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门口早有一辆驴车在外等候, 徐嬷嬷快步走到车前,时不时还回头看上几眼,瞧见那对主仆拾掇了不少药材,她愈发焦灼, 恨不得直接将陆氏绑过来, 免得再生波澜。
等忍冬装满药箱, 终于踏上驴车时,徐嬷嬷掌心都渗出湿黏的汗意。
坐上驴车后, 她被颠簸的头晕目眩,胸臆中升起一股怨气,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 引起陆氏主仆的怀疑,她恨不得雇一辆马车将人带到京郊,哪至于吃这份苦头?
不过想起夫人允诺的赏赐, 徐嬷嬷面色和缓些许, 琢磨着用这些银钱给独子再娶一房妻子,休了那个瘸腿的愚妇。
正当徐嬷嬷拨弄着心里的如意算盘时, 马车也驶出城门,沿着官道,往某处精巧雅致的别庄赶去。
忍冬拧了拧眉, 问:“大娘, 您家住在何处?”
“陆大夫莫急,就快到了,前头那个庄子就是。”
徐嬷嬷指着不远处能瞧见轮廓的别庄,倒也没有遮掩的想法,毕竟陆氏自小在邺城长大,满打满算, 来京中也不满两月,肯定猜不到这庄子与宣威侯府有关。
更何况,就算她猜到了又如何?她腹中的胎儿是能救下小姐性命的药引,就算性情最为公允的老侯爷知晓此事,为了整个侯府未来,亦会同意夫人的做法。
过了两刻钟左右,驴车停在别庄门前,忍冬抬眼看向近处繁复讲究的亭台楼榭,又看了看粗布麻衣的徐嬷嬷,没有多言,直接握紧云杉的手,就要往回走。
藏在门口的奴仆纷纷闪身而出,拦住忍冬的去路,徐嬷嬷也不再做出那副可怜的神态,慢声道:“陆大夫,既然来了,便进去歇一歇。”
话落,徐嬷嬷冲着身畔的管事使了个眼色,后者低喝一声,便有七八个奴仆将忍冬和云杉团团围住。
好在这群人貌似有所顾忌,并未轻易动手,显然是怕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先前从魏桓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忍冬就知晓了焉氏母女对她的恶意有多深浓,为了得到所谓的“药引”,她们不吝使出最卑劣的手段,将自己擒住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
不过想归想,真正面对这种恶意时,忍冬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她紧紧攥住药箱,冷静地问:“你将我带到此处,根本不是为了看诊,而是想将我关起来,对不对?”
徐嬷嬷从怀里取出绢帕,轻轻擦拭指尖的污渍,笑道:“陆大夫,你千万不要怪我,怪只怪你太过蠢笨,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有胆子跟随生人来到京郊,落得这种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
徐嬷嬷随手将帕子扔在地上,冲着管事吩咐:“仔细照看陆大夫,千万别让她们两个跑了,我这就回去将消息告诉主子。”
管事连连颔首,用那双浑浊的眼自上而下的端量着忍冬,神情说不出的龌蹉。
见状,徐嬷嬷眼神微冷,压低声音警告:“乔管事,不管陆氏究竟有何用途,她都是夫人的女儿,你最好管住自己,小心丢了性命。”
管事面皮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毕竟徐嬷嬷是焉氏身边的红人,若把她得罪了,后果不堪设想。
等徐嬷嬷乘车离开,云杉侧身挡在忍冬面前,不让那些奴仆碰到她。
“陆大夫,麒麟卫马上就到,您稍待片刻。”
管事距离二人最近,自然也听到了云杉的话,他讥诮道:“这个丫鬟莫不是疯了,麒麟卫远在邺城,为镇南王所有,如此拙劣的谎言可吓不倒我。你们几个,把陆大夫押下、”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忽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管事满脸愕然的循声望去,恰好瞧见一列威势不凡的军士催马而来。
他心脏狠狠跳了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忍冬。
难道陆氏的丫鬟没有撒谎,她们真与麒麟卫有瓜葛?
军士行至近前,戚三利落的翻身下马,冲着忍冬拱手行礼,“属下来迟,还请王妃勿怪。”
忍冬被他唤得一怔,显然还没适应镇南王妃的身份,毕竟大礼未成,且她和魏桓之所以成婚,只是为了在宣威侯府的威胁下,护住腹中的孩子。
这样的婚事并非出于情爱,而是一笔极公平的交易,她以自己作为筹码,换取镇南王的庇护。
因此,她才会被不真实之感笼罩,半点没有成婚的自觉。
与忍冬相比,管事更是惊骇至极,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夫竟会是镇南王的正妃,那他们侯府所做的一切,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惜无论管事如何哀求,麒麟卫都不会有半分动容,他们将别庄中的奴仆尽数关押起来,而后换上相似的衣衫守在院外,没有人会发现,宣威侯名下的别庄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夕阳西斜,徐嬷嬷终于赶回侯府,她疾步走到正院,冲着房内的焉氏母女福了福身,低声道:
“夫人,小姐,那位陆大夫现已被关押在别庄中,只需再将养三月,便能收获了。”
宿月溪掩唇咳嗽几声,等缓过劲来,吩咐丫鬟取来纸笔,亲手给三皇子写了封信。
按照常理而言,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女子根本不被允许与外男通信,否则若是被旁人发现,少不得会背上私相授受的罪名。
但此时此刻,宿月溪完全顾不得这些,她必须尽快确定三皇子的心意,只有那位殿下点头应允,他们的婚事才不会生出纰漏,被郭玉琰截去。
瞥见女儿神情激动的模样,焉氏眼底划过一丝欣慰。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虽说要从忍冬身上摘取药引,可女子怀孕又不会伤及性命,等月溪痊愈后,她定会好好补偿忍冬,再为后者择一门亲事,下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此,不比当个清贫苦寒的大夫强得多?
当年焉氏正是出于这种想法,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陆培风,依附在宣威侯身边。
现在看来,她果真选了最好的路。
希望忍冬也能明白她的苦心,体谅她的难处。
偌大的宣威侯府,生死荣辱全都系于三皇子,没有比联姻更能维持这种关系的方式了,因而在确定“药引”已经到手后,焉氏便迫不及待地催促宣威侯,想方设法缔结婚约。
不得不说,整个侯府行动起来,一切琐事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不仅宿月溪那封剖白心迹的信笺送到三皇子的桌案前,连带着还有封陈明情势的密信,被一并奉上。
三皇子府,书房。
俊美逼人的青年坐在桌前,将信拆开,飞速浏览一遍,很快便理顺了前因后果。
对于侯府选择以姊妹骨血为宿月溪治病一事,三皇子毫不介意,毕竟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龙子凤孙,除皇族外,所有人都低他一等。
假使不出意外,宿月溪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接替叶氏女,成为他第二任正妃,陆氏能以未成形的胎儿保住皇子妃的性命,是她的荣耀与运道。
三皇子了解宣威侯的手段,也不认为此法会生出纰漏,翌日下朝后,他便求请圣人赐婚。
对此,圣上未曾明确表示反对,只道:“娉韵并非身体孱弱的女子,都没挨过生产的那道关隘,早早撒手人寰,朕虽有意为你再择王妃,却不是让你选个病秧子,宿月溪怕是无法为你诞育嫡子。”
“父皇有所不知,月溪以往患有先天不足的病症,才显得纤弱羸瘦,如今宣威侯已经找到了良药,为她调养身体,要不了几日,便能恢复到寻常闺秀的程度。”
听到这话,圣人明白三皇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淡声道:“你先去相府一趟,将此事告知叶相,叶娉韵尸骨未寒,你便急着续娶,只怕不太妥当。”
三皇子恭声应诺,心内却不以为然。
先前叶氏长女即将临盆时,叶家不顾舐犊之情,将幺女送往邺城,谁人不知他与魏桓势如水火,叶家这么做,便相当于生生打他的脸,让三皇子不免对叶氏一族生出愤怨。
不过帝王心意怎可怠慢,离开禁宫后,三皇子还是去了趟相府,把自己将要与宿月溪成婚一事告知叶相。
叶娉韵本就是为了给三皇子延续血脉,才会难产而亡,如今未过多久,他就想另娶新人,此等无情无义的举动,彻底让叶相寒了心,也让叶家上下倍感羞辱。
等三皇子离开相府,叶娉柔跪在书房前,跪了足有一夜。
半月后,两道赐婚旨意自禁宫而出,一道送至宣威侯府,另一道则送往了相府。
圣人为三皇子和宿月溪赐了婚,同时,也将叶相幺女叶娉柔赐给刚还俗的皇长子为正妃。
皇长子乃是先皇后遗留在世的唯一骨血,当年先皇后病逝,恶名传遍了整个京城,为了平息民怨,皇长子自请出家赎罪,至今已有十五载之久。
被送进古刹时,皇长子刚满十一,现下他二十有六,都未曾娶妻生子。
原以为圣上会为皇长子择一位门第不显的女子为正妃,谁曾想最后竟挑中了叶氏女,如此行事,将三皇子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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