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冬日里也晒得慌,小蚕脸颊涨得通红,焦急地在城西地界广陵王府周围乱窜。
她手里的信封捏出了汗,心中也紧张如擂鼓。
她怕不是来送信的,而是来送命的。小姐与那世子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要专程写封信来骂他?
广陵王府外有人看守,小蚕不敢逼近,只能干等,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府中蹦跶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小蚕眼疾手快,立马蹭蹭蹭追了上去,气喘吁吁道:“且慢——”
那小厮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姑娘在叫我?”
小蚕点头,而后不等他反应,用力将信封朝他手里一塞,语速极快地道:“这是我家小姐给广陵王世子的信件,我家小姐说了,信中内容无比重要,需世子本人开启来看,不看定会酿成大祸。我家小姐还说了,你只管收信便是,做好事不留名,不必知道她是谁。”
小厮张了张嘴,显然脑子还未转过弯,方“啊?”了一声,面前的姑娘早已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
颜元今从外头回府,甫一跨进大门,陈皮便迎了上来,一路跟着问道:“主子,可查出什么了?”
颜元今将手里的三沓纸丢他怀里,脚步未停:“去,城东这十八家一一问过去,看看有没有至少十年前家中曾死过壮丁的,死期至多二十年。记得讨份画像回来,顺便打听下那些府上女眷的习性,有喜穿红的最好。”
“是。”陈皮应了声,一路跟进栖玉轩:“主子这是又要帮阴山观捉僵尸了?”
“帮?”
说错了!陈皮立马拍自己的嘴:“不不,是抢……不不不,阴山观算什么东西,主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和他们没半点干系。”
见颜元今哼一声,没再说什么,陈皮才呼出一口气来。
主子平生最讨厌僵尸和道士,偏偏自前朝起僵尸类案都归阴山观管辖,所收的作恶僵尸都要先送回观中,旁人基本不得插手。
只有主子从不守规矩,自四年前毛还没长齐便开始抢活了,一是他恨僵尸入骨,要亲手刃之灭之赶尽杀绝,二是偏想和阴山观对着干,他们不让管,他偏偏要管,最好抢了人,叫那群臭道士一个两个回去交不得差。
陈皮跟在后头拍马屁:“主子做得好,主子做得对!”
拍完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信封:“对了爷,这是晌午时候一姑娘托我……”
颜元今看也未看朝前走:“扔了。”
说完,又嘶一声:“等会。”
他脚步忽然停下来:“胆子肥了,替我收东西?”
他步子这倏然一停,头上的铜钱辫便是高高一甩,陈皮避之不及,直接被砸了个准,疼得“哎哟”一声,脸色登时苦了下来:“主子,您可冤枉我了!这、这是她硬塞给我的,说是她家小姐写的,里面的内容重要极了,须得主子您亲自拆开来看才行,不看、不看还会酿成大祸!”
“大祸?”颜元今气笑了,摊开手来:“给我。”
陈皮立马乖乖递过去,又道:“写信的小姐还说了,主子不必知道她叫什么。”
颜元今轻嗤一声,进屋随手将信封扔桌上,而后脱下外氅,坐下喝了杯水。
陈皮跟进屋,没挪步,在一旁小心提醒道:“爷,今日是十五,这天也快黑了……您要不现在就进密室歇着?”
颜元今没吱声,只把玩着掌中的瓷杯,半晌才轻飘飘道:“放了什么进去?”
陈皮一激灵,立马道:“没有,什么也没放,您嫌那些生畜脏,从来也不碰,我哪敢再放东西进去惹您心烦。”
“做得不错,”颜元今扯了扯唇角:“吩咐下去,今夜谁也不许进我院中,有违命的,把他脑袋摘了。”
陈皮连连称是,忙不迭跑了出去。
*
待陈皮走出许久,整个栖玉轩都空了,屋内的颜元今才动了动身子,单手支腮,慢吞吞将目光移向了屋内靠墙的书架上。
他随手往桌上摸,本想摸个茶盖,却摸着了一个硬硬的信封。
广陵王世子动作一顿,似乎觉得茶盖还是信封都没什么差别,便将那信封捏在两指之间,眯起眼,对着远处书架上的一块玉狮比划。
而后弹指一丢,那信封便飞了出去,宛如利剑,直直砍上玉狮的脑袋。
“啪嗒——”
狮头掉落的瞬间,书架瞬间位移,墙后轰隆一声,慢慢转开一道石门。
信封完成使命,没了内力加持,瞬间软了下来,晃晃悠悠地从书架上掉落,又一并飘进了石门后的密室。
颜元今抬脚,也慢腾腾走进了黑暗之中。
在他背后,窗外的月光缓缓洒落进来,铺起满地银辉。
密室中,仅有一张冰玉床,一条铁链,链上还系着两副手铐。
颜元今习以为常,懒散地分别将自己的两只手腕铐上,又将钥匙丢至一旁。如此,便不会在发作时控制不住出去伤人。
冰玉床寒气森森,他却恍然无知觉,没骨头似地躺了上去,闭目养神。冰玉可消心中业火,减去几分彻骨之痛,他自幼便是躺惯了的。
一炷香。
两炷香。
……
铜钱铃铛突地开始急促晃动。
皓月当空,广陵王世子的双手倏然间微微颤抖了起来。
*
李府。
李秀色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看着窗外愈来愈暗的天色,不放心道:“小蚕,你确定亲手把信交给广陵王府的人了?”
“是呀小姐,”小蚕道:“您都问我第三十遍了,我真的交给了王府的小厮,那小厮模样挺好,瞧着便是世子身边的人。”
是了,也只有那以貌取人的骚包挑下人都得挑顺眼的。
可……
李秀色抱着脑袋哀嚎:可为什么系统现在还不提示通关啊!
难不成她失策了?广陵王世子根本没收她的信?还是直接连带信封一块不耐烦烧了?那家伙眼睛长在头顶上,怕是真的不屑于打开吧?
过了一会儿,小蚕收拾碗筷出门,抬头望天道:“小姐你看,今儿个是十五呢,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李秀色哪有心思赏月,她再也不敢等了,抓了抓头发,作势就要穿鞋:“不行!我要去一趟。”
小蚕见三小姐跌跌撞撞,当即吓了一跳:“小姐!你不能出去了呀,老爷昨夜刚发的火……”
“我呸。他发火重要,还是我小命重要?”
见小蚕一脸莫名,李秀色也懒得再多说,抬眼瞧瞧头顶的月色,忍不住吸一口气,花前月下,她却要亡命天涯。
她叹了口气,前脚便要不管不顾踏出院门,后脚却忽听脑内传来清脆的一声——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3/100。世子成功看了您的信件,请继续加油吧!】
李秀色的步子瞬间愣在原地。
成、成了?
她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欢天喜地跑回去晃小蚕的肩膀,雀跃道:“小蚕!我活下来了!那骚包看了我的信,果然还是看了我的信啦!”
小蚕被晃得有些神志不清,晕晕乎乎想,三小姐疯了?广陵王世子若真看了信,单凭那句“王八蛋”,不得灭了她么?
*
颜元今一双凤眸生如琥珀,此刻于暗室中,却殷红似血。
他的唇也是红的,面色苍白得吓人,额间挂着细细密密的汗,胳膊上是一道又一道牙印。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咬人的欲望被压进了身躯,颜元今蜷缩如虾子疼痛颤抖的身躯,才终于慢慢松开,瘫在冰床上大口喘息。
如此,便是又熬过去了。
广陵王世子缓过了神,在床上发了片刻的呆,目光落到被铐住的、青筋遍布的手腕处,竟轻轻地笑了一声,很好,这便是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若明月无暇,他此时此刻便是阴暗中最见不得人的蛆虫。
他笑完,随手去摸一旁地上的钥匙。摸来摸去,却又摸到了一份信封。
颜元今眉头轻轻皱起。这东西阴魂不散,究竟打哪儿来的?
哦,是陈皮在外头擅自收的。
他本碰都懒得碰,偏偏那两句装神弄鬼又激起了他一点无聊的兴致,想看看究竟写了些什么,若是些矫揉造作、矫情卖弄、或故弄玄虚的长篇大论,惹得他心烦,定也叫那人没好果子吃。
他靠在床边,没什么气力地撕开,摊出内里的纸张。
统共竟才十个大字,透着冰床的莹光,歪歪扭扭,狗爬一般,似乎写得格外得不用心。
颜元今嗤笑一声,随手便要撕了,撕至一半,却又顿住,忽觉喉头有些干燥,下意识舔了舔唇上的血。
——“今今胜皎月,色色心向之。”
哼。
什么玩意,狗屁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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