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渊顿住,起初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因为已经有许久,没有人那样喊过他。
就在他怔愣时,宁欢悦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他一声:“阿渊!”
言渊这次终于确认不是自己错听,一脸复杂地转向宁欢悦。
“……为何那样喊我?”
宁欢悦挑眉。
可总算搭理她了。
果然,言渊跟她养过的小狗还是差不离的。
当初她的小狗也是,原本都还矜持着不肯应她,后来她多叫几声,再拿个肉干凑到它鼻端,狗儿立刻就扑到她怀里来,尾巴摇得欢快,都不用她怎么哄。
眼下一看,言渊好似比她的小狗儿,还更容易哄好。
瞧,她才喊了第二声,肉干都还未取出来呢,言渊就已经开始同她说话。
对方这么省心,宁欢悦倒是挺高兴的,起码这样应对轻松许多。
她问他,“你这问题好生奇怪,我不这样喊你,我还能怎样喊你啊?你不就叫阿渊吗?”
言渊,名里带个渊字,没错啊!
“……”
言渊试图跟她讲道理,“我们认识不过短短时日,这样称呼实在……”
换别人可能会采取他的建议,但言渊碰上的,恰好不是别人,是宁欢悦。
宁欢悦针对这个问题想找他谈谈许久了,恰好趁着这机会,打算同言渊说说。
“你也别连名带姓地喊我了,你喊仇人呢?”
她可还记得言渊对她喊的那声“宁欢悦”。
宁欢悦提议道:“不如你喊我‘欢欢’吧?我爹爹都是那样叫我的!”
这样她喊他“阿渊”,言渊再唤她“欢欢”,可不就扯平了吗?
听宁欢悦这番提议,言渊唇角撇了撇。
一声声“欢欢”回响在他耳边,他却紧抿着唇,任宁欢悦怎么催促,都没肯开口。
不过宁欢悦也只是逗逗言渊而已,并没有真要他喊的意思。
逗到他搭理自己就成了,逗得太过,这山匪头子面皮可不厚,是真的会不理人的。
所以宁欢悦见好就收,找他说起正事。
“你先去洗洗吧,免得血污染了伤口就不好了,等你洗完,我再给你重新包扎一次,这样也干净。”
言渊本想说不用。
但宁欢悦早知他会这么回答,指了指他身上,又指了指前方坐了一地的他小弟们。
那些山匪顶多衣裳脏污、沾了尘土,头发凌乱夹杂几根杂草。
可没有哪一个如言渊这样,身上沾染的血如此夸张。
言渊默了默,倏地想到身上沾的是何人的血,眉头一皱,心中也很是嫌弃。
他并没有多做挣扎,转身便去浴房。
宁欢悦看着越来越听话的言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还不忘在他身后叮嘱,“注意伤口别沾到水啊!”
言渊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有听见。
吩咐完大的以后,宁欢悦转头看那些小的。
宁欢悦默默叹口气。
还以为有人上了山寨,会是她爹爹来寻的她呢,结果却是鸦青这杀千刀的。
宁欢悦自己带来的药其实医治言渊绰绰有余,非要范三他们替她搜罗草药,只是想让本就盯着药铺的爹爹能注意到自己行踪。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算算时间,她爹爹应也差不多要寻来才是。
宁欢悦心事重重,但耳边听着受伤的人哀嚎,倏地精神一振。
她想着自己曾收过他们不少糕点甜品,想了想,同他们道:“伤口严重,血流不止的抬个手,我过去给你们看看!”
所有人闻言,眼睛一亮。
张四用手肘撞了撞面色凝重的范三,本来的兴奋劲儿见到范三脸色后,狐疑问道:“你干啥了?怎么这张见了鬼的表情?宁姑娘给咱们治伤呢!这是好事不是?”
范三一言难尽地瞧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
曾受过宁欢悦药粉治疗的他,是再清楚不过,那药效效果如何的。
范三说得保守,“是不是好事,等等你就知道了。”
张四不解。
等到第一声“嗷──!!”叫出声后,张四震惊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宁欢悦露出久违的沉醉神色,目光灼灼地盯着抱着自己伤腿,惊恐地往后退了退的山匪甲。
宁欢悦温柔笑着对他说:“有点疼,要忍一忍哦!”
山匪甲目光含泪,颤着声问:“有、有点?”
这哪是有点而已?
张四看着看着,忽然忆起鸦青被撒了药粉药酒后,似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他以为只是眼睛眯了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呢!
还在心里大夸特夸了宁欢悦,觉得宁姑娘机智来着!
他从未想过,关键问题竟是在药上!
张四瞪着宁欢悦手中瓷瓶,惊恐地攥住范三袖子,咽了口唾沫。
他问:“那到底是救人的药,还是杀人的药啊?”
事实上这个问题,范三自己也很想知道。
这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山腰都隐约可闻。
宁将军拧眉,看着草丛里倒卧断裂的“鸦”字大旗,再看了看草木不自然的断裂处,看出这儿曾有一场恶斗。
草上沾染的血液未干,颜色尚新,这场争斗应是方结束不久──或者,转移了地方。
又听嚎得惨烈的几声,宁将军神色沉重,加快行军的脚步。
“赶紧走!”
等终于到了山寨门口,却看见像是刻意大开的寨门。
越靠近,里头惨叫声就更是明显。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原本怒气腾腾的脸此刻都微有些懵。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都觉这叫喊声,着实耳熟得很。
一众兵马踏入,引来山匪们目光。
宁将军他们人多,又多是骑在马上,相较于他们这一群席地而坐,还是带了伤的山匪,明眼人一看,胜负高下立分。
而一众脏兮兮的男人里,只有一个嫩鹅黄身影很快得了宁将军注意。
“欢……”
名字才刚要喊出口,宁将军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女儿将药粉撒在山匪身上,而那山匪仰头抱着手臂哀号,眼眶都红了。
以为女儿被虐待的宁将军看到这景象,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做别的反应,一时愣在原地。
他们这么大动静,宁欢悦要不发现也难。
给山匪庚洒完药粉的宁欢悦扭头一看,先被乌泱泱的军马给吓了一跳,然后一下发现站在最前头的宁将军,正愣愣盯着她看。
宁欢悦展颜一笑,朝他奔去。
“爹爹!”
“欢欢!”
宁将军下马,拉着自己女儿左看右看,审视她身上有没有任何伤口。
然后,目光落在她颈项上,原先失而复得的欢喜忽地滞住。
“这是怎么回事?”
宁将军声音带着怒气,手上颤颤,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受了什么对待。
见到自己爹爹这副模样,宁欢悦才忽然想起,她颈项上那些新旧指印,并未完全消去。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言渊前几日坚持要给她上药酒,伤痕这才淡了些。
否则未经处理的伤被她爹爹看了去,那只怕还得气得不轻。
虽说现在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宁欢悦挽着宁将军的手,撒娇道:“不小心弄伤的嘛!爹爹您也知道,女儿身上最容易留下印子啦!其实都是看着可怕,但我不疼的!”
被这样安慰,宁将军眉头仍是紧锁。
知道不能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下去,宁欢悦拉了拉宁将军的手,决定转移他注意力。
“爹爹,跟我来,您猜我们抓到谁!”
想到方才在山腰处看见的大旗,还有宁欢悦口中的“抓到”二字。
宁将军心里虽有底,但仍是不敢置信,抬步跟着宁欢悦过去,同时也看着女儿颈子上的伤。
她虽说得轻松,但宁将军怎可能看不出来?
那并非一次两次留下的痕迹。
可宁欢悦却为了什么,将受伤的原因隐下?
宁欢悦神神秘秘地,带着自己爹爹到围了好几圈山匪负责看守,身上还缠着铁链的男人前。
她指给宁将军看,“我们捉到了鸦青跟他手下哦!”
山匪们盯着宁将军,又看了看宁欢悦,听出这是宁姑娘的爹,想了想,还是纷纷往后退开,让他们父女俩过去。
还有其中一个山匪叮嘱,“宁姑娘,小心些!”
宁欢悦对他笑笑,“我知道啦,谢谢你呀!”
有她爹爹在,她才不怕呢!
宁将军多看了几眼他们的互动,发觉自家女儿似乎还颇受“山匪”敬仰的,看起来双方俨然相处得不错。
这会儿,宁欢悦已带宁将军至昏迷不醒的鸦青面前。
“爹爹,你看!”
宁将军目眶一紧,恨恨盯着鸦青。
“确实是他没错!”
他曾与鸦青在战场上碰过,就这身型,首先就没错认的可能。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来除了是因为宁欢悦的下落外,同时也疑心赫赤在此。
结果被逮着的,却反而是鸦青?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山匪们一声声恭敬喊着:“大当家。”
宁家父女回头看去。
只见洗浴完,发梢尚带了点水气,换过一身干净装束的言渊朝他们走来。
他身着一身窄袖黑袍,双手手臂戴着银色手甲,一头乌亮的长发高高束起,随山风吹来轻扬。
随他走近,“锵”拔剑声起。
宁欢悦只见银光一闪,他爹就已抽出腰中长剑,将剑指向言渊颈项。
“就是你,唆使人带走本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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