不要。”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爱你。”
谢怀玉红着眼,眸中缓缓落下泪来,清透的水线顺着面颊划过,撕心裂肺之际他反而哭的平静。
直到最后的记忆碎片飘然而来。
他看见一张平平无奇的报纸。
他的心猛然间就一紧,下意识看过去,黑白纸张上的少女正在对他轻轻的笑。
那是她的讣告。
轰然的一下子。
谢怀玉脑海像是炸开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整个人呆在那里。
所有热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全然串联起来,叫他彻底苏醒。
然后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他不止是谢怀玉,他还是异形首领白塔。
原来……
谢怀玉的身体在发抖,眼泪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他想要嘶吼,却又不敢呼吸。
胸腔像是破了个洞,透着寒而冰冷的风,整个胸腹都泛着撕裂的一般的疼。
他想轻轻的呼吸一下,却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艳色在空中绽出一朵花又落下,谢怀玉唇边落下一道血丝,衬着那双满是痛苦与疯狂的眼,他像星光破碎。
原来他早在上辈子,就已经失去过她一次。
原来他真的像个疯子,纠缠了她又一世。
作者有话说:
目前是只想起来了白塔的记忆
全想起来得多热闹(海狗拍手
感谢在2022-04-28 20:53:35~2022-04-29 20: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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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4、囚娶
燕然是有准备前来的。
且他背靠将军府, 又有自己的势力,比孤身一人的侠客游宴做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带着乔珍直接大胆走的官路,根本不怕有人会拦。
因此很快就出了江南, 而后一路上畅通无阻就到了京城附近。
抵达京郊的时候是晚上了,天色实在太暗,又冷, 且两人这几日为了赶路风尘仆仆实在是休息的不算好。
燕然心疼乔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在京郊一处偏僻的旅馆休息一晚, 明早再走。
眼看着马上就能到京城,却又在即将抵达的时候停了下来。
似曾相识的黑夜与似曾相识的成功前夕,叫乔珍莫名有种担忧后怕。
一路上两人是共乘一骑的, 决定停下来时燕然率先下了马, 年轻张扬的小将军身高腿长的, 腿一伸, 玄色衣摆一撩, 轻而易举落在地上。
抬头去望的时候,乔珍面上的忧虑实在太明显,叫他一下子看出来了。
燕然走过去, 左手微掐着腰,右手手肘靠在乔珍身前的马背上。
暗夜的光芒落在他俊朗的脸上,这人笑得一脸漫不经心。
要是嘴里再叼根草,妥妥一个调戏姑娘的浪荡公子。
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
“小鸭子,要抱你下来了。”
正想着事的乔珍一下低头朝他看了过来。
进了冬月,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寒, 为了逃脱谢怀玉两人又每天在马背上跑, 燕然怕她冷, 总给她用棉衣裹的严严实实的。
看起来就真的是很臃肿,小小的人落在松软的衣服里,圆圆滚滚的,抬手都有点费劲儿。
脖颈还缠着一条大围巾,连鼻子都盖住,只露一双柔柔的眼眸。
燕然自己搞得自己看了还笑,老叫她小鸭子。
乔珍听了就过去打他,结果她手都没抬起来,燕然已经躲得没影了。
跑远了回过头,看见乔珍气鼓鼓的模样,他又笑着摇摇头自己再回来。
在乔珍面前弯下腰,笑的眉眼弯弯的抬眸望着她,然后将头伸过去蹭到她面前,叫她出气叫她打。
乔珍才不会客气,邦邦就给他两拳。
偏偏他每次都要挨打,还每次都非要这样叫,贱兮兮的。
乔珍坐在马背上狠狠瞪了燕然一眼,但因为他这一句打岔,心头确实松了不少。
立马明白过来,原来燕然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自己却总是温柔耐心。
乔珍的眸光软下来,便想说不用了,她自己可以下去。
燕然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突然直起了身,一只手落在乔珍穿了棉衣的腰侧,指尖微动将她转了一下,另一只手顺势锢到另一侧上去。
然后修长的手臂一用力,那么轻易就将他的小鸭子举了起来,一下子越到头顶去。
年轻俊朗的小将军笑着。
“举高高喽。”
猝不及防腾了空,全身上下只由燕然两只手臂支撑着,乔珍不能更清晰的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腰间手掌的力量,强势又霸道。
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却也不可避免的,那一刻目光只垂落在燕然面上。
居高临下望过去,晚风拂过俊朗公子的墨发,也拂过他眼眸,他正在看着她笑呢,像会发光一样,亮眼若今夜晚星。
乔珍想要教训人的话,一下子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直到被他轻易高举又轻易放下,落了地乔珍还有些飘然,半晌才缓过来,顺了气。
没忍住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幼稚鬼!”
燕然本来是跟她闹着玩呢,想叫她放松些,不要忧虑那样多。
还正笑着,就忽然看见美人微恼望他的这一眼,登时哑了声,心都要酥了,喉结轻滚了一下。
刚想说些什么。
恰巧这时候旅馆老板听见声响走出来,望见外面正站着两个人,招呼了声。
“哟,二位这么晚来可是住店?”
燕然的话就没能说出口,抬头冲老板看过去,应了声。
“嗯,住店。”
之后望向乔珍。
“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跟着老板进了屋,倒叫人出乎意料,旅馆虽小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因为偏僻颇清净,整个店里除了老板就是他们,没有客人。
店老板则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子,寻常的叫人看一眼都记不住。
倒是面上总带着笑,看起来很和气。
“二位是夫妻吧,可当真是恩爱,这么晚还在赶路也是怪辛苦的,可是就开一间房?”
夫,夫妻?
一间房!
燕然被老板几句话砸下来,颇有些晕晕乎乎的。
这一路上还是第一次住旅馆,原本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被人这么一说终于意识到什么,噌一下子红了耳朵,下意识转目看向乔珍。
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什么,清瘦的喉结止不住滚了两下。
比起他乔珍可淡定多了,也不在意。
如今正该是他们隐藏身份的时候,老板误会了也好,为了躲避谢怀玉的追捕他们也确实不方便分开。
燕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乱瞟着不知道回答,乔珍就轻轻应了声。
“嗯,就一间房。”
她的声音入耳,叫燕然连呼吸都不会了。
跟着乔珍走的时候脚下步伐简直在发飘,恍恍惚惚走过去,恍恍惚惚进了门。
砰的一下子门关上,屋里灯光亮起来,他好像才终于回了神。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乔珍,她取下了围脖,被热意暖到微粉的小脸落在灯光里,那样柔嫩,饱满多汁的水蜜桃一样,叫人碰一下都得带着小心。
寒冬腊月的屋子里好像一下变得滚烫了,叫燕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乔珍从头到尾都淡定,现在依旧,久没听到声响回眸看了一眼。
就看到燕然在门口支棱着跟个螃蟹一样,守着门不进不退,怪好笑的。
她轻轻柔柔弯了弯唇,突然就想起来一个人,随意问了一句。
“你认识游宴吗?”
真是好像的两个人,一样的阳光开朗,一样的为了她什么也不顾,一样的叫人动容。
一样的……
乔珍轻轻挑了挑眉。
突然一下子开启的话题叫燕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
“啊?谁?没听过。”
但他很快就想到什么,面色一凛。
“喜欢你的人是不是!”
“哇,”燕然就彻底活过来了,方才那些旖旎情思一下子变得冰凉,心里简直被哽的要死。
“乔小姐,”他有点夸张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是吧,我对你痴心一片从京城跑到江南,又从江南溜回来,您拿我当替身吗?”
但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我靠,替身也行啊,光凭他自己估计这辈子也上不了位了。
“不过替身我不能白当,能收取点费用吗?”
乔珍跟他说正经的呢,他又开始乱讲。
却还是叫乔珍没忍住笑出来,接了这话。
“条件还不少,倒叫姐姐看看你都有什么用,去,先把床铺了。”
她笑燕然也跟着乐,乖乖走到床边整理床铺,开口时声音里满是宠溺。
“是,我的大小姐。”
使唤宋国最出类拔萃的小将军铺床,乔珍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他爱出力就让他出力,反正她是懒得动。
在桌边软软坐下,手肘靠在桌上支着下巴,慵懒柔媚的望着燕然忙碌的背影。
“你真不认识游宴?”
“不认识,”燕然的声音清晰传来,“那人怎么了?你要找他么?”
乔珍是有些记挂游宴,自青山寺一别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但谢怀玉答应她的事肯定不会食言,他定将人放了的。
今夜突然想起来就没忍住问了一下,不想燕然竟不知道他。
但也不奇怪,游宴是位走南闯北的游侠,燕然又守卫疆土多年未回,不认识也是应该。
算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游宴那样的好人不该再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
乔珍便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话音落下时,手脚麻利的燕然已经将床铺好了。
之后又将屋子简单打扫了一遍,叫乔珍住的舒服些。
他们不是夫妻,不是情侣,更不相爱。
燕然虽然狗里狗气,心里总暗搓搓的肖想着人,倒还算君子,自然把床留给乔珍睡。
他则准备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等待天亮。
就叫乔珍怪不好意思的。
简单洗漱过后,和衣躺在床上时候没忍住,又抬头看向他,犹豫问道。
“你那样能睡么?要不你上来挤一挤?”
燕然那一瞬间真心动了,但看着乔珍的模样,终究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稳下来,笑了一下。
“不了,我守夜,你安心睡吧不用担心我,天亮了我们就得走也没几个时辰了,你再不睡就睡不了多久了。”
乔珍最终还是被他劝服,在燕然的温声里又重新躺下。
一路这样逃逃走走她也是真的累了,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结果不想沾枕就失去了意识。
燕然就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眸光温柔的看着乔珍。
载满了情意的柔和目光混着烛火划过她白皙的额头,小巧的琼鼻,漂亮精致的眉眼……
渐渐就看的他心中怦怦跳。
燕然一下子收回目光来,捂住心口,喉结轻滚,不敢再去看。
他对自己的定力有信心,可是遇上她,那一切意志力都变得粉碎。
为了不叫自己再瞎想,也为了叫乔珍睡得舒服些,燕然抬手熄了烛火。
屋子里随着光芒的消失变得愈发安静起来。
燕然也终于能渐渐静下心神,他靠着桌子闭目养神。
心想,再过三个时辰就天亮,他就能送她回家了。
他便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安全送到。
清淡的月光从窗口落下,窗外树影摇曳,整个世界都陷入安眠中。
多安静的夜晚,像沉睡的湖泊没有波澜。
直至许久之后。
夜色正沉。
一切都陷入深深沉眠的时候。
忽然间。
乔珍他们房间的窗户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然后似乎有什么在窗户纸上按了一下,一根尖锐的,就算在白日里也很难看见的针扎了进来,浅浅吐出一口白雾,又迅速飘散在房中。
而屋中安静依旧。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许久之后。
深沉到不见五指的黑开始渐渐缓缓淡去,如抽丝剥茧一般变成深蓝色,又蜕变成浅蓝色。
屋里呼吸声未有一丝苏醒的迹象,在那针孔中的白烟飘入后便一直深沉。
“吱呀。”
在这样的寂静里,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作者有话说:
错错错,是我的错,我短小了
该写到小谢发疯,但是我没写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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