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体非常好,并无隐疾,尽可安心。”
兴京最有名的医馆御康馆的老大夫为聂怀嵘把过脉后如是说道。
聂怀嵘愁眉不展,从太医院的太医到民间的大夫,这已经是他看过的第三个了,大夫们的话都是一样的,他并无任何问题,身体好得很。
聂怀嵘不死心地问道:“可我多日梦魇,是何缘故?”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可能是公子思虑过重,睡不安宁,这样吧,老夫开些安神的方子,你喝两剂,看有没有用?”
“多谢大夫,不必了。”
安神香点过了,安神的汤药他也试过了,都没用,聂怀嵘失望而归。
不受控的梦境,没有解决之法。
聂怀嵘压下了心中的烦闷,回了安化大营,继续练兵。
不过,梦境难测,当晚,聂怀嵘以为烦人的梦境会如期而至时,他安然睡至天明,一夜无梦。
连着四晚的梦境,消失了,他又观察了几天,席云素不再入梦,他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恢复平静了。
*
悠闲地在阑风院待了几日,席云素收到了好友江文英的邀请,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茶楼思茗斋一聚。
思茗斋开在闹市,却处处是清幽淡雅的装扮,颇有中大隐隐于市的趣味在其中。
席云素来到了她们长期定下的雅间内,江文英正在等着她。
江文英一袭粉色襦裙,身披袖纱罗衫,像极了荡漾的绿波中一株粉白的芙蓉。
见席云素来了,她一连串的嘴上不饶人的话就说了出来:“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了,性情都变好了,你嫁的那个人整日里泡在大营里,堂堂公主被人当做笑话看待,你还无动于衷,我看哪天别人都骑到你头上了,你都还会窝囊地跟人道谢。”
“文英,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再说了兴京里的人巴结我还来不及,哪里敢笑话我?”
席云素眼中有水光闪过,无论世事如何变,她们之情的情意都未曾变。
当初她执意要嫁给聂怀嵘时,反对最激烈的就是江文英了,平日里一身书卷气,清高文雅之人,得知赐婚圣旨后,逮着她一顿好骂,形象全然不顾了。
可惜,一意孤行的她没有听,一头撞向了南墙。
江文英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席云素的小脑袋,气都还没有消,“明着自是不敢笑话,你都不知道她们暗地里说的多难听,说什么你强势霸道,逼婚有功之将,还说什么你刁蛮不讨喜,将聂怀嵘气得新婚都不回家,为了个不喜欢你的男人,被人轻看至此,当真值得吗?”
自然是不值得的,她是被表象迷了眼,以为那高大厚实的臂膀会是安稳的归宿,最终安稳是安稳,却不是她的归宿。
“值不值得都已经如此了,文英你放心,吃过一次亏,知道痛了,我不会再吃第二次亏了。”
席云素微微颤抖着的声音,江文英不免红了眼,相识多年,不过嫁给聂怀嵘才几天,她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江文英就知道她在聂府过得不好了。
江文英伤怀道:“你要真知道了,就早点离开,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别顾忌那些虚的,你自己过得开心才是真的。”
席云素挽着江文英的胳臂,心下感动道:“好,我会的。”
席云素是久未见到江文英,话匣子都打开了,拉着人谈天说地,连小时候的糗事都翻了出来。
两人相谈甚欢时,楼下街道传来一阵嘈杂地吵闹声。
席云素两人相视一眼,走到窗户边上,透过竹帘查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求求薛公子将青玉龙纹壁还给小人,那是小人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求求薛公子了。”
“还?少爷我好心跟你买,你个不长眼的贱民敢摆谱不卖,少爷我非要定这块玉璧。”
“不能卖,祖传之物,卖了,小人就愧对列祖列宗了,薛公子你发发善心,将玉璧还给小人吧。”
“呸,就你这个穷酸样,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么珍贵的玉璧,依本少爷看,一准是你偷的,来人啊,给本少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低贱的小偷。”
楼下街道,四五个家仆围殴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周围的人低声议论着,但是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被打的男子一边躲着拳头,一边高声嚷道:“我不是小偷,我,我要去告官。”
那薛公子得意大笑:“告,去告啊,少爷跟当今皇后娘娘是同族,我看谁敢治少爷的罪。”
二楼的席云素越听越气,她父皇劳心劳力治理的天下,被一帮子蠹虫祸害,她气得就要冲下去,给那个姓薛的家伙一个教训。
还没走出两步,她被江文英拉住了,然后楼下传来那位薛公子的一声惨叫。
“轮不上你了,有人出手了。”
江文英朝她示意,她顺着江文英的视线透过竹帘往下看,就见到了底下聂怀嵘单手提起薛公子,在人的膝盖上一踢,薛公子就跪倒在瘦小的中年人面前。
那薛公子本来还想倔着不道歉,聂怀嵘押着他的手一用力,薛公子就惨叫着跟人认错道歉了。
处理完了薛公子,瘦小的男人感激地朝聂怀嵘道谢,周围的人对聂怀嵘也是一片称赞。
席云素目光一直跟随着人群中高出别人一头的聂怀嵘,他像一个英雄,跟庆功宴上,被围绕着的众多官员赞叹钦佩时一样,出众又耀眼。
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好将军,也是一个好人,就只不是她的好夫君罢了。
席云素眼含悲伤地凝视着聂怀嵘,楼下的聂怀嵘突然抬头,朝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她一慌,立马侧身从窗户边躲开了。
江文英疑惑地问莫名其妙闪躲的席云素:“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
她忘了,窗户是有竹帘的,聂怀嵘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竹帘之后的她的,就算看到了,她其实也没有必要躲开的。
可聂怀嵘的视线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害怕什么。
席云素甩开脑中烦杂的思绪,重新坐回了桌边,像是掩饰什么般地喝起了茶。
一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她和江文英的叙旧,她聊到了尽兴,等时辰实在不早了,才和人分别。
席云素和江文英分开后,来到了她的马车处,乘车回家,而马车旁站着身形笔直的聂怀嵘。
“你在,等我?”
看起来是事实,席云素却是不敢置信的。
聂怀嵘点头答道:“嗯,一道回家吧。”
这更让席云素摸不着头脑了,他何时变得对她如此热心了?
她云里雾里地上了马车,跟聂怀嵘相对而坐,依旧想不出原由来。
无人说话,狭小的马车里静谧到让人不自在,席云素厌恶这种氛围,便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在思茗斋?”
聂怀嵘答道:“臣看到了殿下的马夫。”
嗯?他居然记得她的马夫的长相?席云素更不解了,聂怀嵘不是从来不关注她的吗,他连翠微的名字都叫错过,她的马夫是有什么特质让他印象如此深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前世刚成亲那会,他态度是这么好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了?还是说,知道她会跟他和离,所以态度好了起来?
席云素起了好奇心,又问:“你回家有什么事要办?”
她不说话聂怀嵘也不说话,她一问话他就答,“休沐,回家和家人相聚,母亲今日吩咐厨房做了丰盛的晚膳。”
“哦。”席云素反应平淡,聂家人没有跟她说过此事,她也正好落个清闲,她跟聂家人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马车内恢复了安静,席云素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偏过头,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或许她该庆幸的,庆幸聂怀嵘喜欢住在安化大营了,不然要像这样面对面地尴尬相处半年,那可真是难熬了。
他对她无情,如今她也对他无意了,半年,应该是会倏忽而过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今日要特意等她一起回家,不是没有要事要办吗?
安静的马车内,聂怀嵘的答话声响起,吓了席云素一跳。
她竟不知不觉地将心里话嘟囔出声了,而他,居然担心她的安危?
席云素从来没有想过会从聂怀嵘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因为殿下身边的护卫带得少,不安全,臣护送殿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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