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云素将聂怀嵘轰出了阑风院,还吩咐人将院门给栓严实了。
说好的阑风院没有他聂怀嵘的位置就真的没有了,那六年里,她请他不回,现在就算他想回,她都不乐意给他机会了。
席云素喝了口茶,压了压心里的怨恨。
明日还要见她的父皇,别为其他杂事,坏了心情。
到了晚上,席云素早早地就歇下了,不过即将要和阔别多年的父皇团聚的心情太过雀跃,她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满月生辉,柔和似水。
席云素翻了个身,紧闭的窗户上竹影摇曳,院里那些竹听说都是聂怀嵘种的,前世她知道后,一直精心打理,然种竹之人却再不愿意多看它们一眼了。
竹有节,可惜无心。
明月映竹影,席云素阖眼入睡。
似梦非醒中,脸颊之上点点泪珠滑落,有轻柔的触感,为她拭去悲伤与不安。
她好似嘟囔了几声,而后沉沉睡去,翌日早起,精神不错。
梳妆时,席云素偶尔留心到,她昨夜观竹影的窗户开了,她分明记得睡前已锁了的,不过她也未曾多想,只当是嬷嬷或者翠微担心她睡不好,深夜来查看时,关掉的吧。
早膳过后,翠微来报,说是回宫的车辇已准备妥当。
席云素欣喜,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赶至车辇旁时,聂怀嵘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席云素无视了他,只把目光放到车辇之上,她走近时,车辇旁的仆人拿来了登车的小杌子,席云素抬手,习惯性地等人扶着上车。
此时,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搀扶住了她。
席云素顺着那只手,看到的手的主人,聂怀嵘。
怎么会是他,她本已忽略他的存在,他却自己往她跟前凑了,此种情况可太过稀少了。
“有劳。”
席云素怪异地看了聂怀嵘一眼,然后就着他的搀扶上了车,不想聂怀嵘也随后跟着上了车,真是奇了,他不是一向都是骑马的吗?
席云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跟着上来了?”
“臣陪着公主。”
聂怀嵘坐在席云素的另一侧,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透过车帘打量着外头。
席云素冷淡地说:“你是担心我跟父皇告状,特意来讨好我的?”
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聂怀嵘不答,反是说起其他的话题来:“臣观公主身边的护卫,不够警醒,亦不够强悍,难以胜任保护公主之责,臣从安化大营拨一批人来护卫公主安全,可好?”
连有人夜间进入她的房间,都毫无察觉,皇家护卫,能力实在不行。
席云素胡闹又任性,他不喜欢,可她终归是他的妻,他有责任护她周全。
同样的梦,每晚都梦到,兴许真是有什么预感,也说不准。
“不必了,你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席云素心生疑惑,聂怀嵘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具体是哪里怪异,她也说不上来,只感觉今日他的言行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他是从来都不爱管麻烦事的。
怪就随他怪吧,就算他是好意,她也不想领他的人情,席云素不想在她的恨意里添加任何不舍和情意了。
聂怀嵘没有放弃的意思,软和了语气,跟她商量:“公主若是不愿意换护卫,那臣拨来的人辅助即可,公主的安危,再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听着似乎还带上了请求的意思,席云素更加不解了,前世可没有这种情况,而且今生她对聂怀嵘的态度也算得上恶劣了,他那么关心她的安危是何缘故?
“自有人护着本公主,就不劳谯国公忧心了。”
她想跟聂怀嵘和离,那就不该扯上多余的关联了。
爱要纯粹,恨也要纯粹。
聂怀嵘显现几分焦急,不死心地继续劝道:“殿下,勿拿自己的安危当做儿戏,请酌情考虑臣之建议。”
虽不知聂怀嵘为何突然对她的安危如此上心,席云素还是断然回绝:“本公主考虑好了,不需要。”
席云素主意已定,聂怀嵘再劝也是徒劳了,他紧抿着嘴,转头看向车外,悻然沉思着。
车辇继续前行,车中一片静默,两人各处一方,无一言半语。
车停了,已到了皇宫,辉煌又威严的皇城,是她怀念中的样子。
聂怀嵘先她一步下了车辇,等她下车时,聂怀嵘在下头朝她伸着手,是要扶她下车的意思。
这一幕,是前世她归宁时,希望她车辇前,坐在黑色汗血宝马上的驸马会做的事,期待成了真,她却不再是饱含期待时的那个人了。
席云素跳下车,不理会聂怀嵘的意思。
聂怀嵘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跟上了席云素。
席云素在紫宸殿遵礼拜见了元章帝和皇后,元章帝见到席云素很高兴,关心道:“素素,这两日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没有人欺负你吧?”
席云素本来是想矜持的,可再次见到了最疼她也最宠她的父皇时,泪水根本不受控制,她一把扑到元章帝的怀里,哽咽道:“父皇,儿臣好想你,好想好想。”
父皇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儿臣被人欺负得好惨。
这话,席云素没法说出口,她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把多年来的委屈和心酸,都毫无顾忌地哭出来,父皇的怀中,是最安心最可靠的所在,她不需要忍,不需要让,不需要压抑自己。
元章帝抱着怀中的女儿,无措地哄着她,语气都放轻了,“父皇在,一直都在,素素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哄了好久,席云素终于停止了哭泣,元章帝安抚住了女儿,然后冷着一张脸,怒视着底下站着的聂怀嵘,责问道:“聂怀嵘,你让朕的女儿受了委屈,你好大的胆子啊。”
聂怀嵘也不解释,直接单膝跪地认罪道:“臣知罪,甘愿领罚。”
“怎么罚?”元章帝眯着眼,威严尽显。
聂怀嵘垂首回道:“杖责五十,不知可消公主之气?”
听了他的话,元章帝失望地摇了摇头,这桩婚事不圆满,聂怀嵘对素素不够上心,元章帝低头跟怀中还挂着泪痕的席云素商量:“素素以为如何?”
席云素肿着一双眼,嗫嚅着:“儿臣想……”想和离,很想和离,可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自己吵着闹着要跟聂怀嵘成亲,她父皇拗不过她,下旨赐的婚,几天还没到,她就闹着和离,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父皇的脸吗?朝中众臣估计也是会看不惯皇家公主‘任性’地戏耍有功之臣的。
而且她父皇前世病亡的原由,是他操劳过度了,自从母妃过世后,父皇便精力都放在朝政之上,时常处理奏折到深夜,熬坏了身子。
席云素心疼元章帝,不想他太过劳累了,和离之事,她自己能处理好的,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只要她的父皇健康地活着,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就有足够的资本,尝试各种方式和离,将影响尽可能地减小。
她父皇在,不用父皇做任何事情,只凭她父皇对她的宠爱,就没有人敢轻易动她半分,她能狐假虎威镇住其他人。
“儿臣想原谅他。”
原谅就代表了释然,代表了她彻底放下了聂怀嵘,但她也只是想,没办法做到。
她无法原谅,无法消除心中的怨恨,因为她前世死的不安心,这世过得不痛快。
元章帝瞥了一眼聂怀嵘,问道:“你听到了?”
“臣听到了,谢公主宽宏大量。”
聂怀嵘依旧跪着,他想,按照他的脾气,他应该是会气愤,应该是会更不喜席云素的,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为席云素的故意为难和羞辱而生气,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毫无波澜。
是因为席云素无厘头的嚎啕大哭,还是因为连着三晚的不详之梦?
“听到了还跪着做什么?”
席云素不追究,元章帝自然也是顺着女儿的意思来,聂怀嵘如今已成了女儿的夫君,也不能太苛责,而坏了他们夫妻关系。
元章帝看着不开窍的聂怀嵘和哭的惨兮兮的女儿,心中叹了一口气,决定给他们创造个机会,于是便对聂怀嵘说:“素素乍然离家,感到不适也是人之常情,你年长于素素,要多体谅一些,这样吧,今日就在宫中暂住一晚,以全素素思家之念想。”
“臣遵命。”
聂怀嵘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他会如此干脆,是有私心的,席云素在聂府呆了几天,他就做了几天的梦,他想着,在皇宫住一晚,席云素是不可能会有危险的,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同样的梦不会再梦到了?
席云素倒是很乐意,住在自己家可舒心多了,更何况她还有些话要私底下和她父皇说,留宿更加方便。
席云素偏头,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恨恨地瞪了一眼,元章帝身边一直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他们的皇后,欺负她的事,她都记着,会一笔笔跟皇后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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