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有了身孕◎
蓉城, 益州王府。
萧太后眼睑微合,斜倚在软塌上,带着护甲的手不轻不重地抚着怀前的白猫,姿态慵懒闲适。
屋中的一只盛满冰块的鎏金百花盆旁立着两名侍女, 二人手中各自轻摇着一把宽大的绣着精致花纹的宫扇, 将冰上冒出的凉气扇向屋内。
榻上的萧太后眉间不见舒展, 面上是越来越沉。
而太后此刻的不豫,不仅仅是因为益州相较于上京城更甚的暑热,并且还有夏英正在向她的细禀的一系列消息。
夏英道完,便躬身上前至萧太后身侧, 抬手为她捏起了肩臂。
萧太后缓缓睁眼, 眸中满是厉色,开口, 语调微凉:
“梁王这个废物, 有如此良机竟都不能成事。”
夏英手上的动作微顿, 他犹豫了一瞬, 轻声说道:
“太后,平西军和岭南边军分别压在益州两大关口,且来势汹汹。攻打益州,恐怕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太后,是否要早做打算?”
萧太后对夏英的话没有立即回应, 而是重新阖上了眼。
片刻之后,萧太后缓缓开口:
“大夏藩镇之盛,唯有扬、益二州。”
“益州田肥民富,沃野千里, 时无荒年, 乃是天府之国。”【1】
“益州易守难攻, 可依山水之险为阻,守上个十年八载的不成问题。”
“而大夏的政局却不一定能维持数十年的平稳没有波动,现今的大夏又刚经历过南北两场大战,又哪会顾得上益州。”
“两军压境,很可能只是对益州独立的表态,虚张声势罢了。”
虽说萧太后说这番话时语调平稳,话里话外似乎也颇为笃定,但夏英却知道,对于大军会否攻入益州,太后其实也是心中没底。
这几日,益州王妃宋吟曾多次提议让萧太后去到距离蓉城仅五六十里外,不过一日车程便可到达的赤城山避暑,但都被萧太后拒绝了。
夏英明白,太后这哪是不惧暑热,只是因为这守卫森严的益州王府,较之赤城山更为安全罢了。
夏英心中颇有些不安,或许太子殿下对太后还会留有余地,但那位太子妃秦烟可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主……——
怕什么来什么,外头突然来报,说是有紧急军情。
夏英快步出去,片刻后,夏英回来向萧太后急禀道:
“太后,剑门关和塘关昨夜均被攻破,平西军和岭南军已分从北路和东路进入益州。”
萧太后闻言猛地从榻上坐起,却因太过突然的动作扯伤了侧腰,痛呼出声:
“哎呦……”
夏英当即上前将太后扶住。
萧太后只略微缓了缓身体的不适,便厉声开口:
“命宋青峰和寇淮全力对敌!”
“若从他二人手中失掉一座城池,让他们给本宫提头来见!”
夏英当即出去给传信的人交代太后的指令,夏英回来时,听见太后的声音又在房中响起,
“剑门关和塘关均是雄关险隘,但两大关口居然于同一时间被攻入,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益州出现了叛徒!”
萧太后所言,也是夏英心中的猜测。
萧太后看向夏英,冷声道:
“让夜一给本宫查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背叛本宫!”
夏英得令出去。
夜一,是花月楼的总舵主,情报搜集很有一手。有他出马,查出叛徒应不会太久——
益州北地,运城。
主将宋青峰在向众下属快速下达完一系列命令之后,黑沉着脸走向地牢。
昨夜剑门关被攻破,但好在从剑门关进益州的几条道路均狭窄难行,且以栈道居多。
因而宋青峰的人就算是仓促应战,一路退守,但借地势之便利,还是将平西军阻在了刚入关不远的位置。
西北平西军的确如传言中的那般强悍,锐不可当,益州这些久不上战场的军士们又怎是平西军的对手。
宋青峰的人虽然拖慢了平西军入益州的步伐,但不断送回运城的军报中显示,益州军死伤的数量在不断攀升。
宋青峰心中越来越沉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而丢了本应能轻易守住的剑门关,却是因为自己人出了问题,这让宋青峰是又惊又怒。
就算此次他们能挡得住平西军,届时依然会被蓉城那位萧太后问责。
不多时,宋青峰进到阴暗潮湿的地牢。
在宋青峰面前的是一名被缚住双手,吊立在刑架上的青年男子。
这名男子是宋青峰军中的副将,也是他最得力,最看重的下属,申宏。
宋青峰皱眉看向申宏,冷声开口:
“你们先出去。”
“是,将军。”
垂着头的申宏只眼皮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像是被用过重刑后流失了所有体力一般。
待旁人陆续出去,牢房中仅剩宋青峰和申宏二人,宋青峰向申宏走近了几步,略微压着声问道:
“是不是宋吟让你这么做的?”
申宏没有答话,也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宋青峰没有错过方才他说那句话时,申宏手背上的青筋似乎有一瞬间的绷起。
宋青峰心中有了答案。
应当就是他的女儿,宋吟。
只女儿宋吟才有可能同时买通益州北军他这里的人,以及东部塘关守军寇淮军中的人。
如果真是宋吟,她这样的做的目的,宋青峰也能猜到几分。
是益州王叶清河。
宋吟不是没有同父亲宋青峰谈到过叶清河同她夫妻不睦,宋吟甚至曾想让宋青峰帮她和离。但宋青峰又怎会同意,当时他只觉得是小两口闹别扭,床头打架床尾和,并没当回事。
没想到,宋吟竟会做得如此决绝。
宋青峰看着申宏,继续开口:
“这些时日,只宋吟偶有同你通信。你为了避嫌,甚至每次都坦荡地将信件给我先看一遍。”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暗通消息的,但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此事的后果。”
当初申宏甚至曾是宋青峰的最佳女婿人选,而宋青峰也知道,申宏一直对宋吟有意,奈何宋吟被选为当时还是世子的叶清河的世子妃。而这些年,申宏也一直未成家,宋青峰知道他的心结,是自己的女儿。
因而宋青峰毫不怀疑,申宏会对宋吟的话言听计从。
此时,申宏缓缓抬头,看着眉头紧皱的宋青峰,虚弱地开口:
“将军,宋吟在益州王府,只有痛苦。”
“她说她没有一天不想逃离那个令她恶心的地方。”
“将军为何不助宋吟自由?”
宋青峰出地牢时,脑中一直回响着方才申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将军,为了萧太后一人的私利,死伤这么多无辜的弟兄,值得吗?”
宋青峰的确是觉得不值,他的将士不是在保家卫国,而只是沦为朝局博弈的牺牲品,实在是不值!
回到议事厅后,宋青峰当即发出军令:
“撤回所有军士,全员退守运城。”
他的将士是益州百姓的将士,而不是萧太后一人的将士。
宋青峰的人不再坚守要冲,平西军若是要攻城,将士们定当殊死一搏,誓死捍卫城池。
但平西军若只是路过,直指蓉城萧太后,那就同他无干了。
果然,在宋青峰的人退到运城城内后,平西军并未攻城,而是快速行军,往蓉城而去,同样的,平西军也未滋扰沿路城镇。
宋青峰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平西军的目的的确很可能是蓉城萧太后。
只是,希望女儿宋吟能够保护好她自己,千万不要出事——
益州的西面是连绵的高山,其间沟壑纵横,河流湍急,鲜有人至,就连一条正经的路也没有。
而正因为道路不通,因而益州从来不会考虑在这里放重兵防守,因为根本不会有大军能从这里通过进入益州。
但此时在益州西地白水河湾的山腹中,却静静地潜伏着借道西戎南下,才刚到达此处不久的的约两万名精兵。
申时,沈莹将收到的消息向正坐在一块背阴的大石上闭目休息的秦烟禀道:
“主子,平西军和岭南军已攻入了益州。”
秦烟睁眼,凤眸中的疲色瞬间消失,只有坚定和肃杀。
秦烟冷声命令道:
“动手。”
沈莹当即领命前去安排。
秦烟复又闭目默坐了片刻,她似乎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精力不济。
一个时辰后,这行人干掉了益州西地为数不多的守军,之后迅速进入益州,直往益州王府所在的蓉城而去——
与此同时,在益州南部山岭里潜藏了多日的五六千人马,在得到益州境内的消息后,也当即出发,进入益州。
而他们的领头人,则是本该在青州的宁王封随。
自得到萧太后离京去到益州宣布独立的消息之后,宁王封随没有一日能停止他血液里的躁动。
封随清楚,那些在他体内按捺不住的,是渴望复仇的血液,是为母亲和自己讨回旧债的血液!
而不论是大夏边境的大战,又或是境内梁王的夺权,又同他封随何干?
以自己那点家底,也没那个实力能同势大的太子封湛相争,夺得大位。
在岭南战乱开始之后,宁王封随当即带人从岭南入益州南境之外,暗暗潜伏,等待时机。
宁王的人并未贸然进入益州,而就算进得了益州,他们都会很快被围剿。
直至今日,益州情况突变。益州两大关隘被攻破,自顾不暇,这就是绝佳的时机——
两支不明身份的人马分别从益州西部和南部进入益州,直奔蓉城而来的消息,很快传到萧太后耳中。
萧太后心头一凛,对于来人会是谁,她心中有了些猜测,当即命蓉城仅剩的五万军士紧闭城门,严防死守,等待援军到来。
而蓉城又哪儿还有的援军?
秦烟的人在沿路遇上些许阻碍,到达蓉城时,已是翌日傍晚。
当秦烟立于蓉城外不远处的一座稍高的坡地,向城墙方向眺望时,沈莹来报:
“主子,宁王请主子一见。”
秦烟蹙眉,宁王?
宁王封随踏上土坡时,一眼便看见立在夕阳余晖中,周身镀着一层柔和的淡金色的绝美女子。
封随脚步微顿,心口一滞。
好一阵,封随才继续抬步行至距离秦烟一丈远的位置停住。
秦烟侧头看了一眼宁王封随便收回视线,并未开口。
封随也转头看向秦烟目中所及的方位,而那边,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蓉城。
片刻后,秦烟听见身旁响起一道男人的低沉嗓音。
“太子妃,可知道这蓉城还有另一个有趣的名字?”
秦烟并未回头,只是淡声应了一句:
“蓉城曾经有过很多名字,不知宁王说的是哪一个?”
秦烟曾假借寻找母亲沈时英的下落一事,踏遍了大夏内外各处的土地,当然也包括益州。各地的奇闻异事,秦烟也有所耳闻。
她的余庆丰在益州自然也有分号,不过,在萧太后到达益州之后,余庆丰的人便迅速撤离了。
果不其然,萧太后刚到益州便着人查封余庆丰,不过已然人去楼空。
宁王封随原本只是随口扯出一个话题,为同秦烟的交谈开个场而已。没想到,秦烟还真接了茬。
封随私心里倒是希望能同秦烟多待上一些时间,至于闲聊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开口缓缓述说道:
“蓉城曾经在初期建城时,城墙几经跨坏。”
“益州自古崇信巫蛊之术,有巫师便提出,用一只千年神龟在准备修建城墙的土地上爬行,再以神龟爬行的路线来修筑城墙。”
“此法虽说听起来颇为荒谬,但最终依此法而建的城墙居然就能顺利砌筑,再没发生过倒塌的情况。”
“在之后的多年间,蓉城几经修复,但城墙一直沿用之前的位置,没有过变动。”
“而蓉城的城墙,就是现在所见到的模样,并不是方正整齐,也不是惯常造城的南北向,而是略成龟形。”
“因而,以此得名,蓉城也被称为‘龟城’。”
秦烟听说过这个典故,而“龟城”的由来,也可能是因为蓉城本就地湿土软,致使筑城不易,巫师的提法也只是依地势之便修筑城墙罢了。【2】
秦烟掀唇,漫不经心地开口:
“宁王久居万宁寺,没想到竟这般见多识广。”
封随没有接下秦烟这句半真半假的试探,而是开口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你我可合作进城。”
“我们目的并不冲突,你带的人不算多,我的人可作为助力,而你我都可减少损失,增加胜算。”
秦烟转头同封随对视。
如若她没有猜错,宁王的目的,是萧太后。
秦烟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头——
但秦烟却没打算强行攻城,封随也没问秦烟是在等什么。
秦烟行事一向都是一击必中,封随既然选择同秦烟合作,便不会怀疑她的判断。
戌时,沈莹来报:
“主子,顾公子的人从塘关进益州后,在江城遭遇了同益州军的激烈对抗,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蓉城。”
“而沈辞将军的人倒是较为顺利,平西军明日便可抵达此地。”
秦烟看向蓉城方向,此时天已黑尽,暗夜中皆是种种未知。
城中的内应若是未动手便出事,那这城就真得强攻了,到那时,损失将会更大。
这些年,秦烟时常在面对已知信息不足的抉择时,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结果皆印证,每一次都恰巧避过了风险。
那么这次,也同样如此。
一炷香之后,秦烟开口:
“发信号,今晚动手。”
沈莹当即领命而去——
这夜,萧太后在榻上一直睡不安稳,惊醒了好几次。
子初,萧太后坐起身,向外间唤道:
“夏英。”
夏英在外间为太后守夜,合衣坐在一把椅上休息,闻言立马进来。
“太后。”
萧太后伸手揉了揉额角,开口问道:
“夜一还没回来复命?”
“回太后,夜一还未回。”
萧太后皱眉,夜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时辰前,夜一向萧太后禀报了他查到的人的名字。
萧太后是惊怒交加,居然是她?
益州王妃,宋吟!
这个女人自太子进入益州的第一日起,便对萧太后无比顺从,还帮助萧太后从益州王叶清河手中夺权。
萧太后看得出宋吟这个女人有些小心思,不过女人有心机也正常,但萧太后却没想到,宋吟会将心机用在她的身上。
看来,就连宋吟屡次提议让萧太后前去赤城山避暑,都可能只是个圈套。
宋吟!
萧太后一怒之下,命夜一将宋吟杀之而后快。
但夜一却迟迟没有回来复命,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数?——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英赶忙出去。
不多时,夏英快步回来道:
“太后,有贼人攻入了蓉城,此刻已进入了王府,太后快快起身,随奴家离开。”
此时外头已能听闻逐渐嘈杂的喊杀声,萧太后当即起身,让夏英伺候她更衣。
而厮杀声很快就响至门外,夏英将太后护住,二人警惕地看向门口时,大门被嘭地一声踢开。
门口出现的美艳女人,让萧太后眸眼一厉。
是她!
太子妃,秦烟!——
半个时辰前,益州王妃宋吟收到了秦烟的消息。
太子妃,她终于到了么。
在安排好下属前去接应秦烟一行后,宋吟整理了下心情,去了益州王叶清河处。
宋吟至叶清河房门外,支走了守卫的人,只道她同王爷有些私密事要做,守卫有些尴尬地离开。
宋吟进叶清河房间时,叶清河正在安睡。看着叶清河平和安详的睡颜,宋吟心中突生嫉恨。
益州王叶清河虽说被软禁,但他却丝毫不见颓态,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仪容齐整。除了不能离开房间之外,好像同之前没有两样,似乎权利被架空与否,同他不相干的样子。
宋吟心中暗讽,叶清河是托了老益州王的福,他就算没多少才能,只靠着老益州王留下的班底和制定的政策,都能让益州继续富庶繁华很多年。
而她有多少年都不曾有过这么踏实安稳的睡眠,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叶清河,却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每日做着香甜的美梦,他凭什么,凭什么!
宋吟倾身,重重一巴掌将叶清河扇醒。
叶清河捂着侧脸迅速起身,一脸惊讶地看着床榻前正带着浅笑的宋吟。
这女人疯了?
没待叶清河出声质问,宋吟慢条斯理地开口:
“叶清河,我将平西军和岭南军放进了益州,太子妃秦烟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入王府,而你,即将就能亲眼见证益州的覆灭,你益州王府的覆灭,期待吗?”
宋吟说完,便转身走向门口。
叶清河心头一凛,当即起身朝宋吟大步走去,喝问道:
“你在说什么?”
宋吟刚准备回头,房门被猛烈推开。
那人是萧太后身边的亲信,夜一。
夜一行事干净利落,没有废话,举剑就朝着宋吟刺来,宋吟连忙躲避,而这一剑,竟刺穿了益州王叶清河的胸膛。
夜一皱眉,但他只管太后给他的命令,当即拔剑,又朝着宋吟快速而去。
刚奔至门口的宋吟被夜一的剑阻下,宋吟当即抽出腰间的软剑,同夜一交起了手。
缠斗许久之后,夜一被宋吟的软剑划开了脖颈,瞬间鲜血如注,没多久便失血而亡。
而宋吟也好不了哪儿去,她也浑身是伤。背上中了两剑,尤以腹部那一剑最为致命,鲜血一股股流出。
宋吟无力地顺着墙边坐下,她转头,见叶清河仍双眼圆睁,胸前的剑伤流出了一大滩血,而他似乎早已没了气息。
宋吟靠着背后的墙,闭目重重呼吸。她感觉体力在迅速流失,连张口叫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王府中因贼人入侵已是一片混乱,无人顾及这被关押失势的益州王。
宋吟艰难地掀眸,最后再看了叶清河一眼,最终双手垂下,歪倒在了地上。
叶清河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名叫宋吟的他的王妃,打小就喜欢着他,连做梦都向着要成为他的妻子。
宋吟对叶清河的这份喜欢,在被叶清河一次次伤过后,逐渐变味,变成了怨,变成了恨。
但宋吟对叶清河最后的那一眼,究竟是释然,又还是其他,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此刻的益州王府中,无人顾及的还有另一个地方,曾经王爷的爱宠嫣夫人女儿的院子。
乳娘和嬷嬷们在听见外头叫嚷有贼人时,便收拾细软跑开了,独留一个小女娃在摇篮中哇哇啼哭。
不多时,一队黑衣蒙面人迅速进来。
“你确定是这个孩子?”
“应当没错,益州王府只有一名女婴,就是嫣夫人的孩子。”
“嗯,给侯爷传信,就说女公子平安,将不日归京。”
这队人带上女婴,火速离开——
萧太后见秦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外,心中一凉。
自己的人已全都被秦烟解决了?
夏英目光锐利地看着一步步走进屋中的秦烟,伸臂将太后护在身后,而萧太后却冷声开口:
“夏英,让开。”
夏英疑惑地回头,在萧太后再道了一声“让开”之后,夏英退到了距离萧太后一步的身侧,但他看着秦烟的目光依然锐利而警惕。
萧太后一生骄傲,应该是不愿在此刻对秦烟表现出丝毫的服软。
不过,秦烟不在意。
秦烟同萧太后二人皆眸光犀利地冷眼对视,秦烟突然想到,她同萧太后似乎还从未有过正式的对话。
那么,今日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秦烟看着萧太后,淡声开口:
“萧太后在派人杀我母亲,杀我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萧太后双唇紧抿,没有回答秦烟的问题。当然,秦烟也没想要个答案。
当秦烟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萧太后突然厉声道:
“秦烟,你别得意的太早。如今的我,就是将来的你,你注定会步我后尘。”
秦烟停步,侧头道:
“我的事,不劳太后费心。”
萧太后正准备张口再说什么,一名高瘦的锦衣男子同秦烟错身而过,进到房中。
是他!
夏英向侧边一步,再次护住萧太后。
宁王没有多言,而是立马招进他的一众下属,同夏英交上了手。
夏英身手极佳,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宁王的人绞杀在地。
宁王又向下属示意,下属颔首后,拉过面色苍白的萧太后,用粗绳将萧太后的手脚缚住捆在屋中的一棵柱子上,再用绳索将太后的口部勒住,防止她咬舌自尽。
封随向前两步,走至萧太后面前,凉凉开口:
“萧太后,曾经我母妃被你活活关进皇陵而死,今日,你也尝尝那般滋味。”
萧太后双眸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宁王,瞪着他那张同先皇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脸。
宁王抬手,下属当即将一桶桶火油泼到屋中各处。萧太后似乎知道了宁王要做什么,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此刻的萧太后才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而方才她就算看见秦烟时,也笃定秦烟定会顾及到太子,不会真对她动手。
但秦烟呢,秦烟哪儿去了?
秦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王杀了自己这个嫡母皇太后,他们这是大不敬!
宁王满意地看着萧太后无用地挣扎,当初她的母亲在皇陵的石门内,就是如此吧。
宁王踏出房门后,下属将屋中的一盏油灯推至地面,火苗迅速窜起,而后房门被拉上——
屋外的宁王透过未关严的门缝,看着屋内越蹿越高的火苗,他心中并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终究杀了这个想要他的命,也是他想要其性命的仇人,也是可怜人。
宁王转身,背对着身后屋宇燃起的火光,一步步走向院中那位正看着他的方向的绝美女子。
行至秦烟身前两步时,宁王停住。
宁王的目光定在秦烟眼中,缓缓开口:
“你看到了,皇室就是如此血腥且肮脏。”
“余生还有很长,太子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有句话萧太后可能没有说错,你会变成下一个她。”
“秦烟,你当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应困于那高高的宫墙中。”
秦烟神色淡然,并未对宁王的这番话做任何回应。
宁王轻叹了一声,而后开口告别:
“你保重。”
宁王一行人离开蓉城后,径直往南,却没有再折回青州。
下属疑惑问道:
“王爷,当真要走?”
宁王封随明白下属的疑惑和不认同。
在大夏,他毕竟是个有封地的王爷,而离开后,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但若不走,当初他做的那些事,包括派刺客进围场,一旦被太子查出,桩桩件件都可要他的命。
更何况,封随还知道当初萧太后为何执意要除掉母妃和他。
封随曾在母妃处见过一道圣旨,一道父皇颁给他的圣旨,那是一道易储的圣旨。
不论父皇是否是真的昏了头,但萧太后和惠帝容不下他是事实。
父皇想要易储啊,又如何能容得下他。
太子封湛又怎么可能容忍他这位曾经差一点得到大位的王叔活在眼皮子底下。
而那道失踪了的易储圣旨,若是现世,可能会动摇太子封湛的储君之位,同时也是他封随的催命符。
他只能走——
翌日,萧太后和益州王突染重疾,暴毙身亡的消息,火速传遍益州。
益州军不再抵抗,所有人都知道,益州,就要变天了。
益州王府。
平南伯府顾君彦同沈辞终于赶到,同先一步拿下蓉城的秦烟会合。
沈莹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给这几位主子洗洗风尘。
沈辞给几人满上酒,端起酒盏,朗声道:
“来,举杯同贺。”
顾君彦端起酒盏,但秦烟却迟迟没有动作。
秦烟眉头微蹙,看着桌上装满酒液的黑釉盏,似在思索什么。
沈辞刚准备再向秦烟劝酒,顾君彦先一步开口:
“我们两兄弟喝,烟烟应该是累了。”
沈辞不疑有他,同顾君彦碰杯后,仰头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顾君彦在放下酒杯时,微微垂眸,掩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秦烟不喝酒,难道是因为……
沈辞再给顾君彦满上一杯,开口道:
“君彦,听说你定亲了,是国丧之后就会成婚吧?”
顾君彦看了一眼似乎仍在沉思的秦烟,而后对沈辞点了点头。
沈辞大力拍了一把顾君彦的右肩,笑道:
“届时我若是没有公务在身,定赴岭南给你热闹热闹。”
此时秦烟也已回神,她也听清了桌上另两人的对话。
秦烟淡笑着看着顾君彦道:
“恭喜,君彦成亲之时,我人若不能到,礼也定会送到。”
顾君彦看着秦烟,唇边扯出一丝有些勉强的弧度——
散席后,秦烟一直有些神思不在,伺候秦烟梳洗就寝时,沈莹突然想到什么,惊声开口:
“主子的月事是不是推迟了?糟了糟了,纪先生没在,我给忘脑后了。”
沈莹一拍脑门儿,而后掰起手指算了起来。
没待沈莹将她主子的小日子算清楚,秦烟清冷的嗓音响起。
“让军医过来。”
沈莹快步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秦烟深吸了一口气,单手轻轻放在腹部,心中多少有些后怕。
月事推迟,她也是才反应过来,而她近日似乎还有些容易倦怠嗜睡,胃口也不是很好,她还差点以为是因为长时间行军疲累的缘故。
自己竟然,有身孕了?
那是在突厥的时候,湖里那次?
所幸现在还脉象平稳,看来这个孩子还是经得起折腾。
秦烟吩咐沈莹:
“给遗山递消息,他的万雪斋我征用了。”
“派人给神溪谷送信,让纪先生立刻上梅山。”
“记住,不要走漏消息。”
沈莹领命,面上是抑不住的笑意。
主子有身孕了!
他们要有小主子了!
作者有话说:
【1】文中“大夏藩镇之盛……乃是天府之国。”改编自地方志《话说四川》第40页、第41页;
【2】文中“蓉城曾经在初期建城时……修筑城墙罢了。”改编自地方志《话说四川》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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