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说什么呢。呵呵呵,我们当然也惦记着你呢…”大姨奶尬笑两声,大外甥这一家子她最犯怵的就是这个收养来的,也不知道搁哪儿学来这一身牙尖嘴利的功夫,跟她那和善老实的便宜爹妈半点不像,怪不得是捡来的呢,不过今天,他们也正是为这个而来…
兰春棠可不知道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当她是碎嘴的毛病又犯了,就琢磨好好给她治治。
“大姨奶,你退休金一个月多少啊?哦我忘了你没退休金,我小表弟这该上小学了吧?学区房准备的怎么样了?首付凑齐了吗?说起来,年前你借我们家那五万块,说是拿去让大表叔做项目的,是不是该还了?”
兰春棠坐在小板凳上,眼都不眨,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输出,无视大姨奶一家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关切神情:“哦,该不会,您一家子今儿个来我家就是为了还钱的吧?”
大姨奶口有点发干,想打个哈哈:“春棠啊,其实那个钱呢…”
“哦哦,是我误会您了。您怎么会欠钱不还呢?肯定是已经把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还我爸妈呢。这样,你看我爸现在不方便,我妈辅导我妹妹弟弟功课呢,您就把钱给我好了。”她动作自然理直气壮的伸出只手,
“银行卡,现金,支付宝。都可以。”她温馨提示道。
“棠棠,要不你还是先去吃个…”大过年的,李戴业也不想太让自家亲戚难看,小心翼翼开口,
兰春棠头也不回:“爸爸,嗓子痒了就喝口水。”
“诶!好嘞。”李戴业避开自家老娘怨怼的目光够着杯子喝了口水,用行动表明他是真不中用。
刘艳红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大年初二,自家名义上的孙女如此凶恶地要账,丝毫不顾亲戚情分,这让她以后怎么在村里做人?
“春棠啊,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啥?她大姨奶,小娃娃家的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刘艳红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脑子不机灵,嘴巴也木,打小就不受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们待见,后来嫁了人,婆家条件也比不上几个姐姐,更叫她们看轻。好不容易熬到老了,大儿子出息了,她就相当爱显摆、爱装阔,亲戚们也知道她这毛病,总朝她借钱,她就总也打肿脸充胖子,借得爽快,要起账来却比借钱的还要羞于启齿。
这回自家姐姐只说要来跟着她一块儿看看戴业,她其实也存了点干脆让儿子一家开口要账的心思,但兰春棠真开口了,她又第一个觉得没脸。毕竟当初借的虽说是儿子的钱,中间人却是她自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周海博捅咕了下自家老娘,大姨奶撇撇嘴,从衣服兜里掏出个布袋子,一层层打开,跟剥洋葱似的,终于剥出来一张银行卡,不情不愿塞到兰春棠手里:“八万,连带之前借你家的。一并还了。”
兰春棠捏着卡,往窗外瞧了眼,不对啊,太阳是打东边升起来的没错啊?
刘艳红简直是喜上眉梢了,借款人主动还清款,她作为中间人简直倍儿有面子,还假模假式嗔怪道:“大姐,你看你,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这钱不急你们慢慢还,戴业毕竟是我儿,肯定是听我这个老娘的…”
这次开口的却是周海博,他有些勉强得笑了下:“哈哈,姨妈,过年清账应该的。只是…”他眼睛一直瞥兰春棠,
“今天有个事儿…其实算是个大好事。春棠这孩子,这些年也一直没个着落,当然,咱都知道戴业两口有良心,对春棠那是没话说的。但是,这孩子,起码该知道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
李戴业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水倒了满床,烫得他“嘶”了声。
兰春棠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凝住了,她抬眼直直看向这个她称之为大伯父的男人。
连刘艳红都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大姐一家子乌泱乌泱跟过来是为了整这么出,见儿子被子都湿透了连忙给他收拾。
李长江是知道儿子多重视这个养女的,他见没人说话,皱眉道:“海博啊,你这是要弄啥?”
周海博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也知道自己大过年的这样给表弟一家添堵非常不地道,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海博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是说,让棠棠认认人,也不一定要跟着走啊。好歹知道自己亲爹妈还活着呢嘛。”周海博的妻子替他说道,周海博连连点头:“是,是,春棠不一定要跟着他们走。”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让你们大过年的过来抢我女儿?!”一直沉默的李戴业终于爆发了,他下床拄着双拐,一把从兰春棠手里将银行卡夺过来丢在表哥脸上,大吼:“滚!拿着你们的臭钱,都给老子滚!”
他双目充血,恶狠狠得瞪视这堆亲戚,见他们还不走甚至抬起一侧拐杖驱赶他们:“都给我滚!”
周海博缩了缩脖子,他终于想起来,他这表弟早在端坐办公室之前搁工地干了几十年,有的是力气和那种不怕死的冲劲儿,他终于怕了,拽着还想叨两句的亲妈,带着老婆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逃也似的跑了。
完全不知情的同样还有二姨奶,她歉意地看了眼被无差别驱赶出来的刘艳红老两口:“早知道大姐要干这事儿,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小妹啊,替我向戴业赔个不是。”说完也不搭理她大姐的吹胡子瞪眼,叹着气走了。
屋内,被这样大的动静惊到、带着双胞胎走出书房的孙元萍,只来得及看到被丈夫一拐杖狠狠怼上的大门,震天响,整面墙都颤了颤。
从兰春棠那大致了解来龙去脉后,孙元萍陷入沉默中,双胞胎冲上去一左一右抱住姐姐两条胳膊,强忍着不哭,
“姐姐是我的!不要姐姐走!”
“也是我的!不要姐姐走!”
弟弟孙春正抱着抱着还是没忍住,哭得抽抽:“姐,姐,我再也不敢只给你上交一半压岁钱了,我把我,把我零花钱也全给你,你,你别走,别给别人当姐姐。”
妹妹孙春正也紧咬下唇,泪珠滚滚而下。
“你也没等他们说出来,棠棠她…他们那边是何方神圣,你就把他们都赶走了?”孙元萍捏了捏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她想说“棠棠她亲生父母”终究这话只在舌尖滚了圈都压得胸口闷痛,也就没能吐出来。
“嗯。”李戴业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湿了一半,颓丧得厉害。好半天,他又苦笑了声:“我估计起码给了周海博十五个,不然他们哪里肯拿出来八个?收买他都愿意花这个数,那边,应该条件挺好的。比咱家好。”
“棠棠,你是怎么想的?”最终,孙元萍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看向养女。
刚收养兰春棠那几年,倒也没觉得什么,然而随着这孩子一点点张开,孙元萍渐渐意识到,棠棠的亲生父母绝对非富即贵。哪怕是叫他们家这样糙养的,这孩子还是长成了副仿佛生下来就不曾受过人世间半点磕碰的模样,皮肤白得像玉,细滑得像豆腐,模样好看得呀,就算做鬼脸都漂亮得不行。
棠棠,糖糖,甜美可爱的,哪里是糖果能比拟?
“我要去看看他们。”兰春棠不看养父母也不看妹妹和弟弟,她很平静。
“啊,那也好,挺好的。”孙元萍强迫自己笑一笑,别搞得像阻挠孩子似的。早该知道有这样一天的不是吗?凤凰是要飞回金窝窝的,不可能在他们家这狗窝耽误停留一辈子。
“我要去看看,他们怎么敢这么侮辱我的?”兰春棠声音很轻,很甜,话里的意思却冷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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