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囚娶

    飘然的雨落下来, 整个秋天都凉了。

    为了躲避追踪,游宴带乔珍走的都是难觅的山路。

    雨下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牵着马匹在林间穿行,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湿透。

    幸运的是没走多久就在山间寻到一间废弃的山寺, 虽然落魄了些,好歹能挡风避雨。

    那时天色也晚下来,整个山间都沉沉郁郁的, 像是烈火燃烧过后堆积在一起的灰烬,衬着晚风更凉几分。

    念着乔珍身为相府千金身子娇弱,这两天两夜跟着他一点没停, 一直在马背上颠簸。

    现在雨势又大,游宴便决定今晚在这山寺休息一夜,明日早间再走。

    进了不知道荒废多少年的山寺, 其实里面也还算好, 除了有些灰看不出半分破败。

    游宴动作麻利的扫去灰尘给乔珍清理了处能安身的地方, 又去捡了些干柴, 升起火来。

    橘色的热焰跳跃在荒野的山寺中, 混合着大雨的声音,却也叫人觉得安心不少。

    游宴坐在火堆前,翻来覆去烤干了自己的外衫, 伸手递给乔珍。

    乔珍抬眸望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恰逢冷风从合不紧的门口吹过,屋内的火焰也轻晃跳跃,呼啸声叫人瑟缩。

    游宴叹了口气,看着乔珍抱着肩膀微微发抖的模样站起身来, 将外衫披到她肩上。

    他身形高大, 暖烘烘的衣衫落在身上将人从头裹到尾, 大部分还垂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有些突然,将她惊了一下,被埋在衣衫里时下意识看过来,表情微微迷蒙。

    好像只软软的柔雀,怯生生落在他身边,那样可爱。

    游宴坐下来看着她,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之后又想起什么,怕乔珍跟他吃太久的苦,受不住,也怕她担心,温声安慰道。

    “乔乔妹妹不用太过担忧,再翻过前面两座山我们便能到京郊附近,介时就安全了。且我已经飞鸽传书与你大哥和乔相,他们收到消息也会派人来接你的。”

    “嗯。”

    乔珍轻轻应了一声,游宴直接将衣服披在他身上,她也就没再拒绝。

    只是因为他的话又不由想起来什么,眼眶在安静的夜色里微红。

    “可我担心青梅,我们都走了,就她一个留在那里该多害怕,我怕他,怕他真对青梅做什么。”

    “你放心,他不会的,你不在他对青梅下手就没意义。”

    听见她的担忧游宴立马解释。

    只是看着乔珍抱着肩膀微微颤抖怕成这般的模样,游宴心里一紧,继而愈发下坠。

    这么久一直在赶路,他不曾与乔珍好好聊过。

    好不容易现在有机会,游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女儿家遭遇了这样的事,无论怎么劝都是在揭她的疮疤,他怕她伤心,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开口。

    可若真不安慰,又怕她会想不开。

    犹豫半晌,游宴最终还是委婉道。

    “那个人,他,他还做过什么?有没有伤过你?”

    门口的风又吹过来,乔珍伸手拢了拢肩上的外衫,不经意间柔白的手腕从落下的袖口探出来。

    都两天过去,那上面的印记还没有全消除掉,甚至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到连指尖上都带着牙印。

    曾经受过什么磋磨不言而喻。

    游宴不小心望了一眼,本就不好受的心登时压抑不住火气。

    但很快乔珍又收回手去,未叫人窥见那光景,垂下眸沉默了半晌才道。

    “他说他要娶我,我不愿意,他便不让我走了。”

    “他,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莫是自来江南没几日。”

    那得有许久了!

    游宴简直不敢想,她离了家身边就跟着一个丫鬟,无依无靠的落到那样一个人手里,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想逃逃不掉,天下也无人知道她的处境。

    若不是他来得巧,指不准真嫁给那个疯子!

    游宴真是又心疼又生气,心里烧起来一团火,眼也微微红了,真想就这样杀回去一剑捅了那人。

    “这个畜生!”

    乔珍拢着领口的指尖紧了几分。

    “是我不该信他,也不该跟他来江南。”

    “这哪里跟你有关系!”游宴太过激动,实在没忍住情绪一把抓住乔珍的手,“都是那个混账,混账!”

    他咬牙切齿的,看样子是恨不得生吞了谢怀玉血肉。

    乔珍被他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竟因为他力道太大一下子没能挣脱。

    倒是因为她的动作游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之处,忙松开了手。

    屋外的大雨倾盆,室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游宴平复了情绪才又开口,透过火光,他看向乔珍的眼眸温柔。

    “出了这样的事你肯定很难过吧,但是,但是出去以后,余生的事你皆不必担忧。”

    “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说什么。”

    “我来照顾你。”

    乔珍是真的惊讶了,一下子抬起头来。

    火堆边,坐在身旁的那人俊逸的侧脸映落在橘光里,看着她的眼眸那样温情温柔。

    他是认真的。

    乔珍不由直起腰来。

    “游大哥,此事与你无关,你能来救我还一路护送我回家,乔乔已经是感激不尽,万万不用牵扯进这种事来。”

    “可我想牵扯进来。”

    微凉的夜和跳动的焰火柔和在一起,冰凉缠绕着温暖共舞,游宴就透过这样的晚色看着乔珍,那样真挚。

    可说完之后他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耳尖染上丝粉。

    “估计你不知道,我,曾将向你提过亲的。”

    “乔相说要考虑考虑,后来没了音讯,约莫想我是个混江湖的粗人,不好照顾你,我也确实是痴心妄想了。”

    “说实话那时候真伤心许久,也没敢跟你说。”

    “如今我依旧很想照顾你,不,我是一直都很想。”

    一番真情的话叫乔珍哑然,她真没想到游宴有这样的心思,半晌后才找回声音。

    “游大哥,我会拖累你的。”

    谢怀玉就是个疯子,敢接近她的,他定然都不会放过。

    “怎么会是拖累!”游宴万般不赞同的连忙摇头,“能照顾你该是我的荣幸,那人我自然也不怕,定早日为你报仇。”

    无论是他的表情还是他的语气都太过认真,叫乔珍下意识的拒绝显得那样单薄,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她轻轻张了张唇,犹豫了一下又闭上,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反倒叫游宴觉得内疚。

    “抱歉,你刚脱困肯定还难受,我不该说这样惹你心烦,只是想你知道我心意。”

    “好了好了你不要因为我的话有负担,我就是想万一的你能考虑考虑。”

    “别那么严肃。”

    他突然伸指隔空点了点乔珍,见乔珍有些惊诧的望着他,游宴笑起来,眸中似含星光。

    “要开心啊乔乔。”

    许是他的笑太有感染力,叫乔珍望着他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唇。

    过了一秒没忍住的笑出来,而后真挚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游大哥。”

    微凉的雨夜在良好的氛围度过。

    第二日清晨雨停歇,乔珍他们又早早起来赶路。

    花费了大半天时间翻过两座山头,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将要抵达京郊。

    只是由于近期皇城仍乱,还在戒严之中,这个时间已经是城门紧闭进不得城了。

    又不知为何,乔相和乔书榕那边又一直没有派人来接。

    不得已,游宴只能先在城郊找一处他往日的旧院子,先安顿乔珍休息一夜。

    院子虽然老旧,但已经是近日来难得的好住所。

    乔珍连末世都经历过自然也不会挑,终于能有地方住是颇开心的。

    衬着晚光烧了桶热水,舒舒服服去洗了澡。

    出来的时候游宴正在隔壁院子挨骂。

    他这破院子八百年前买的,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院里都长起来杂草,自然也没吃的。

    就去隔壁家买了些,临走临走觉得最近几天真委屈了乔珍,看到邻居家院里的老母鸡就起了逮心。

    老母鸡是邻居家的宝,游宴出了三倍的钱也没卖。

    可都算是到他家了,他总不能叫心仪的姑娘就吃点野菜吧,当时一个魔怔就对老母鸡下了手。

    结果不巧,游大侠叫出门的邻居当场逮到,被大婶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最后还是叫他凭借着一张好脸以及五倍的价钱逃出生天,成功抱着老母鸡归来。

    乔珍洗完澡换了身游宴给她找来的干净衣裙,慵慵懒懒站在门口,望见踩着晚光进门,头上还插根鸡毛的人,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游宴见她乐了,自己也乐,抱着宝贝的老母鸡。

    “你还笑。”

    “快进去歇着吧,我去给你做饭。”

    吃过饭,天色渐晚。

    这几日逃来逃去是真叫人疲累,乔珍吃饱了就睁不开眼,本来还准备帮忙收拾碗筷,叫游宴给推走了。

    乔珍也就没推辞,跟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去睡。

    游宴望着她的模样笑得温柔。

    “去吧,去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家了。”

    明天就能回家了。

    明明明天就能回家了。

    却在今日的夜晚,异变突生。

    城外郊区的夜色比繁华的京城和江南要更深一些,伸手不见五指。

    乔珍在这样的环境里睡得很好,也因为连番的劳累睡得很沉,几乎躺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却在夜中,忽然被声音吵醒。

    最开始那声音不大的,只是有些叮叮当当,乔珍没怎么在意,甚至准备翻个身继续睡了。

    直到忽然的一下子有些重,铮然的一声,叫人牙根泛起痒来。

    乔珍向来是警惕的,晃了晃因为睡眠不足还有些泛疼的头,虽然迷迷蒙蒙却也坐起身来。

    随意拢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踩着鞋子下了床。

    刚落地,那种清脆又刺耳的声音又至,这一下子比刚才要响很多,直接将乔珍惊的彻底清醒,快步往外间走去。

    走到外间抬起头,无意望见门边的窗。

    本该是寂静黑沉的地方,此刻隐隐约约透出来些不明显的橘色,微微跳动着,像是要将窗户纸都灼烧掉。

    乔珍登时心里一紧,几乎是奔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轰然。

    彻底变得明显的火光混合夜色奔涌着倾覆到她眼底,几乎要点燃她的视线。

    于是也显示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跳跃的火光是一个个火把,像是怕惊扰到谁的睡眠所以不多,星星点点两三个,此刻正被几位黑衣人举在手中。

    举着火把的黑衣人旁边,是蒙着脸愈发严肃的黑衣人,他们手中都握着刀,刀柄握在自己手心,刀刃架在别人颈中。

    被刀威胁着的人皆被压着跪在地上,其中有下午还和乔珍说过话的邻居大爷,有骂过游宴的大婶,甚至还有一些孩子,无助的哭也不敢哭。

    可乔珍开门之后,第一时间竟然没能在意到这样的场景。

    因为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道寒光。

    那寒光凌厉,被打磨的精细头部只看一眼都叫人觉得森寒,尾部很长,幽深细长那个的躯体比这夜色还要深黑,连带着后面的长羽也叫人觉得冷。

    那是一支箭,一只带着杀气的箭。

    乔珍开门出来看到这支箭的时候已经晚了,箭被人狠心的射出来,就在她的面前,凌厉的划破夜色与火光,狠狠扎中人的身体。

    一道血箭在空中喷涌而起,扬过惊心的血花,又惨然坠下。

    随着这血一同下坠的,还有就在乔珍身前不远处,就守在她房门前,身上已经有好多道伤口的游宴的身体。

    他被那射出来的冷箭穿透胸口,颓然倒地。

    一瞬间,乔珍有些呼吸不过来。

    明明周围都是火,明明周围是亮着的,她却觉得如坠冰川,如坠永夜,心腹都是一片冰凉。

    她看着游宴倒在面前染血的身体,缓缓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便也看见就站在对面,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那个人。

    那个人望见她的目光,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

    他静静的看着乔珍,周边燃烧的火把没能叫他温暖起来,反而在这样热烈的颜色里显得他愈发冰冷,甚至阴森可怖。

    连带着那双眼也吓人,紧紧望着乔珍的时候内里红血丝遍布,乍一看过去整双眼像是地狱爬出来一样猩红,泛着血色。

    看着约莫是几天几夜没有阖眼过,也没睡好过。

    染着猩红的同时内里还暗蕴森涌黑雾,他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谢怀玉这个疯子!

    谢怀玉就这么疯了一样看着乔珍。

    偏偏,偏偏他的表情又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温柔。

    他真是发了疯的爱着她,为了她什么也愿意做。

    “卿卿。”

    谢怀玉开口,声音是嘶哑的。

    “我好想你。”

    “我已经三天三夜没见过你,也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我真的快疯了。”

    “你怎么就非要离开我呢,”谢怀玉的声音反倒轻柔下来,眸光也愈发温柔。

    他那么爱她,那么了解她,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话。

    在知道她想走的时候,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真的难过到无法呼吸。

    可是。

    “都说了,你走不了的卿卿。”

    ✿ 166、囚娶

    谢怀玉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紧紧望着乔珍, 他的语气是那样深情,那样温柔。

    可望过来的那双眼却红到仿若蕴着血腥,内里暗藏丝丝疯意。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杂到一起, 只让人觉得可怖,也遍体冰凉。

    说完之后他看着乔珍顿了一秒,指尖微抬, 向旁边伸出手。

    站在他身后的夜玄,立马恭敬将带着剑鞘的长剑递到他手中。

    谢怀玉指尖微紧握住长剑,抬步向前走去, 黑沉的靴履踏在青砖地面上,踩过狰狞的血色,他带着沉冷气势一步一步走进院中。

    直到游宴身前。

    游宴方才与夜玄夜雪缠斗受了不少伤, 之后又被谢怀玉一箭射中心口, 此刻倒在院中地上起不来身, 鲜血流了满地。

    谢怀玉在混合着火光的夜色里静静垂眸, 看了倒在地上满面痛色的游宴一眼。

    忽然就在安静中发了难, 扬起手中带着剑鞘的长剑,裹挟着惊心的气势毫不留情狠狠砸下,一剑鞘碎了游宴的腿。

    砰的一声是那样响, 就在乔珍眼前。

    登时叫游宴疼的捂住腿嘶吼起来。

    谢怀玉却是表情平静,甚至废了别人的腿起身时动作都是矜贵优雅的,带着风轻云淡的气势,好像他正干的不是什么恐怖的事。

    而后抬起头,那双满布红血丝到猩红的眼瞳落在夜色里,带着安静的疯意, 凝望着乔珍。

    “我也说过了, 你敢跟谁走, 我就杀了谁。”

    乔珍站在房门前,身体止不住的在发抖,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落在她眼眸,又好像在顺着往下蔓延,烧的胸肺生疼,也叫一场大火纵在她心里。

    她有些不敢呼吸了,因为呼吸的每一口都是游宴血液的味道。

    直到望见谢怀玉忽然向游宴走过去,又忽然向游宴发难。

    乔珍眼中的惊惧活了过来,颤抖的呼吸着向那边奔跑过去,她听不清谢怀玉的话,也根本没有在看他,只一心想去救游宴。

    “游大哥,游大哥!”

    登时就叫谢怀玉发了疯,本就只是勉强维持着的平静瞬间破碎。

    他当啷一声扔掉手中长剑,跨过地上的人,几步走到乔珍身前,将冲过来的她一把揽住抱到怀中,紧紧锢住。

    再一次拥她入怀,贪婪的嗅着属于她的味道,谢怀玉又安心又痛苦。

    他说他要疯了不止是说说而已,这三天三夜他当真是一直未阖眼,一直在想着她。

    早知道离开她会这么痛苦,当时就不该放她走,不该试探她究竟会不会离开自己。

    反正她的选择永远不会是他,他也不必再抱有什么可笑的希望。

    如今找到她了,她竟是一眼都没有看他,还想要奔向别人。

    谢怀玉眼中的血色愈深,抱着乔珍的力道紧的像是要将她锢进血肉里。

    “卿卿,是不是真要我杀了所有人你才会留在我身边。”

    乔珍被他抱着,像是被一条凶恶的毒蛇缠绕,她又气又惧简直在发抖。

    “你放开我!你不许碰游宴哥哥!”

    “游宴哥哥,呵,游宴哥哥,”谢怀玉微红着眼重复了两遍,真是气笑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他剁了喂狗。”

    “你敢!”

    乔珍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去查看游宴的伤势。

    可谢怀玉拥住她的力道实在太紧,叫她怎么样也无法逃离。

    她气到眼眶通红,又是真恨他,挣脱不开来一口咬到谢怀玉的肩膀上。

    下口的时候没留情,登时血腥味弥漫盈满了口腔,叫乔珍觉得牙齿都疼。

    谢怀玉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甚至因为这是乔珍给予他的疼痛而感到一丝兴奋。

    他一手揽着乔珍纤腰,另一只手深情的锢在她脑后,紧紧搂着人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跑掉。

    而后亲昵的凑到乔珍耳边。

    “只咬一口卿卿可能解气?要不要也一刀捅进我心肺里,只要你能留下来,你能开心,我是怎样都好。”

    乔珍只觉得他疯了,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这样的撒气行为对他根本没有用。

    咬到最后反是自己脱了力,她微红着眼眶,痛恨的看着谢怀玉。

    “你那时候分明听懂了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放我走。”

    谢怀玉的情绪不比她平静半分,眸里蕴着的暗雾愈演愈烈时,却竟笑了一下,带着丝自嘲,带着丝难过。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会不会走,你明明,明明才答应过要考虑我的。”

    他那时是那样期盼,欣喜,做梦都想和她好好在一起。

    “可你还是走了。”

    “那我就要让你知道,即使你走得再远,也逃不开我身边。”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缓缓的,甚至很轻,却叫乔珍一下子通体冰凉。

    她几乎站不住,要软在谢怀玉怀里,一直盈在眼眶中的泪意终于落下来,在面上留下一道清透的水线,指尖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服。

    “你这个疯子!疯子!”

    乔珍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疯子。

    谢怀玉就一声声受着,眼眸却在她声声厌恶拒绝里愈发猩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疯子。”

    “我就是个疯子!”

    “这个游宴喜欢你,他居然还曾向你提过亲,早知道当初我不仅不会放他进门,敢踏进江南我就杀了他!”

    乔珍知道他疯,倒不知道他如今已经失控的这么厉害,看来这么多世界走过来,他真的是被逼坏了。

    她静静的望着他为自己发疯,因求而不得痛苦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恼恨的快意。

    当然在此刻场景下,还是恼恨更占据上风。

    乔珍现在要是有一把刀,真恨不得捅进他心里。

    “你怎么这么恐怖,你怎么不把天底下的人都杀了!”

    谢怀玉想都没想。

    “好啊!那这天下间就只剩下你和我,正合我意。”

    混账王八蛋!

    乔珍气的直咬牙,柔泪顺着颊边滑落,一字一句皆狠心。

    “纵是如此我也不会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这个游宴么?还是燕然!”

    谢怀玉眸中的血腥气一下子就涌上来,周身的气质也骤然冷的可怕,似乎只要乔珍说一句是,他立马就转头杀了游宴。

    “你跟他走,你跟他走!这三天三夜你都跟他在一起!一刻都没有分开过吧,开心吗,你有想过我吗?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想着你,日日夜夜一分一秒,整整三天没合眼,你知道不知道!”

    乔珍心想你活该!

    那你还自导自演放我走,神经病!

    难道她就睡好了么,她日日夜夜怕被他抓到,连闭眼都不敢踏实,好不容易今天安稳睡个半夜,转个脸他就来了,呕死。

    真是互相折磨。

    乔珍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你活该!谁叫你不愿意放我走,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喜欢你!”

    谢怀玉微红着眼眶冷笑:“那我也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可说着说着,他自己的情绪先低下来。

    眸光在与乔珍一声一句的对峙中缓缓沉沉,被痛苦和难过拉扯着下坠。

    “你喜欢我的,你分明是喜欢我的,怎么只过了那一夜就不再喜欢我了呢,我不信!”

    “我也不会放手!纵然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喜欢别人跟其他人走!”

    渐渐的他又变得激动起来,紧紧搂着乔珍。

    “莫说喜欢,往后谁敢靠近你我杀谁!乔乔,我真说到做到。”

    甚至他现在就要这么做。

    话音落下时一挥手。

    不远处的夜玄夜雪得了命令,就要向游宴走去。

    他们两个闹可以,牵扯到别人就不行,乔珍眸光震动,一把抓住谢怀玉的手。

    “谢怀玉!”

    人命关天,游宴在这个时候被拖下去必定会没了命。

    那样好的一个人全然是因为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即使他只是精神世界的一串数据,乔珍也不忍心。

    这个时候能做主放了游宴的只有谢怀玉。

    为了救人,乔珍的态度终于软下来,她流着泪,紧紧拽着谢怀玉的手。

    “怀玉!怀玉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你放过我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也放过你自己。”

    “不放!”

    谢怀玉一把将稍稍离开的乔珍搂到怀里,头埋在她肩窝,眷恋的汲取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和温暖。

    紧绷的声音暗蕴疯意。

    “害怕就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我爱你卿卿,我是死也不会放手的。”

    他的爱永远是疯狂的,热烈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乔珍被他紧拥着只觉得窒息,却没有再挣扎,想着先将人稳下来,救出游宴再说。

    刚要开口。

    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

    轻脆的一声响落地,而后是冲天的白雾飘然而起。

    被零星火光点燃的暗夜瞬间被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纱,陷入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乔珍和谢怀玉自今夜相遇起就一直在与彼此纠缠,全都顾着吵架争执去了,哪里有功夫再想其他。

    有关于阁主与夫人的纠缠,暗夜阁这些做属下的自然不敢多看,就连夜玄夜雪向游宴这边走来时都是低着头。

    身中一箭,从头至尾一直静静躺在地上的游宴就是在自己将遇不测,谢怀玉又全然被乔珍绊住心神的时候,突然发难。

    猛地从腰间掏出两颗烟雾弹,狠狠向地上一砸,浓烈的白雾占据了不大院子中的全部视野。

    失去视线的瞬间,连乔珍都因为惊诧微愣。

    谢怀玉的反应倒是快,却因为那时候正埋在乔珍颈窝纠缠,失了先机。

    带着血色的凌厉羽箭被从地上窜起的游宴自肩胛拔出,划过凶狠的气势,从背后狠狠扎进谢怀玉心脏处。

    只是因为谢怀玉机敏侧身挡了一下,那箭最终扎在他肩膀。

    却也深陷骨肉里,几乎穿透了他整个肩膀。

    登时。

    白雾里扬起一道血花。

    这一连串事,自游宴突然发难到谢怀玉中箭,就发生在一瞬间。

    也发生在乔珍眼前,叫她眸光剧烈闪动,心里下意识的感叹,自己进入任务世界后遇到的这些男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狠。

    下一秒。

    中箭的谢怀玉被游宴一掌掀开,推离了乔珍。

    谢怀玉自然不愿意放手,却终究是怕两人在迷雾中缠斗会伤了乔珍。

    便也终究是他,先一步松开了手。

    偏执的疯子也会因为爱她,而学会放她离开。

    游宴躺在地上那么久,甚至生受谢怀玉砸他腿那一下,也不是白躺的,早早做好了准备。

    根本不恋战,在谢怀玉退开的瞬间背起乔珍就跑。

    这里可是游宴的家,跑江湖的狡兔三窟,屋里哪能没密道,借着尚未散去的白雾只一瞬间,游宴便背着乔珍钻进密道跑没了踪影。

    他们逃离的时候,谢怀玉就站在冷冷沉沉将散未散的雾里,肩胛染血面如寒冰。

    他伸出手,指尖一根一根微紧,猛然拔出插在肩上的羽箭。

    带出一道血线时,谢怀玉将手中寒箭狠狠扔在地上。

    他怕伤了乔珍才松开的手,并不是想放她离开,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这辈子他都要和她纠缠!生生世世他也不会放手!

    纵使到了地狱他也会爬起来,到下一辈子找她。

    谢怀玉肩头落血,眸光森寒,隐隐约约的白雾中,传来他冷怒的声音。

    “追!”

    作者有话说:

    小游(憨憨举手):但确实还没死透嘤嘤

    ✿ 167、囚娶

    另一边。

    游宴已经带着乔珍疾驰逃出院子, 飞奔向后山山林。

    两人的身影落入黑夜中茂密的林间,如水滴混入江河,瞬间没了踪影。

    虽走得快, 游宴此刻的状态却不容乐观,谢怀玉砸他腿的那一下没留手,这会儿想来腿骨就是没断也折了。

    尤其他先前跟夜玄夜雪缠斗还受了不少伤, 后来肩膀又中了一箭,现在简直是一边跑着一片鲜血肆流。

    他现在应该很疼的,甚至按理来说应该动都动不了, 可他还是忍着,一刻不停背着乔珍往前窜。

    趴在游宴背上望着这样的一幕,乔珍真的是忍不住了。

    她无所谓的, 反正谢怀玉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就是回去了, 那人也得慌慌张张将她捧在手心, 因为她一道目光担惊受怕。

    游宴不至于为此拼命。

    她这么想着, 伸手拽了拽游宴的衣领。

    “游大哥, 你放我下来,我跟他回去,你的身体不能再这般剧烈运动, 你赶紧走吧。”

    可游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开口回答。

    只有风里传来他微痛的呼吸声,还有浓浓的血腥气。

    直到跑出去好远,到了山林处一道岔路口,他才终于将乔珍放下。

    那时候游宴已经痛到浑身都在颤抖,几乎要站不住。

    但他还是努力用微抖的指尖锢住乔珍肩膀, 叫她看着自己, 听自己的话。

    “乔乔, 你听我说,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你就顺着左边这条路往前走,一直一直往前走,会到青山寺后门。”

    “青山寺的主持与你爹爹是至交好友,与我也是旧时,你去,”游宴唇角溢出道血丝来,他轻咳一声又很快继续,“你去说明来意,住持自会帮你。”

    “回家了你就安全了。”

    “快走吧乔乔。”

    这一番话入耳,乔珍怎能不动容。

    最开始,说实话,她就是想捞个工具人,给谢怀玉找不痛快。

    原本她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这个世界里除了她和谢怀玉,剩下应当都是虚假的,他们只是一串数据。

    她和游宴没有真的见过面,游宴应该也并不是真的爱她。

    可是此刻……

    乔珍一把拽住游宴的衣袖,皱着眉,眸光闪烁。

    “那你呢,你怎么办游大哥?”

    “我留在这里,帮你挡住他们。”

    “那你会死的!”

    谢怀玉是真恨死了游宴,尤其这第二次游宴还当着面将她带走,一旦遇上,谢怀玉怎么也不可能放过他了。

    “乔乔!”游宴震了一声。

    但紧接着,他的声音又软下来。

    看向乔珍的时候眸中似乎含着星光,亮亮的,又那样柔和。

    “乔乔。”

    “没时间耽搁了。”

    “只要你能走就好,说不定,”他笑了一下,“只要你够快,回去见到了乔相还能找人救下来我呢,两个总得逃一个吧。”

    逃不逃什么的乔珍根本就没所谓,她指尖更紧的攥着游宴衣袖。

    “游大哥……”

    “游大哥……”他轻轻笑着重复了一下,如星的眸光看着乔珍,伸出手,像是想要碰碰她。

    可终究是没有,只轻轻道了一声。

    “对不起。”

    乔珍难以理解的摇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谢怀玉那混蛋可没觉得有一丝抱歉。

    游宴笑得温温柔柔又憨憨的:“就是觉得,我该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你。”

    他说完,伸手一把将乔珍推走,推到岔路边。

    “走吧乔乔。”

    “去京城。”

    “走吧,别回头。”

    乔珍在他的力道下转过身,因为惯性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可缓缓的脚步又停住,最终安静立在深夜的树林间没有再动。

    游宴都准备回身去帮她挡住谢怀玉了,见状愣了一下。

    “走啊乔乔!”

    乔珍真忍不住了。

    她脾气算不上好,今天夜晚又没睡够,还来来回回这样跑,起床气混着低血压萦绕在胸口心头,真叫人憋不住的想发火。

    乔珍一下子转过身来,两步走回游宴身前,认真的看着他。

    “一起走。”

    游宴登时就急了。

    “我受了伤,这个样子根本就走不了!”

    “那我一个人就走得了么?”乔珍平静的望着游宴,“你身在江湖多年,暗夜阁有多厉害你应该比我知道,我就算走到哪里都会被他追上的,自他过来的那一刻我们就走不了了。”

    不,应该说从最开始,她就没有离开的可能。

    “我也清楚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院子周边的乡亲还在他手中,我们又如何能不管不顾,他为了叫我回去是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游宴原本惊慌急切的脸色,在乔珍冷静温柔的言语中渐渐的变得低沉,灰败。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在理的。

    游宴低下头,面上满是难过。

    “乔乔,我救不了你。”

    乔珍这会儿脾气上来了,受不了他这个劲儿,轻轻一巴掌拍在游宴头上。

    “丧气什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待会儿我会找机会让你逃走。”

    “你放心,等我回去了定不要他好过,给你报仇。”

    她不痛不痒的柔软触感落在头上,哪里是打,反而像轻抚。

    游宴没忍住,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他妈的怎么变成你救我了,我怎么能叫你给我报仇。”

    “呜呜,”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泪,“你还打我,我还受伤了,真他娘没出息。”

    乔珍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还哭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谢谢你。”

    是真的谢谢你。

    不过虽然乔珍为了救人,为了折磨谢怀玉决定要回去,却也没有停留在这山林里不走,就等那人来抓她。

    因为游宴的伤势在短时间的耽搁里愈发严重,要是再不治疗恐怕真的会有事。

    浅浅考虑过后,乔珍还是决定先去青山寺给游宴疗伤。

    青山寺中都是些吃斋念佛的僧人,原本游宴也没想将他们牵扯到这样的事里来,刚才叫乔珍逃去那里,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会儿乔珍要过去,也是没有办法,这荒郊野岭实在找不出第二处地方给游宴疗伤。

    当然她也有恃无恐,有把握不会波及到青山寺。

    青山寺的主持确实如游宴所说,与乔相是至交好友,且一心向善。

    见到乔珍和游宴两人狼狼狈狈赶过来,又听到后面还有人在追赶,二话没说,就要打开寺门叫二人躲进来。

    却也就在两人急着进门的时候,异变骤然袭来。

    星星点点的火光宛若夜中萤火飘落到山间,先是零零星星那么一点,而后以极其快的速度向上蔓延,连成一整片追至身后。

    像是火一样的银河,像是要将整片山烧掉。

    是谢怀玉来了。

    没有游宴留在后面阻挡,以暗夜阁的本事,以谢怀玉的本事,追上来自然只是瞬间的事。

    而且谢怀玉一上来,望见的第一眼就是游宴正扶着乔珍的肩膀,叫她赶紧躲进寺内。

    瞬间谢怀玉就疯了。

    无论是游宴碰她,还是她刚刚就那样在自己眼前跟着别的男人逃跑,以及现在这样避之不及的躲着自己,都叫谢怀玉恨到眼眸通红。

    胸腹宛若有一团火在烧,将他那样爱她的一颗心燃成碎片。

    他一步一步走上来,左肩上还流落着血迹,染红了半边玄色衣衫。

    眸里蕴着周边火把的光,简直要滴出血来一样,可看着又好像在轻轻微微的颤抖,满目破碎。

    整个人真是又可怖又可怜。

    他自己对此却毫不在意,什么伤啊痛的,只一心望着乔珍,恨不得上去一刀捅穿游宴。

    足尖一点施展轻功,甩下身边所有人,就往山寺门前乔珍身边赶。

    游宴见他追来了登时大惊,伸手将乔珍往前推了一把。

    “乔乔!快!你先进去,我去拦住他。”

    乔珍被推了个踉跄,随着惯性往前走了几步,心想我也没想走啊,来青山寺不是为了给你疗伤吗?怎么反倒你出去了?

    却已经晚了。

    身后局势瞬息万变。

    游宴转过身,凭借着最后一口气,一把抽出腰间短剑就和追上来的谢怀玉缠斗在一起。

    里面的主持也是好心,忙派了寺中两位武僧出来支援。

    却没想到谢怀玉根本就不接招,不管不顾也不理身周眼前袭来的攻势,他微红着眼眶,目光一寸未移的就只看着乔珍,只想追上她。

    他害怕。

    害怕他赶不及,害怕他要是慢上一点,她就会蝴蝶一样飞走,永远离开他身边。

    谢怀玉无法接受,那还不如叫她真给上自己一刀来的痛快。

    武僧们哪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看谢怀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架势,只觉得他恐怖。

    手中长棍一挥,带着惊心的气势舞过来,轰然就落在谢怀玉背上。

    砰的一声。

    谢怀玉噗的吐出一口血,艳丽的颜色染红了这黑沉又惊心的长夜。

    他也因为力道不可抑制的弯下了腰,额间碎发轻轻覆在侧脸上,俊秀的下颌棱角分明,混着唇角的血迹,还有发丝下隐隐约约破碎又疯狂的眸光。

    居然叫人觉得他有些可怜。

    与此同时旁边游宴手中短剑也至,在寒夜中刺过凌厉的光,狠狠划过谢怀玉肩头。

    冷若玉般的人在混着火光的夜里身染血色,艳的独树一帜,也疯的摄人心魄。

    可他就是偏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死也不愿意放手。

    生生受了这两道攻击,即使伤成那样,也要抢着时间去到乔珍面前。

    去见她。

    去留下她。

    他想赶过去,他不想叫她走。

    那个时候,乔珍已经被急切的主持拉到寺内了,她站在半阖半掩朱红的门边,听见外面打斗的声响下意识回了头。

    便也一下子望见谢怀玉的面容。

    他几乎要来到她面前了,身影落在漫山遍野星河一般的火光中,眼眶微红,望过来时琉璃一样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惊心的痛苦与想念,混着柔软的波光,他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谢怀玉下意识的向她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到乔珍。

    连带着眸里的光也变得惊慌起来,谢怀玉唇边染着一丝血迹,开口时声音是那样的轻,细听之下还在颤抖。

    “乔乔,别走。”

    “回来好不好,不要再丢下我了。”

    他的气息是混乱的,越说越疯狂,越说越崩溃,明明是要发疯,声音却软着的。

    “你怎么又不要我了。”

    “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不会再发疯,也根本不会杀任何人,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乔乔,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谢怀玉眼中蕴着颤抖的光。

    “乔乔,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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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68、囚娶

    或许是谢怀玉望过来的眼神太悲痛, 又或许是他声声句句的挽留太卑微。

    叫乔珍在混乱的局势与跳跃的火光中望着他的时候,忽然心就像被揉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谢怀玉那样一个人啊, 曾经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却是真的为她放下了所有骄傲,甚至是卑微的, 只想要一个能爱她的机会。

    乔珍望着他近在眼前,难过到几乎崩溃的模样,唇瓣微张, 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她耽搁犹豫这么一小会儿,却叫身边的人急了。

    游宴被赶过来的夜玄一剑逼退,又拖着重伤的身体立马冲了上去, 冲乔珍疾呼。

    “乔乔!快进去啊!”

    其实他现在还怀了要带乔珍走的心思, 青山寺的老住持与乔相交好, 便也是与官家扯上关系, 寺中肯定不会那样简单, 必然是藏了密道的。

    只要乔珍躲进寺内,说不准还有离开的机会。

    老主持也微皱眉,轻声催促了一下。

    “乔小姐, 快与老衲进来吧。”

    没办法,她这会儿要是不进去,游宴一时半会儿就进不来,且她还有些事要和住持说,只能暂且避入寺中。

    乔珍回眸,最后望了一眼就站在门外, 气息缭乱眸光恳求的谢怀玉, 顿了半秒终究是回过头, 素色裙摆划过浅浅涟漪,于他面前狠心离去。

    “乔珍!你敢走!”

    谢怀玉眸光惊慌的向前伸出手,却还是没能抓住乔珍。

    明明他们离得那样近,明明谢怀玉已经那么努力的伸出手,最终还是差了那么一寸。

    他微带血迹的指尖划过她扬起的袖摆,又一错而过,最终只抓住一片徒劳,还有夜晚叫人觉得发冷的清风。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紧紧合上,轰然的一声,他再看不见乔珍的身影。

    谢怀玉望着眼前冰冷的门,轻轻呼吸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别的什么,胸腹火辣辣的疼,又好像结了冰,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在乔珍狠心离开的那一刻再没动过一步,过了好半晌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有些颤抖的手。

    那只没有碰到她的手。

    那一刻他听不到身周的风,也感受不了料峭的黑暗,就只能看到那只手。

    他就在这样的安静里发着疯,也在安静里一寸一寸崩溃,周身的气息缓缓沉沉扬起落下,森冷浓郁到惊心。

    看着掌心的眸光也寸寸破碎,映衬着火色与黑暗,像是要落下来血泪。

    心里缓缓慢慢只有一个想法。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时候,周身是燃了漫山遍野的火把,旁边也正打得不可开交。

    只有谢怀玉站在混乱里,染着血色和缭乱的气息,愣愣的,看一眼都叫人觉得难过。

    不远处。

    游宴和武僧倒是并不恋战,乔珍安全之后他们皆松了口气,更轻松起来,边打边退到旁边开了一角的山寺侧门,闪身便进去了。

    砰的一声侧门也关上。

    这下子谢怀玉是真怎么也见不到乔珍了。

    他们进去的那么容易也是因为夜雪他们无心追赶,刚刚谢怀玉生生受的那一棍一刀暗夜阁的人都看见了。

    再加上谢怀玉这会儿站在那里神思恍惚,他们怕游宴一个逼急了反向他冲过去。

    担心谢怀玉的伤也担心他的状态,夜雪他们也没多纠缠,就放人进寺了。

    反正都被困在这山上,跑不了的。

    周边战斗停歇安静下来,夜玄夜雪就忙往谢怀玉身边去。

    刚凑近,便感受到立在那里的人癫狂灰败的气息,叫人害怕,也叫人心头酸。

    夜玄和夜雪担忧心疼的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夜雪开了口,轻声的劝。

    “主上,夫人……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您先去治一下身上的伤吧,血还在流,您也三天三夜不曾睡,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

    听见别人的声音,谢怀玉好像终于稍稍回过神。

    他抬起头,琉璃般深黑的瞳孔落在夜色里,看着身前那道紧闭的门时那样沉寂。

    微微抬手,拂开了夜玄想上来搀扶他的手臂。

    他就站在那里执拗的不愿走,好像这样乔珍就会出来一样,顿了半晌终于开口时声音嘶哑,却是向着里面的人说的。

    “乔乔,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手的。”

    “可你也该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杀人也不会发疯,我只想好好爱你。”

    “为什么,”谢怀玉的气息稍稍有些不稳,声音也紧绷了些,“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我,这绝对不可以。”

    “我说过,若你想走,去到哪里我便杀到哪里,杀的这天下空无一人,到时候你还是只能在我身边。”

    “不要逼我就从这座青山寺开始,如今这整座山也都被我围住,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乔乔,”谢怀玉的肩膀还受着伤,失血过多让他面色苍白,唇瓣轻颤。

    他的声音软下来,明明是在威胁,可听着却更像在委屈,在祈求。

    毕竟他与她之间,主动权就永远掌握在乔珍手里,他除了爱她与妥协无路可选。

    “出来,跟我回家。”

    谢怀玉的话音落下,无论山外寺内,这里里外外的人应该都听见了。

    但他想要得到回应的那个人,并没有给他回答。

    夜色依旧孤寂,山也一如往常安静。

    谢怀玉的眸光就在这叫人觉得发冷的沉默里破碎,阴郁。

    他轻轻的呼吸了一下,喉头微微有些干涩,声音便也低的嘶哑,侧过头冲身边的夜玄道。

    “将整座山都围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而后他顿了一下,眼帘轻垂。

    可最后还是轻声道。

    “把人都压上来。”

    他不想,他也知道乔珍最恨他那样。

    可是他也早如她说的,已经是个疯子。

    也如他自己所说的,为了她是真的什么都能做。

    寺内。

    终于坐到宽敞明亮的房间的时候,乔珍一下子还有些恍惚,眼前满是谢怀玉那双通红又痛苦的眼。

    他是真的死也不愿意放手。

    之后自然也清清楚楚听见了谢怀玉的那些话。

    夜里突然起来,到现在还对状况有些不明所以的僧人们看向乔珍的眸光就难免惊诧,不知道这样一位姑娘是怎么惹上了这么个恶魔,深情的可怕,执着到疯魔。

    乔珍知道谢怀玉有多狠心,这会儿外面没了声响,不知道为了逼她出去,又去想什么损招了。

    也就在乔珍身后。

    僧人们正在给游宴疗伤。

    游宴先前在别院里就受了伤,这一路上都是强撑着过来的,刚刚又和夜玄缠斗许久,好不容易进了寺内就倒下了。

    好在住持给的伤药好,一瓶药粉下去就止了血,总是性命无忧了。

    看着游宴没再疼的那么厉害,乔珍松了口气,转目看向住持的时候难免,面上满是歉意。

    “对不住您,给您添麻烦了。”

    住持一心向善,纵然今夜来的不是乔相女儿是其他人,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此刻情况他也无计可施,无奈的摇了摇头。

    “乔小姐不必客气,若能帮得上忙自是好的,就怕现在这情况已是帮不上忙,外面那位为了你,已成疯魔了。”

    乔珍不由得转目向外看了一眼,心想是啊,他真的是疯了。

    曾经那么冷血无情一个人,现在生生的被她逼成这样。

    乔珍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我是走不了了,他就是死也不可能放我离开,我再留下来唯恐牵连了各位还有游宴哥哥。”

    “我此番进来,是为了将游宴哥哥托付与您,请您万万,莫叫他为我去拼命,那不值得。”

    “今日种种只要我出去便没事了,他虽然疯,却也听话,不会再为难你们。”

    住持登时就皱起眉:“乔小姐……”

    却也就在这时。

    山寺外骤然间响彻哭喊,其声仓皇恐惧简直震动人心。

    正悄声说话的乔珍和住持俱是心头一震,猛然向门口方向看去。

    外面。

    谢怀玉依旧站在门口,从乔珍离开时就一步没有动过,执拗的要在那里等她回来。

    背后是忽明忽暗连成一片的火光,连带着他微冷染疯的面色也被渲染的半隐半现,满是红血丝的眼中,眸光几乎在崩溃边缘。

    也在正在他身后。

    夜玄夜雪以及暗夜阁下属们,正压着一群人,按着排排跪在山寺门口。

    冰冷的刀刃落在跪着的人脖颈,原本还在哭喊的人瞬间脸色卡白,颤抖着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顺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可不正是谢怀玉从游宴别院旁边抓到的村民。

    更甚至,被按在最前头的,还有个当朝身份最尊贵的皇室,明珠公主。

    明珠是乔珍的好友,用来威胁最好不过。

    重要的是,这一切的最开始就是明珠这张嘴捅出来的,谢怀玉老早就记恨上她,今日算是还上了。

    不过此刻,谢怀玉没有心情关心任何人,只望着山寺紧闭的大门。

    微红的眼眶落在夜色里,疯又委屈。

    他开口,先冷嘲的笑了声,而后声音轻了下来。

    “乔乔,生不如死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遇见你,我才头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才知道何为欢喜何为想念,却原来爱能让人开心也能让人这么痛苦,不比生死好半分。”

    “可即使这样,”谢怀玉眼帘轻垂,似在喃喃,“我也不想放手。”

    而后他抬眸,望向山寺大门的目光又变得偏执起来。

    “乔乔,我不会甘心放你走,我也说过你敢走我就敢杀人,现如今这寺外跪着你的好友也跪着无辜的人,你不想叫我那么做的,对不对?”

    “那就出来,跟我回家。”

    现在可是深夜,明珠那时候还在皇宫里睡大觉,稀里糊涂就被人给逮过来,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都还是懵的。

    直到这会儿望见谢怀玉的面容,听见他杀千刀的话,才终于意识到什么。

    定然是这禽兽叫乔乔识破了真面目,现在乔乔不愿意与他,甚至可能逃跑了!

    他才大半夜的发了疯,在这里逼人出来。

    活该!

    纵然这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也只想冷笑,却又十分担忧乔珍的安危,没忍住的冲紧闭的大门喊道。

    “乔乔!你别听他的,不要出来也不要管我,快跑!”

    谢怀玉正费尽心思要将人劝出来,听见这话登时就冷了脸。

    扭头看过去,视线冷的能将人剥皮剔骨。

    夜雪立马反应过来,落在明珠颈间的刀狠狠一紧,毫不留情压出一道血线。

    这帮心狠手辣的货色是真的会杀人,哪怕她是公主。

    感受到痛,明珠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来,终于不再说什么。

    屋里的乔珍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到了一切,没想到这混蛋居然将明珠从皇宫里捉了出来,他是真什么都敢做。

    这种状况她已经是不得不出去了。

    乔珍冷着脸,就准备出门。

    那时候,受伤颇重的游宴意识已经开始迷离,心里却仍记挂着乔珍。

    眼前都昏花了还强撑着要坐起来,去拽乔珍的手。

    “乔乔,你别管了,你走好不好,去京城。”

    “快去京城。”

    乔珍被他拽着手,轻轻的皱了一下眉。

    这一路上到现在,游宴似乎很是执着于让她去京城。

    许是觉得她到了京城才算安全吧,此刻形式急切,乔珍也就没多想。

    她望着这个护了她一路,甚至几次三番用命来保护她的人,眸光温柔下来。

    “你要好好养伤。”

    游宴此刻几乎要昏倒,却还是执拗的拽着乔珍的手,他尽力的抬起头,望向乔珍的眸光宛如碎星。

    “乔乔,我是不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珍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直至顿了好久才开口,笑得温柔的拍了拍游宴的手,将曾经他给予自己的那句话还给了他。

    “要开心啊,游宴。”

    *

    “吱呀。”

    轻轻的一声响。

    被漫山遍野的火光包围许久的山寺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乔珍站在门后,穿着一身素色衣裙,俏丽的小脸被身旁红色的门,还有身前艳丽的火光映衬的脆生生的。

    她看起来是那样软软的,却又是那样狠心,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怀玉。

    “你是真的什么也不顾了。”

    谢怀玉一直就守在门前,乔珍一出来他立马就看见了她。

    他们的距离也是那样的近,近到似乎他一伸出手就能碰到她。

    谢怀玉没忍住,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方才所有的沉郁狂躁在看到她愿意出来的时候,瞬间不药而愈。

    本通红的眼圈又深两分,目光紧紧锁着乔珍,一分不愿意离开。

    听见她的话,谢怀玉抿住唇角,就这样看着乔珍,轻轻应了一声。

    “嗯。”

    我就是什么都不顾了。

    我就是,就是想要你爱我。

    乔珍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想明明是你在逼我,怎么你还这么委屈了。

    面上是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的,只安静的看着谢怀玉。

    “我跟你回去,但我有条件,当然,现在的情况全是你说了算,你也可以根本就不答应。”

    “我答应,”谢怀玉的回答很快,似乎生怕乔珍会反悔,“你说。”

    乔珍的眸光从他面上移开,落到后面的明珠以及村民身上,看着明珠冲她挤眉弄眼摇头,她的眸光不由微软。

    “你放了他们,放了你今晚发疯绑来的人,后面青山寺的人,包括游宴,让他们走,就现在。”

    “好。”

    谢怀玉这句应声依旧很快。

    她的要求与他所想一般无二,就算是其他什么,就算是她要在这里捅他一刀。

    只要愿意跟他回去,他什么都答应。

    应答过后谢怀玉一步上前,逼近乔珍身边。

    离她那样近,近到甚至能闻到属于她的味道时,反而是谢怀玉情怯了。

    他伸出手,想轻轻碰碰她,却连指尖都在抖。

    但最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对她的想念,伸出手一把将乔珍紧紧搂在怀中,力道大的像是再也不要跟她分开。

    之后。

    乔珍是被谢怀玉一路抱着下山的。

    谢怀玉醋劲儿大,几乎是将乔珍锁在怀里,不叫她再看任何人,包括总是挑事的明珠。

    倒是紧紧抱着人下山时,看着乔珍不甚好微微皱眉的面色,他自己又先在意起来,微微懊悔当时该听夜雪的。

    至少该去处理伤口换身衣服,免得叫她现在闻到一身血污味,又叫她不喜欢。

    但当时的谢怀玉管不了那许多,现在的他怀里抱着乔珍,就更顾不上那些。

    只想着带她回家。

    到了山下。

    谢怀玉轻柔将乔珍放到马车上,自己翻身上去,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将人搂在怀里便吻。

    这吻比他往日里总是失控的热切还要疯狂许多,甫一上来就占据了一切,像是要将这三天三夜以来,他所有疯狂的情绪都宣泄出来,让她明白自己的爱,还有自己的痛。

    乔珍自然是受不住的,软着手脚就想跑,却又被谢怀玉抓住脚踝拖回来,锢在怀里不许走。

    直到许久之后,乔珍觉得自己的唇瓣都要微肿了,那疯子才终于将人放开。

    却依旧没撒手,紧紧将乔珍搂在怀里,他的头埋在心爱之人颈窝厮磨着轻蹭,声音里是叫人觉得疯狂的痴迷。

    “卿卿,我当真好想你。”

    “是我放你走,可是当我回去发现你真的不在了,我也是真的要疯了,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怎么能说走就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他分明受了伤,还活蹦乱跳劲儿这么大,双手一紧就叫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况且他身上还有血,这下都要蹭她身上去,乔珍真要嫌弃死了。

    侧脸避开谢怀玉又要落下来的吻,手掌抵在他心口轻推,咬着牙不愿意和他说话。

    谢怀玉的吻就顺势落在乔珍柔白的颈项,也因为终于能拥住她而变得愈发疯狂。

    “卿卿,我好想你。”

    他翻来覆去的说着想念,只叫乔珍觉得可怖,更用力的伸手要将他推开。

    她的抗拒叫谢怀玉心里并不好受,沉迷的吻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因为这失控三日遍布红血丝的眸深情望着乔珍,抬手温柔的轻抚着她颊边碎发。

    “想一想游宴,还有那些人。”

    “说话。”

    “乔乔,跟我说话。”

    他就只会威胁,乔珍真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开口就骂。

    “浑蛋!谢怀玉你这个浑蛋!”

    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是骂声,这样真切的拥着她感受她,谢怀玉才觉得这一刻他活了过来。

    他低头,在乔珍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恨我?可我爱你。”

    “你要是走那还不如杀了我,没有你我要死了乔乔。”

    乔珍才是要腻味死了:“那你去死!”

    “死我也缠着你!”

    她三番五次狠心的话叫谢怀玉失了控,压下来的吻又变得疯狂。

    缠吻的间隙里他的声音微哑。

    “便是死我也只死在你面前,死了我也从地狱爬回来找你,你依旧摆脱不了我,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也别妄想离开我。”

    她真是被恶鬼缠上了。

    乔珍想要挣脱开他,却因为谢怀玉力气太大又太疯而失败。

    最终在他攻城略地般的吻里失去了力气,甚至要攥着谢怀玉胸口的衣襟才不至于跌倒,软的像一汪柔水。

    生理性的泪珠盈在眼眶里,看着简直惹人疼,也似乎因为没了力气,她没再拒绝谢怀玉,任他肆意妄为。

    谢怀玉喜欢她因为自己沉迷,喜欢她的不逃离,喜欢和她亲昵。

    窗外的风静下来,夜也变得安宁。

    却也就在车内的气氛最温柔,纠缠的吻最浓情蜜意,谢怀玉也全然沉浸于其中彻底丧失了警惕的时候。

    忽然。

    他停住了一切动作,轻轻皱了下眉。

    顿着这样的姿势几秒,谢怀玉缓缓撤开身稍微离开了乔珍,而后又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暗夜的微光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谢怀玉穿着玄色衣衫的胸口,此刻正狠狠插着一枚玉簪。

    那玉簪颇漂亮,头部却磨得尖利,被她那样娇娇柔柔的人一用力,就能轻易插进心里。

    玉簪的一头深刺进谢怀玉心口里,另一头则被紧紧握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里。

    那是乔珍的手。

    浓郁的血色顺着玉簪扎出的伤口流落,湿了谢怀玉胸前衣襟,也叫车内的旖旎彻底荡然无存。

    她就总是最擅长,在他最开心的时候深深给上他一刀。

    而最讽刺的是,这玉簪还是他为了哄她开心,在江南给她买的。

    谢怀玉看了眼胸口,又微微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着近在咫尺,明明和他那样亲昵的人。

    他的眸光那样悲伤,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可是却又轻轻笑一下。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去碰一碰她,可最终还是没有。

    出声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衬着微红的眼眶,看起来脆弱又悲伤。

    “我没打算杀游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样做,哪敢杀他。”

    “我也没打算杀任何人,只是用来骗你回来而已。”

    “如今,”谢怀玉的眸光轻柔,“却是我的卿卿为了别人要来杀我啊。”

    “你是为了游宴要杀我么?”

    她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要杀他。

    又是一道伤,为了追上她,他还真是伤痕累累。

    多狼狈。

    乔珍没打算要杀谢怀玉的。

    只是为了给游宴报仇,也是叫他痛,叫他难过。

    可是此刻看着这样的谢怀玉,反倒叫乔珍心头也不好受,太过惊心的难过与悲伤蕴在那人眼眸,好似大雾弥漫。

    让他痛苦,也将乔珍湮没。

    忽然的一下,就叫乔珍心里堵得慌,酸酸涩涩的。

    以他的本事,不应该躲不过这简简单单,都没有力气的一下。

    谢怀玉当时是有多开心,也是多没有防备,才会被她刺中。

    乔珍红唇轻张就想说些什么。

    却是谢怀玉先有了动作,他没有半分痛恨她要杀他,也没有要对她做什么。

    他只是轻轻的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乔珍唇角。

    而后不顾心口还紧插在那里,牢牢握在乔珍掌心的玉簪,一寸一寸更紧的收拢了这个怀抱,更紧的将乔珍抱住。

    却也叫本只是浅插在那里,并不致命的玉簪一下子深入,登时鲜血流落。

    谢怀玉却不管不顾,依旧紧紧抱着乔珍不撒手,好像只要能抱着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乔珍是真的惊了,为他这不要命也要向自己靠近的架势。

    一下子松开了手中的玉簪。

    “谢怀玉!你不要命了么!”

    谢怀玉抱着她不愿意放手,眷恋的将头埋到乔珍颈窝,汲取着她的温暖和味道。

    可笑又可怜的是,虽然她要杀他,他却因为此刻能拥着她而安心。

    谢怀玉在她颈窝轻轻蹭了蹭。

    “你是当真的恨我。”

    “可我爱你。”

    “让我抱抱你乔乔,我好像好久没见过你,也好久没睡过觉了。”

    “乔乔,”谢怀玉的声音轻轻的,“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长长!

    看看大纲这一part快要过去了

    我冷酷的宣布,小谢,你的老婆将不再是你的老婆

    ✿ 169、囚娶

    逃来逃去, 终究是又回到江南,又回到谢怀玉掌心。

    乔珍也又一次回到她那方小别院中,那时候天色将晚, 已经快要入夜了。

    接连两日的颠簸叫乔珍没了力气,谢怀玉如今也正是占有欲燥烈的时候,她从头至尾一步没走, 是被谢怀玉紧紧揽在怀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回去的。

    两天过去,谢怀玉的伤早在路上都处理好了, 伤口正渐渐开始愈合。

    乔珍刺在他胸口的那一簪反而是最轻的,毕竟她本就没有打算要杀他。

    如果她算的没错,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任务了, 这一次结束也意味着一切都将结束。

    乔珍反倒有点怕, 怕自己目前对谢怀玉的刺激还不够重。

    要是真杀了他, 等到世界崩塌之后结果发现精神值还不够, 还要她再来一次, 那真的呕死。

    乔珍并不打算对谢怀玉动手,准备再等一等,用些更狠的手段来刺激他。

    因此当时她刺谢怀玉的那一下根本就不重, 后来那伤口变深完全是他非要往她怀里挤,自己作的。

    乔珍只是为了给游宴报仇,只是为了叫他难过,并不需要杀人。

    毕竟不过是她想要对他动手这一事实,就足够叫谢怀玉痛彻心扉。

    谢怀玉也确实是难受非常,乔珍刺他的这一举动, 比身上的伤加起来乘上十倍还叫人痛苦。

    那是他最爱的人, 却也是天底下最恨他的人, 她甚至为了别的男人要杀他。

    他受伤颇重,又心里沉郁着,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势都寒冷低沉的可怕。

    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苍白下来,唇瓣紧抿着,像朵脆弱又冰冷的高岭之花,高高在上又疯狂。

    被伤成这样还死不愿意放手,当时草草处理伤口换了身衣服,又去缠上乔珍。

    路上将人搂在怀里一路,除了吃饭洗漱几乎没撒过手,睡觉也要将人扣在怀里,生怕一撒手她又逃离自己。

    到了别院。

    谢怀玉长腿一抬,一脚踢开门,大步走进去将怀里的乔珍放到床上,低头便吻。

    这段时间压抑的太久,他的吻也总是像疯了一样,一上来便汹涌的叫人承受不住,似乎要贪婪凶狠的占据有关她的一切。

    乔珍被迫仰着头,几下便几乎要软倒,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眸中,雨打柔枝般娇怜。

    实在承受不住,她只能伸出手去推谢怀玉,叫这折磨人的混账起开。

    却是一不小心,正正好就推在他胸口被她刺中的那道伤上。

    才将将两日,那伤口本就没好,当时又刺的深,这下遭受了外力登时鲜血就涌出来,浓烈的味道流落于沉郁的室内。

    谢怀玉疯狂的吻终于顿住,他没有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乔珍,冷嘲而难受的轻轻笑了一下。

    “卿卿对我永远是,好狠的心。”

    乔珍这下还真不是故意的,并不是要推在他伤口迫使他离开。

    可看着谢怀玉那满目悲伤的模样,她又说不出话来,只眸中含着软泪微侧过脸,没有开口也没有应答。

    便叫谢怀玉愈发心痛,眸中光芒像是破碎的星河,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乔珍的脸。

    “我去处理一下伤,换身衣服,很快回来。”

    说完他顿了一下,琉璃般的黑瞳染着轻轻的悲伤,就那样看着乔珍。

    “你会走吗?我回来还能见到你吗?”

    乔珍没有拒绝谢怀玉的轻抚,却依旧保持着侧过脸不看他的姿势,声音轻轻的。

    “倒也得我能走。”

    便是还想走的意思

    谢怀玉落在乔珍面上的指尖颤了一下,而后缓缓蜷缩,微握成拳。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本就气氛沉静阴郁的室内愈发凝滞起来。

    这般安静了好一会儿,谢怀玉才终于起身出去了。

    乔珍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是真松了口气。

    谢怀玉那人的强大与偏执摆在那里,如今又已经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和他对上当真是压抑。

    他走之后,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侍女们立马进来了,伺候乔珍梳洗更衣。

    虽然乔珍给了谢怀玉心口狠狠一刺,但这一路上谢怀玉没舍得有半分亏待她,衣食住行皆伺候的好好的。

    只是难免,一路颠簸还是染了些风尘,这会儿时间又晚了,确实该沐浴休息。

    乔珍也是真困倦了,起身就准备去洗漱睡觉。

    却也就在她走到桌边的时候。

    意外突至。

    深秋的一阵大风凶猛刮来,轰然一下竟直接吹开了窗户,继而凶狠的往屋外涌。

    轻而易举就吹倒了乔珍身边烛台上的蜡烛。

    火红的蜡油随着烛身的倾倒滴滴滑落,明黄的火焰也在风中若隐若现,几乎就要扑到乔珍身上。

    深秋时节穿的又稍厚,这要是真叫烛火落到身上去,估计轰然的一下就要将衣服点着了。

    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暗地里闪出一道人影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窜出来的,一下子就来到乔珍身边。

    速度极其快的伸出手来,竟然直接用他掌心生生接住了倒下的烛火。

    火焰于他掌心被握灭,却也叫手掌登时熟红一片,隐隐约约似乎还能闻到灼烧的味道。

    这是谢怀玉安插在乔珍身边,保护她安全也是防止她再跑的暗卫。

    太突然的一下。

    无论是忽然倒了的烛台,还是突然窜到身边的人影,都将乔珍吓了一跳。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暗卫被烫伤的手,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关心道。

    “你没事吧!”

    毕竟人家是救了自己,还为自己受了伤,问一下是于情于理。

    暗卫的面容隐在蒙面黑布下,望见乔珍过来,甚至还想碰自己,猛地一下缩回手。

    烛台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暗卫的声音紧绷。

    “多谢夫人关心,属下没事。”

    怎么她像洪水猛兽一样。

    不过乔珍也不怎么在意暗卫的态度,毕竟也不熟,只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丝礼貌疏离的笑意。

    “是我该谢谢你。”

    暗卫蒙面下的脸噌的红了,声音更紧张些。

    “夫人不必客气。”

    说完退后一步转身便跑,眨眼间消失没了踪影。

    左右不过是小事一件,乔珍到底没怎么放在心上,之后就随着在旁等候的侍女去沐浴了。

    直到好久之后才出来。

    那时候她身穿柔软的白色寝衣,披着一件轻粉色外袍,墨色长发半干未干,披散在背上,衬得本就瓷白的皮肤愈发勾人视线。

    刚从浴池出来身上还站着朦朦的滚烫水汽,连带着整个人也娇柔,轻轻一眼看过来时软到人心底。

    还正心想着这会儿谢怀玉该回来了,她待会儿要怎么将那不要脸的混蛋踢下床。

    却在抬眸的时候,望见屋内的侍女们皆战战兢兢立在那里,一个二个深深埋着头,细看之下身躯还在发抖,就像正在害怕什么。

    又怎么了?

    乔珍一下子皱起眉。

    紧跟着便察觉到导致屋内异样的罪魁祸首,她抬眸向门口看去,那里正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声,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乔珍想都没想,立马快步走到门前。

    她的脾气谢怀玉都惹不起,屋里的侍女们又哪里敢拦。

    便叫乔珍一下子拉开门,也一下子衬着晚光看见屋外别院中的场景。

    就在刚刚还见过,就在不久之前救了乔珍的那个小暗卫,此刻正半跪在别院的青砖地上,低着头,冷汗从颊边大颗大颗落下,身体在不由自主发抖。

    而在暗卫身前。

    谢怀玉眼帘微垂,正静静站在那里。

    远远看去是长身玉立公子无双,身上的伤也处理好了,换了身淡青色衣衫,静立在长风夜色中是那样清冷如玉。

    却因为周身冰冷森寒的气质,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心底发寒。

    毕竟他骨子里就是个变态!

    此刻的场景也再明显不过,是谢怀玉在惩罚人。

    至于为的是什么,他发疯还能是为什么!

    乔珍登时惊地眸光一颤。

    “你在干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站在院子里的谢怀玉回过头来,晚光和清风在他身周,成为他的陪衬,也显得他愈发冷酷。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望着乔珍开口的时候语气甚至是平淡的,听不出来一丝疯。

    “我在想,是废了他一只手,还是废了他这双眼睛。”

    他又发的什么疯,这不是他自己的人么!

    谢怀玉会发疯只可能是因为她,而她与那暗卫唯一的接触,就是方才在屋中对方帮自己挡了一下烛火,他约莫就是因此发难了。

    怎么,如今她就是看旁人一眼都不行了?

    乔珍心里窜上来一股火,几步走到谢怀玉身前,眸光愤恨的看着他。

    “这不是你自己的人么,他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么,就因为我看他一眼你就对他下手?我都跟你回来了你还在这里发疯,谢怀玉你究竟想干什么!”

    谢怀玉原本平静的眸光在乔珍的一声一句里掀起风浪,眼尾在晚光里染上丝微红,就这样看着乔珍的时候他勾起唇角冷嘲的笑了一下,声音是轻的。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

    而后裹了冰刃般的声音扬起。

    “把他带下去。”

    “谢怀玉!”

    乔珍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谢怀玉的手腕,“你有什么冲我来,总归你是要我服软,逼迫别人做什么!”

    谢怀玉就更疯了,反扣住乔珍手腕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眸光惊心。

    “乔乔就永远是在护着其他人,眼里从来没有我,受伤的可只他一个?我也受伤了,你从头至尾未问我一句,回来了就冲别人笑。”

    你没望见那暗卫看你的眼神么,分明是喜欢上你。

    可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乔乔,是你在逼我。”

    胡说八道!

    分明是他自己逼自己,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眼里都没他又哪里去逼他了。

    谢怀玉说的清楚分明了,乔珍也才知道这人发疯的点原来在这。

    是她刚才关心那个小暗卫的伤,还冲他礼节性的笑了一下,叫谢怀玉知道后直接受不了的醋疯了,立马开始犯病。

    这个偏执狂!

    连他自己的人,她只是看一眼冲着笑一下,他居然都不放过。

    可那暗卫何其无辜。

    但乔珍也知道,谢怀玉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越要救人,越要先软下来些。

    她被谢怀玉揽在怀里没有再挣扎,甚至伸出手,轻轻牵了下他的袖口。

    “怀玉,你莫要这样,我们的事就不能不牵扯上其他人么?”

    顿了顿,她又声音很轻的道。

    “你赢了的,无论如何如今我是再忘不了你。”

    听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谢怀玉的火就已经消去大半,更遑论之后又听见她那样柔软的声音。

    但妒火缓缓消失下去的时候,紧跟着是另一种情绪翻涌而来。

    谢怀玉垂目望着乔珍,琉璃一般漆黑的眼瞳中占有欲简直凶烈的可怕。

    微弯腰一把将乔珍抱起,走向身后屋内,屋里的侍女们赶忙出来。

    砰的一声关上门。

    没来得及往内里走,直接将人放在窗边的桌上便吻下去。

    经历了方才,谢怀玉这会儿正是疯的时候,连带着吻也凶的折磨人。

    可外面还有一条人命,乔珍终归是没有挣扎,微仰着头被迫承受他的凶意,未几下,红唇便被肆虐的若樱桃熟红。

    她的柔软乖顺叫谢怀玉愈发痴迷,终于分开时,透不进光的黑眸里缓缓慢慢燃起火。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乔珍脸颊,清冷微低的声线里蕴着丝哑。

    “你可当真狠心。”

    “我受了那样重的伤,你还亲手捅到我心上,却从头至尾一句未问,反而关心起别人。”

    “卿卿,”他捧着乔珍的脸,微微低头,似乎又要吻下来,灼热的呼吸落在人唇角,烫的撩人,“我真好生嫉妒。”

    乔珍真受不住了,见谢怀玉又要过来,侧眸躲开他的吻。

    “你也是当真的可怕,那暗卫为我受了伤我问一句也不行么,你要将我关起来,这辈子除了你看别人一眼也不行是么?”

    “是!”谢怀玉眸中又烧起浓烈的火来,“卿卿笑得那么好看,怎能给别人看,只有我能看!”

    “我的卿卿魅力也是当真的大,叫那暗卫见你第一面便倾心于你,真叫我恨不能,”他冷笑一下,“剜了他的眼。”

    “你胡乱讲什么!”乔珍被他的疯言疯语惊地面色微白,伸手就要将这混账推开,指尖落在他心口的时候却反被这人轻易逮住。

    谢怀玉攥着她柔白的指尖,轻轻一口咬上去,落下浅浅的牙印。

    而后又侧过头来,眼帘轻垂,沉迷又疯狂的亲吻乔珍掌心。

    “乔乔就是用这双手刺了我的,嗯?”

    “你为了别的男人要杀我啊乔乔。”

    谢怀玉这段时间虽甚少提起之前那件事,但以他偏执的性子心里早恨疯了,怎么可能不在意。

    乔珍觉得他简直变态,悬然欲泣着想抽回指尖,又怕这会儿反抗他会更疯起来,终究是没有动。

    “分明是你发疯不让我走,你居然还要杀人,谁会不害怕!更何况你刚刚还那样发狠。”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还带着丝丝的颤,落进人耳里又袭上人心间,登时叫谢怀玉心软了。

    轻叹口气,松开的她的指尖,伸手将坐在桌上的乔珍圈到怀里,垂下的眸里沉沉郁郁又满是执念。

    “若你不走,我根本不会做出任何事。”

    他温柔下来,乔珍也没再刺激这个疯子,柔柔软软伏在他怀里。

    “谢怀玉,你,你究竟怎样才会放人?”

    怕他嫉妒心又再起来,勉强的再加上了句。

    “你的伤,可好些了?”

    然而只是这样轻轻一句问,便叫谢怀玉彻底开心起来,眸中蕴出一丝欢喜,低下头,额头轻轻贴着乔珍的额头,与她厮磨亲昵。

    “没良心,现在才问。”

    “总归死不了,还能再缠你许久。”

    “你想救他?”

    乔珍点了点头。

    谢怀玉轻轻笑了一下,眼帘轻垂时眸光是那样温柔。

    “那你亲亲我,亲我一下便好。”

    总是形式比人强,能有什么办法呢,谢怀玉这人就只能顺着毛撸。

    乔珍落在谢怀玉心口的指尖微紧了紧,犹豫半晌后,还是抬头凑到他唇间软软亲了一口。

    温温柔柔的一下像羽毛轻扫而过,触感是落在谢怀玉唇上,却叫他心间绵延开了一片灿烂。

    他轻笑一下,缱绻的吻了吻乔珍唇瓣。

    “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房间里安静下来,乔珍窝在他怀里,没有给他回答。

    但不管怎么说。

    这一番折腾下来谢怀玉算是被哄好了,那可怜的暗卫只被他遣出去面壁思过三个月,是逃脱一劫。

    乔珍也终于能舒舒服服去睡觉。

    自然谢怀玉是不可能走的,乔珍两次逃离带给他的阴影极大,如今总要时时刻刻望着她抱着她才会安心。

    夜半却是突然下起雨来,叫人没有一点防备。

    那雨势还不小,瓢泼的雨珠像石子,连面成片狠狠砸在深夜中,中间还伴随着响雷,气势凶恶异常。

    猝不及防的一下整个世界亮如白昼,紧跟着轰然的一声,天空炸起巨响。

    原本就睡不安稳的乔珍忽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像是睡魇着了,额头满是汗珠,面上带着惊慌之色。

    谢怀玉睡眠浅,又时时刻刻把乔珍放在心上,登时就起身关切的将乔珍抱到怀里。

    “卿卿,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却不想乔珍被他抱着就仿佛被毒蛇触碰,愈发的满面惊恐。

    “你放,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潜意识的抗拒叫谢怀玉心中浮起巨大的酸涩与钝痛,但他还是一切以乔珍为先,抱着人温温柔柔的哄。

    直到一会儿过去,乔珍终于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谢怀玉在她身边,望着熟睡中也不安宁的人,眸光在深夜中宛若碎星,其中痛苦与难过交织。

    过了好半晌,谢怀玉起了身,只穿一件单衣在夜色里安安静静出了门。

    关上门之后也没走远,就站在房间门口,微微抬头,趁着微光看着外面的大雨。

    面容隐藏在昏暗的雨色里,看不清楚他神情。

    如今时节已经是晚秋了,今夜又是这般大雨,若是往常也就算了,谢怀玉最近受了伤,颇重。

    这会儿凉风这样迎面吹过来,登时叫他面色苍白,唇上也无血色。

    夜玄闪身过来,走到廊檐下谢怀玉身边,关心的给他递上件外衣。

    “主上为何出来了?”

    谢怀玉接过衣衫,眼帘轻垂,鸦羽般的睫毛挡住眸光。

    “我在她睡不安稳。”

    想了想就还是出来了,怕她睡得不安心,他吹吹风也没什么。

    夜玄欲言又止:“主上您的伤还严重……”

    “不妨事,你回去休息吧。”

    “可……”夜玄没忍住还想说什么。

    谢怀玉的面色冷下来:“回去。”

    夜玄便也不敢再说什么,犹豫的看了眼谢怀玉,咬咬牙终究还是走了。

    廊檐下又安静下来,谢怀玉一个人站在夜色与冷风中,看着外面的雨,守着身后的人。

    乔珍却在夜半的时候还是醒了,因为窗外没有停歇架势的雷。

    颇诧异的是那时候谢怀玉不在身边,而后缓缓慢慢想起来,自己上一次醒的时候故意闹了他一次。

    约莫是因此出去了?

    乔珍有点疑惑,但暂时没有太在意,实在是此刻她喉咙干咳的厉害,像是火烧一样。

    醒了就立马起身下床,去桌边寻了杯水喝。

    然而刚刚喝完水,刚刚放下手中的杯子,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

    那响声极大,好像有什么轰然一下落在地上,震惊了雨夜。

    且偏偏就在房门口。

    乔珍下意识扭头往外面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不是谢怀玉又在闹什么?

    想也没想,乔珍走到房门前,一下子将门拉开。

    冰凉的雨的味道混合着冷风瞬间涌了进来,乔珍也借着微光看清楚了眼前场景,登时吓了一跳。

    因为就在着房门口的屋檐下,此刻竟倒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色寝衣,墨色发丝微覆面上,长手长脚气质不俗,即使是倒在那里也叫人看着便觉清冷矜贵。

    可不正是谢怀玉。

    乔珍终于知道方才那声巨响是因为什么了。

    这人受了伤,还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风,这会儿估计是伤势袭来叫他受不住,晕了。

    果然。

    乔珍走过去蹲下一看,这人眉头微锁眼帘紧闭,面上还染着丝丝潮红。

    一摸,头滚烫,不仅伤更重了还烧的厉害。

    却也不是烧到完全没意识。

    或者说这人闻到乔珍的味儿立马就醒了,噌的一下子睁开眼,深黑的眼眸落在雨夜里,像是浸润在水中的柔玉,清冷又透澈。

    望见乔珍的瞬间那双漂亮的眼就亮了,谢怀玉坐起来,一把将身前的乔珍搂到怀里。

    温柔的将头埋在她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

    “娘子。”

    猝不及防的一下差点叫乔珍摔倒在地,脸登时就黑了。

    发烧了劲儿还那么大,还知道耍流氓,她伸手去推,根本都推不开,冷着声音道。

    “我不是你娘子。”

    谢怀玉重伤未愈又吹冷风,这会儿是真烧的厉害,模模糊糊只剩下些意识,或者说只记得乔珍了。

    抱着她不愿意撒手。

    “那我娘子呢?”

    乔珍皱着眉伸手去推他,随口打发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许是你娘子跟人跑了吧。”

    听到这话,一直抱着乔珍不愿意撒手的人僵住了,呼吸也变得混乱急促起来,看着像是大受打击,又像是要发疯。

    乔珍却终于能趁着他神思恍惚的时候能将人推开,起了身就跑,连忙的要躲回屋内。

    跑进门里好几步,却发现那个一向粘人的家伙居然并没有跟进来。

    乔珍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回身看过去,瞳孔一震。

    身后的谢怀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却没有动,穿着白色寝衣安静的站在房门口。

    飘然的雨丝和夜色落在他身后,更衬得他清冷如玉高不可攀。

    然而就是这么个冷淡无情杀伐果断的人,这会儿站在那里,漂亮精致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可那双琉璃润玉般的眸子,却仿佛下起一场柔柔的细雨,而后那细雨越积越盛,涌过如星的眼眸,在他面上划过一道清透的泪线。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明明就只是站在那里,甚至他是面无表情的,却因为这满面清泪叫人觉得那样可怜。

    乔珍心里轻啧一声,好一副美男落泪图。

    下一秒恍然回神,大惊失色。

    谢怀玉你这个哭包!怎么又哭了!

    她不得不转身又走回门口,走回到谢怀玉身前,抬头拧眉看着他。

    “你又哭什么!”

    谢怀玉落泪的时候是安静,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静静一眼看过来时,眸中却满是难过。

    他抿唇望着乔珍,声音微哑,细听之下还稍稍带丝委屈。

    “我娘子不要我了。”

    “她又不要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留下她,我很爱她。”

    乔珍心想她真是自找麻烦,随口说句话叫谢怀玉闹起来,以至于她现在要大半夜的哄男人。

    “爱她?你多爱她?”

    谢怀玉凝在乔珍面上的眸光变得真挚而深情。

    “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啧。

    乔珍不耐烦的就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冷风吹来。

    叫穿的单薄的她不由缩了缩肩膀,话到嘴边换了一句。

    “算了,你先进来,进来说。”

    未成想谢怀玉这会儿拧住了,站在雨夜里微微抿起唇角,眉头轻拧着。

    “我要去找我娘子。”

    说完转身就要往雨里走。

    “谢怀玉!”

    乔珍简直咬牙切齿,这大半夜的是真能折腾,想扭头就走不去管他,却又想起来他刚刚哭的模样,怪可怜的。

    最后还是哄了句。

    “你进来,你进来我就告诉你你娘子去哪了。”

    谢怀玉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一下子转过身来,清冷的眸中浮起喜意。

    “当真?”

    问着他就大步走回来。

    却因为实在烧的厉害,眼前视线是昏花的,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额头咚的一声嗑在门框上。

    声音大的听着都叫人觉得疼。

    乔珍却没动,冷着脸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他在那闹。

    谢怀玉被嗑了那样疼一下依旧是安静的,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乔珍时额头红了一大块,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衬着那双清亮的眼却就是叫人觉得委屈。

    他伸出手,轻轻去拽乔珍指尖。

    “老婆,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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