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究竟去了何处?◎
左相府, 议事厅。
王相回府时,季木派来的官媒已经离开,王显看着正坐在厅中慢悠悠饮茶的王夫人,正准备开口询问方才的情况, 管家来报:
“相爷, 季尚书带着官媒, 还有,还有聘礼,已经到了府门外。”
王显登时气地吹胡子瞪眼,
“季木, 他还真敢!”
王显当即大步往外走去, 而王夫人也由老妈子扶着,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刚走两步, 王夫人掩唇咳嗽了几声, 而后笑了笑。
这季大人, 办事还实在是利落。
那么, 自己也应当尽快做决定了……
王显大步走至府门,刚准备对着一身月白锦袍的季木一通怒喝,他突然看见立在季木身旁的那个女人。
那不是……方才在宫中遇上的那位,新晋淮阴县主,徐州季七娘吗?
王显心中有些疑惑, 却突然灵光乍现!
季木……季七娘!
这两人什么关系?
王显出神间,季七娘同季木两步上前。
季木向王显颔首道:
“王相。”
季七娘装作没看见王显对自己儿子的不假辞色,她笑了笑道:
“王相爷,冒昧打搅, 请容许我为我儿子季木, 向贵府提亲, 求娶贵府大小姐王静宜。”
王显!
季木是季七娘的儿子?
此时,后一步过来的王夫人也出了府门,她越过略有些失态的左相王显,笑着邀季木母子和官媒入府详谈。
而王显回神后,碍于这位新封的淮阴县主的身份,语气生硬地向季七娘说了几句场面话,几人前后脚进入相府议事厅。
不过半个时辰,季七娘和季木由左相王显和王夫人亲自送出府门,看几人的形容,似乎两家的婚事已谈妥。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求娶王静宜一事,季木和季七娘对左相府既放低身段,但又暗暗透出强硬的态度。
王显甚至毫不怀疑,他若是拒绝了季家的求亲,不待明日,皇后那里就会颁出为季木和王静宜赐婚的懿旨。
就连季七娘的县主之位,恐怕都是为了此场结亲做的铺垫。
徐州季家财力颇丰,且季木也算是朝中新贵,季七娘也有了县主的爵位,同季家结亲,似乎也不算掉份儿。
但王显依然心口微堵,王家显赫多年,还未曾如此被动受制于人。
无论如何,这场亲事就这么仓促地定下了。
就在当日,两家便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婚嫁六礼中的四礼,并暂定半月后待圣上入陵再请期成婚。
王显面色不算好看,由着季七娘同王夫人商量着定下了诸多事宜——
王静宜是在御史台衙署听说的自己被定亲的消息,并且她的新任未婚夫就是如今朝中炽手可热的新贵吏部季尚书。
还有一则消息同时在京中传开:
原来这季尚书是徐州船王季家的公子,也是季当家的独子,而这季当家还被封为了淮阴县主。
王大小姐当初似被贺府退了亲,这转头还好像换了门更好的婚事,这际遇是在是令人啧啧生叹呐!
王静宜刚一回府,就被母亲唤去,而堆满了一整个前院的那些系着红绸的箱子,刺得王静宜眼睛生疼。
王夫人见女儿王静宜似乎面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定是对这场婚事不怎么如意了,但为今之计,是先保女儿安全,况且,看那季木,待自己女儿也有几分真心。
王夫人将季木送来的聘礼单子递给王静宜:
“你看看。”
王静宜接过后,快速扫了几眼,却瞬间神色一变。
饶是她出身富贵,自小在宫中走动,这张聘礼单子里的东西都能让她看花了眼。
王夫人对王静宜道:
“静宜,母亲是过来人,有些事,还是能看出几分。”
“你是不是另有心仪的男子?”
王静宜闻言,身体微僵,却没对王夫人的问题作回应,甚至也没有抬眸同王夫人对视,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那张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名目的聘礼单子上。
王夫人见自己女儿的反应,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王夫人去轻叹了一声后继续开口:
“静宜,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你若是真有了心悦的男子,但不论是那男子,又或是你,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只能说明,那名男子要么是有家室,要么就是对你无意。”
“静宜,你也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母亲为你定下同季家的这门亲事,不是害你。”
“母亲不知你同那位季尚书相识了多久,你们之间是否还有别的过往。但你看那聘礼单子上的东西,除了名贵之外,有多少件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寻到,能备妥的。”
“母亲猜想,那季木,当是为这场求亲,准备了良久。”
王夫人说完这话,猛烈地咳嗽起来。
今日她的确有些劳累过度,但她甚是满足,心中也是大定。
王静宜放下礼单,快步过去扶着王夫人,给她顺着背。
王夫人咳嗽完,平复了一阵后,微喘着气看向王静宜,缓缓开口:
“静宜,听母亲的话,不要折腾自己,平顺地过完这一生就好,乖。”
王静宜触到母亲殷切的眼神,终于她对着王夫人点了点头——
在左相府同季尚书府定亲的第二日,另一个让朝堂震三震的消息又传遍了上京城。
左相府当家主母王夫人,亲自去大理寺检举左相贪腐,官商勾结,以谋私利。
王夫人向大理寺作了口供:
“十几年前,我带着女儿王静妍在扬州一座寺庙上香时,遇上贼人,为扬州富商于家所救。”
“有寺庙的高僧曾言,若将我的女儿王静妍养在于家,可化解女儿静妍的劫难。”
“但不曾想到,没过多久,静妍因一场持续的高热,人没了。”
“但相爷和于家商量后,由于家另寻来一个与静妍同龄的孤女,充作我的女儿,继续教养。”
“而在此之后,扬州于家便通过这个假的静妍,向左相府进献了无数的钱财。”
“相爷也通过职位之便,给了于家不少消息和生意上的便利。”
“相府同于家这些隐秘的往来,全都有一层遮羞布,那就是这个作为左相府嫡次女,同时也是扬州于家义女的假的王静妍。”
“多年来,我为了维持相府的颜面,秘而不宣,绝口不提。”
“但我的长女静宜去到御史台之后,时常会回府同我谈论一些案件,这让我良心越来越不安,因而我决定向朝廷检举我的夫君王显,同时,臣妇也有隐瞒不报之责,请大人重罚。”
王夫人到了大理寺后便被收押,而左相王显也当即被请去大理寺问话,举朝震动。
王相当然是拒不承认王夫人所言之事,只一口咬定王夫人因常年卧病服药,而导致了精神和记忆有些错乱,全都是一派胡言。
这个案子当然在大理寺也没能审出个什么名堂,毕竟没有确切证据,而证人也只有一名,还是出自左相府。也的确同王相所言那般,王夫人的精神状态却是不容乐观。
但王相被收押当日,大理寺卿彭渡一脸难色地向左相王显传达了太子府的意思:
“王夫人检举左相一案,证据虽不算充足,但左相府的确同扬州于家长期有巨额银钱往来,单以于家对义女王静妍的支持这个说法不够有说服力。王夫人所言,恐是事实,本案以左相府同扬州于家官商勾结结案。”
“如今此案已在街头巷尾传遍,广为人知,影响极为恶劣。”
“兹令左相王显罢官,王璟衡贬官至徐州,左相府同扬州于家一并罚没家产。”
“由于王夫人主动检举之行为是受其长女王静宜的影响,御史台王静宜擢升为正四品御史中丞,以示褒奖。”
王相闻言瞬间瘫坐在地。
这哪需要能定案的确凿证据,就算夫人的检举只是一面之词,是她编造的谎言,都足以被太子一派拿出来做文章。
王相府,完了——
左相府的这个贪腐案的开始和结束都极为迅速,而它的最终的定案也令人震惊且唏嘘。
当家主母亲自报官检举,火速结案,左相府阖府抄家罚没,左相罢官,王大公子贬谪。
但若真作为贪腐案较起真,此案的绝对不可能仅罢官抄家了事。当初户部尚书安秉怀贪腐,除了阖府抄家,可还有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如此倾覆的结局。
此案,应当只是太子让左相退出朝局的引子罢了。
而左相府遭此大变,唯有左相府大小姐王静宜还官升一级,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那可是御史台的二把手,言官中极有分量的位置。
而说什么那是对王大小姐的褒奖,不过是对王家的没落所做的最后一点补偿罢了。
梁王案还没开始审理,王夫人做出这个检举的举动,可不像只是大义灭亲。
据王夫人所言,现在的左相府嫡次女王静妍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个被替换的假货,那么,娶了王静妍为正妃的梁王,同左相府的关系又淡了几分,那么左相府能被梁王牵连的可能性也会更小。
王夫人这……又是不是弃车保帅呢……
当然,左相府用一个身份不明的假女儿同皇室结亲,这又是不是欺君罔上,又得再论——
王静宜是在季府的花厅见到的季木,她如今的未婚夫。
王静宜没有就座,而是开门见山:
“我已知道了你同我母亲曾见过面。”
“是你让我母亲去的大理寺?”
季木看着面前这个失了一贯的沉稳,此刻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女人。
季木起身,向立在厅中的王静宜走去。
王静宜继续开口:
“季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左相府根本不会真正倾覆,你骗我出嫁,你……唔……”
王静宜被行至她面前的高大的男人一把拥住,热烈的吻扑面而来。
一吻过后,唇齿分开,季木看着王静宜因方才不会换气而憋出些许水光的黑眸,低声开口:
“季夫人,余生请多指教。”——
王静宜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面上依然有些微热。
季木实在是恶劣!
但如今左相府的结局,也算尘埃落定,终于不用每日胆战心惊地担心会否在朝局中被搅得粉身碎骨了。
摇晃的马车中,王静宜突然想起方才离府前服侍母亲睡下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静宜,你的户籍已迁去了季家,你的嫁妆和季府送来的聘礼,也已送去了季府,那些都在你的名下,是你的私产。”
“母亲对不起你,让你不能风光出嫁了,抱歉,静宜。”
王静宜方才急着寻季木质问,因而没顾及太多,但此刻想来,母亲的神色和语气……
“快,赶快回府!”王静宜向车夫吩咐道。
车夫忙向马儿猛抽了一鞭,马车迅速向左相府而去。
车中的王静宜却是越来越焦心,母亲……
怕什么来什么,王静宜回府时,阖府都是一片哭声。
王夫人服毒自尽了。
整个左相府都笼罩在主母逝世和被抄家覆灭的哀声中,左相王显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府中由王璟衡和王静宜临时操持着。
幸而因王夫人的突然逝世,大理寺将抄家一事延后到王夫人出殡,整个左相府才略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则消息又让整个朝堂惊了一惊。
左相王显被罢官卸任,由现任吏部尚书季木代相位,为新任左相。
上京城中众人又是一片惊叹声。
这新任左相季木,可是前相爷王显的准女婿。
而王相府那嫡长女王静宜,虽说不再是相府小姐,却又成了相府夫人。
王大小姐这际遇,常人可是想都不敢想啊,啧啧……——
徐州。
关内侯在接到兵部的八百里加急军令后,当即带兵前往岭南。
关内侯同时也得知了梁王兵败,太子平安归京,而女儿韩霜凌居然还被封了个将军,将同去岭南成为三军监军。
关内侯韩世彦对三军主帅是不是自己不怎么看重,对离开驻地也不怎么在意,此番自己关内侯府不会因梁王一事受牵连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若不是立马要拔营行军,韩世彦定要开几坛老酒畅饮一番。
他女儿可真给他长脸!
关内侯的大军轻装急行军南下,同赤峰军会和后抵达岭南平南伯的大营。
而南疆摄政王女新月公主也得到了大夏境内的消息。
新月公主在默坐一炷香之后,下令南疆兵力全撤,退回到从前同大夏的边境线之外。
但新组成的大夏边军的联军又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你南疆军说来就来,说走就想走?
大夏南境三军强压上溃退的南疆军,并且乘胜追击,压缩了南疆近三分之一的领地,于南疆境内的澜沧河这一天险为界,作为大夏同南疆的新国界。
南疆被迫签订降书——
新月公主心中暗恨,枉她当初发兵岭南,牵制大夏南部兵力,意图助梁王成事,但最终结果居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南疆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公主,梁王来了。”宫人向新月公主禀道。
新月公主抬手,片刻后,仅着一身单衣的梁王封逸踏入新月公主的殿内。
新月公主石月看向缓步走来的男子。
封逸似才沐浴,浑身还有些湿润的气息。
梁王封逸同太子封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面容自然有两分相似,但气质却相差太远。
石月暗道,下回自己该喝点酒再让封逸过来,不那么清醒,说不定就分不太清了。
这次,就将就着用吧。
暧昧的声音逐渐从殿中传出,待云收雨歇,二人各自下榻沐浴。
浴池中的石月闭目舒缓着身体,当男人的气息靠近时,石月双眸突然睁开,眸中已不见半分欲色。
封逸察觉到新月公主的拒绝,他只是沉默地出了浴池,穿上中衣而后自行离去。
石月的确没了兴致,她闭目靠在石壁,神思已然飘远。
大夏那位太子妃秦烟,可真是好运,能得到太子封湛那般样样都出众的男人。
太子封湛啊,平生只要能睡到一次,也都值了——
梁王在殿外吹着凉风,眸光冰寒。
如今他只能寄人篱下,还要以色侍人,才能勉强在南疆苟得一命!
新月公主几乎是拿他当男宠,撤兵时,这女人还派人杀了他的正妃王静妍和侧妃林妙,当真是狠毒至极!
但败了就是败了。
封逸蛰伏多年,此次带兵上京也是做足了准备,但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但太子势大,除了此次可趁着北境交战举事以外,恐怕再无别的机会。
太子居然能这么快从北境得胜归来,那速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太子是怎么办到的?
还有谢长渊,种种迹象皆表明谢长渊依然恋慕着他那前未婚妻秦烟,但他居然仍是站位太子!
而晋王胆小怕事不去上京也便罢了,宁王同他可是多次合作,也有不浅的交情,此次宁王竟也没有动作!
而青州来的消息称,宁王根本就不在青州的宁王府。
那么……
宁王究竟是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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