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卖身契?
听见这三个字,沈淮清又是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右手攥着这一张薄薄的纸,倒是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这是什么意思?
见此,宋南鸢轻轻叹了一口气,动作徐缓抽出他手里的纸张,转身走到桌子旁边端起一碗药,递到他唇边,善解人意道:“公子如今身体不适,那就等到公子身体恢复,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吧。”
知道他看不见,她还颇为体贴地腾出来一只手,轻轻握上他的右手,领着他端着这碗药,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像是一块儿无暇的美玉,而她的指尖泛着柔波,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从他的手背划过。
沈淮清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他想要开口提醒的身后,她却送了手,仿佛只是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也仿佛她对他真的没有邪/念,可是分明事情不是这样的……
“公子,你还是趁热喝药吧,这要都不知道给你热了多少遍,若是还不喝,只怕药性会大打折扣。”
说到此,她眉眼波光流转,故意戏弄、一字一句缠绵道:“难不成公子是想让奴家喂你?”
闻言,沈淮清便干脆利落一饮而尽碗中的药,生怕她临时改变主意、要一口一口地喂他。
这药太过苦涩,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口中便被人塞入了一个蜜饯儿,泛着凉意的蜜饯碰到他温热的舌头,同时还有她泛着胭脂香的指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过自然,沈淮清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她喂他吃桃酥的场景,他的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一下,原本纯洁无瑕的心也蒙上一层灰尘。
她柔软的指尖从他口中撤出,无意中还是触碰到他的舌尖。
蜜饯的甜味在唇间蔓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他的唇齿间还染上了一抹女儿香。
沈怀庆羞赧,顾不得细细品味这蜜饯儿的味道,他便囫囵吞枣咽了下去,抬手便想要给她赔礼道歉,咽下蜜饯的那一刻,喉间的苦涩尽数被掩盖,他一片漆黑的眼前也飘落层层桃花。
他、真是不像样子,居然轻薄了人家姑娘家。
“公子?”她忽然扬声唤他。
沈淮清身子骤然一僵,“姑娘,怎么了?”
宋南鸢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只是觉得好笑,一本正经提醒道:“公子,这蜜饯有核。”
他平日里不是临危不乱吗,怎么如今只是喊了他一声、便慌乱成这个样子?他若是能够看见,对着铜镜便能看见自己这幅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然后她便右手掌心摊开放在了他的下巴处。
“吐出来吧,公子,这核不能吃的。”
沈淮清更觉得羞愧难当,他如何能够开口解释,这行为着实有些丢人。
思索再三,他颇为诚恳道:“实不相瞒,姑娘,在下很喜欢吃这蜜饯的核。”
话音刚落,她便发出一声嗤笑,起先是低低的、倒像是顾念他的面子,后来便是越发张扬,像是一只肆无忌惮的猫儿。
“公子,你这喜好倒是别致。”
她闷声忍笑道。
“公子,难得你有这般别致的喜好,不如以后奴家便专门给你买些核来吃?”她这人向来小气,得理不饶人,如今看穿了他的窘迫,更是不依不饶,非要看他无地自容的模样。
她就是喜欢看他无地自容的模样,她爱极了他这般仓皇的模样,像是一片雪花飘落掌心、那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她喜欢看着他一点点在她面前蒙尘的模样,平日里的端方君子,在她面前溃不成军、节节败退,如何能够不让她欢喜?
沈淮清一时着急,竟是直接用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姑娘,你别说了。”
想到了她平日里的喜好,他欲盖弥章、颇为不自在地补充道:“姑娘,求求你,别说了。”
宋南鸢这才作罢,一双琉璃似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直勾勾地像是一只得了趣儿的猫。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消停了……
这个念头想了一半,便被她硬生生打断。
清风寂静、落花无言,她忽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掌心,舌尖带着微微的濡/湿,从他白玉似的掌心飘落,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还真像只猫儿。
那一天,她喂他吃桃酥的时候,也是这般感觉吗?
沈淮清只觉得手掌心蔓延开一股酥麻的感觉,他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手,重新躺到床上。
完了完了,他真的成一个登徒子了。
“公子,你的脸红了。”宋南鸢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看着他如同鹌鹑一般的举动,再接再厉道。
霎时间,沈淮清便将被子蒙过了头顶。
不但如此,他还轻轻翻了一个身子,背对着她。
宋南鸢挑了挑眉,饶有趣味。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面壁思过?
倒是新奇。
可是,她要让他喜欢她啊,怎么能轻飘飘放过他呢?
“公子,你是不是害羞了?”宋南鸢不依不饶地扯了一下被子,想要把他从里面揪出来,问个水落石出。
所以,殿下,你在害羞什么?
若是不喜欢,你可以拒绝啊。
只是,你怎么不拒绝了?
你怎么不说“自重”这两个字了?
她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有的只是冰冷无情。
她想,他很快就会爱上她。
沈淮清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扯动,于是他用了力躲在被子里面,死活不肯出来,末了闷声道:“姑娘,在下累了。”
是这样啊。
宋南鸢终于松开了手,欣赏够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她才该抬贵手饶了他,语气温温柔柔道:“公子,先起来沐浴吧,这样才能睡得舒服一些。”
闻言,沈淮清心中骤然一惊,慌张掀开被子,就想要下床。
他知道自己如今有多狼狈。
可是,这姑娘没有嫌弃他。
相反,她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这姑娘到底是心善。
“姑娘,抱歉,”他露出一道苦笑,而后低头自责道:“姑娘,这一床被褥怕是都不能要了。”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我既然把你带了回来,以后自然是会好好待你。”说道这里,宋南鸢笑了笑。
而后话锋一转,她又递过了一张纸,语气跃跃欲试道:“来,公子,你把这个卖身契签了吧,签了它,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闻言,沈淮清心中一涩,她的人,她的举动如此熟练,到底是收了多少人?
说不定连着卖身契都是模子。
可是这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问出口。
他怕她生气、也怕她不要他。
见他迟迟不肯签字画押,宋南鸢眯了眯眼,阴恻恻开口道:“公子,你难道不愿意吗?”
于是,沈淮清轻珉薄唇,默不作声接过那卖身契,动作干脆利落地落款。
“沈青攸”。
宋南鸢在唇齿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好笑,他竟是连个真的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这些年,他的手段倒是跟从前别无二致。
随便一个名字便打发了别人。
她是不是应该称赞他念旧情?
就这么一个假名字,一用就是这么多年。
倒是念旧。
敏/感地察觉到气氛变得僵硬,沈淮清眨了眨眼,出声道:“姑娘,怎么了?”
他右手仍旧握着狼毫笔,手心一阵濡/湿,他也在紧张,害怕她发现。
只是,他若是说出自己的真名,只怕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况且,这个名字也不算假的,从前他那父皇厌弃他的时候,他便是叫这个名字。
宋南鸢笑了笑,还好,她现在不喜欢他。
要不然该多难过啊?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
宋南鸢面无表情叠好手中的白纸,然后塞进袖子里面。
他若是能够看见,便会发现,这卖身契不过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卖身契,她怎么会要他呢,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戏耍他。
她会等他爱上她,然后将他抛弃。
到时候,他便自由了。
“公子,请随我来。”宋南鸢压下心头那些晦涩的想法,她面上重新露出一道柔和的笑容,嗓音柔和如同三月春风。
只是,她这次不肯牵着他的手。
说完这话,她便径直走出了屋子,泄气一般走进院子。
这可苦了沈淮清,他一个瞎子,又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找得到路?
她离开时有多潇洒,他现下便有多狼狈。
胳膊伸直摸索着前方的路,他小心翼翼迈开脚步,只是还未走上几步,便被台阶绊倒、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其实不疼,甚至都没摔破皮。
可是他心底还是有些委屈。
明明是她带他回来的,可是她如今又不管他了,明明她方才还说要好好待他,可是一转眼,她又变了样子。
她这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于是难得地,脾气温和的太子爷生气了。
他坐在地上,不肯站起来。
也不愿意主动去寻她。
宋南鸢一路顺畅无阻走到了那个房间,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他如今是个瞎子了。
她方才走的那样快,他肯定是跟不上。
只是她现在不想回去寻他,他这样的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应该让他多吃一些苦头。
两个人,一个站在屋子里,一个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在生闷气。
只剩一树桃花在和风中扑簌,遍地寂寥。
最后,宋南鸢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莺莺说得对,等他爱上她,她便大仇得报,如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这样一想,总归是他倒霉。
碰见她,算他倒霉。
宋南鸢整理了一下裙摆,她面上重新挂上一道柔和的笑,缓步走到院中。
方方走进院子,便看见他蹲坐在地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木楞楞看向前方,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她看着他这样虚弱无力的模样,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暴虐感。
不够,还不够,她要他哭着求她。
“公子,疼吗?”
于是,她缓步走过去,呼吸平稳,居高临下看着他,冷不丁忽然开口问道。
沈淮清只是坐在地上,垂眸不语。
片刻过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不疼,那公子便站起来吧。”
见他不疼,宋南鸢觉得既失望、又遗憾,她转身便想要离开。
若是不疼,他如何能够长记性?
只是还未走两步,他便忽然攥住了她的衣摆,他原本蹲坐在地上,此时为了够到她的裙摆,他的身子往前倾斜了一段距离,瞧着倒像是他伏在地上、乞求她。
他的手生的极为好看,骨节修长、节节如玉,瞧着像是一段无暇美玉。
可是此刻,他的手握着她的裙摆,他似乎是觉得不安,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两下她的裙角。
浅粉色的柔纱在他掌中盛放,像是一朵弱不禁风的桃花。
“疼,姑娘。”怕她不信,沈淮清轻珉薄唇,郑重其事道:“很疼。”
宋南鸢看见他这幅模样,忽而笑了,精致的杏眼含情脉脉,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于是慢慢悠悠弯下腰,一字一句言辞轻缓道:“既然公子疼的厉害,那今日便不用沐浴了。”
她想拽回自己的裙裾,可他却不肯放手。
向来恪守男女大防的太子爷,此时跪坐在地上,求她不要离开。
那模样瞧着,当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宋南鸢回首,只见那人的睫毛颤动两下,小声反抗道:“不成。”
他得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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