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子?
李秀色先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居然是那个原主心系的狗男人高复?她皱起眉头,方才还不觉得,眼下仔细一瞧确实和他妹妹高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皮囊是个人模人样的小白脸,内里却丝毫不是个东西。
高复瞧见她表情,面色几分嘲弄道:“这是记起我来了?”
李秀色道:“光天化日之下,高公子无故拦住我去路,这传出去想必不大好听罢?”
“李娘子这话说的轻巧,当日在姜桥亭,你不也把我拦住了?让我想想你做了什么来着……”高复故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而后“呀”了一声:“对了,送了我信,还有串说是要定情的手绳。”
他指指她手腕,高声啧道:“李妹妹倒是热情,自己还留了只,这是还想着要与我成双成对?”
李秀色:?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铺里忽然又走出来了个身姿曼妙的美娘子,上前挽住高复胳膊,娇声道:“复郎,你也不等等我。”
说完,看向李秀色:“这位是……”再瞧了眼胎记:“这位便是你说的那个李家的庶女?”
没等高复回话,她又将目光落至李秀色的腕上,讶道:“复郎,这手绳怎的与你那只一模一样?你不是说是什么妖怪送的,还叫我给那阿黄戴上。”
高复闻言笑一声:“那还刚好够上阿黄尺寸,李娘子手艺也不错,若再配上个铃铛便更好了。”
他故意高声道:“李妹妹,阿黄你可认得?长斋阁那条看门狗,叫起来倒是凶。”
这话引得身边的娘子“咯咯”笑了起来,周围人也纷纷凑上来看热闹。
这林小娘子可是娘子榜上排得上前十的人物,又是胤都有名的富家千金,就连那长斋阁也是她家的产业,如今与高公子往这一站,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任谁看都是李秀色在那自取其辱。
胭脂铺对面即是长斋阁,楼上有几位无聊吃酒的客人也纷纷朝楼下望,连带着三楼包厢内正远眺写生的一位青衣公子也从风景那头行至了这头,而后探出脑袋,将目光落在人群间的李秀色身上,奇道:“诶?那娘子怎的有点眼熟?”
在他跟前还坐着位今日身穿一套桃色绣招摇牡丹纹圆领袍的小郎君,那小郎君坐在窗边,啧道:“你看谁不眼熟。”
顾隽手握着羊毫,又仔细瞧了瞧,这才双眼一亮道:“等等,似乎是李姑娘?”
一旁的小郎君好整以暇喝了口茶,闻言连眉都不抬一下,似是并不感什么兴趣。
顾隽回头道:“昨昨兄,我见李姑娘眼下似乎正遭人刁难。”
小郎君掀了掀眼皮:“哦。”
“好歹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顾隽看他反应平淡,便忍不住提醒道:“况且那夜,我见李姑娘还赠了信与你,想来对你是有可昭日月的一片真心。”
见广陵王世子这回干脆只喝茶不吭声,顾隽不由感叹一句铁石心肠,又兀自默默将目光放在了窗外。
窗外头的李秀色正眼皮直抽抽。
好么,她本还奇怪这高复既已拒绝了原主,也早便羞辱过一番,为何还要这么主动凑上来,这是美人在怀,拿她找乐子来了。
小蚕站在李秀色身后,明显有些气不过,欲上前道:“你们未免也太过分,我家小姐不过是……”
没等说完,李秀色已然抬手将她拦住。
抬起的正是系绳的右手,她扭头看了眼,道:“高公子,你说这玩意我曾赠过你一串,不好意思,想来是我前阵子伤了眼,有些瞎了,什么阿猫阿狗放在眼里都觉得好。”
高复眉头一皱,她这是拐着弯骂他吧?
又听李秀色继续道:“不过既已赠你,那便是公子的东西了,理应公子戴着,公子慷慨挂在阿黄脖上,是觉得它能替你?还是你二者究其根本差不多?”
她点头道:“我倒是不知,公子和那阿黄关系这么好,果然是同类相吸、物以类聚。”
此言一出,那些看热闹的不知谁“噗嗤”一声笑出声,高复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这原本是拿来贬低这丑娘子,眼下却叫她变着法子骂回来了。
他直觉面前这李家三娘子有些不对劲。
尤记得三月前在姜桥亭,她穿素气难看的黄裙,连头上的簪子也满是土气。而后一脸怯懦地凑上来,手里拿着红绳手串,不敢抬头看他,说话声音都在颤:“高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不知你是否喜欢?”
他自然不喜欢,甚至厌恶得很。他不过是幼时不懂事,曾在冬宴上搀她一把,便一直被惦记了上。
也不知她是否从不照镜子,他高复是胤都有名有脸的人物,怎能和这种有胎记的姿色攀上关系?恰有几位熟识路过,撞见他与这丑娘子待在一起,眼见要被笑话,他面子挂不住,为撇清干脆恶劣心起道:“李妹妹,我与同窗们要出去游玩,可要一起?”
这丑娘子听话得很,跟着去了,到了揽芳楼前,他便指着楼前拉客的小妓们问:“你可觉得她们生得好看?”
见她点头,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是了,连这些青楼货色都如此漂亮,我又怎么能看得上你?”又道:“你以为我高复真就一点都不挑?”
同行几人皆大笑出声,他也干脆将信拆了,当众朗读,供众人嘲弄。最后将纸放地上一踩,搂上小妓的香腰,在踏入温柔乡前道:
“李娘子下回若想勾搭别人,不如先换张脸来?我真是好奇,你平日都不照镜子?”
只记得当时李三娘子半晌未动,任凭羞辱,随后浑身颤抖,什么话也不说,扭头哭着便跑了。
分明是个怂包子,怎的今日却好似性情大变,不光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似变了个人,竟还学会了反唇相讥。
他眼下在林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心中不快,立马讽道:“你别以为你如今伶牙俐齿便能如何,当初哭哭啼啼纠缠我不得,现在莫不是因爱生恨了?”
李秀色:?
李秀色瞧见他这幻想症的模样,只恨不得翻白眼,深吸口气,微笑道:“高公子,眼下可是你纠缠于我。”
“我都说了,如今我擦亮双目,已分得出面前是人是狗,你怎的还不信呢?”她故作惊讶道:“莫不是我手上这串叫你误会了?”
她说完,懒得再同他浪费时间,抬手就要利落地将手绳摘下来以证清白,最好能甩这狗男人脸上,可偏偏不知为何,拽了一下,却没能解开。
李秀色心中当即一咯噔,坏了。
这手串当日她是随意套上,后觉得松垮便将尾绳系了个小死结,眼下却是死活都解不开,甚至还脱不下来。
高复眼瞅着她动作,顿觉又占了上风,幸灾乐祸般搂住怀中美人,言语讥讽道:“李娘子这可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就说,当初可是哭着喊着亲手做来要与我配对,眼下如何能舍得?”
“也罢,要些脸面了,就是不知你如今学没学会照镜子,若是会了,那便别再有那些痴心妄想的心思,要知道,这世上也只有我林妹妹这般天仙才能配得上……”
没等他说完,却忽听头顶一阵风声,紧接着,不知什么东西弹至了李家三娘子的手腕处,只听得“唰——”一声,那东西轻轻一割,她正拉扯的手串瞬间崩成了两段。
李秀色顿时一愣,只觉肌肤处一阵微微凉意,那东西擦着她手腕割完绳后,便轻轻飘至了地上,仔细一看,竟是片极其纤薄、仍在滴水的茶叶。
高复顿时大惊失色:“谁?谁扔的东西?”
话音刚落,头顶忽又被什么重重砸了一记,李美人吓得立马推开他躲至一边,高复吃痛之余捂着脑袋看去,见掉在地上的是只羊毫,登时怒不可遏,也再顾不上装什么风度,抬头嚷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我?!”
李秀色也顺着看去,却见路对面长斋阁三楼处开着面小窗,窗户正对着他们方向。
顾隽正站着窗边,露出上身,他似是也没反应过来,先尴尬地瞧了瞧自己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的手心,再颇为歉意地低头朝高复打了声招呼:“那个,不好意思啊,是我的笔。”
“……”
高复瞧见是他,怒气冲冲的神色顿时一收,他一个太仆寺卿家的自是惹不起当朝太师之子,连忙放下揉头的手,忍气堆笑道:“原来是顾公子!无妨无妨,您是不小心落了东西下来?这样,我叫下人再给您送上去。”
顾隽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李秀色见着是顾隽,先是愣了愣,而后只觉得奇怪,这厮素来手无寸铁,怎么能将毛笔扔这么准?还有那解了她燃眉之急的茶叶,力道稳准,一看是些内力功夫的……
显然高复也察觉了这一点,他扬着脖子,客气道:“顾公子,你方才有没有瞧见是谁丢了个——”
话音未落,顾隽身旁的另一面的窗子忽而“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一道桃色身影靠坐在窗边,懒洋洋道:“是我。”
高复面色登时一僵,连话都不会说了。
“世、世子……”他老半天才干笑道:“您为何要……”
为何要帮这李三娘子,难不成她这些时日突然立了什么功,和王府攀上了关系?可为何他从未听说过?
却不知当事人李秀色乍一看见颜元今,也全然傻眼。
只见广陵王世子托起腮,目光轻飘飘落到高复脸上,好似漫不经心道:“高公子。你方才说,给那阿黄脖子挂上绳后,最好再配上个……什么?”
问出话时,正有清风拂过,辫尾处夹在铜钱间尤为显眼的翡翠铃铛轻轻一晃,发出“叮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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