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立后前一天狗皇帝失忆了 > 第25章 第25章
    乾清宫。


    周璟立在御案旁,面前铺着一张宣纸,他手中执笔,柔软的毫尖在纸上游走,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渐渐的,便成了一幅画。


    他画的是一名少女,身形纤细,身着一袭素净的春衫,发髻用玉簪挽起,手中拿着一枝桃花,微微侧身,风吹得桃瓣零星散落。


    可惜的是,那女子的面孔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周璟注视了半晌,也不知如何下笔,他脑中确实有关于这少女的印象,她靠在小楼的窗边,一手托着腮,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她伸手去摘枝头的桃花,唤他璟哥哥,她提着裙摆在墙边小跑,迎着风,长长的青丝和袖子一起飘荡起来,像一只乘风欲去的蝴蝶……


    可是无论如何,周璟都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就像是笼着一层雾,他知道她在说话,在笑,在哭,一举一动生动清晰,犹如这幅画。


    单单只这样看着,他心中都会升起无限的喜欢,仿佛有蝴蝶轻轻扇动双翼,带起的一阵微风。


    周璟凝视着那画像良久,终于试着在空白之处画下一笔,细细的黛眉,应当是温柔的,如雾笼远山,她爱笑,也会哭,眼睛应当是生动的,明亮的,眼尾的线条圆润漂亮,顾盼生辉,祈求时又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叫人不忍心让她失望。


    随着笔落纸上,那画中人的五官渐渐清晰起来,眉黛春山,双瞳剪水,未语先笑,眼波柔亮清澈,有些熟悉……


    周璟猛然回过神,执笔的手顿住了,他注视着画上的少女,剑眉慢慢地皱起,是一个不解又稍显震怒的表情。


    他方才添上去的五官,分明与花妩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件事情,周璟的神色倏然就冷了下去,下颔微微绷起,不悦而隐怒,因为停顿的时间过长,笔尖的墨汁滴落在纸上,然后迅速泅开,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黑点,毁了整幅画。


    周璟将笔随意扔掉,唤来刘福满,道:“把这画拿去烧了。”


    刘福满连忙过来捧起画,瞧了一眼,惋惜道:“哎哟,可惜了,皇上画得多好啊!”


    周璟冷冷地看他:“这张嘴若是不需要,朕可以让人帮你缝起来。”


    刘福满登时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说半个字,麻溜地捧着画退出去了。


    他才走没多久,外面便有一个内侍进来禀报,说是太后派人送醒酒汤来了。


    周璟在方才的宴上喝了些雄黄酒,他的酒量本来就不佳,这会儿确实有些头晕,遂按了按眉心,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本未批的奏折,随口道:“送进来吧。”


    “遵旨。”


    片刻后,有人入了殿来,步伐很轻,乾清宫的宫人向来谨慎小心,周璟自然不会注意,一双素白的手端着醒酒汤放在御案上,然后便没了动静,那宫人还候在一侧。


    周璟头也没抬,吩咐道:“放下就行了。”


    一个柔弱的少女声音怯生生道:“皇、皇上,太后娘娘说,要若如看着您喝了醒酒汤。”


    这声音有些耳熟,周璟皱起眉头,抬眼看去,果不其然,不是什么宫人,而是花若如,她神色有些无措,并不敢直视周璟,飞快地垂下头,呐呐道:“这汤正好,等、等再过一阵子就该凉了……”


    大概是因为过于紧张了,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又很小,周璟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便端起那醒酒汤喝了几口,放下碗之后,才道:“日后这种事情,让宫人做就是了,你是太后娘家的人,又是慈宁宫的贵客,于情于理,也不该让你跑这一趟。”


    花若如见他喝了醒酒汤,眸中闪过几分欣喜,鼓足勇气轻声道:“若如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皇上是天下之主,为了百姓宵衣旰食,晨兴夜寐,若、若是能为皇上分忧,若如……若如什么都愿意做。”


    周璟略略皱起眉,淡声道:“你父亲也能为朕分忧。”


    言下之意是,还用不上你,只是花若如年纪小,听不出未竟之语,还以为天子是在夸赞自己的父亲,红着脸道:“若如这次来宫里,父亲还叮嘱了,说皇上很威严怕人,要若如谨慎行事,可是若如并不觉得……若如……”


    喏喏之语,声音又小又含糊,周璟还需费神去分辨她的话,只觉得头更晕了,他再次按了按眉心,打断花若如道:“醒酒汤朕已经喝了,你去回禀太后吧。”


    他说着,顿了顿,又强调一次道:“再有下回,太后让你来送什么东西,你交给乾清宫门口值守的人便可,不必特意进来,去吧。”


    花若如有些呆了,她没想到帝王这般不留情面,连忙急急道:“可是皇上,太后娘娘还说了——”


    周璟已有七分不耐了,声音沉沉道:“太后还说了什么?”


    花若如看着他冷漠俊美的面孔,有些害怕,却仍旧不肯放弃,小声道:“太后娘娘说,说皇上整日忙于政事,十分辛苦,要若如陪着皇上说话解解闷……”


    “不必了。”


    “皇上!”花若如竟扑通跪了下去,楚楚可怜地求道:“太后娘娘的吩咐,若如没有做到的话,无颜回去面对她老人家,皇上如果嫌若如烦,若如就在旁边待着,绝不打扰,一刻钟后若如就走,求求您了……”


    不知为何,周璟觉得头越来越晕,又听她一口一个若如,脑子都要成了糨糊,索性扬声道:“来人……”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变得轻而无力,并不能惊动殿外值守的宫人,花若如伏跪在地上,浑身都紧张地绷起来,额上已现了涔涔寒意,她屏住呼吸细听,没再听见第二声呼唤。


    过了许久,她悄悄抬起头,偷眼去看,只见天子正一手支着头,阖着眼,眉头紧紧皱起,看起来十分难受似的,花若如从未见过模样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不笑时眉眼凌厉,偶尔露出一点笑意便格外温润如玉,倘若能被他用深情的目光望着,不知会是何种幸福?


    这般想着,花若如一时失了神,甚至忘却了尊卑规矩,无比痴迷地看着他,试探着伸手去触帝王的袍角,然后往上,又贪婪地抚向他的脸。


    下一刻,一只手用力扼住了她的腕子,力道之大,花若如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了一般,下意识痛呼出声。


    ……


    刘福满亲自去烧了那幅画,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回赶,原本这是不需要他去的,但那画上的人是贵妃娘娘,刘福满怕手下人嘴不紧,把风声漏了出去,引起什么误会,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碧梧宫那位脾气不好,倘若知道皇上烧了她的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回到殿前,刘福满远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婀娜身影,穿着一袭绯色宫装,手里还牵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不是花妩是谁?


    刘福满连忙加快步子迎上去,满面堆笑道:“哎哟,贵妃娘娘怎么在门口站着?”


    又呵斥那些值守的小太监:“不长眼的东西,怎么不替娘娘通报呢?”


    那小太监十分委屈地回道:“公公,不是小的们不通报,是娘娘不让啊……”


    “啊?”刘福满也蒙了,这来都来了,怎么还不让通报?他陪着小心问道:“那娘娘这是……”


    花妩笑眯眯地道:“本宫有些不胜酒力,故而出来吹吹风,醒个酒,顺便遛遛狗,并不想打扰皇上的清静,故而不必通报。”


    刘福满心说可真有您的,遛狗都遛到乾清宫来了,阖宫上下也就您一个人敢这么干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毕竟这狗可比他还金贵,刘福满笑容可掬地弯着身子,对呼哧呼哧吐舌头的大黄狗道:“哎哟,几天不见,娘娘养的这狗也是越发威风了。”


    花妩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吃得好么,这一身毛油光水滑的,还得多亏了皇上。”


    刘福满正在琢磨这狗长得好与皇上有什么关系,忽听殿内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伴随着女子惊呼的声音。


    他有些吃惊道:“谁在里面?”


    一个小太监忙答道:“是若如姑娘,太后娘娘派她来给皇上送醒酒汤,之前进去了,一直没见出来。”


    刘福满一拍大腿,心道糟了糟了,难怪贵妃娘娘不肯进去呢。


    他转头去看花妩,果然见她面上似笑非笑,声音轻轻柔柔地道:“看来本宫今儿遛狗遛得不是地方,反倒打搅了皇上会佳人了呀。”


    那个呀字轻飘飘的,听得刘福满莫名捏了一把汗,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殿内又传来些许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上了。


    花妩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悠悠地道:“去通禀一声吧,本宫要面圣。”


    守门的小太监愣住,啊了一声,迟疑道:“现、现在?”


    花妩微挑黛眉,道:“就现在,去吧。”


    那小太监左右为难,哭丧着脸看刘福满,盼着他能开口:“公公,这……”


    刘福满瞪着这没眼色的东西,低声斥道:“娘娘的吩咐,还不照做?皇上说不定在批折子呢。”


    那小太监心里差点哭出来了,糊弄谁呢,这么大的动静能是批折子?指不定里面在做什么呢!


    他提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敲了敲殿门,提起声音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过了一会儿,殿里才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微微透着些嘶哑:“进来……”


    除了花妩以外,所有的宫人都松了一口气,刘福满忙推开殿门,笑逐颜开地道:“娘娘,皇上宣您进去呢。”


    花妩笑了笑,把狗绳递给绿珠,道:“带它去遛遛吧。”


    她这才提起罗裙,施施然踏入殿门,刘福满跟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引着这尊大佛进了内殿。


    才一进去,两人便听见了一阵嘤嘤哭泣之声,入目一片狼藉,折子散了一地,砚台也翻了,墨汁到处淌,花若如趴在地上,一身素衫有些凌乱,还染上了许多黑墨,看起来脏兮兮的,此时她正伏在双臂间,呜呜哭泣。


    周璟坐在椅子上,扶着桌案,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难受,听得脚步声,他抬起头朝这边望来,与花妩对视了一眼,双目微红,即使是那么短短一瞬,花妩也看清楚了其中翻涌的炽烈情绪。


    但是很快就被主人压了下去,周璟指了指花若如的方向,语气厌恶地吩咐道:“把她带出去,送回慈宁宫。”


    刘福满人精一个,看了这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遂连忙上前去扶那花若如:“姑娘,快请吧。”


    事到如今,花若如也觉得丢脸至极,一边掩面嘤嘤哭泣,跟着刘福满走了。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花妩目光一扫,落在那碗醒酒汤上,周璟并未喝完,还剩了半碗,她轻轻咦了一声,故意道:“方才在宴上喝了酒,臣妾正好有些难受,这醒酒汤也赏臣妾一口吧。”


    说着作势欲端,谁知周璟的反应极大,伸手一挥,那汤碗就被打翻在地,哗啦一声,碎瓷片四散飞溅开去。


    花妩抬眸看向他,叹气道:“原来皇上这般讨厌臣妾,竟连一口汤都不愿意给么?”


    周璟紧紧皱着眉,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带着几分沙哑:“这汤有问题……”


    他说着,扶着桌案站起身来,低声道:“朕的身体有些不适,需要休息,贵妃请回吧。”


    大概是药效已经发作的缘故,花妩清楚看见他的步履开始微微不稳,好戏还没看完,她如何肯走?遂跟在帝王身后,语气关切道:“皇上没事吧?要不要臣妾叫太医来看看?”


    周璟此时正十分难受,也不知那醒酒汤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让他只想宣泄,却又不得其法,更麻烦的是,他头晕乎乎的,以至于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连思绪也开始变得迟钝,仿佛陷入了泥淖之中,不得脱身。


    花妩的声音忽远忽近,周璟甚至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直到进了内室,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周璟本能地反手抓住,才一用力,便听见女子轻声呼痛:“疼……”


    她的声音娇柔,尾音软绵绵的,听着像是在撒娇,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擦过,令人心底发痒。


    周璟忽然停下来脚步,抓着她的手腕没再动了,花妩有些好奇,微微倾身凑过去看他,唤道:“皇上?”


    那双桃花目中已经失却了一贯的清明,透着几分迷茫与无措,犹如玉珠蒙尘,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拂去,让它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他低声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花妩凑近些,恰好捕捉到了最后一个字:容,又或是绒?


    她浅浅地笑起来,仔细观察着周璟,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几乎是照着花妩喜欢的样子长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正正好,花妩在心中感叹,怪道有见色起意一说,诚不欺我。


    她感受着那只手掌心传来的滚烫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像是要在她手腕上烙出一个印记来,男人皱着眉宇,薄唇紧紧抿起,是一个隐忍克制的弧度,花妩忽然就改主意了。


    热闹没什么好看的,可是看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失去自制,被情|欲|缠身的样子,兴许更有意思。


    从前他那般骗她,她小小地报复一下,不算过分吧?


    花妩这么想着,微微踮起脚尖,凑得更近了些,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她甚至能感受到周璟脸上传来的热意,花妩轻轻地道:“皇上很热吗?”


    她伸出手,若有似无地拂过对方的眉眼,故作讶异:“呀,皇上出汗了。”


    女子纤细的指尖微微泛凉,轻轻一触,便带来一阵不可抑止的战栗,同时驱散了些许燥热,虽然周璟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那只手很轻很柔软,像一片浅浅的羽毛,抚过他的眉,薄薄的眼皮轻颤,尔后是睫毛,挺直的鼻梁,浅凹的人中,最后停在薄唇上方,微凉的指尖与滚烫的唇,只隔了细如发丝的距离,这是一个引诱的陷阱。


    花妩的眼里透着盈盈笑意,亲眼看着周璟的唇微微动了动,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仍旧吻到了她的指尖,那简直不能算是一个吻,却让空气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暧昧。


    花妩的指尖滑过男人的唇瓣,然后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在那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如同奖励一般。


    这个吻是柔软的,轻盈的,像山岚间的晨雾,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散去,花妩能清晰地感觉到唇齿间传来的颤抖,战栗一般,似抗拒又似沉迷。


    她得意地笑起来,伸出皓白的玉腕搂住周璟的脖颈,亲密地抱着,与他贴紧,耳鬓厮磨间,带起一阵滚烫的温度,花妩感受到一只手臂揽在她的腰间,一点点收紧,空气中的呼吸声也变得微微粗重起来,但除此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到了这时候,他竟然还在隐忍,花妩微微挑眉,对这反应不太满意,便略略侧过头,柔软的唇瓣轻轻贴着男人的耳垂,似吻非吻,呵气如兰,吐在他敏感的耳廓处,满意地感受着腰间逐渐收紧的力道,小小声叹道:“皇上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既不肯抱臣妾,那臣妾究竟算不算皇上的女人呢?”


    “鱼之于水,又是何种存在?”


    这话犹如在火上添了一泼油,揽在腰间的那只手倏然用力,花妩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人打横抱起来,放在软榻上,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热意。


    她卧在软枕上,吃吃笑起来,青丝微微散乱,衬得肤色愈发洁白如玉,像一枝开得绚烂的花,伸手便可采撷,收为己有。


    女子的眼角眉梢,处处都透着一种天真又艳丽的色彩,看似无害,却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贪念,想要将她揉碎,埋入骨血之中。


    花妩仰望着身上人,欣赏一般,注视着周璟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目,深若幽潭,其中翻涌着明显的欲|望,却仍是克制的,甚至是冷静,他像是在思索是否该进行下一步,又或是预备随时抽身而去。


    花妩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纤纤玉指攀上他的衣襟,微微直起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皇上,这么久了,以形补形还有效么?”


    周璟眉心隐隐一跳,低声道:“闭嘴。”


    她就是在故意挑衅,他看出来了,却依旧入了她的圈套,这个女人……


    周璟咬牙切齿地想着,继而俯身,用力地吻了上去,不让她有机会再说出更可恶的话来。


    是和梦中一样的甘甜柔美,令他心底的火烧得愈发炽烈,像是能将骨骼都焚烧殆尽一般。


    花妩的声音很轻软,哼哼的时候像一只幼猫,带着些娇气的鼻音,尾音上扬,像一只小钩子,钩得人心荡神驰,恨不能再欺她更狠些,叫她哭出来才好,最好哭得眼圈泛红,泪落如雨,再拾不起往日的嚣张从容。


    周璟最终是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捂住花妩的嘴,生了薄茧的指腹压在那殷红好看的菱唇上,触感如梦中一般,柔软得像花瓣,无端能引起人心底的肆虐。


    他冷淡的眸中泛起浓烈的深色,沉沉若子夜,那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欲|望,仿佛猛兽褪去了它的伪装,露出锐利的尖牙,要将爪下的猎物吞入腹中。


    花妩看着他与往日不同的危险气势,不觉得害怕,反而隐约升起些兴奋与得意,这感觉就像是由她亲手解开了困兽的锁链,看它因欲|望而失去理智,渐渐变得疯狂……


    ……


    杏雨梨云,蜂蝶恋昏,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下午,最后花妩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了,索性假装睡觉,周璟才消停下来。


    他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小布袋子,里面不知塞了什么,散发出幽幽的草药香气,问花妩道:“这是什么?”


    花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懒懒道:“是端阳的香包。”


    周璟道:“里面是艾叶?”


    花妩轻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笑道:“差点忘了,这个是送给皇上的。”


    周璟眉头微挑,他翻过来,看见香包上绣了一只狗头,三角耳朵,吐着舌头,一副傻憨样儿,正是大黄狗绒绒,他有些不信,语气质疑道:“送给朕的香包上,怎么绣了只狗?”


    花妩一本正经地道:“绒绒是臣妾最心爱的狗,与亲人一般,臣妾把它绣在香包上送给皇上,就好比是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皇上,这难道不比那些花花草草更有意义吗?”


    周璟:……


    他一时间竟不能反驳,只好收下香包,道:“朕知道了。”


    花妩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周璟看着她的笑,心里升起些许莫名的感觉,他甚至不能准确地描绘出那是什么,就像看见一只猫,伸出了它的爪子挠人,他知道它脾气坏,却没有半点制止的想法。


    当欲|望得到了满足时,再凶猛的巨兽也会变得平静乖顺,像猫儿狗儿一样听话,它们会惬意地眯着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餍足而充满信任,将柔软的肚皮交给你,花妩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她躺在周璟的怀中,打量着他俊美的面孔,天色有些暗了,天光透过窗纸落进来,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在褪去了往日的冷漠之后,花妩惊讶地发现,此刻的帝王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她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周璟听见,便道:“怎么了?”


    他的嗓音略带沙哑,透着一股别样的性感,花妩的眉眼微微弯起,小声道:“没有,臣妾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周璟依旧微阖着双目:“什么事?”


    她用一只手略支起身子,道:“臣妾在想,方才皇上的心里在想什么?”


    周璟睁开眼,像是不解其意,花妩托着腮,双眸微睁,小心又期待地道:“皇上与臣妾在一起,还会想起那位心上人吗?”


    周璟的表情顿时凝住,未置一词,在这不长不短的沉默中,花妩便知道自己成功了,图穷匕见,一击即中,她刺中他的软肋了。


    花妩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失落道:“看来臣妾这次又自作多情了呢。”


    她抬眸望向沉默的帝王,微微一笑,道:“皇上真叫人败兴,连哄一哄臣妾都不肯。”


    “不过没关系,臣妾还是很喜欢皇上的,谁叫皇上生得俊呢?”


    说完,花妩便轻佻地在周璟紧抿的薄唇上亲了一口,发出啾的轻响,然后起身下了榻,慢条斯理地将衣裙一件一件穿上,发髻凌乱了些,她索性拔去金钗步摇,任由青丝散落垂下,就这么施施然出了寝殿。


    天色已经擦黑了,廊下点了宫灯,火光昏黄,殿门口还候着不少人,绿珠见花妩出来,忙欣喜地迎过来:“娘娘!”


    待她看见花妩披散着长发,吃了一惊,道:“奴婢帮您……”


    “无妨,”花妩打了个呵欠道:“有些乏了,回宫吧。”


    绿珠连忙应下,又让人抬了舆轿来,扶花妩上去,一行人回碧梧宫去了。


    刘福满入了殿,看见帝王正披着衣裳倚在窗前,夜风自外吹进来,殿内的帘幔被吹得飘忽不定,刘福满莫名觉得这风冷飕飕的,心里暗自嘀咕,都五月了,怎么还这么凉?


    宫人去收拾内间,不多时,一个内侍出来了,手里捧了些东西,请示道:“公公,您看这……”


    刘福满定睛一看,原来是些金钗步摇,还有一个小香包,鹅黄色的料子,上面还绣了一只狗头,栩栩如生,道:“这肯定是贵妃娘娘落下的。”


    他说着,取了那金钗和小香包到周璟面前,道:“皇上,这要给娘娘送过去吗?”


    周璟沉着眉眼地看了过来,目光在那香包上停顿了一瞬,尔后伸手拿了过去,又是那种草药香气,他的脑中闪过女子的面孔,柔媚的,娇美的,微笑的,最后是一闪即逝的脆弱与失落……


    他一点点将那香包握在手心,望着窗外的夜色,片刻后才道:“不必了,都下去吧。”


    ……


    碧梧宫。


    花妩有些疲累,但精神还算不错,沐浴过后,她回了寝殿,大黄狗绒绒正趴在地上咬一只小绒球,见她进来,连忙一骨碌起身,讨好地摇着尾巴,傻里傻气。


    绿珠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放在花妩面前,轻声道:“娘娘,熬好了,现在就用吗?”


    那托盘上是一个瓷盅,花妩打开盅盖,一股清苦难闻的药味便扑面而来,绿珠向来细心,药都已经晾凉了,现在喝刚刚好。


    绿珠看她端起碗,忍不住劝道:“娘娘,现在有太医为您调理身子,这避子汤不喝也行啊,万一真的能……”


    花妩动作微顿,平静道:“倘若调理没有用处,真的怀上了孩子,十有八|九也是生不下来的,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免得他来这世上遭一回罪。”


    她说完,便慢慢地将那一碗避子汤喝尽了,入口很苦,苦得人舌根发麻,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肺腑之中,最后烧成了一片黑色的火。


    绿珠每每见她喝药,都是这般面不改色,眉头也不皱一下,心疼道:“娘娘苦吗?奴婢去给您拿些糖和果子来压压苦味。”


    花妩笑了,道:“不必了,没吃过甜的,就不会觉得药苦,等尝过了甜,以后反倒一点苦都忍不得了。”


    她轻声道:“世间有千万种苦,药是其中最不苦的。”


    ……


    次日一早,周璟下了朝,往常这时候该去碧梧宫,接上花妩去给太后请安了,然而刘福满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天子的吩咐,不由有些疑惑,莫非皇上和贵妃娘娘又闹了矛盾?不应当啊,昨儿贵妃娘娘还侍寝了呢,足足一个下午……


    正在他心里暗自思量的时候,终于听到周璟道:“去碧梧宫。”


    刘福满连忙应了下来,命宫人摆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碧梧宫的方向而去,到了宫门口,刘福满正想如往日一般,自己前去通禀,却见龙辇的帘子被揭开,身着深色常服的天子亲自下来了。


    刘福满忙迎上去扶,周璟摆了摆手,道:“进去吧。”


    说完,便迈开步子往碧梧宫走,刘福满暗骂自己瞎想,这不是好好儿的吗?纵然前阵子闹了脾气,那也是帝妃之间的情趣,没有什么矛盾是一次侍寝解决不了的,贵妃娘娘高招。


    刘公公自觉窥见了真相,一颗心放入了肚中,连忙追着周璟的脚步,进了碧梧宫。


    谁知一进去,就被宫人告知:“贵妃娘娘一早就走了。”


    “什么?”刘福满登时傻眼,急道:“娘娘去哪里了?”


    那宫人惶惶道:“不、不知道,娘娘没说,不过她把绒绒也带走了,想必是散心去了。”


    另一个宫人也解释道:“娘娘昨儿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佳,早早就睡下了,今天也是一早就出去了。”


    特意进来接人,却扑了个空,刘福满简直不敢去看天子的脸色,躬着身子道:“奴才这就派人去寻。”


    周璟想了想,道:“去御花园看看。”


    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他竟是没有生气,刘福满心中颇是惊讶,却也不敢耽搁,命人摆驾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抬着龙辇找了一圈,宫人们几乎要把地皮都翻过来了,却仍旧没见到花妩的影子。


    刘福满急得出了一头汗,把个脖子伸得老长,连藏人的犄角旮旯都看过一遍了,对周璟禀道:“皇上,没见着贵妃娘娘,许是不在御花园,奴才派人再到别处找找。”


    周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刘福满顺着看过去,却见那是一架秋千,上面自然无人,唯有一只蝴蝶落在其上。


    周璟道:“先去慈宁宫吧。”


    刘福满应下,圣驾掉了头,又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一直到了慈宁门处,该下轿的时候,龙辇里却没有动静,刘福满也不敢催促,屏气凝神听候吩咐。


    又过了片刻,天子的声音有些低沉,道:“姜步寰到了吗?”


    刘福满轻声回答:“出来的时候奴才就已派人去请了,这会儿想是该到了。”


    他说着,抬头张望,正好瞧见老太医跟着宫人匆匆赶来,刘福满连忙道:“皇上,姜院判到了。”


    “老臣拜见皇上。”


    周璟这才下了龙辇,亲自扶起他,道:“劳动院判跑这一趟了。”


    姜院判立即惶恐道:“皇上折煞老臣了,为君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于是一行人入了慈宁宫,太后早听说周璟来了,一见他进门,便笑着道:“方才御膳房送了些蜜粽,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叫人备了一些热的,要不要尝一尝?”


    宫人立即将热好的粽子呈上来,白玉错金小碟中放着剥好的蜜粽,晶亮饱满,热气腾腾,显是刚刚端出来不久。


    然而周璟只是看了一眼,婉拒道:“母后好意心领了,只是儿臣还不饿,没有胃口。”


    太后听罢,便挥手让人撤下去了,她看着周璟,迟疑道:“我儿怎么了,怎么瞧着情绪不太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周璟没有回答,反问道:“母后是想让花若如入宫为妃吗?”


    乍听他挑明这事,太后怔了一下,以为他是有意,遂笑着道:“若如模样好,性情也温柔,你昨日不是还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夸她娴雅大方,有林下风致吗?母后是觉得她入宫为妃很不错,倘若你也喜欢,择个好日子迎她入宫便是。”


    周璟却淡声道:“儿臣的看法恐怕与母后不一样,倘若儿臣不想纳她为妃呢?母后会怪罪吗?”


    太后面上的喜色渐渐褪去,她意识到帝王话里的意思,有些吃惊地道:“你若是不喜欢她,自然可以不纳,难道皇上是觉得,我一定要让花若如入宫吗?皇上觉得哀家有私心?”


    说到这里,太后神色震惊,以至于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解释道:“哀家只是担心皇嗣,至于生下皇嗣的人,不一定要花家的女儿,李家,王家,只要是皇上喜欢,都可以接进宫来,哀家一视同仁,绝不会有半点偏颇。”


    她语气有些激动,周璟也跟着站起来,冷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儿臣不喜欢花若如,并非因为她的姓氏,而是觉得她有些问题。”


    太后毕竟是太后,转瞬之间就收拾好了情绪,疑道:“皇上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周璟问道:“花若如昨日回来,是如何与母后说的?”


    太后怔了一下,道:“若如说,是她初来宫中,不懂规矩,惹了你的烦厌,还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我看她吓得不轻,便让人带她去休息了,今日早上来报,说身子不舒服,却也不肯看太医。”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疑惑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璟答道:“本来昨夜就该处理此事的,但是担心影响母后休息,便拖到了今天,姜院判,你来说说。”


    太后的神色愈发惊疑不定,姜院判走过去行礼,恭恭敬敬道:“启禀太后,昨日太后娘娘命若如姑娘给皇上送醒酒汤,那汤里被放了一些虎狼之药。”


    闻言,太后震惊失色:“什么?!”


    姜院判道:“好在皇上并未将醒酒汤喝完,以供老臣查验,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太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周璟道:“哀家对此事毫不知情,皇上稍等片刻,来人,去将花若如叫来审问。”


    声音到了最后,已转为冷肃,宫人立即去了,不多时,将花若如带了过来,她大概知道是出了事情,一张小脸煞白无比,惶然无措地跪在那里,给太后和周璟行礼。


    太后这时候看她也不怎么亲切了,沉着声音道:“哀家给你一次机会,你昨日做了什么事情,从实说来。”


    花若如见她面沉如水,一旁的天子亦是神色冷淡,看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一般,毫无感情,花若如害怕得简直要发起抖来,哆哆嗦嗦地颤声道:“臣、臣女……”


    正在这时,外头有宫人进来了,轻声禀道:“贵妃娘娘来了,说是给太后娘娘请安。”


    赶在这节骨眼上,太后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摆手道:“就说哀家这里有事——”


    话未说完,就被周璟的声音打断了:“让她进来吧。”


    太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望向花若如的目光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殿内寂静,只能听见花若如压抑的低泣声,嘤嘤呜呜,让人心烦,太后无意中看了周璟一样,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喝起了茶,浑身的气势也不似之前那般冷冽了,倒像是放松了许多。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道婀娜纤细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踏进殿门,正是花妩,她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的宫装,更衬得玉软花柔,妍丽动人,她一进殿来,就仿佛满室都生了光辉,叫人眼前一亮。


    再与哭哭啼啼的花若如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花妩手持一柄团扇,姿态款款地给太后和周璟行了礼,落了座,像是这才看见地上跪着的花若如一般,啊呀一声,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一日不见,若如妹妹怎么哭成这副可怜样了呀?”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显得有些做作,却又不让人讨厌,反而透着一点揶揄意味的调皮来,挺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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