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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斜阳落在园子里的湖面上,林轻染随着沈祁沿着湖边慢慢在走。

    虽说逃过了这次,但林轻染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那人不是好打发的人,也不知会不会换着法子来折腾自己。

    沈祁善辩人识色,他转眸看向螓首轻垂的林轻染,笑道:“看来雪团给表妹添了不少麻烦。”

    林轻染摇头,“雪团很乖。”她说着垂了垂眸,试探地问:“只是我想不明白它怎么总见了二表哥就逃。”

    她没有直接问沈听竹是不是欺负雪团。

    对于林轻染的问题,沈祁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望向湖面,“二弟鲜少有喜欢的东西,他喜欢雪团,却不知该怎么和它玩。”

    林轻染觉得大表哥一定是被沈听竹蒙蔽了,喜欢都这样了,若是不喜欢只不定要欺负成什么样了。

    沈祁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寻常的事上,无论待人还是接物,二弟都能信手拈来,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可偏偏在一只猫上弄得一团遭。

    而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有往外溢的征兆。

    沈祁再次看向林轻染,思忖稍许,道:“若是雪团再乱跑,你就让人去文棠院找冬平,他会去找。”

    林轻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谢过大表哥。”

    沈祁望着她唇边嫣然的笑意,有一瞬的失神,他道:“我倒是也有一事想请表妹帮忙。”

    林轻染自然答应:“表哥请说。”

    沈祁笑道:“过几日就是祖母大寿,我准备几件了贺礼,拿不准挑哪件,所以想请表妹帮我看看。”

    大表哥笑起来时,是纯粹的温雅让人如沐春风,而不像那人,笑里总藏着些坏。

    林轻染一口答应,“表哥算是找对人了,挑东西方面我还是拿手的。”

    沈祁便道:“东西在书阁。”

    林轻染跟着他去了书阁。

    等她从书阁离开,回到青玉阁已经是天色半暗,院中不见下人,只有月影焦急的等着。

    见林轻染走来,月影神色一松,上前道:“小姐可算回来了。”

    林轻染对她还是有气,冷漠的嗯了声,错开她往前走。

    月影跟上步子,欲言又止道:“小姐,屋内……”

    她想提醒林轻染世子在屋内,可自己又是世子的人,擅作主张一定少不了责罚。

    林轻染看向没有点灯,漆黑的屋子,回头道:“怎么?”

    月影挣扎一瞬还是没有说,只低头道:“奴婢去安排布菜。”

    林轻染皱皱眉踩上石阶朝正屋走去,推开门她就嗅到空气中绕着浅浅的茶香与细微苦涩的药味。

    很熟悉的味道,是……

    林轻染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哪里闻过这味道,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染染让我好等。”

    林轻染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屋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是沈听竹!他怎么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呆在她屋里,他就不怕人发现!

    林轻染僵硬着背脊,半天才缓过劲来,颤着嗓子小声道:“二……表哥。”

    沈听竹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那张俊逸的面容一下出现在林轻染的视线里。

    凉凉的目光梭巡在林轻染身上,使得她身子一寸寸发软,勉励扯着笑,“二表哥怎么来了。”

    “等不到染染,我只好自己过来。”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轻染心颤地闭了闭眼,果然是因为自己没有将雪团送去,他竟这样来她房里。

    沈听竹看着还僵在门口的林轻染,依旧是轻描淡写,“再不进来,等婢子回来可就得看见了。”

    他就一点也不怕人知道,还是笃定了她不敢。

    林轻染沉默着咬紧唇,她确实不敢。

    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上,缩着步子站在门口,小声又气恼地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呀?”

    沈听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以为小姑娘不去他那里,便是已经回了青云阁,谁能想到她竟然跟着大哥走了。

    雪团喜欢粘着别人,他可以一笑置之,最多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如今换成小姑娘,他却发现自己一丝一毫也不能忍受。

    等在这里的一个时辰,是从没有过的难熬。

    沈听竹淡声问:“染染与大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要骗我,我看得出。”

    林轻染有一种小时候惹了祸的感觉,每每那个时候,爹爹就是这样严厉的对自己说话。

    可他凭什么管自己,林轻染敢怒不敢言,又不想这样有他拿捏,轻声嗫嚅:“我没打算骗你,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听竹出乎意料地看着她,林轻染迎上他的视线,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劲儿就灭了一半。

    沈听竹看了她半晌,颔首道:“染染知道我的秘密,你不肯说,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泄露出去了。”

    林轻染蹙了蹙眉,“我只是去帮大表哥挑选给沈老夫人的贺礼。”

    “就选个贺礼到现在?”沈听竹皱眉。

    林轻染心里气恼,“青玉阁离书阁那么远,怎么不要那么久。”

    沈听竹接话道:“知道远,下回就不要去。”

    林轻染没吭声,攥着自己冰凉的手,因为要找雪团她出门没有带手炉,一路走来,她脚是也凉,手也冷。

    结果回道屋里,还有这么个煞星等着,林轻染只觉得欲哭无泪。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她面前,林轻染一惊,忙退到了门板上,背抵着门,脸颊蓦然贴上一只瘦削的手,屋里烧着地龙,难得这次沈听竹的手比她暖和。

    轻柔温热的抚触,让林轻染心慌不已,簌簌颤着羽睫,几乎是哀求道:“我,我答应还不行么。”

    沈听竹意识到她口中的答应是指什么,适才还绕在心上不虞消散的干干净净,笑得愉悦,“这是染染自己说得。”

    他目光滑落到林轻染越发泛红的雪腮,“冷不冷?”

    林轻染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也趁机避开他的手。

    沈听竹则把手掌放到林轻染揪紧的小手旁,林轻染一双黑眸警惕地盯着他的掌心,她甚至开始怀疑,沈听竹究竟是不是打着,吓死她,好一了百了的主意。

    沈听竹见她没动静,自己握住了她的手,“手也那么冷。”

    “……你松开。”林轻染无助的颤着声说。

    “暖么?”他垂眸凝着林轻染,更像是自言自语,又透着莫名的酸涩,“我可以给你暖手。”

    林轻染震惊地看着他,被他裹在掌心里的指间怯怯缩着,脑中混乱不堪,抿紧的唇也微微张着,短促无力地呼吸。

    当初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她还能说他是不知礼数,不识五常,可现在他怎么会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却还这样不知避讳的给她捂手,之前更是给她揉脚!

    在手心的温度褪去前,沈听竹放开了她,林轻染通红着眼圈将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捏紧,眸中泛出不安的水泽,他究竟要干什么,就非要这样欺负她不可?

    沈听竹打开门,林轻染以为他终于要走了,哪想他只是吩咐月影上膳。

    院里的其他丫鬟不知被支去了哪里,林轻染忽然觉得就像是回到了他们进京路上,朝夕相处的时候,她怎么逃都逃不开。

    林轻染坐在小桌的那头,无处泄气,红着眼瞪向正摆菜的月影,对沈听竹道:“将你的人带走。”

    沈听竹正端着碗吃饭,咽下口中的米饭,才不紧不慢道:“这是染染带来的婢子,我要走了算怎么回事。”

    林轻染见他分明就是耍无赖,可偏又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能恹恹将饭粒往口中送。

    与林轻染相反,沈听竹这顿饭吃得尤其香,似乎只有和小姑娘一起用饭时,自己才能有胃口。

    用过晚膳,见沈听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林轻染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沈听竹并不搭话,而是看向一旁方几上摆着的东西,“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轻染这才注意到放着的托盘,上面堆成高高一摞,用布盖着,瞧不出是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沈听竹给自己拿了什么来,磨磨蹭蹭走过去,揭了布。

    “云锦给你制了冬衣,软烟罗轻薄做贴身衣正合适。”沈听竹清清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轻染只觉得手脚都麻了,他买下那些布料竟然真的是给她做衣裳。

    林轻染慌乱到脑子都不会想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量尺寸?

    一定是月影,林轻染顾不上恼怒,犹疑不定地问:“你送我这些做什么?”

    沈听竹道:“你不是最喜欢新衣裳,这些无论料子还是纹样都是上品。”

    林轻染脑子越来越乱,早在许久之前就有过的,后来又被她否定的猜测再次升了起来。

    沈听竹,该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

    又是给她揉脚又是捂手,还有这些衣裳……

    她很快又否决这个念头,若真是对自己有意,他怎么会一次次吓唬磋磨自己。

    只怕他是把自己当成雪团一样,可以逗弄的小猫小狗。

    沈听竹道:“换上让我瞧瞧。”

    林轻染又是让他的话吓得一愣,上唇颤颤的碰着下唇,“我不要这些。”

    “什么?”沈听竹听见了,却又非要在问一遍。

    “我不要……”林轻染攥着面上的几件衣裳,若是让沈曦和沈纾知道,她怎么解释。

    那双看着自己的桃花眼微眯起,眼里的笑意也一点点敛起,林轻染心头一跳,改口道:“我不要穿给你看,这算什么。”

    沈听竹不解,“穿给我看怎么了?”

    “我……我……”林轻染支支吾吾,灼热的红意一直从耳根蔓到了纤细的颈项。

    羞怯的模样让沈听竹心里也跟着发紧,他随口道:“你哪里我没看过。”

    目光划过她染红的细颈,脖子也看过,两条手臂他也瞧过,还给她上过药,视线又掠过掩在裙下的足,一双小巧的玉足他也瞧过,沈听竹搁在桌上指尖的曲紧,也摸过。

    要说哪里没看过……他视线上移,林轻染随着她的视线垂眸,指尖用力一颤,手里的衣衫掉落在地上,恰好飘出一片软烟罗做的小衣。

    极薄的一抹棠色曳地,两人同时愣住。

    林轻染紧紧盯着那见小衣,羞耻的耳朵快要滴出血,眼圈湿漉漉也泛红的厉害。

    沈听竹意识到那是什么,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罢了,带祖母寿宴那日再穿罢。”尚算平稳的声线,却在落下时晃了晃。

    沈听竹倏然起身,转开目光,视线落在别处,僵硬地说,“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林轻染泅红着眼,羞耻和无助让她无所适从,细碎的呜咽从齿缝溢出。

    沈听竹扶在门上的手一僵,慌忙跨出步子,几乎落荒而走。

    作者有话说:

    小学鸡呀小学鸡~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57740396、Jisoo的妹妹、紟絻1瓶,三木彡、小银2瓶,猜猜我是谁鸭20瓶,何所冬暖12瓶,速冻梨饼10瓶,“”5瓶。

    第032章

    “姑娘,奴婢打水进来。”碧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外微抬着声音说话。

    声音惊醒了发怔的林轻染。

    她慌忙弯腰抓起地上的衣裳,指尖被小衣的系带缠住,一阵阵的发麻,发烫,惹得她眼下又沁出了泪意。

    林轻染手忙脚乱的将全部衣裳一股脑儿扔到了衣橱深处,关上漆红的橱门,捂着滚烫的脸颊平了平气,才让人进来。

    *

    桌上的火炉上架着小锅,咕嘟咕嘟正冒泡,林氏用勺子搅动几下,温声道:“天寒最适合喝这桂圆炖阿胶,小姑给你盛。”

    林氏舀着汤,瞥见林轻染无意识的绕着指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出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林轻染仓皇回过神,抿着唇摇头。

    林氏最是了解林轻染,从小到大,何时见她有过这样郁愁的时候,分明是有事。

    林氏搁下手里的碗,声音有些许严肃,“出什么事了?”

    这样林轻染怎么说,说沈听竹欺负自己?别说她不能说,就是说了,只怕也没人会信,说不定还会使得大房和三房生出嫌隙。

    反复犹豫,林轻染到底不敢将事情说出来,胡乱寻了个借口,“小姑姑,我想爹和哥哥了。”

    如轻烟一样的声音,软软勾着,如同撒娇,“要不等老夫人寿宴过了,我就回江宁吧。”

    惹不起他,总能躲远一些。

    林氏一听不乐意了,“口口声声说想小姑,这才来多久就要走?”

    “不许。”

    林氏端了碗继续盛汤,回头看到正扁嘴的林轻染,忍不住笑起来,像哄女儿似的哄她,“等再过些时就可以去玉溪山泡汤了,这可是江宁没有的。”

    林轻染耷拉的眼睛动了动,娇憨的咕哝,“泡汤倒是有些意思。”

    说完她蓦然顿住,歪头道:“小姑姑刚才说得是玉溪山?”

    林氏点头:“玉溪山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口天然的汤泉,从前是历代皇帝的行宫,后来先帝赐给了侯府。”

    林轻染没听见林氏后面说得什么,只恨恨攥紧手绢,什么玉溪山上是他的山寨,也是吓唬她的!

    她偏偏还信了这些鬼话,林轻染心里堵的厉害,千万别犯她手里。

    林轻染在心里想了无数种欺负他的方式,算才好受了点。

    *

    生怕在被沈听竹拦了路,林轻染特意寻了个借口,让林氏身旁的紫芙送自己回青玉阁,紫芙是小姑姑的陪嫁丫鬟,沈听竹就是手伸再长,总不能让紫芙也听命于他。

    走在回青玉阁的路上,林轻染远远瞧见两个着襴衣的少年自回廊走过。

    她侧过头问紫芙,“那是谁?”

    紫芙回道:“是三少爷与四少爷,应当是赶回来给老夫人过寿的。”

    林轻染这才想府上还有两位公子在国子监念书,她点点头接着朝前走。

    沈宴与沈曜一回府便先去见了沈老夫人,恰好沈听竹与沈祁也在,两人先是像沈老夫人请过安,才转身道:“大哥,二哥。”

    沈祁笑着点头。

    沈听竹温声说:“祖母盼了你二人许久。”

    沈宴颇有些惭愧的笑笑,“实在是老师安排的课业紧,不过这次我与四弟像院正多告了几日假,可以多陪陪祖母。”

    沈曜也跟着点头附和。

    沈老夫人见两个孙儿回来,已是十分高兴,张罗着让丫鬟上些二人爱吃的点心,“国子监课业重,又不比在家里,你们定是吃也吃不好。”

    沈曜大口吃下点心,“外头自然是比不上家里好的。”

    沈老夫人笑起来,“多吃点。”

    沈听竹又坐了一会儿,才对沈老夫人道:“既然三第和四弟回来了,就让他们好好陪您说说话。”

    沈老夫人看出他这是要走,不满道:“祖母与你的事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沈听竹一双桃花眼微弯,“祖母再这样,大哥可就要怨您偏心了。”

    沈祁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感不妙。

    沈老夫人斜看了沈听竹一眼,“胡说什么,你们这几个,哪个不是祖母放心上疼的。”

    沈听竹懒懒地笑了笑,“可长幼有序,娶妻一事,怎么也是大哥在我前头,哪有我先的道理。”他转头看向沈宴,“三弟以为呢?”

    沈宴向来习惯了听二哥的话,何况他说得也不错,于是点头道:“我觉得二哥所言有理。”

    沈听竹笑眯眯地看向沈老夫人,“大哥可瞧着呢,祖母可万万不能偏心。”

    沈老夫人被他堵了话头,自己这样操心沈听竹的婚事,无非是出于他的身子考虑,他身侧需要一个照顾的人。

    可沈听竹这样一说,她又不好不应,只能道:“你大哥的事我自然也放在心上。”

    见沈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沈祁一阵无奈,默然在心中叹气。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了沈老夫人午睡的时候到了,才起身告辞。

    沈宴与沈听竹走在一侧,他关切地问:“二哥近来身子可好?”

    沈听竹颔首:“尚可。”他不愿多谈,岔开话题道:“难得大哥这几日也在府中,我若是你们一定抓着他讨教。”

    沈宴与沈曜自然也是这么想得,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听沈听竹都这么说了,两人立刻朝沈祁拱手,笑呵呵道:“大哥。”

    沈祁抬了抬眉,二弟这是将他给安排明白了,再下去,只怕连他要娶哪家媳妇他也插上一脚。

    沈祁颇为头疼地笑了笑:“你们只管来书阁找我就是了。”

    *

    转眼就到了沈老夫人寿宴这日,各房的人一清早就去到逸茗居向沈老夫人请安贺寿。

    林轻染也随着林氏与三老爷一同过去,沈老夫人一身朱红色福字褙子,赤金的头面,胸前挂的碧绿的翡翠,笑坐在罗汉床上,眉目间染着浓浓的喜色。

    请过安,众人去到前院花厅,热热闹闹的满是人,林轻染与几个年岁还小的姐儿站在一处,目光僵硬的望着墙角一人高的花瓶,只当看不见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听竹从头到脚将林轻染看过一遍,小姑娘没有穿自己送他的衣服,还站的那么远。

    他的目光太直白,林轻染生怕会让人发现异常,她悄悄望了一圈,好在众人都各自谈笑在一起,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陆续不断的有人进来贺寿送礼,就连皇上都命内侍送来了贺礼,这样的殊荣,除了长兴侯府,是哪家也没有过的。

    林轻染又见到了那个在秋宴上一直看着自己的男子,远远地从庭中走来。

    管事道:“大人到。”

    沈纾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小身道:“忘了与你说了,我后来问了大哥,这位是大理寺丞,谢淮,谢大人。”

    谢淮……林轻染沉吟半晌,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目光随着谢淮一路来到花厅中央,

    谢淮命身旁人送上贺礼,朝沈老夫人拱手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老夫人笑道:“谢大人客气了。”她对沈祁道:“快请谢大人入席。”

    沈祁走上前做了个请得手势,“谢大人请。”

    谢淮从林轻染面前走过,视线也从她身上划过。

    林轻染紧追着他看去,莫名的熟悉感又升了上来,直到他走远,林轻染才收回视线,咬着唇沉思。

    她想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沈听竹看自己的目光一再的沉了下去。

    宴席一直从白天摆到了晚上,众人热闹寒暄,推杯换盏,侯府的几位老爷与少爷都在宴上接待,就连沈听竹也少饮了两杯。

    林轻染坐在女席,明明席上坐满了人,却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明净惹眼,面上挂着清和的笑,正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林轻染暗骂虚伪,收回目光安静吃饭。

    用过膳,她早早离了席,而另一头,谢淮远远看到她离开,也起身告辞。

    第033章

    沈听竹抬眸看向相继空了的两个席位,无甚表情的将手里的酒盅扣在桌上。

    要是他没记错,早年间,谢淮的父亲曾调任至江宁担都转运使。

    夜里风凉,林轻染瑟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跨过垂花门就是园子。

    府上丫鬟下人都在前头宴席上忙着,园子里静悄悄一片,林轻染沿着石灯笼照出的光慢慢走着,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名叫谢淮的男子,两次见面他都注意着自己,显然她心里这股熟悉感不是凭空而来……

    沈听竹跟在林轻染身后走了一段,然后小姑娘却丝毫没有觉察,他轻抿的薄唇压了压。

    他竟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可以让她这样出神。

    压了一圈兔毛的帽檐忽然被勾落,林轻染起初还以为是被小径两边探出的枝桠勾着了。

    抬手往后一摸,摸到的是一只冰凉瘦削的手,耳边又是一阵凉风掠过,林轻染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急急转过身,就见沈听竹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看清了是谁,她才重重喘气,捂着心口颤声埋怨,“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沈听竹收回手,语气寡淡,“是我没出声,还是染染太过专注,所以没听见。”

    清泠的视线笼着林轻染,让她莫名不安,她觉得沈听竹有点奇怪。

    林轻染轻蹙起眉,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沈听竹点头,她扭头就要走,经过上一回,她是真的怕了与他独处。

    沈听竹折起眉心,抬手再次勾住她的帽檐,林轻染走地又快又急,被这么一勾,整个人向后跌去。

    后背正撞在沈听竹胸膛上,茶香混着浅浅的酒气瞬间将她笼罩起来,林轻染慌忙想要跳开,腰却从后面被环住,她惊得浑身僵硬。

    沈听竹被猛然的一下撞得呼吸发紧,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小姑娘已经被他困在了怀里,他长指微蜷起,而掌下的那尾细腰颤的更为厉害。

    灼热的酒意在脑中熏腾,沈听竹滚着喉结低斥,“怎么如此不小心。”

    呵出的热气恰好扫过林轻染的鬓发,拂过她的眼睫。

    她止不住的颤栗,嗓子已经染上了哭腔,凄凄道:“你,是你拉我。”

    是么?沈听竹无暇和她辩驳,他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来控制自己的思绪。

    “……你放开我。”林轻染已经六神无主,破碎的声音满是无措,要是现在有人经过,那就说不清了!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两个丫鬟的说话声远远传来,“我们快些将东西给老夫人送去,迟了小心被怪罪。”

    声音越来越近,林轻染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她颤颤巍巍的求道:“快放开我,表哥……求你了。”

    沈听竹半垂的眸里蕴出难以言喻的暗色,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染染认得谢淮?”

    林轻染满脑子混沌,快速摇头,“不认得。”

    沈听竹知道她不是说谎,笑了笑又问:“为何不穿我送你的衣裳?”

    林轻染从后被他抱着,根本看不见他的神色,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安,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沈曦,沈曦他们知道你买下了那些衣料。”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颤的不成调。

    沈听竹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腰侧,这一举动差点儿让林轻染跌下地去,奈何沈听竹的手臂始终稳稳环着她。

    “染染不用担心,那些料子一到我就买了,她们没见过,也认不得。”

    林轻染知道他是不肯罢休了,两个丫鬟越走越近,只要转过弯就能看见他们。

    她拖着委屈至极的哭腔道:“我穿还不成么……”

    沈听竹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拐角,轻声道:“成。”

    他抱着林轻染轻盈一闪,将身形掩在了假山之后。

    听着丫鬟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从面前经过,林轻染几乎是瘫软在了沈听竹怀里。

    园子里很快又恢复了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颤在一起。

    沈听竹的手臂还在她腰上,害怕他会再做什么,林轻染闭了闭眼,咬紧了牙,不管不顾的去挠他手背。

    沈听竹轻笑,“跟雪团学的?”

    林轻染被他揶揄带笑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用力去掰他的手,没想到真的掰开了,顾不得许多,林轻染跌跌撞撞地跑开。

    沈听竹没力气再去抓住她,有些脱力的背靠在假山壁上,直到视线里的身影消失,他才将双眸轻闭起,眼睫覆下处透着浅浅的红。

    凉风吹散酒意,他慢慢握起发烫的掌心,眼下的红意更浓,随着轻抬的下颌,一路落下至被压皱的衣襟深处。

    林轻染几乎是一路跑回了青玉阁,回到屋内,重重关上门,背脊紧紧贴在门上气喘呼呼,她双腿发软的几乎站立不住,而腰侧被揉捏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烫。

    林轻染紧紧抿着唇,眼睫抖动如蝴蝶颤翅,她想不出沈听竹究竟想做什么。

    *

    林轻染整整一日都没有走出青玉阁,还是又过了一日,林氏来看她,她才知道了沈听竹病了。

    “怎么病了?”林轻染诧异地抬眸。

    林氏道:“是老夫人寿宴那夜,喝了些酒又着了凉。”

    林轻染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她第一反应便是沈听竹定然是装的。

    林氏又道:“你一会儿也过去看望一下。”

    林轻染立即摇头,“既然世子身子不适,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林氏摇头道:“你过去,那就是做足了规矩,世子身子不适也不会见你,你将东西放下就是。”

    她将手边的盒子推给林轻染:“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林轻染简直哭都掉不出泪来,她也知道这事关三房与大房之间的关系,确实应该要去。

    林轻染一直从晌午拖到了快傍晚,才不得已磨磨蹭蹭拿着东西往远松居走去。

    一路上林轻染都想着调头作罢,她这样不就等于送上门去,若是他又像上次那回……

    林轻染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我听闻二表哥病了,想去看望,又怕贸然过去会扰了他休息。”林轻染站在沈祁面前,细声说着事先想好的说辞。

    她有些局促的捏着手里的木盒,若是大表哥愿意代她去那就最好不过了,再不济,他肯陪她走一趟,也比自己一个人去来的强。

    沈祁才回到府上,身上的官服还未来的及换下,他想了想道:“正好,我也要去看二弟,便一起罢。”

    林轻染神色一喜,“谢谢大表哥。”唇边挽出嫣然感激的笑意。

    沈祁朝林轻染微微莞尔,“那走罢。”

    这次他没有多去看她的笑。

    *

    与沈祁走在一道,林轻染比之前安心许多。

    贺玄守在青云阁外,瞧见两人恭敬道:“属下见过大少爷,表姑娘。”

    沈祁颔首带着林轻染往园内走,原来只是若有若无的药味浓了许多,就连走在竹林间都能闻到。

    走过竹林就是中庭,林轻染看到沈听竹又在那座桥脚亭里,确切说是蹲在那里,他肩上披着大氅,白的不见血色的手朝前伸着,口中轻声道:“雪团,过来我这里。”

    而雪团则趴在几步开外的镣炉旁,慵懒的摇着尾巴,不为所动。

    林轻染看到沈听竹垂了垂眸,将手收回搁在膝上,半垂的眼,加上抿紧的唇线,竟显得有那么几分不被喜欢的可怜劲儿。

    林轻染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瞧出他可怜。

    沈祁皱眉严肃道:“二弟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进屋,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沈听竹没有动,“大哥怎么来了。”

    雪团瞧见两人,先是喵了一声,伸着爪子舒展身体,然后跃过沈听竹朝两人跑来。

    沈听竹敛去眼底的黯然,扶着身旁的桌子正要起身,一抬眸,就看见站在沈祁身后的林轻染,他眉头拧紧,将手收回,自己站了起来。

    “表妹怎么也来了。”轻眯起桃花眼看了看围在两人脚边的雪团,又看向林轻染,眼里一点不见了刚才的可怜劲儿,清清冷冷。

    林轻染一边抱起在她脚边绕圈轻蹭的雪团,一边垂着眸说:“我听闻二表哥身子不适,特意来看望。”

    不待沈听竹回话,沈祁已经走上前,忧神道:“先进屋再说。”

    林轻染本想放下东西就走,眼下也只能跟着进去。

    沈祁吩咐玉楹去拿手炉,自己则取来毯子给沈听竹盖上。

    沈听竹按住他的手,笑道:“大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林轻染默不作声抱着雪团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道他这么装模作样,究竟是为了什么,把所有人骗的团团转,再去做那些恶事就没有会怀疑到他头上了。

    沈听竹忽然朝她看来,林轻染想移开视线已经迟了,只能僵硬得扯着嘴角笑道:“二表哥即然病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话里可是听不出有哪怕一点发自真心的意味。

    沈听竹却反而笑了起来,他望向林轻染手里攥着的木盒,“表妹给我拿了什么来。”

    林轻染还抱着雪团脱不开手,本想先将它放下,那个雪团几个爪子牢牢勾在她衣裳上,林轻染只能一直手它将往怀里拢了拢,一只手拿东西。

    沈祁见她忙不过来,抬手想要帮忙。

    沈听竹先一步道:“还要劳烦大哥,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沈祁注意到沈听竹落在他手上的清淡目光,顿了一瞬,眼里的神色逐渐变得了然,笑道:“那我去看看。”

    林轻染一见他要走,急得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袖。

    沈听竹不轻不重的扫去一眼,林轻染立马将手缩了回去,抱紧雪团,小声说:“你不能总这样。”

    作者有话说:

    染染:大表哥靠不住啊QAQ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禾几页、小银2瓶,哈哈、Rubybaby  5瓶,三木彡1瓶,

    第034章

    雪团窝在林轻染怀里,也冲沈听竹叫:“喵——”

    两个小东西都是软软娇娇的模样,尤其林轻染,纤软的眼睫低覆,抿紧的唇鲜艳欲滴,沈听竹脸上看不出端倪,目光却沉沉落在她一手可握的腰上。

    掌心又变得炽烫,沈听竹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我怎么样了?”

    林轻染朝他看去的眸光里满含着委屈和怨怼,她反复抿紧唇瓣,不想回答,他自己做过些什么,难道不清楚,还用的着问她么。

    沈听竹心里生出的怜爱已经远远盖过了逗弄,他放柔声音问,“不是给我拿了东西,是什么?”

    林轻染踌躇着挪步上前,将手里的木匣放在桌沿上,怯怯的用指尖一点点推过去。

    仅是一个小动作就让沈听竹不能挪开眼。

    林轻染也不知道小姑姑准备了什么,她连看都没看就拿来了,于是小声说:“表哥自己瞧吧。”

    沈听竹好笑的弯了弯唇,以为她是在恼自己。

    他打开雕镂精细的木匣,里面是一支品相极好的三两重人参。

    林轻染也探头看了眼,暗道小姑姑还真是舍得,三两重的人参有仙草之称,而且这株瞧着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如此难得好物就这么给他了。

    林轻染心中不忿,又不敢表显露出来,假模假样地挽起唇角,“表哥身子虚弱,想来这人参对你大有毗益。”

    换做是其他人说得这番话,沈听竹早已经不耐烦听,可林轻染与旁人都不同,她嘴上说着一套,可那双藏不住事的眼里又是另外一套。

    沈听竹爱看她这样,不会像其他所有人那般,对他怀有怜悯和可怜。

    沈祁还没回来,林轻染有些待不住了,“我就不打扰二表哥休息了。”

    沈听竹并不相她和沈祁在碰见,颔首道:“我让玉楹送你回去。”

    他忽然那么好说话,反倒让林轻染诧异和不习惯。

    她弯腰将雪团放到地上,意识到要被丢下的雪团一个劲儿扒着林轻染的衣袖,懵着脑袋往她身上爬。

    林轻染一下就心软了,她抬眸觎了眼不远处正支着头,懒懒望着自己的沈听竹,狠下心将雪团抱开,极小声说:“我们俩只能保一个。”

    雪团一双晶亮滚圆的异瞳巴望着她,“喵——”

    林轻染只好安抚地摸摸它,“你是他养得……我又不是。”

    沈听竹只听见她对着雪团细声咕哝,具体说得什么却听不清。

    一人一猫都乖怜的紧。

    *

    沈祁亲自端了药过来,屋内已经不见了林轻染的身影,只剩雪团趴在离沈听竹极远的高架上,看到他进来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尾巴。

    沈祁将药放到他手边,并问道:“怎么不见林表妹?”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东西放下就回去了。”

    沈祁点点头,“趁热将药喝了。”

    沈祁知道他在治病一事上向来懈怠,早两年还好些,后来成效越渐微弱,他就生出了自厌。

    沈祁一掀衣袍,打算等他什么时候将药喝了,什么时候再走。

    却不想,沈听竹端起药眉头也不皱一下,将药全数喝了下去。

    放下碗,抬眸看见沈祁惊讶望着自己,沈听竹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表情。”

    沈祁亦笑了起来,直言道:“倒是很久没见你喝药这么爽快了。”

    沈听竹眼里蕴出一些淡淡的柔意,“大哥,我想好起来。”

    从前他觉得最坏也不过就这样了,可是现在他想好起来,哪怕希望微弱。

    沈祁认真看着他,“一定可以。”

    沈听竹弯了弯唇,起身走朝猫架走去,还未靠近雪团就一溜烟儿往下窜,奈何沈听竹早有预料,身形微动,将雪团一把捞到了怀里。

    沈听竹稳住轻晃的身体,咳了几声,才笑道:“逃哪儿去?”

    雪团挣扎着喵喵叫,最后还是没了力气,才搭下尾巴恹恹趴在沈听竹手臂上。

    沈祁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意有所指道:“你要让雪团喜欢你,不是这样的。”

    雪团听见沈祁的声音,转过脑袋朝他喵了声。

    沈听竹一言不发地拨正雪团的头,漫不经心道:“大哥有所不知,它就是个小没良心。”

    沈祁还想说什么,听见沈听竹接连咳嗽,便将话暂搁,只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

    沈听竹养病这几日,林轻染倒是自在不少,除了偶尔上林氏那里走动,大多时间都在呆自己的小院里,天气一凉她就哪儿也不想去。

    这日刚过晌午,沈曦就来了她院里。

    林轻染掩嘴打了个哈欠,声音绵绵地问:“表妹怎么这时候来了?”

    屋里地龙烧的热,林轻染只着了轻薄的缎衣,加上刚从软榻上起来,衣衫被压的有些凌乱,迷朦着眼儿,媚而不自知的娇态,连沈曦见了都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我刚从祖母那过来,祖母说后日带上府上女眷一同去玉溪山。”沈曦说着沾沾得意地抬起下巴,“我可是一知道,就来告诉你了。”

    林轻染眼睛里还沾着水汽,亮闪闪地望向沈曦,“当真?”

    上回听小姑姑说起,她就已经盼上了。

    沈曦点头,“说是这回要多住几日,赶在岁节前回来就是。”

    江宁不比京中规矩多,林轻染能出门玩乐的时候也多,但泡汤池却是头一次。

    沈曦一走她就让丫鬟准备起来。

    隔日用过早膳,沈老夫人就带着府上家眷准备启程。

    马车在府前排了一场列,秦氏与林氏陪着沈老夫人坐一辆,沈曦来拉了林轻染与她同坐。

    正要上马车林轻染就眼尖的瞧见前面马车外立着的莫辞,自打来了侯府,林轻染就一直没见过他,这回瞧见了还是恨的一阵牙痒痒。

    莫辞看似镇定,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实则背脊已经不自觉的僵直了。

    林轻染想到什么,回头望向身后抱着攒盒的月影,“世子也去了?”

    月影一愣,吱唔着还未答,沈曦已经转过头道:“表姐不知吗,先帝将玉溪山行宫赐给侯府,就是因为山上的汤泉对二哥的身体恢复有益,二哥自然会去了。”

    林轻染却还以为自己能避开他几日,她神色恹恹地坐在马车上,原本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马车一路往城外去,行了半日,直到日落天快黑了,才到玉溪山。

    还在山下,林轻染抬头已经能看见半山腰隐约缭绕的雾气。

    上不去的山路只能下来走,月影帮林轻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呵出一口气道:“别是要下雪。”

    莫辞带着护卫过来,他朝几人拱手:“世子说天黑路难行,让几位姑娘都坐软轿上山。”

    沈曦先坐上了软轿。

    莫辞走到林轻染跟前,硬着头皮道:“林姑娘这边请。”

    林轻染瞪了他一眼,山上的路黑又陡,有人抬乐得轻松,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瞎硬气。

    上到山腰的庄子,下人已经备好了晚膳,用过膳已经天色已经大暗,沈老夫人让众人各自回院歇息。

    林轻染与沈曦、沈纾三人跟着引路的下人往山庄深处走去。

    山庄从前是帝王行宫,亭台楼阁无一不是恢宏堂皇,连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长廊曲折蜿蜒,走了许久才到照月阁,三人住在同一院里,也有个伴。

    赶了一日路,林轻染也觉得倦乏,早早便歇了下。

    翌日。

    用过早膳,沈曦和沈纾就来邀了林轻染去后山的汤池。

    几人沿着山路往后山走,放眼望去是开阔的天际,半山腰生出的迎客松,耸然在石缝中,置身在这山色美景中,让林轻染都忘了冷。

    后山大大小小十数个汤泉,足够让府上女眷一人泡一池。

    沈曦选了一处稍大的沐香池,三人还未褪下衣衫,丫鬟就急匆匆来禀,“皇上与皇后娘娘来了,老夫人让各位姑娘去前殿面圣。”

    沈曦衣裳正退到一半,不由得面露遗憾,沈纾最先道:“我们快些过去。”

    林轻染点点头,整理衣裳,皇上竟然来了,她心里泛起紧张。

    几人去到前殿,圣驾还未上山,沈老夫人看向众人,“人都在了?”

    秦氏低声道:“都已经在了。”

    沈老夫人点点头,带着众家眷去山庄外接驾。

    林轻染看到沈听竹朝自己望来,她垂眸避开,与几个姐走在后头。

    明黄色的龙辇一直抬到山庄外,侍从立在一旁,禁军站成两排,气势恢弘。

    林轻染随着众人下跪。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帘子掀开,皇帝从龙辇下来,身后是皇后沈蓁。

    皇帝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虚一抬手道:“平身,老夫人请起。”

    林轻染不敢直视龙颜,只余光瞥见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皇后娘娘与沈听竹生了一双相似的含情眼,只是多了温婉柔静。

    在大殿同众人伴了半日圣驾,回到照月阁,林轻染才得以自在的躺下。

    她揉揉站得酸软的腿,还是在江宁舒服。

    晚膳是老夫人与秦氏,沈听竹陪着皇上和娘娘用的,其余女眷在各自院中用。

    入了夜,林轻染打算早些歇下,不料沈曦过来敲门。

    她朝林轻染翘嘴一笑,“表姐可要去泡汤?”

    林轻染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迟疑道:“现在?”

    白日没有泡到汤,林轻染心里也惦记着,只是此刻实在是有些晚了。

    还在犹豫,沈曦已经拉了她的手,林轻染只好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沈曦又如法炮制叫上了沈纾。

    三人仅带了一个丫鬟,提了灯朝后山走去。

    汤泉四周由嶙峋堆叠的石块围起,顶上却是没有遮挡,星月可以直接落入池中。

    沈曦命婢女去取来甜酒与果碟。

    沈曦与沈纾先走下了池中,朦胧的水汽缭绕,沈曦朝林轻染招手,“表姐快些下来。”

    林轻染还是头一次与人同浴,忸怩了一下也退了外衫,足尖试探着点了点水,热热烫烫。

    凉风吹得她一抖,林轻染连忙踩着石阶走下去。

    源源不断的热水包裹着身体,寒意顷刻就被驱散,她脸上也浮上熏红的热意。

    浸在水中,林轻染觉得浑身都舒展开来,她惬意吐着气,向后靠去。

    沈曦坐到她身旁,手里拿了两个酒盅,“表姐尝尝,泡的热了,喝些凉的最舒适了。”

    林轻染端过酒盅,抿了一口,凉凉微甜的酒水入喉却时舒服,她贪嘴一口喝了下去、

    沈曦身子一扭又绕到了沈纾身旁,笑吟吟道:“我帮三姐擦身。”

    沈纾忙推她,“不用你。”

    沈曦不依,两人笑笑闹闹的扑在一处。

    林轻染则端着酒杯自饮自酌,意态慵懒。

    *

    玉阑居。

    沈听竹捏了捏眉心,无奈看向前面的人,“臣实在是有些倦了,皇上下够了么?”

    皇帝垂眸看着面前一塌糊涂的棋局,半天才道:“听竹,再一季,就是陆远崇回京的时候。”

    沈听竹抬了抬眉,“那又如何。”

    皇帝摇头笑笑,“罢了,你休息罢。”

    皇帝起身,“不用送。”

    沈听竹慢慢收棋,道:“沈大人为皇上效力,至今未娶妻,皇上体恤,赐婚也是应该。”

    皇帝脚步不停,走出了屋子。

    沈听竹又坐了稍许,才轻拂衣摆起身,吩咐道:“命人备衣。”

    *

    一壶酒三人分着喝,没多久就见了底。

    沈曦扬声唤丫鬟,许久不见人来,不满道:“人都跑哪去了?”

    沈纾道:“够了,喝这些也有了。”

    沈曦撅起嘴,不乐意。

    林轻染在汤池泡的也有些热了,加上喝了不少酒,脑袋晕晕乎乎的难受,她酡红着小脸起身,慢慢道:“我去寻,你们等着。”

    披上外衫,林轻染提着酒壶朝外走去,绕了两圈才找见堂屋,桌上摆有酒水,她提了一壶就往回走。

    绕过长廊,眼前是一到岔口,一处朝左一处朝右,林轻染被风吹起酒意,懵懵的朝两头看了看,转身往右侧走去。

    越走,林轻染越觉不对,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绕出了刚才的地方,掌心敲了敲昏沉沉的脑袋,她看见不远处亮着灯,还有升起的水汽。

    “找到了。”林轻染笑盈盈的扬唇,推开一道小门,她沿着蜿蜒的石径往前走。

    凉风吹的身上的热意越来越薄,林轻染缩紧身子走得更快,明明之前是挺宽的路,怎么那么窄。

    她挤过石块间的窄隙,身上的外袍被带落,眼前雾气缭绕,到了!

    醉意朦胧的眼睛亮了起来,隐约看见池中有一人,她只当是沈曦她们,将冰冷的脚踩进水里,林轻染舒出口气,口齿不清的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找了多久。”

    另一头,沈听竹放下覆在眼上的手臂,定定望来。

    第035章

    沈听竹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然,他眼前怎么会出现如此妖冶昳丽的一幕。

    林轻染被浸湿的小衣紧贴在身上,垂在背后的系带沿着腰线蜿蜒下落,水滴顺着淌落,滑过细腻皎白的肌肤,落入升着雾气的池水里,非要说像什么,那一定是山谷里媚人心魄,勾人神魂的妖精。

    沈听竹眸色暗沉的不像话,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

    温烫的池水浸热了林轻染身子,靡靡的红自雪白的肌肤下透出,莹润的唇启了一条缝小口呼吸,翘挺的鼻尖上溅了一点水珠,盈透可爱,卷翘的眼睫也被水汽染湿,坠坠颤颤,将本就迷蒙的视线,遮得更加朦胧。

    林轻染生怕手里的酒壶被打湿,一只手臂微微举着,另一只手拨着水面朝着“沈曦”过去,嘴里含糊温吞地软声说:“你们等久了吧。”

    沈听竹凝着从她手臂缓缓滑落……蕴进小衣里的水珠,落下的月光将眼前的一切照的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小衣上的绣花,那透粉的是花蕊还是……搭在壁沿上的双手紧握,手背上骨节,经络异常分明,粗沉的呼吸紊乱至极。

    炽烫的视线一眼不错的胶在她身上,沈听竹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不要再过来,他轻动唇舌,却只是用力的吞咽。

    林轻染如一尾灵巧的鱼绕到他身侧,沈听竹垂了垂眸,如此近的距离,足够他分辨哪是花蕊,哪是绣花。

    用力绷紧下颌,额角已经有汗沁出。

    林轻染拿着酒壶在眼前轻晃,唇角翘起,“酒来了……”

    随着遮挡视线的酒壶移开,林轻染带笑的尾音生生掐断在口中。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如同不认识他一般,良久,她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手一抖,酒壶直接掉落在了池中,香醇的酒味瞬间四散。

    林轻染用力眨去眼前的水雾,可如无论她试多少次,沈听竹那张脸仍旧在眼前,她混沌沌的脑子根本想不明,为什么这个煞星会在这里,眼泪不由分说的就涌了上来,悬在眼下摇摇欲坠,他果然不肯放过自己。

    细弱呜咽的哭腔,让沈听竹浓沉的眼眸恢复了几分清明。

    林轻染手足无措的往后退,只想着逃,手腕被扣住的一瞬,滚烫的泪珠倾泻,顺着面颊淌落,她语无伦次地吐字:“放,放……”

    她腾出一只手去掰沈听竹的手,毫无意外,也被束住。

    酒意彻底醒了,林轻染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身前是如何的景像,她感觉自己就像粘板上的鱼,语不成调的哭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疯了!”

    沈听竹掩去眼底的晦暗,声音依旧沙哑,“染染看清楚这是哪里,你喝了多少酒?”

    连吐字间都满是酒香,沈听竹从不贪杯,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可此刻他却无比想尝一尝,视线从小姑娘哭肿的眼上移开,落在她半启的唇上。

    林轻染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哭腔越浓,“松开……求你了。”

    戚戚的哀求,还是这样一副衣衫几乎褪净的模样,沈听竹咬紧牙关将她的手往背后一缚,继而捂住她的嘴,“染染再大点声就要将人招来了。”过分贴近的距离,使得两人的身体险些相触。

    沈听竹呼吸不稳:“这处汤池是在我住的院子内,只有我一人用,染染是怎么进来的?”

    沈听竹的话令她绝望,她硬着头皮去朝四周看去,这里比她之前泡的那出汤泉还要大上一圈,一旁的木椸上挂着的也是男子的衣裳,用布满泪水的双眸找到自己刚才挤进来的窄细处。

    林轻染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走错了,她闭紧眼睛使劲抽手,含糊不轻的呜咽从他的掌心溢出,“我不知怎么走错了……我现在就走。”

    瘦弱的肩头在月下不住的颤抖,雪腮上的泪渍淌过沈听竹的指缝,他慢慢松手,紧闭着眼往后一靠,胸膛起伏不定。

    林轻染用双臂紧紧环住自己,抽噎着往石阶上爬。

    沈听竹依旧闭着双眸,声音平稳下些许,“你穿好衣裳……”

    “听竹,朕想了想你的提议,觉得也并非不可行。”皇帝说话的声音伴着脚步朝朝汤池处而来。

    沈听竹话音骤顿,倏然睁开眼,正要跨上石阶的林轻染,被吓得整个人跌回池中,沈听竹一把搂住她,才没让她一头栽进水里。

    林轻染惊惧的声音凝在嗓子口,她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已经不顾的沈听竹的手臂是不是贴在她的肌肤上,仓皇回头望向他,一张小脸变的煞白,皇上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四周根没有可以遮掩的地方,皇上只要进来一定会发现!

    沈听竹凝眸道:“还请皇上去正屋稍等臣片刻,臣马上过来。”

    皇上轻朗的笑声传来,“无妨,你泡你的,朕坐一旁与你说话也可。”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轻染急的整个人都傻了,想也不想就扑在了沈听竹怀里,遮挡住自己身前的旖丽。

    紧贴的柔软让沈听竹浑身一震,探手扯落木椸上的衣袍,还未等他将人裹起来,攀在肩头的小手一松,林轻染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整个沉到了水下。

    沈听竹顿了顿,手臂轻扬将衣袍铺开飘在水面上,正好挡住了水下的情形。

    下一刻,皇帝从长廊的一头出现。

    沈听竹冷静道:“臣也泡的差不多了,天寒地冻的,皇上不若先去棋室,等臣来与您慢慢说。”

    “不下棋了。”皇帝兴致缺缺地摆手,侧目对身后的内侍道:“去给朕取衣裳。”

    内侍应声下去,他笑道:“朕与你一同泡泡这汤。”

    林轻染在水下急得几乎要快疯了,不能喘气的窒息感让她脑中一阵阵发晕,皇上若是真的下到水里……林轻染想都不敢想,慌乱之下,她重重拧在沈听竹的腰腹上。

    沈听竹嘶声皱眉,抓住水下乱动的手。

    皇帝听见他的抽气声,又看向波动不停的水面,一旁的地上还丢了件女子的外衣,空气里则有浓厚的酒味,他扬起细狭的凤目朝沈听竹看去。

    沈听竹不闪不避,“不如,皇上还是先出去等臣。”

    皇帝心领神会,点头道:“你慢慢来,朕就先走了。”

    皇帝转过身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道:“对了,少喝些酒。”

    沈听竹皮笑肉不笑,“臣就不送了。”

    林轻染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坚持不下的时候,终于听到沈听竹的声音,“出来罢。”

    “哗——”

    水珠四溅,林轻染从水下猛地直起身,淌落的水让她睁不开眼睛,只能紧闭着眼大口喘气,脸颊涨的绯红,身子也摇摇欲坠。

    林轻染满心的惊怕还未散去,脑袋眩晕下,不受控制的朝前跌去,沈听竹扶住她的后腰,心口被撞的一颤,他闭眼稳了稳心神,用掌心轻柔拍着替她顺气,指尖拨开她狼狈粘在面颊上的发丝,“慢慢吸气,没事了。”

    林轻染将下巴枕在沈听竹肩头,气若游丝,许久才艰难的半睁开眼,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一个劲儿地掉,“我要回去。”

    沈听竹一边压制着自己心里翻涌如洪水猛兽的焦躁,一边耐着性子道:“你这样怎么出去?”

    “我要回去。”林轻染只重复着这一句,破碎的哭腔又升起,身子贴在他身上小力挣着,仅有一层软纱布料隔着。

    沈听竹第一次这样无奈又无所适从,“好好,我让人去叫月影过来。”

    “自己能不能站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抱着她走到屋里。

    林轻染啜泣摇头,她要是能起来就不会趴他身上了,不知是不是憋气太久的原因,她四肢都是麻痹的。

    调息几许,沈听竹取下木椸上的衣衫披在二人身上,横抱着林轻染从水中起身。

    忽然的腾空让林轻染低声惊呼,无措地挣扎,“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动。”沈听竹声音微沉。

    林轻染骇地缩了缩肩头,沈听竹看了看她,道:“你不能再泡下去了,我带你去屋里。”

    林轻染将信将疑的怯缩在沈听竹怀里,走过长廊,远远看见莫辞守在另一头,林轻染又惊又急,“有人。”

    沈听竹将她的头按回怀里,“没事。”

    林轻染贴着他湿漉漉的胸膛,耳侧是重重的心跳声,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听到沈听竹说:“别回头,去传月影过来。”

    莫辞分明听见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夹杂着细碎的轻啼,显然是女子的声音,传月影来,那只能是表姑娘了,他头皮不住的发麻,怎么表姑娘会在这里。

    莫辞不敢胡乱猜测,垂着眸道了声是,快步离开。

    第036章

    林轻染一点点扯动肩上的衣衫罩住脸,铺天盖地的羞耻与无措已经让她无法思考,她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几乎赤身被沈听竹抱在怀里,而此时此刻,她只能依附于他。

    林轻染浑身发颤地紧紧闭住双眼,逃避般的将脑袋低埋。

    脸颊蹭过沈听竹中衣大敞,水迹未干的胸膛,沈听竹步子稍顿,呼吸变得粗重,胸膛上轻柔拂动的是小姑娘的鼻息,细细痒痒。

    心口剧烈的擂动让他几乎站不住,好不容易清明的意识又隐隐有崩塌的预兆,夜风明明这样冷,他却连双目都在发烫,双手紧紧箍住林轻染的腿弯和细腰,沈听竹咬着牙加快步伐,朝屋里走去。

    屋内地龙烧得温和,将自己整个拢在沈听竹宽大衣袍下的林轻染,一点点睁开眼,仍不敢将衣衫揭下,好像这样就能少些羞耻一般。

    “放我下来。”瓮声瓮气的呢哝从怀中传来。

    沈听竹垂眸看去,唇角勾出浅柔的笑,从汤池过来的路不算短,他唇色已经有些发白。

    沈听竹就是不舍得放也不成了,他将人抱到里间,小心放在床上。

    身体一沾到衾褥,林轻染就拢紧身上的衣衫将自己缩到了床里侧,还把露在外头笔直纤细的小腿也蜷紧,一同藏到衣衫下。

    沈听竹看着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不禁失笑,“现在才藏,不嫌迟么。”

    这回倒是真如他所言,哪里还有他没看过的,水雾笼罩之下的身躯是那样的美。

    现在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若是他将衣裳掀了……沈听竹眸色暗的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漩。

    久久没有声音,沈听竹也没有出去,林轻染心里升起浓烈的不安与害怕,自己这副模样在他的床上,若是他要胡来……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林轻染脑袋发昏,差点又一次哭出来,她深深吸气,不会的,她刚才还听见他让莫辞去传月影。

    “你不是让月影来了,你快出去。”林轻染躲在他的衣衫下,细弱的声音里满是无助。

    沈听竹惊醒过来,他低下眸,自己的手竟不知何时探了出去,只差半寸就会勾上小姑娘用来庇护的衣衫。

    猛地收回手,沈听竹握拳掩在口下,用力咳了两声,他死死忍着喉间汹涌的痒意,“月影很快过来。”

    说罢,他转身掀开布帘,步履不稳的离开。

    随着布帘落下,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林轻染自己的呼吸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扯动的衣衫,怯怯探出脑袋,将衣衫拉至眼下,湿漉漉的双眸将屋子看过一圈,确定沈听竹已经不在了,林轻染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林轻染将额头重重抵在床上,懊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

    一帘之隔,沈听竹坐在靠背椅上,湿透的绸裤还未换下,紧贴在腿上,披在肩上的中衣也半潮着,他却丝毫不觉得凉,相反,四散的热意烧得他焦灼至极,腰腹绷紧,眼下泛红,半眯的眸中浑浊含水。

    直到将壶中早已凉透的茶喝完,脸上不寻常的红才半退,沈听竹往后靠了靠,半晌,起身缓缓走去净室,换下身上的湿衣。

    *

    林轻染将自己裹在衣衫下,抱着膝所缩坐在床角,焦急的等着月影过来。

    帘子被半挑,颀长的身影投下,林染连忙挺直了腰杆,咬紧唇紧盯着挑帘的那只手。

    沈听竹道:“我进来了。”

    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衫已经给不了她安全,林轻染慌忙扯起被褥将自己全部裹了起来,只留出脑袋。

    沈听竹默然在帘后站了稍许,才走进去。

    他换了身竹青色直裰,腰带未系,疏懒倦怠之意尽显,手里拿着一身衣裳,“你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换一身。”

    林轻染看了一眼,只看颜色她也知道这衣裳定是沈听竹的,她小声问:“月影还没来么?”

    沈听竹望着裹在他被褥里,满脸抗拒的林轻染,顿了顿道:“不想换,就这么裹着也行。”

    林轻染沉默抿唇,她身上贴着的本就是沈听竹的衣衫,裹着的被子也是他睡过的,周身早就沾满了他的气味,倒还真不差再穿他的衣裳。

    她从背下伸出手臂,沈听竹将衣裳递到她手里。

    林轻染接过衣裳,见他还站在面前,捏紧手里的布料,涨红着脸道:“还请二表哥先出去。”

    沈听竹没有说话,默然转过身出去。

    林轻染望着手里的衣裳,紧紧蹙着眉,犹豫几许才揭开被子,肌肤触到空气,她直打了个寒颤,赶紧脱下湿哒哒的小衣,将沈听竹给她的中衣外衫一件件穿上。

    赤足站在地上,宽大的衣袍一直拖到地上,衣袖也长出一截,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林轻染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一定滑稽极了。

    沈听竹挑帘进来,看到她抬着手臂,一脸愁苦,忍不住弯了弯眼。

    明明穿上了衣裳,可林轻染依然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这薄薄的衣衫将自己全看了去,不由得缩紧肩头。

    林轻染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下眼睫,将手几番捏紧,直到掌心生疼,才细声道:“今日的事,想来二表哥也不想让人知道,还请二表哥都忘了……”

    着急撇清关系的模样,让沈听竹的好心情去了七七八八,他淡声反问:“染染怎么知道,我不想让人知晓。”

    林轻染意乱心慌地抬眸,今天的事若是让人知晓,为保全名节,只怕她就只能嫁他了,他定是在吓唬自己。

    泛红的双眸如同受惊的小兔,沈听竹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只是他没了那时的无动于衷,沉吟片刻道:“染染给我惹了这么一通麻烦,一句忘了就当过去了?”

    林轻染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服气的咬唇,被看光的是她,躲在水里差点儿窒息的也是她,他有什么麻烦的,充其量也就是抱了她一路。

    沈听竹像是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一样,淡然道:“你原本是与沈曦她们在一处吧,消失那么久,染染想好如何解释了么?皇上方才已经发现水下有人,山上就这些女眷,除了丫鬟,只有你不算是侯府的人。”

    沈听竹看着她逐渐退去血色的小脸,轻描淡写道:“只要皇上有心想知道,你觉得你藏得住。”

    他往前走了几步,林轻染甚至忘了躲开,沈听竹接着道:“染染还觉得没有给我惹麻烦么?”

    林轻染听他说完,只觉得心惊,慌张扯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道:“二表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林轻染想说自己也有他的把柄在手,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衅他。

    沈听竹忍不住想笑,她是真觉得他们还能撇清关系,即便能,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沈听竹薄唇轻启,“人情是要还的。”

    林轻染连忙点头,只要他肯将这事替她遮掩下,旁得都好说。

    小姑娘睁圆着眸子连问都不问要怎么还,倒时候别又要哭。

    沈听竹走到一旁取来洁净的白巾,“坐下。”

    林轻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不敢不从,提了提长长的衣摆,坐到凳子上,仰起头试探着问:“你答应了?”

    沈听竹走到她身后,将她湿着的发拢到耳后,用巾帕一点点擦干。

    发丝被扯动,丝丝麻麻的痒意让她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心头纷乱,带着讨好的轻唤,“……二表哥。”

    沈听竹五指缠进她的发里,绕出缱绻难分的暧、昧,他喉结微动,“答应你就是了,好好坐着。”

    林轻染心头一松,忍着不自在,任由他给自己绞发,低垂下头扣着自己的指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等这事一过,她就跟小姑姑辞行回江宁,还管他什么人情。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月影求见世子。”

    林轻染挪着脚尖,坐立不安道:“月影来了。”

    沈听竹放下巾帕挑帘出去,林轻染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他再进来时,手里拿了双绣鞋。

    沈听竹将目光落在她垂地的衣摆上,林轻染忙夺过他手里的鞋,嗫嚅道:“我自己来。”

    沈听竹确实有些累了,忍着膝上的痛楚缓慢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林轻染弯下腰,快速穿上鞋。

    沈听竹道:“若是沈曦来问,染染只说觉得疲倦先回屋歇下了,旁得无需管。”

    林轻染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二表哥。”

    月影等在外头,见林轻染出来,替她披上狐裘的斗篷,低声道:“姑娘,我们走吧。”

    走出玉阑居,山里的凉风吹得林轻染头脑恍惚发沉,只觉得刚才发生的都是在做梦。

    可一低头,身上还是沈听竹的衣裳,鼻尖全是他的气味,淡淡茶香还有药味。

    林轻染攥紧衣袖,用力摇摇头,昏昏沉沉的朝前走。

    沈听竹坐了许久,才起身走到床边,床前软榻上搁着林轻染换下的湿衣,俯身拿起衣衫,一片小小的布料从中掉落。

    沈听竹垂眸看去,意识到是什么,眸光微敛,慢慢弯腰,长指勾起那一根软软的细带,将东西送到眼前,酒香混着小姑娘身上的甜香气息一同窜入鼻端。

    窃紫色的软纱在他手中被揉捏压皱,指腹极慢的抚过上面的刺绣,莫名透出让人心悸的缠粘之意。

    沈听竹半垂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

    天还未亮。

    沈听竹是忽然醒来,交叠的眼睫缓缓分开,混沌的双眸里透着潋滟的红,眼尾沁着湿意,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风流之意。

    薄唇轻启,缓慢翕动着,吞咽的动作粗重,甚至狼狈,搁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

    沈听竹望着漆黑的帐顶,他竟然梦到自己勾开那抹小衣的系带,仅有的遮掩在他眼前落下,耳边缭绕着一声声破碎,带着细弱哭腔的“二表哥”。

    沈听竹将手臂压在眼上,极重地吐气,不能再想。

    蓦地,他觉出不对,拧紧眉心,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空气顷刻变得浓浊。

    沈听竹压紧着唇角,眼下愈红,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粗声吩咐:“备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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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炸鱿鱼的钦差

    第037章

    冬日寒,即便是山林间也难闻鸟鸣,静悄空灵,直到曦照穿透云层,天才算彻底亮起。

    宫女引着秦氏进到玉华阁,“娘娘,夫人来了。”

    秦氏朝沈蓁福了福身,“娘娘。”

    沈蓁上前扶起秦氏,柔声道:“皇上不在这,也没有外人,母亲对我哪用行这些虚礼。”

    秦氏宽慰地望着女儿笑笑,沈蓁拉着她走到桌边,吩咐宫女上膳,厅内只剩下两人,沈蓁面上多了些女儿家的娇乖,“我都许久没有陪着母亲一道用早膳了。”

    秦氏颔首,慈爱握着她的手,“还是你入宫前的事了。”

    沈蓁牵了抹笑,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点头微笑。

    秦氏又问:“怎么皇上不同你一起用膳。”

    “皇上与徐公公去书房了,想来是有事要处理。”

    秦氏则说:“如此,你该亲自给皇上送膳过去,关怀一二才是。”

    沈蓁不愿多提皇帝,恰好宫女送来了早膳,便转开话题道:“我们先用。”

    知女莫若母,秦氏知道自己女儿虽然表现的温婉柔顺,其实却是个执拗的,她也知道多说无用,只能道:“皇上对你如何,母亲看在眼里,有些事情过去就罢了,无论是你阿弟的事,还是旁的。”

    秦氏点到即止,沈蓁微笑着点头,“女儿知道。”她亲自替秦氏盛了碗汤,随意问起:“母亲可有往阿弟房中送人?”

    秦氏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摇过头才道:“怎么这么问?”

    沈蓁低眉思索了一瞬,笑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问,对了,母亲可有跟阿弟提过王大人的女儿?”

    秦氏只要说起沈听竹的事,就是一阵叹气,“怎么没提过,有时候你们姐弟两的性子还真是像。”

    沈蓁一下就白了秦氏话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用过早膳,秦氏没有多坐就离开了,沈蓁心不在焉地坐在罗汉床上翻书,皇上昨夜只随口一提,她却静不下心了,自己弟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事若换做别人跟她说,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沈蓁合起手里的书,皇上那样提一句,分明是等她自己过去问,捏着书册的手攥紧,好半晌,她才叫来宫女,抬眸问道:“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宫女道:“回娘娘,还不曾。”

    “备膳,随我去见皇上。”沈蓁披上斗篷,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皇帝正坐在案后批奏折,看到沈蓁过来,皱眉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沈蓁挽起恰道好处的笑,“臣妾得知皇上还未用膳,特意给您送来。”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放到皇帝面前,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揉搓,“这般冷。”

    沈蓁指尖蜷了蜷,低声道:“皇上快用膳罢。”

    皇帝松开她,慢慢吃起饭,沈蓁在一旁等到他吃好才问:“您昨夜说,阿弟他……”

    皇帝见她终于说出了来此的原由,笑着向后靠去,“蓁儿站那么远,朕说什么你听得清么?”

    沈蓁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忸怩,走到案后坐在他膝上,皇帝扶住她的腰,从背后拥着她给她暖着手。

    沈蓁半垂着眸道:“皇上可以说了吗?”

    皇帝道:“朕只知晓水下有人,至于旁的,确实不知。”

    沈蓁有些恼了,这和一开始说得有什么分别,皇帝看了看她的侧脸,笑着靠近蹭了蹭,“唔,地上有一件女子的外衫。”

    沈蓁转过头,“可是婢子的衣衫?”

    皇帝道:“上好的云锦,还没有哪个婢子有资格穿。”

    沈蓁闻言眉心皱得更紧,若只是婢女也就罢了,显然不是。来上山上的贵女还有哪些?

    *

    从书房出来,沈蓁就去了玉澜居,守在屋外的莫辞上前请安,“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沈蓁道:“你去告诉世子,本宫来了,在花厅等他。”

    莫辞恭敬道:“世子还未起,还请皇后娘娘稍等,卑职这就去通传。”

    沈蓁眉心轻颦,“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未起?”

    莫辞回道:“世子只说身子倦乏,命卑职等不得打搅。”

    沈蓁脸色一下就变了,“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也不知道去请随行的太医来看。”

    莫辞告罪道:“卑职失职,请娘娘恕罪。”

    沈蓁吩咐身边的内侍道:“你快去请太医过来。”

    内侍应声:“奴才这就去。”

    屋门被打开,沈听竹皱眉看着动静颇大的一行人,无奈道:“阿姐,我只是想睡一会儿。”

    沈蓁紧走上前,蹙着眉心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见他唇色微白,面容也较昨日憔悴,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松不开,可斥责的话又说不出口,只柔声道:“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快进屋。”

    沈听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着沈蓁进屋。

    沈蓁面上挂着愁色,“你睡到这时,定是饭也没吃,药也未服了?”

    沈听竹微笑道:“一会儿就吃。”

    沈蓁不答应,亲眼看着他用过膳,又命莫辞去将药端来。

    沈蓁接过药碗,将药吹到不烫,才递给沈听竹,“可以喝了。”

    沈听竹面上依然挂着笑,却淡得几乎看不出,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

    沈蓁倒了盏茶给他,“漱漱口。”

    沈听竹随意一笑,“阿姐忘了,我尝不出苦。”

    话落,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沈蓁心头一痛,别过头屈指快速拭过眼下。

    “阿姐。”沈听竹顿了顿,转开话题,“阿姐难得出宫,可有好好泡泡这里的汤?”

    说起泡汤,沈蓁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此次玉溪山之行,除了侯府女眷,就只有三房那位林家来的表姑娘,沈听竹这次南下也是为了接他,虽然他对外称是去了卫先生那处,可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蓁越想越有可能。

    只是汤池这样的事实在荒唐,林家到底是商贾,换做是府上其他几个哥儿娶亲,她只怕还要好好琢磨一番,但只要沈听竹自己喜欢的,沈蓁一定会顺他的意。

    可直接挑明了问弟弟房中的事又着实不合适,她想了想道:“今早我还和母亲提起你的婚事,所以想来问问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沈听竹反问:“阿姐既然问过母亲,那也应该知道答案,怎么还来问。”

    换做平时沈蓁定然被他搪塞过去,可这次不同,皇上都瞧见了,哪还会有假,她干脆问道:“按理这汤池泡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才是,怎么反而还不好了?”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沈听竹抬了抬眸,他漫不经心道:“昨夜本就贪杯多喝了些酒,又不知从哪跑来只野猫,落在水里一番折腾,才闹得体力不支。”

    “野猫?”沈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沈听竹面不改色,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勾起唇,“一不留神就到了水里,差点儿叫她用爪子挠了。”

    小姑娘拧他的那一下是真不轻,只是他想起来却忘了痛,只剩酥酥麻麻。

    “皇上也见着了。”沈听竹摇头失笑,“非说是我往池里藏了人,真是说都说不清。”

    沈听竹本就生了张足以迷惑人的脸,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沈蓁的念头,毕竟她也不相信沈听竹会做出如出格的事。

    可皇上还说瞧看见了女子的衣裳……想起那人前后改口,只怕是为了哄自己而胡诌的。

    好在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沈蓁道:“回头让护卫将山上的野物搜一搜,怎么还跑进来了。”

    沈听竹抿着唇,笑而不语。

    内侍在外敲门求见,“皇后娘娘,世子爷,刘太医来了。”

    沈蓁问那内侍:“还指着你手脚麻利点,怎么去了那么久?”

    内侍道:“娘娘有所不知,是三夫人的侄女病了,将刘太医请了去,奴才去了瞻月阁才找着人。”

    沈听竹抿茶的动作微顿,病了?

    沈蓁颦起眉,三房的人,不就是那个林家姑娘,她多问了一句,“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道:“回娘娘,林姑娘是昨夜泡汤时受了风寒,而起了高热。”

    沈听竹眉心拧起,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瞥见沈蓁朝自己看来,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情绪。

    沈蓁在他面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作罢,心中暗自道,未免也太过巧合。

    出了玉澜阁她又命内侍去查探,得知林轻染是与沈曦和沈纾一同去泡的汤,才算打消了猜测。

    *

    白天的时候,林轻染还能勉强提着精神,可入了夜,高热就又烧了起来,她烧得迷迷糊糊,紧缩在被子里怎么都觉得冷,偏偏眼又烫的连睁都不睁不开,额头也烫的生疼,只能抱紧被子,无意识的哭吟。

    林氏坐在床边忧心忡忡的抚着她的额头,“怎么好好的,烧得这么厉害。”

    她侧身吩咐月影,“去打凉水来。”

    将帕子打湿了,绞得半干,再贴在林轻染的额头上,凉意让她稍稍好受些,颤颤巍巍地止住了哭。

    月影看了看天色,道:“夫人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服侍着。”

    林氏又给她拧了一次帕子,才起身嘱咐道:“二更天还有一次药要喝,千万不可忘了。”

    月影点头,“奴婢省得,奴婢送夫人出去。”

    林轻染额头上的帕子没过多久就又不冰了,她眉心紧紧蹙着,难捱的细声呜咽,额前的发因为被打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凌乱又脆弱。

    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停在了林轻染的床边,沈听竹颀长的身影落下,半覆在她身上。

    “热,热……冷。”林轻染胡乱的低吟,眼尾溢出的泪水打湿在眼下,唇瓣干涩而红艳。

    沈听竹眸色沉凝,揭去她额上的帕子,将手覆了上去,“烫成这样。”

    额上冰凉的舒适感让林轻染不管不顾的朝他蹭过去,口中发出拖长的哼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小看怡情、仙女不吃素1瓶,猜猜我是谁鸭5瓶,绝缘体2瓶,“”30瓶。

    第038章

    “唔……”

    林轻染皱紧的眉心舒展些许,来回蹭他的掌心,烧的绯红的小脸与沈听竹白皙的手对照强烈。

    沈听竹沉沉望着她,指间微曲,轻柔拂去粘在她脸上的湿发,慢慢挽至耳后,指尖刮过她软软的耳朵,连耳垂也烫的厉害,昨夜还像一尾灵动的鱼,撞得他一夜心神不宁,不过一日,鱼儿就缺水了。

    沈听竹心头被牵紧,病痛对他而言就是伴随十多年的家常饭,再深的折磨也不过寻常,遑论是发烧,可他却见不得林轻染这样。

    与初见时的捉弄和冷眼旁观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舍不得了。

    不满他的手离开,林轻染胡乱寻摸,一把将其握住,贴在自己的雪腮上,亲昵的动作让沈听竹身子一僵,面上几不可见的划过一抹红。

    “现在倒不推开我了。”轻忽的语调里莫名透着几分愉悦

    他在床沿坐下,左手由林轻染握着,空出的手替她掖好被子,就这么静静守着她。

    许久,门被扣响。

    沈听竹道:“进来。”

    月影推开门打帘进来,瞧见床边的景象,忙红着脸垂下头道:“世子,该将小姐叫醒喝药了。”

    沈听竹看了眼浓黑的药汁,眉心微折,“放着,你退下罢。”

    待药放凉了些,沈听竹才道:“喝药了。”

    “染染,醒来。”

    林轻染除了哼声摇头,连眼都不睁一下。

    沈听竹捏了捏她的耳垂,哪知她竟嘴一扁差点哭出来,含糊不清难过的声音异常委屈,“小姑姑……我不喝。”

    合着他在这待了这许久,小姑娘连他是谁都不知,沈听竹十分无情地说:“不行。”

    得不到回应,他干脆将人半抱起来,从背后将她圈揽在身前。

    只是坐起身林轻染就头疼的受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落,埋着脑袋往后缩,她想躺会回床上,却反倒整个人窝进了沈听竹的怀里。

    沈听竹知道她是烧迷糊了无意识的的举动,却还是被撩拨的指尖发颤,尤其是在经历过昨夜的事之后。

    几番吐纳,沈听竹捏住她的下巴将人扶正,哑声道:“不准再闹了。”

    林轻染缩了缩身子,艰难睁眼,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恼怒地发泄着怨气,“土匪!坏人,坏人。”

    没有一点力气的哭啼声,听着更像是软绵绵的撒娇。

    沈听竹哭笑不得,一边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一边恶狠狠道:“知道我是坏人还不乖乖喝药。”

    他环抱住林轻染纤柔无力的身子,端起药碗贴在她的唇上,林轻染哭得唇瓣发颤,小小抿了口,就将他的手往外推,“小姑姑,苦。”

    她烧得迷糊,只当刚才看见的沈听竹是梦,而抱着她的还是林氏。

    沈听竹远远将碗移开,低声斥,“洒出一滴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怀里的人又瑟缩了一下,沈听竹再将碗贴过去的时候,她闭着眼一滴不敢撒的喝了下去,就是落的泪都快赶上喝得药那么多了。

    将糖粒推进她的唇瓣,林轻染苦着一张小脸抿了抿,慢慢松开揪紧的眉头。

    沈听竹笑问:“甜么?”

    鼻子里哼出哭腔,没有回答。

    沈听竹目光落到她来回轻抿翕动的唇瓣上,还粘着药汁,莹润饱满,他将指腹贴上去辗转摩挲,压过的地方透了白又逐渐变红,异乎寻常的柔软,那卷着糖粒的小舌是否也如此……

    他指腹微微施力,探进唇缝。

    林轻染不适地扭头过来,沈听竹眸中的浑沉瞬时消散,他用力闭眼,几乎是仓皇的松开她。

    林轻染毫无所觉,一沾着床便又把自己缩回了被褥中,露出半张泪盈盈的脸。

    灯罩里的烛火渐弱,一碗药下去,林轻染来势汹汹的高热终于开始消退。

    热散出来,身上就开始出汗,涔涔的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她扯开被子,将手臂打出。

    静坐的沈听竹醒神抬眸,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语道:“烧退了。”

    看了眼她被汗湿,缠乱粘在身上的衣衫,沈听竹皱眉道:“湿衣裳要换了才行。”

    林轻染眼皮依旧很重,好在迷蒙意识逐渐回拢,她恍惚听见耳边传来那人的说话声,说要给她换衣裳!

    而后,身上的衣衫便窸窣被解开,她急得使劲撑开眼皮。

    烛光映入眼帘,林轻染眩晕过后,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衣衫,中衣已经被解开,她大骇,晕晕沉沉朝面前的人看去。

    月影见人醒来,欣喜道:“小姐可算醒了。”

    林轻染愣了愣,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无力问:“你在做什么?”

    月影将她扶起来,往她背后放了个迎枕,“奴婢见小姐姐将衣衫汗湿了,想着给您换下来。”

    林轻染拢着衣衫,脑子还是晕乎乎的,那自己怎么听见了沈听竹的声音,不只如此,她好像还看见了他……

    月影替她换上衣衫,林轻染手脚无力的任她摆弄,瞥见放在一旁的碗药,零碎的片段又在脑中浮现,沈听竹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喝药,很苦,可很快她嘴里又变甜,林轻染困惑的皱眉,她明明记得是小姑姑陪着她。

    想来是做梦,林轻染无意识的抿动唇舌,竟然真的尝到残留有一丝丝甜意。

    更多画面被记起,沈听竹吓唬完她,就抱着她喂她喝药,往她口中放了糖……还有贴在她额头上的冰凉的手。

    不是做梦。

    林轻染看向在一旁收拾的月影,焦急道:“我问你,世子可来过。”

    月影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林轻染见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月影悄摸观察着她的神色,有意透露给她听,“世子不放心小姐,才赶过来看望,一直等小姐吃过药,烧退了才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世子几乎一夜没合眼。”

    林轻染看了眼窗外漆黑寂静的夜色,垂眸将唇瓣咬紧,越发不敢去想他究竟想干什么。

    *

    翌日,林氏早早就来看过林轻染。

    见她退了烧,提起的心才算放下,“你这两日就好好休息,不可再乱跑了。”

    林轻染脸色依旧苍白憔悴,倚靠在软塌上,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林氏给她掖了掖被子,“身子骨那么弱,三姐儿和五姐儿都好好的,就你泡个汤还能泡出伤寒来。”

    想起那夜的事,那样的赤身相对,林轻染只觉得浑身又烧烫了起来,羞耻的抬不起头,小声道:“我再也不泡了。”

    如今这样,她还怎么在侯府待下去,思来想去,林轻染再次提出要回江宁。

    林氏本是舍不得她走的,又想到她头一次离家那么远,定然记挂家中,现在病了,只怕更想家,只能答应:“再有十多天就是岁节了,等过了十五上元节,小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离上元节就剩不到一个月了,林轻染重重点头,想到不用再见到那人,心里那张慌乱和不知所措才消退下去。

    林氏离开之后,沈曦和沈纾也来看望。

    沈曦满脸懊恼自责,“都怨我,若不是我大晚上的要去泡汤,表姐也不会得病。”

    林轻染现在压根儿听不得泡汤二字,奈何她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着了凉。”

    沈曦还在悔纠着不该提议喝酒,沈纾看出林轻染神色不对,当她是累了,拉了拉沈曦柔声道:“好了,我们让轻染好好休息。”

    沈曦又交代月影要好生照顾,才跟着沈纾离开。

    等人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林轻染疲惫躺下,不合时宜的画面再次浮现,她懊恼的闭紧双眼,命令自己不许想。

    *

    月影避开众人的视线,去到玉澜居。

    沈听竹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头也不抬的问:“如何,可有再烧?”

    月影道:“回世子,小姐烧已经退了,将养几日应该就不打紧了。”

    沈听竹颔首,“再请太医去看看。”

    “是,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沈听竹翻过一页书,“说。”

    月影犹豫了一下,道:“三夫人已经答应,过了上元节,就送小姐回江宁。”

    “啪。”沈听竹合上书,掀起眼皮,幽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绪。

    *

    到了用药的时候,月影来伺候林轻染喝药,望着漆黑的药汁,林轻染抗拒的摇了摇头,“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喝了。”

    月影从袖中取出一个糖罐,林轻染认得,这就是沈听竹随身带着的那罐糖。

    世子说得话还在耳边,“你告诉她,我不答应她哪也不用去,还有,她若是不好好喝药,那我不介意多去几趟。”

    月影觉得她要是真把这番话说了,小姐只怕连夜就要收拾东西回江宁了。

    苦思许久,月影才斟酌着道:“世子说,您就是怕苦也不能不吃药,身子要紧,若实在喝不进,就吃粒这糖,甜甜口。”

    林轻染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沈听竹会说得话,那人一贯霸道恶劣。

    月影适时道:“小姐忘了?回头三夫人还得来呢。”

    害怕小姑姑责备,林轻染无法,只能端起药碗,深吸一口吸气摒着呼吸把药喝下。

    放下碗,林轻染苦的紧眯起眼,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原本不想去吃沈听竹的糖,可连喝了两杯茶嘴里的苦意也还是消不下去,不再犹豫,忙拿过糖罐,捻起一颗糖粒放入口中,抿化在唇舌间。

    *

    林轻染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算大好,沈曦怕她躺了这些日子觉得闷,一得知她痊愈了,就来邀她出去。

    林轻染率先道:“先说好,我可不去泡汤了。”

    沈曦从月影手里接过手炉,塞进她手里笑吟吟道:“不泡汤,这山上风景好着呢,我们出去走走。”

    林轻染也确实在屋子里呆得无趣烦闷,略一思索,就跟着去了。

    两人沿着青石道,朝山腰上的观云台走去,正走着飘起了细雪,挂在枝头,微等消下,另一片雪花又坠上,堆叠晶莹,犹如仙境,十分美丽。

    月影上前替林轻染戴上斗篷的宽帽,“下雪天凉,小姐身子才大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兔毛的沿边遮住视线,林轻染往上抬了抬,江南少雪,她舍不得眼前的景色,摇头道:“我不冷。”

    探出手去接雪花,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指尖,林轻染欣喜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还有一些吹在了眼睫上,被她调皮眨去。

    观云台中,沈蓁正陪着沈听竹品茶观景,看见下雪,她担忧沈听竹的身体,“出来也好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未听到回答,她转过头,见沈听竹正凝睇着某处,她随看着过去,找到被沈听竹放在目光里的那人。

    沈听竹收回视线,语气寻常,“瞧着像是三妹和林表妹。”

    沈蓁也看到了一旁的沈曦,她一时不确定沈听竹刚才究竟看得是谁,从而走了神。

    她敏锐觉得不对,可也知道从沈听竹这一定探不出什么,他愿意的时候还能应付你两句,若是不愿意,一句真话都不会跟你说。

    不过,倒也不是各个有他的本事。

    沈蓁吩咐身旁宫女,“去将三姐儿和林姑娘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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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9章

    宫女走到二人面前:“三姑娘,林姑娘,娘娘请二位过去。”

    林轻染仰头朝观云台的方向看去,沈听竹的清瘦却挺直的身影印入眼帘,她手一颤,一朵花雪擦着指尖落下。

    措不及防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些画面,从前她是怕沈听竹,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心跳如擂,一刻都平复不了,仿佛只要被他看着,自己就没了任何遮掩一般。

    她反复攥紧手心,等走到观云台上已经是满手的汗,垂眸随着沈曦低声行礼,“轻染见过皇后娘娘。”她抿紧唇朝向沈听竹道:“二表哥。”

    垂低的眉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沈听竹如常般笑着寒喧:“听闻表妹染了风寒,可大好了?”

    林轻染心口一紧,他不是都知道,还问什么。

    她赌气不想理会,可皇后就在边上,只能略微点头,道:“都好了,谢二表哥关心。”

    沈蓁笑容平和,让二人坐下,她不动声色地将林轻染审视过一遍,模样却实出挑,不似京中贵女的含蓄浅露,眉眼间蕴着天然而成的娇态,想来在家中也是被娇惯着长大。

    沈蓁让宫女上茶,林轻染规矩的谢过后,端茶无声饮了一口,放落时用尾指抵着盏底,亦不发出声响,沈蓁微微一笑,虽然是商户女,规矩养的都不错。

    “怎么好好的染了风寒,可是下人伺候不周?”沈蓁状似无意的问道。

    沈听竹弯了弯唇,阿姐这是想从小姑娘这里套话。

    林轻染余光憋见他在笑,不自在的挺直背脊,回道:“让娘娘费心了,与下人无关,是我自己着了凉。”

    沈曦自责道:”是我夜里拖了表姐去泡汤,又饮了些酒,表姐才会受凉的。”

    沈蓁无奈朝她摇头,口中轻斥:“就你爱胡闹。”

    林轻染解释道:“娘娘不要怪罪三姐儿,我是在回瞻月阁的路吹了风。”

    思绪随着口中的话飘到了那夜,林轻染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记忆却还是蜂拥挤进了脑子。

    尤其沈听竹还这样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身侧。

    她用力捏紧手心,不敢表现出异样,耳根儿却早以变得红彤彤。

    沈蓁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故意说道:“倒是巧,前几夜你们二哥也是泡汤时不得法,第二日不舒服了一日。”她朝林轻染笑笑,“好似就是你受凉那夜。”

    沈听竹无声叹了口气,若小姑娘自己露馅,可就怨不得他了。

    林轻染飞快的朝沈听竹看去一眼,眼里闪过羞恼,无措。

    正是这一眼,让沈蓁原本已经打消的念头又升了起来,她望着林轻染的眼睛,“你说巧不巧。”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让林轻染敏感的绷紧了神经。

    那夜的事情已经过去,即便有人怀疑,无凭无据,证明不了什么,可即便她这样安慰自己,还是心慌不已。

    沈听竹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眉。

    他不是藏不住情绪的人,这次却轻易被沈蓁看出了不对,她来回看着二人,这下心里的猜测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了。

    看来那夜没有什么野猫,皇上说得是真的。

    不过这位林姑娘不似她想得那样,借此机会做着入侯府的算计,反倒……很害怕。

    “阿姐。”沈听竹出声,语气无奈,“你是非要让我在二位妹妹面前出丑了。”

    沈听竹的解围让林轻染舒了口气。

    话题就这么诶岔开。

    沈蓁对林轻染笑语道:“我倒是见你投缘,待过了岁节,一定要你入宫来陪我几日。”

    林轻染想起自己不久就要离开,她原就担心沈听竹会为难自己,正好皇后在,干脆借这个时候说明,她面露难色道:“恐怕轻染要辜负娘娘的好意了。”

    察觉到沈听竹投来的目光,林轻染一鼓作气道:“我以与姑姑商议过,待过了上元节就要回江宁去了。”

    沈听竹平淡的眸色倏然一沉,月影没有告诉她,他不答应么,凝睇着林轻染颤动的眼睫,胆子是越发大了。

    沈曦反应最大,“表姐怎得就要回去了?”

    沈蓁暗自注意着沈听竹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阿弟逐渐不会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似乎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放心,所以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此刻的目色凌厉,她竟久未见过。

    林轻染侧身避开沈听竹的视线,与沈曦说话,“我都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父兄该记挂了。”

    沈蓁按下心中的猜测,再看向林轻染时,她眼里的神色复杂许多。

    相比沈听竹,林轻染单纯的太好辨认,并非是欲迎还拒,而是真得迫切想离开。

    “这倒是可惜了。”沈蓁接着道:“好在离上元节还有些时日。”

    林轻染点点头,沈听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迫人,她想忽视都不行,只好斟酌着道:“我想起还有一副药未用,就不打扰娘娘与二表哥,三姐儿赏景了。”

    沈听竹默然不语,还是沈蓁轻笑着允她离开。

    看着人走下石阶,至此,沈听竹的好心情全然耗尽,他无甚表情道:“我也有些累了,阿姐,三妹慢坐。”

    林轻染带着月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一团,隐约听见身后传来轮椅压过地面的声响,林轻染呼吸一滞,他怎么还追来了!

    林轻染走得越快。

    “染染走那么急,是因为亏心么?”清清冷冷的声音慢悠悠砸道耳中。

    林轻染恨不得冲过去捂他的嘴,在外头也敢这样唤她,若是让人听见了……

    她跺了跺脚转过身,那夜之后第一次与他对视,迎上他似笑非笑眸子,林轻染心里的羞意立刻盖过了其他情绪。

    几乎是逃也似得垂下眸,可又觉得又显得自己太弱势,她咬咬牙,鼓起勇气看着他,“表哥这话是何意。”她有什么可亏心的。

    沈听竹冷笑:“染染是忘了……”

    林轻染见他又唤她的小名,终于忍不住跑上前,抬起的手就快捂到他嘴上,又恨恨放下,四下张望了一下,“你别那么叫。”

    沈听竹被忽然跑至跟前的小姑娘打断了话,他垂眸凝着她放下的手,竟觉得有几分遗憾。

    林轻染将手藏在背后不让他看,踌躇着咬唇,“还请二表哥有话直说。”

    沈听竹不轻不重的点点头,挥手屏退莫辞和月影,“那我便直说了,表妹可还记得欠我的人情?这便要走了?是想赖了?”

    接连的问题堵的林轻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半晌才上唇碰着下唇,憋出两个字,“……不是。”

    咬白了唇瓣的怯怯模样,让沈听竹心软了软,可看清她眼底的敷衍,那股子不悦就又烧了起来,“既然不是,那林表妹打算如何还?”

    林轻染差点想说给他银两,可他又不是真的土匪,况且长兴侯府产业颇厚,哪里差这些银子。

    她思来想去,反正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即便自己赖了他又能怎么样……她就是要赖了。

    林轻染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颇为乖巧道:“二表哥若是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沈听竹笑,小姑娘该不会以为他瞧不见她眼中的狡黠?

    “也好。”沈听竹慢条斯理的点头,“我倒也不怕表妹赖了,毕竟表妹还有东西在我这处。”

    “什么东西?”林轻染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给了他,可看他嘴角轻飘飘的笑,分明是十拿九稳的模样,让她不踏实极了。

    林轻染神色懵懂的乖怜模样,沈听竹差点儿都不忍再吓唬她,可谁叫小姑娘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他语气幽幽,“表妹那夜落了什么,不记得了?”

    那夜……林轻染拧起眉头思索,她提着酒壶去的,进入汤池的时候外衫被勾落了,她没有拿回来!

    “我的衣裳。”林轻染喃喃道。

    沈听竹见她只想起了衣裳,目光往别处落了落,“还有。”

    林轻染跟着他垂落视线,脑中一个激灵,紧紧拢住自己的斗篷,脸颊蒸起红晕的同时,眼睛睁的极圆。

    是她的小衣。

    沈听竹勾唇,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

    “还我!”林轻染眼圈羞红一片,从斗篷下探出小手,手心伸到他面前。

    沈听竹神色古怪了一瞬,“表妹觉得我会随身带着?”

    林轻染脸烧得滚烫,忙不迭将手缩了回去,她听见沈听竹慢悠悠的说:“何况我若还了表妹,你抵赖回了江宁,我找谁说理去。”

    林轻染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手拿着自己小衣的画面,窘急到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我不会赖你。”

    湿盈盈的黑瞳圆圆睁着,极力想让沈听竹相信自己说的话。

    沈听竹道:“好。”

    林轻染一喜,又听他道:“等表妹还了我人情,我就将东西给你。”

    林轻染笑僵在脸上,耷拉下眼尾,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到了极点。

    魂不守舍的回到瞻月阁,林轻染将脑袋埋在被褥里,像小猫一样的哼唧,恼极也羞极。

    东西放在沈听竹那里,就好似藏了个炸药,现在已经不是她守不守诺的问题了,若是他反悔不还给自己,她又能怎么办。

    她一下抬起头,必须拿回来!

    可怎么拿又是个问题,她一头又栽进被子里。

    月影推门进来,看着将自己埋在被辱里的林轻染,于心不忍道:“小姐,您还好吧。”

    月影是沈听竹的人,林轻染想朝她撒气,可她现在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恹恹抬头,“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么?”

    月影走上前,“奴婢说句不该说的。”

    林轻染无力的哼声,示意她说。

    世子有吩咐,事关他身子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月影不敢违背,只斟酌道:“世子他不是小姐想得这样。”

    林轻染冷笑,“那你说他是怎么样的。”

    月影吞吞吐吐地说:“世子其实很关心您,当初让奴婢来,也是怕您没人服侍。”

    林轻染正心烦意乱,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这些,要拿回东西,就只能去玉澜居,可她这样不就是等于把自己送上门去。

    林轻染将唇瓣都咬出了齿印也没想出好的法子来,目光瞥见放在桌角的糖罐,她低眉暗忖许久,对月影道:“世子何时会在玉澜居,我去将糖罐还他。”

    月影以为她是还气着,有意要与世子划清界线,“世子多数都在屋内,少有走动。”

    那怎么行,林轻染气呼呼道:“万一不在呢,我岂不是要跑空。”

    月影确实不知沈听竹的动向,林轻染烦躁的摆摆手,“你出去吧。”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林轻染决定去碰碰运气,或许沈听竹会陪着皇后娘娘或是秦氏用膳也说不准。

    如此想着,她拿上糖罐就出了屋。

    莫辞守在玉澜居外,看到林轻染过来,诧异道:“表姑娘。”

    林轻染见着他就一肚子气,故意扯着嘴角道:“大当家可在。”

    莫辞也知道林轻染必然是不会给他好脸,听她这么说,更是讪讪,“回姑娘,世子不在屋内,不知姑娘前来是有何事?”

    不在?林轻染大喜,面上却没有表现,拿出事先带来的糖罐,面表情道:“我是来还世子东西的。”

    她错身就走进院子,莫辞紧跟在后,林轻染寻到正屋,径直走过去,莫辞见她直往世子卧房冲,一头雾水的将人拦下,“还请姑娘随属下去偏厅等。”

    林轻染眼梢一抬,“你是觉得我没有进过这屋子?”

    莫辞自然是知道的,那夜世子亲自将人抱回了房中。

    他愣神的功夫,林轻染又朝前走,莫辞不敢碰到她连忙收手。

    林轻染趁机进去,见莫辞还跟着,故意问:“你要陪我一起在屋里等?”

    莫辞忙退到了外面,之前他就因为林轻染,被发派去兵马司洗了一月的马厩,好不容易放了回来,他是再也不敢和她有牵扯了。

    林轻染一把将门合上,转头就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很快就在衣橱最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衣裳,就和沈听竹的衣裳放在一块。

    林轻染一喜,忙把东西拿出来,揣进怀里正要走,又停下来谨慎的翻了翻怕有遗漏,结果她将衣裳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见她的小衣。

    林轻染扒开衣橱里的衣服去找,口中焦急的低语,“怎么没有。”

    她急的团团转,沈听竹究竟把东西放哪里去了。

    林轻染一件件抖着衣裳,缠在沈听竹衣裳里的一片细绢掉落,林轻染捡起来定眸一看,不由得怔了怔,这不是当初她写了“土匪报官”的那块布,他竟然留到了现在。

    林轻染脑中升起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有月影说得那些不清不楚的话,她捏紧细绢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把东西找到。

    莫辞听着屋内被翻动的声音,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权衡了一下利弊,他觉得还是等世子回来,自己处理比较好。

    林轻染将屋里的几个柜子都翻了个遍,还是不见小衣的踪迹,恼急的直跺脚。

    沈听竹静静站在打帘处,看着一地狼藉也不气,倒是林轻染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出声,“染染找到想要的了么?”

    林轻染身子一抖,他回来了,许是太过气恼,反而不觉得怕了,转过身红着眼瞪他,“把东西还我。”

    沈听竹看她连遮掩一下都没有,轻声笑起来,“染染是摆明要耍赖了?”他目光一垂,压了下唇角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轻染看出他神色不对,低头一看,不就是快短布,可抖开一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飞快往地上一丢,晃颤的双眸无处安放,她怎么拿得是沈听竹的亵裤。

    林轻染用力搓着手心,指尖还是烫的不住发麻。

    沈听竹弯下腰,坦然拿起被丢在脚边的亵裤,林轻染偷觎了眼,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叠好,放在手边的高几上。

    看他做完这些,林轻染只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来钻。

    看着她从面颊一直红到耳根的娇羞之意,沈听竹心头一荡,无声凝着她,安静欣赏。

    林轻染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心底才冒了根的猜测,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她脑袋乱极了,不愿再待下去,口不择言道:“你将东西还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不该激怒他。奇怪的是沈听竹并没有生气,而是道:“你找得到我就给你。”

    林轻染将信将疑得看着他,可她将这都翻遍了,要是有早就找到了,显然他是特意藏起来了。

    想起早上的对话,林轻染道:“你怕不是藏身上了。”

    说完她紧紧咬着唇,若他真将她的小衣贴身携带……视线不知所措的瞪着地面,不肯再想。

    “你也可以来找找。”

    林轻染倏然抬头,沈听竹懒懒倚在门框上,天色已经昏暗,他身影半陷在黑暗中。

    林轻染看不清他的眸色,但她知道,他在等着她过去。

    第040章

    林轻染立在靠窗处,借着廊下映照进的亮光,沈听竹勉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色,唇瓣因为不敢置信而微微张着,一双眸子睁的圆溜溜,正错愕吃惊地望向他。

    沈听竹也惊于自己说出的话,想让她靠近自己,除此之外,还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沉吟不语,许久才垂眸道:“不在我身上。”

    林轻染原还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可他忽然的反口,反倒让她确定了东西真的在他身上。

    他何时主动避开视线过。

    那是女子最私密的东西,一个男子这样带着女子的东西,是何意再清楚不过了。

    定是存了什么心思。

    林轻染惊的连呼吸都滞了滞,她之前确实有过猜测,沈听竹或许对自己有意,可早在他那样欺负自己之后就全部打消了。又或者他只是肖想她的身子,可若是那样,泡汤那天他为什么没有动她。

    她脑子乱的不像话。无论是那个原因林轻染都招架不住,她下意识选择逃避,根本不愿想。

    此刻她只想要将东西拿回来,脑中交织着两股念头,找还是不找。

    短短几息,对林轻染却异常的漫长,她紧握的手忽然一松,下定决心,拿了东西就走。

    生怕自己又动摇,林轻染几乎是小跑到了沈听竹面前,急冲冲将手贴上他的襴衫,指尖往襟口里探。

    沈听竹呼吸顿紧,眼明手快地抓住自己身上胡来的小手,掌心的柔软隔着衣料透在胸膛之上。

    “你。”只沉暗吐出一个字,他便压紧了唇。

    林轻染脑袋低的就差没埋进胸口,瓮声瓮气道:“你说找到就还我的。”

    她用力抽手,还想往里探,奈何指尖被他压在掌下动弹不得。

    “你想耍赖不成。”林轻染终于抬头,这才看清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她心口用力悸颤,那点勇气全没了,踉跄着后退,沈听竹顺势放开她的手。

    林轻染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那你说究竟要我怎么还人情。”

    沈听竹调息着呼吸,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离她远一点,“想到会告诉你。”

    “今日就说。”拖一日她就不安心一日。

    沈听竹第一次被逼的有些无法应对,脱口而出,“若我要你不走。”

    林轻染整个人愣住,沈听竹无法忽视她眼里的摇摇欲坠的慌怕,敛眸改口,“雪团……喜欢你也和你亲,你若有办法让它不再见了我就跑,就算你还了人情。”

    林轻染感觉自己如同被高提到了空中,落下时还有些软腿,“当真?”

    不算太为难人的要求,林轻染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沈听竹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笑了笑,“要我给你白纸黑字写下来么?”

    林轻染重重点头,“要。”

    书房里,林轻染研好墨,沈听竹取了只紫毫笔,侧目问她,”怎么写?”

    林轻染看着他握笔的手,想起他当初装不识字,要自己教他认字的时候,心里又窝气的不行。

    两人一个口述,一个执笔。

    林轻染将写好的凭条拿起来吹干,仔细叠好收起,才低声道:“那我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把袖中的糖罐放到桌上,“这个还给表哥。”

    沈听竹点头。

    *

    又在玉溪山待了一日,沈老夫人便下令回府,再有几日就是岁节了。

    府上众人忙着准备过年,热热闹闹的挂新灯,剪窗花贴春联,唯有林轻染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雪团喜欢上沈听竹。

    她这头急得不行,沈听竹却一点不上心,她连着两次去远松居,想让雪团先跟他处处,都被他以不得闲给推了。

    林轻染没看出他有什么可忙的,分明是故意拖着她。

    不能让他拖过去。

    这天,林轻染用过早膳就去了远松居。

    莫辞将林轻染请到偏厅,“世子还未起,请表姑娘稍等。”

    林轻染抱着雪团,笑眯眯道:“我今天一日都空,就在这等。”

    看他这回还怎么推。

    沈听竹听着莫辞的话,无声笑笑,他还真不是故意拖着小姑娘,只是天越冷,他就越觉得疲乏。

    洗漱更衣完,他让莫辞端来药,“卫先生那边可有消息。”

    莫辞摇头,随即又道:“卫先生说这些药虽去不尽您身上的余毒,但只要您日日服用,便可以控制不让余毒扩散。”

    沈听竹面色淡了几分,体内的残毒几乎耗空他的身体,任滋补的汤药再怎么灌进去,也像入了无底洞。

    他垂下眸,小姑娘那么好骗,或许他能装一辈子呢。

    *

    林轻染等沈听竹的功夫,就对着雪团开导它,“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们就是逢场作戏。”

    远远看到庭中走来的人,林轻染赶忙止住了声音,抱着雪团慢慢摸它的后颈,只算事安抚自己。

    等他走进来,林轻染就问:“二表哥今日总不用忙吧。”

    沈听竹点头,又慢悠悠道:“可我还未用膳。”

    林轻染都想骂人了,怀里的雪团又恰好朝着沈听竹叫唤了一声,林轻染就当是骂过了,柔柔的说:“那二表哥先用膳。”

    沈听竹每每看到她佯装出来的乖巧就觉得有趣,“陪我用一些。”

    林轻染揪着眉头,“我吃过了。”

    沈听竹不容拒绝道:“那就喝碗牛乳。”他唤来莫辞上膳。

    林轻不得不起身坐到桌边。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早膳,林轻染终于可以让他跟雪团培养感情了。

    她先是尝试着把雪团放在地上,将它往沈听竹那处引,可每次雪团都是干脆利落的朝反相向走,拿鱼干哄也不顶用。

    林轻染直起腰,差点儿想问沈听竹究竟如何欺负它了,才让它抗拒成这样。

    她扭过身,就见沈听竹沉默等在一旁,目光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情况。

    “看来不行。”沈听竹淡淡道。

    林轻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外面陪它玩会儿。”

    沈听竹点头,随着她出去。

    一到外头,雪团就开心的绕着林轻染的脚边打转。

    “上回我给你的那根带着羽毛的细枝呢。”林轻染说的正是沈祁给了她,又被沈听竹拿走的那根细枝。

    沈听竹皱了皱眉头,“我试过,不管用。”

    林轻染认真看着他,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不管用是因为对象是他吗?

    “你来拿,让我试试。”

    沈听竹道:“已经扔了。”

    林轻染语窒以外,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好在那东西就是用羽毛绑在细软木枝上,很容易做。

    她拿着新绑好的细枝,将雪团抱到离沈听竹远远的地方逗它玩。

    雪团随着她手里的摆动的羽毛,来回转着脑袋,不时直起身用爪子去扑,林轻染带着它在院子里打转,不着痕迹的一点点朝朝沈听竹那里靠近。

    林轻染穿着荼白的袄裙,盈盈俯身,细软的发丝垂落,逆着光,凝白的脸颊细嫩到像是能透光,雪团也是一身雪白,绕在她脚边。

    沈听竹静静看着,两个小东西都得是他的,这种念头强烈到他心口震动。

    林

    轻染引着正玩得起劲的雪团往翘角亭走,眼看就要上台阶,雪团却不动了,歪着脑袋朝沈听竹看去,任凭林轻染怎么逗它,就是不过去。

    林轻染无可奈何只能又下来,来回几次她累得腰都直不起,雪团才放松警惕,跳上了台阶。

    林轻染大喜过望,转头对沈听竹道:“你千万别动。”

    沈听竹握住膝上想去摸雪团的手,认真点头。

    等林轻染终于把雪团引到沈听竹脚边的时候,她额上已经浮了一层细汗,她有些雀跃的扬起头。

    沈听竹正垂眸望着脚边的雪团,眸光含笑亮起,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像得了心爱之物又不知该怎么处理时的手足无措。

    林轻染觉得他是真的喜欢雪团,可喜欢怎么还能弄成这样。

    沈听竹见雪团用尾巴蹭过自己的衣摆,便弯腰去摸它,原本玩得好好的雪团,却忽然跳起,一下窜到了草丛里,没了踪影。

    林轻染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怪道:“表哥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管用。”沈听竹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轻染竟然觉得他低低的语调里透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沈听竹手还顿在半空,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一条红色的细线,紧接着血珠就滚了出来,林轻染惊道:“雪团抓伤你了。”

    沈听竹不在意拿出手帕擦去血珠,“无妨。”

    他神色淡然,但林轻染总觉得他好像很失落,她心里暗骂活该,嘴上则道:“表哥不用着急。”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道:“染染不着急就行。”

    他又什么可急的。

    林轻染被噎了一下,雪团如果一直不肯跟他亲近,他便不会把东西给她,也不会就这么放她回江宁。

    俏丽的小脸可见的垮了下来,林轻染恹恹道:“我明日再来。”

    沈听竹怕小姑娘来了要等他,又是一阵气,所以第二日辰时未到便起了,让人备了早膳,等她过来。

    可谁想到菜摆到凉透也不见人影,命玉楹去青玉阁问过,才知道是沈曦邀了她去街上逛,买年货。

    玉楹望着一桌凉了的菜,道:“奴婢这就命厨房重新去备过。”

    沈听竹没了胃口,“不必。”

    马车行到东长街外就进不去了,街上人来人往,乌泱泱的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

    林轻染对沈曦道:“我们下来走吧。”

    一路上到处是吆喝叫卖声,很是热闹,两人戴了帷帽下车,沿着长街慢慢走。

    江宁与京城各处南北,有许多是林轻染在江宁没见过的稀罕物,竟然还有从北地来的商队。

    林轻染在买东西上是一惯的利落,不一会儿身后的仆从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就连沈曦瞧了都要咂舌。

    沈曦见她拿了一柄镶有红玛瑙的弯刀,终于忍不住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林轻染提着沉甸甸的弯刀,道:“带回去送给我哥哥呀,他跑商路时能用得着。”

    沈曦欲言又止地点头。

    林轻染将弯刀递给身后的仆从,不想被刀柄勾着罩纱,将帷帽勾到了地上。

    林轻染皱皱眉,弯腰去捡,却率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林轻染抬眸去看,微一愣,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谢淮。

    *

    谢淮将东西递给她,他看自己的目光始终让林轻染觉得不舒服,她轻道了声“多谢”,伸手去接。

    林轻染本想装作没认出他,确实他们也不认得,可谢淮却捏着帷帽的另一头不放。

    她正恼,却听谢淮开了口——

    “你不认得我?”

    林轻染这时候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做恍然道:“恕小女眼拙,原来是谢大人。”

    谢淮折起眉心看着她,似乎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片刻,他道:“林轻软,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打错字哦,就是软,嘿嘿嘿

    表哥(黑脸):好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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