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兰春棠为什么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亲爹妈盯上,这事儿还得溯回几天前。
被个女生一脚踹飞,秦嘉汉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疼得不轻,身上却没伤。扎扎实实吃了个大闷亏。
“嘉汉,你别太往心里去。虽然…”欧阳逸试图安慰他,虽然什么?虽然被一脚踹飞?虽然被卸了手腕又安上疼得哭爹喊娘却看起来没受伤倒显得他小题大做没有男子气概?
他有些词穷,看着舍友黑得能滴墨的脸,默默选择住嘴。
以往热热闹闹的几个年轻人今天都很沉默,他们叫了专车来到机场,欧阳逸发现这车的行进路线和他之前来有些不一样,有心想提醒,但见其他人都没吭声,心里有些打鼓,就也没提。
车子绕进条弯弯曲曲的路,两边水潭结了层薄冰,排列着修剪整齐的细竹,停在一道明亮的玻璃感应门前,几人下车,戴着丝巾的工作人员立马迎上来笑容可掬的引他们往里走。
灯光舒适,整体偏暗,橘棕色调为主的巨大开阔的场地不仅有几类自助餐台、酒吧区、休息区,甚至还有专门的vr游戏区、茶饮区。工作人员快速介绍了一遍,带他们来到休息区,并表示到点会有登机提醒服务,请各位安心休息,就离开了。
欧阳逸终于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机场vip贵宾等候厅。见同行几人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淡漠,他暗中庆幸刚刚没有提醒司机路线错误。
这是他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还是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从他所在的w市到x市没有直达列车,高铁和火车会比廉价航空还贵得多,他仍记得初至机场的窘迫,一道一道的关卡让他应接不暇,险些误机,背着他破旧的书包狼狈狂奔,那时,他以为那些闲适坐在机场大厅喝咖啡的人已经足够令他艳羡,直到今天,
他偷偷打量来往的人,不多,各个尊华皮相,走路的步子都较寻常人慢上几分,似乎永远不会有什么值得他们着急的事。
欧阳逸明白,他不可以露出不得体的大惊小怪,处变不惊、不卑不亢,才能勉强维持住他和这几位的友谊。
“真晦气!日了!”秦嘉汉猛得锤了下座椅,欧阳逸余光观察到有人看向这边,似乎感到不满而后离开了,他颇觉得难为情,想说点什么,俞江却笑出声来:“秦大少,可算把憋着的这股子劲儿吐出来了。哈哈哈,今儿个喜提新外号——红衣男!哈哈哈哈!”
黄外套的女生也跟着笑:“嘉汉,还在意?就当被狗咬,别计较了。”
秦嘉汉只得勉强扯了扯嘴角:“老子才不在意。跟神经病计较什么。”
“喂?妈妈,噢,好的。没事,您放心。”秦嘉瑶挂了电话看向哥哥:“妈妈说让咱们搭周伯伯的飞机,快点回去。”
黄外套的女生闻言看过来惊喜道:“我爸?”
“不是。”秦嘉瑶简单回了两个字,周玉凝脸色变了变:“哦、哦,那就是我大伯了。”
俞江心想就你亲爹的咖位够这位喊一声“伯伯”的吗?真是自取其辱,面上却是露出个惊喜的神色:“那感情好,咱还等啥?走吧走吧。”
他天生笑眼笑脸,喜喜乐乐的,虽说有点没个正形,却跟谁相处着都叫人觉得自在。是以在圈子里很是吃得开,哪怕俞家如今多少有些式微,倒还是和秦家的孩子相处得自在。
秦嘉汉却有些恼火:“你告诉妈我受伤了?”
秦嘉瑶可不像别人对她哥犯怵,她一身黑皮衣端得是冷心冷肺,细长眼尾微挑,半点不客气:“对。不该?”
这俩兄妹,一暴一冷,两个极端。秦嘉汉其实奈何不了自己妹妹,怒瞪她几眼也就算完,他知道,真正能折磨他的还得是自己妈,烦躁得连喝两杯冰水。
欧阳逸见他们就这样自说自话的决定了改乘私人飞机,不由心慌。本来他就没想陪这几位少爷小姐一起坐飞机,他经济舱都订好了,俞江忽然起哄要全宿舍都去秦嘉汉他家玩,秦嘉汉更是大手一挥表示全程费用他全包了,欧阳逸无奈只得退了票,临到头和他关系最好的姜思维却有事去不了,只留他和这几人不尴不尬的。
私人飞机?那种东西他只在小说电影里见过,他知道自己这几位舍友家中非富即贵,不曾想,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吗?!
为了不露怯,他只能选择沉默着跟上。
上了飞机,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快活氛围的几人集体沉默了。无他,只因飞机上已经坐了个人。
周菲露抓了抓自己挑染半白的狼尾,抬眉看向登机进来的几人,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打了个招呼:“hi。”
大冬天的她穿露出大半截马甲线的短外套,下半身的皮裤没多少皮子,拉链一堆,没半点保暖功效。
欧阳逸替她觉得冷,又想起,这种大小姐,走哪不是车接车送?人家也不需要保暖啊。心里不由泛涩。
“啊,菲、菲露堂姐。”周玉凝这个招呼打得实在是困难,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其实是个哑巴。
早知飞机上坐的是这位,他们就不来了。
此时此刻,几人脑子里非常默契的被这句话刷屏了。欧阳逸不明所以,但秦嘉汉他们都不敢吭声,他就更不敢了。
那个圈子一块长大的孩子们没有不怕周菲露的,很简单两个原因,第一,她家背景太硬了,第二,她太疯了。忽然给你揍一顿,你除了受着,没地儿说理去。她那牛x的爹妈都制不住她,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周玉凝压根算不上周家本家,她和她这位堂姐说一句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面。她不是没试过讨好人家,只能说没挨揍算她命好,从此保持距离,敬而远之。
飞机起飞,一片静谧。
欧阳逸其实多少坐不习惯飞机,两个耳朵全是轰鸣声,又晕又疼,他咬牙忍着。
忽然,专注于掌机的周菲露丢掉游戏机,抬头看向他们,问了个问题:“你们学校,有没有个叫简梧秋的?”
其他三个人都不是那种会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关注校内八卦的性子,俱是懵圈,老觉得耳熟,又似乎想不起,害怕说不知道被打,很慌,关键时刻脸色苍白的欧阳逸救了他们一命:“有的,就跟我们一个院,国贸专业的。”
“行,真牛啊这人。真能跑。”周菲露提起简梧秋就气得想笑。
欧阳逸见她表情生动了些,也猜到她大概身份不一般,便有心多几搭几句话:“您是在微博上看到她吗?那张军训抓怕真的很漂亮。”
周菲露看了他眼,忽然道:“秦、什么来着?”
“秦嘉汉、秦嘉瑶。”周玉凝赶紧提醒秦家两兄妹的名字。
“哦,这男的你俩朋友啊?(眼光)挺拉的。”周菲露说完便往脸上扣了副墨镜,没事儿人似的放下座椅补觉了。
欧阳逸瞬间面无血色,哪怕俞江轻拍了拍他的肩小声告诉他周菲露就这脾气,骂谁都这样,挺一视同仁的。他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有个声音在说,不,不是的,刚才她不骂别人,只骂我,正是因为在这里,我地位最低,最卑微。
一行人硬捱了几个小时,可算脱离周菲露领域,到秦嘉汉、秦嘉瑶兄妹俩的家。
来之前欧阳逸多少有些想象,他甚至还提前查了很多别墅的图片和资料,然而事实还是超乎他的想象。
停机坪在山顶,而这整座山,都是秦嘉汉他家的。
他们就像绿山墙的安妮,穿过一条两边围墙爬攀满茂密藤状绿植的神秘小径,来到处红房子,这竟然是台电梯,直达位于半山腰风景最佳处的庄园。
走出电梯,直达客厅。用富丽堂皇来形容这里只显得空洞浅薄,无论是西斯庭教堂般绘满油画的屋顶,还是遍布满屋随意摆放的藏品,可能随意一个木桩都是某位大师的匠心之作,会在卖场拍出六位数的价格。
穿了西装三件套的管家迎过来,笑着道:“嘉汉,嘉瑶,还有几位小同学,一路辛苦了。快来休息休息。”
直到接过女仆递来的红茶,欧阳逸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会这么浮夸?
他无法不去对比,老家逼仄的房屋,全部加起来,都不如这里一间电梯大。
他以往以为,“亩”这个单位只是用来形容田地的,他家庄稼地总共也就五亩,刚刚,他鼓起勇气问了问秦嘉汉:“你家真漂亮,这得有多大啊?”
秦嘉汉很是不以为意的吐出个数字:“十来亩。”
懒得管欧阳逸内心如何震颤,秦嘉汉也有自己的苦恼,
“嘉汉,嘉瑶。宝贝们,太久不见了,想妈妈了吗?”一道饱含喜悦的声音从旋梯上缓缓递过来,穿着晚礼服般家居服的贵妇人慢慢走了下了。
得,苦恼来了。
母亲的角色对她而言似乎有些不适配,她看起来太过年轻,也太过美丽。面容还如同少女般的生动,尤其是那双眼睛,半点忧虑都无。
“啊,有客人来了。琛叔,怎么不提醒我?”她嗔怪得看了眼老管家,随即走过来,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友好道:“几位小朋友,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周玉凝、俞江和欧阳逸都站了起来向她问好,她便得体一颔首,笑着看向欧阳逸:“这位小朋友我还是第一次见,别拘谨,就像玉凝和阿江一样,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俞江当即捧场:“周夫人可别叫我们小朋友了,您这么年轻,最多叫我们弟弟妹妹,走大街上,人还得问究竟谁是谁的姐姐?”
逗得周含桃笑意盈盈直夸他嘴甜。
你来我往客套热络了番功夫,周含桃终于图穷匕见了,她展开把玳瑁小扇子,掩住勾起的唇角,着向儿子:“听说,你被个小姑娘揍趴在地上,出了大糗。”
来了,终于来了。
秦嘉汉表情僵硬:“没有吧,一点误会。”
“可不能这样,受伤了要告诉妈妈的。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健壮的小姑娘能打伤我儿子。”她笑着接过女儿递来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
这是兰春棠开学报道时,被登记处学姐硬拉着和中文学院迎新立牌的合照。在踹人风波后第一时间被吃瓜同学们从公众号找到发在了论坛里。
标题为“震惊!水蜜桃甜妹的真实面目竟是a大拳王!”
同学们纷纷回帖,
1楼“看着弱不禁风的个妹妹,真没想到啊……”
2楼“一般吧?楼主吹过头了。能踹飞人应该是巧合,也可能是那男的太虚了。”
回复2楼:“妹妹一拳过去,二楼虽然死了,但他还是不服。”
3楼“拜托,你知道被踹飞的是谁吗?他要是还虚,咱学校真没几个结实的了。”
周含桃本来看这些小朋友说话怪有意思的,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把照片划拉出来,放大看了又看。
随即,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嘴角的笑意也彻底消失,召来管家:“琛叔,你去四楼书房,第二个抽屉,把那个红皮的相册拿来。”
“妈妈,怎么了?”秦嘉瑶见母亲脸色忽然间有些苍白,忙关切道。
秦嘉汉有些别扭:“妈,我不就让人打了吗,你也不至于……”
周含桃是很能控制情绪的人,她很快收敛表情朝这些孩子温声道:“没事,我去楼上一趟。你们好好玩,嘉汉别忘了喊盛阿姨给你看看伤。”便起身上楼去了。
“好端端的,叫琛叔拿相册干嘛?妈今天好怪。”秦嘉瑶皱眉,有些困惑,
“谁知道?总之别惦记着收拾我就行。”秦嘉汉颇觉危机解决,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终于高兴起来,
“走,兄弟姐妹们!咱们去马场!”说完带头起身,除了欧阳逸,其余人也都兴致盎然起来,跟着秦嘉汉往他家马场去了,欧阳逸也只得跟上。
四楼书房,
周含桃仔仔细细对比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夺眶而出,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激动得举着照片向管家寻求答案:“像不像?琛叔,她和我妈年轻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服侍了祖孙三代的老管家,颤着手取下眼镜擦了擦,他声音也在发颤:“像……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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