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复突然有些腿软。


    谁都晓得胤都上下只有广陵王府的那个小世子身上常年挂着铃铛,又是个素来蛮不讲理的主,他方才不过是为了欺辱李家三娘子随意说的话,怎么还好死不死给这位听见了,


    他急忙道:“世子,我并无那个意思。那阿黄、阿黄不过是……”


    没等他解释完,颜元今却已然不耐烦地打断,似笑非笑:“本世子头上好几个,需不需要借你一只?”


    “不不——”


    高复连忙摇头,额角瞬间流下细汗,他还没那么傻得去与他作对,这位可是广陵王府的独子,当今圣上的好侄子,前两年连顺天府尹的宅子都敢拆,更别说现在。若是今日之事再传进自己那太仆寺当官的爹耳里,知道他把这小霸王给得罪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他也顾不得面子,忙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我失言……是我说错了话!世子宽宏大量,切莫要与我这张臭嘴计较!”


    颜元今见他这模样,似是心情终于好些,慢条斯理接过身旁小厮斟上来的新茶,没再吭声。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随机便探出头替主子传话道:“知道错了——”


    “还不抓紧滚吗?”


    这话到底是从个下人嘴里说出来的,虽说是广陵王世子的下人,可高复哪受过此等屈辱,闻言脸色当即铁青,憋了半天,终究敢怒不敢言,只深吸口气,道了两声“是”,转身便要离开。离开时见林美人那一脸嫌弃的目光,深知自己今日是丢尽了面子,当即跺了跺脚,恨声而去。


    李秀色见他突然加快脚步,先是一愣,而后顿时反应过来,用力将手里的红绳朝他背后远远一丢——


    “别走哇!东西还没还你!”


    哪料这高复头也不敢回,一溜烟便消失没了影儿。


    李秀色远远瞧着,心中顿时冷哼一声,就他眼下这德行,都替当初对他心心念念的原主不值。她眼下只觉得大快人心,浑身舒爽得不行,恨不得跳起拍手,小蚕更是激动,替她高兴道:“小姐,世子方才可是特意替你解的围?”


    特意?


    李秀色嘶一声,下意识抬头朝长斋阁楼上望去。


    可还没等她看清,只听“啪”一声,广陵王世子那扇窗子便瞬间无情地关上了。


    “……”


    小蚕无比知趣地悬崖勒马:“小姐,您就当我没说。”


    李秀色唇角抽了抽。确实,方才那颜元今看也没看她一眼,想来只是因为那句“铃铛”惹了他不快才想着要教训,至于那茶叶,应当只是纯属顺了手,反正不会有要帮她的意思。不过这也不奇怪,若是这骚包转性了,那才真是世界乱了套。


    想到这里,她目光慢慢落在了另一边依旧开着窗,正站在窗边、对她微笑颔首的顾隽身上。


    “小蚕,”她一边对着顾隽远远维持客套招呼,一边身子稍稍朝后倚,悄声道:“方才咱们买的红枣桂花糕可还在?”


    小蚕立马从一大堆吃的中挑捡出来:“在的。”


    “行,”李秀色拎过食盒,笑吟吟道:“那你先回府罢,我上去寻个人。”


    *


    长斋阁眼下正是热闹的时辰。


    李秀色没理会小二,轻车熟路地上了楼,直奔三楼最内的包厢。方才窗口的位置在此,定不会出错。


    她停在天字一号房前,深吸口气,而后“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没一会儿房门便从内里开开,陈皮见着她先是一愣,而后皱眉道:“娘子何事?”


    李秀色伸脖子努力要朝里望,果然瞧见窗边有两个熟悉身影,见陈皮“诶”一声要拦着,便主动退步出去,而后冲他道:“我找——”


    陈皮忙抬手打住,朝屋内瞥了一眼,一脸意料之中道:“娘子不必说了,你若是为了方才之事想要给世子登门道谢,那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我主子并非是想帮你的忙,你千万莫要自作多情误会了,也不要试图再来三番五次叨扰主子……”


    没等他啰嗦说完,李秀色忙道:“不不不。”


    她抬手穿过门内缝隙,直指那道青色身影:“我是来找他的。”


    没等陈皮反应,便见李秀色忽然挤过他窜进屋里,把他朝旁边一踹,再无视颜元今看过来的眼神,拎起手中食盒,对着顾隽甜甜一笑:“顾公子,可以出来谈谈吗?”


    顾隽:?


    顾隽意料之外地“诶?”了一声,而后当即热情道:“自然自然,咱们去哪儿说?”


    他说着便朝外走去,还不忘回头贴心道:


    “昨昨兄,你自己在这歇歇,我这有人找,去去就来。”


    颜元今:?


    两人一消失在门口,陈皮便立马奔进了屋里:“主子!这小娘子怎么回事,这才多久便转移目标了?方才明明是你——”


    颜元今皱眉:“我什么?”


    陈皮立马自行掌嘴,换了个话题,继续八卦道:“主子,我方才凑热闹听见,原来这小娘子不仅给你送信,还给那高公子送过!”


    见主子没说话,他又继续添油加醋:“送那高复还比你送得早。”


    啧啧两声:“虽说这娘子眼光是提高了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朝三暮四,移情别恋,幸亏主子你没上她的当!”


    话音刚落,头顶便挨了记暴栗,广陵王世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不耐烦:“废话怎么这么多。”


    *


    那边厢,李秀色神神秘秘地将顾隽带去了三楼一四下无人但拐角,她先行了礼,又将食盒贿赂了出去,这才面色认真道:“其实把公子叫来,是因为……小女有一事相求。”


    顾隽道谢后愣了愣,点头道:“姑娘请说。”


    “顾公子,我爹是钦天监监正,这你应当知道?”


    顾隽为难道:“刚知道。”


    “……不碍事。”李秀色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爹管辖的包含朝中一些星象之事,我是我爹的女儿,自然也能遗传一些这样那样的能力,你可能懂我意思?”


    这样那样是?顾隽轻皱起眉头,沉吟道:“……应该?”


    “懂就好,”李秀色自信地再接再厉:“不瞒你说,我自小便会些占卜天象之法,并在前阵子测出一卦,说是我需日日讨好一位贵人,每日需给他送些信、点心、温暖……之类的物什,方可稳住来年寿命。”说着,她装模作样抹上虚泪:“若是有一日出了岔子,我便要一命呜呼了。”


    顾隽当即张了张嘴,讶道:“啊?”


    李秀色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贵人……便是广陵王世子。”


    顾隽的吃惊更上了一层:“啊??”


    李秀色抽抽鼻子:“你是不是不信?”她叹口气:“罢了,我就知道,这事……”


    “不不不,”顾隽忙道:“李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方才知道你竟有如此难言之隐,且也是第一次听说竟还有这般卦相,不过想来,”他脑中回想起碧云山庄那游尸,当即痛定思痛地点了点头:“连灵异神怪都是真的,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呢?”


    李秀色面上连连赞叹:“难得顾公子有这般觉悟。”


    顾隽谦虚地摇了摇头,又道:“所以那日送信……”他奇道:“姑娘不是因为心系昨昨兄才……?”


    李秀色一愣,大脑飞速转了一圈,这男二号一看便天生乐于助人,见他这反应,似乎加上心系一说更为保险?她这么想着,便连忙道:“其实!也有那方面的原因。”


    “总之,”李秀色没等他说话,继续面露悲凉地胡说八道:“你也知道,我这面孔要接近世子,实属比登天还难,可终究我也不能舍掉这条命呀。更不论,我明日便要归乡了,我爹他知道我的卦相,认为我这将死之人放在家中实属晦气,便叫我去那什么偏僻的青山镇住……”


    顾隽闻言“咦”一声:“姑娘祖宅也在青山镇?”他颇为惊喜,“与在下倒是同乡。”


    ……这是重点吗!


    没等李秀色要说话,便见他又主动将话题移了回来,恍然点头道:“我大概了解了姑娘的意思。所以,李姑娘要顾某如何相助?”


    李秀色顿时一喜。


    她没想着这厮竟如此好糊弄,当即凑了上去,小声道:“这样,你只需每日……”


    两人交头接耳,顾隽那边一边弯腰倾听,一边连连点头,许是腰弯得久了,身子竟忽然晃了一晃。


    李秀色顿时吓一跳,止住了话头:“顾公子,你怎么了?”


    眼见顾隽面色苍白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初,他扶了扶额,似也奇怪,轻皱眉道:“最近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有些莫名乏力,许是天冷,身子骨不大好罢。”


    说完,又摇摇头:“没事,李娘子继续说。”


    李秀色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事后,这才继续鬼鬼祟祟道:


    “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就是随后这样那样……待我再……最后那样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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