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秦楚现在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一副被折磨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模样。
起先是接二连三的硬碰硬式找茬，后来似乎是觉得武力手段太低级，方宇收买的同学开始变得有男有女。
秦楚在卫生间被倒了一头的冷水，走的路上被“无意”绊倒，去食堂又被“不小心”扣了满头的菜和饭，上交的作业也通通被撕毁、丢弃。
有钱能使鬼推磨，诸如此类的行径数不胜数。
与秦楚有关的谣言更是满天飞。
没有人敢靠近秦楚半步，包括她的室友们。
林锦欲言又止地跑来找过她，问：“小楚，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听起来林锦是想出点力，帮秦楚解决问题。但秦楚沉默着，主动远离了林锦。
若是换个人，这“多姿多彩”的滋味怕是早就承受不下去，向方宇服软了。
秦楚不同。
她忍住还手的冲动，写作业时——尤其是数学作业——很开心地偷工减料，省下了不少脑细胞。
反正都是要被销毁的，何必那么认真。
她数着日子不厌其烦地向封钊打电话，终于，倒计时来到最后一天。
“程于思哥哥，好久不见。”
下课铃刚一响，教室门口，程于思被秦楚堵个正着。
程于思取下鸭舌帽，胡乱抓了把头发：“秦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上课也戴帽子的原因，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划水打瞌睡。他的一对浓浓的黑眼圈肿成了熊猫眼，左眼眶写着“疲”，右眼眶写着“惫”。
最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忙得他头晕脑胀。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时时刻刻盯着电脑屏幕，还不敢翘课。
秦楚努努嘴，玩笑道：“你名气大呀。”
计算机系，姓程的男生。
秦楚都不需要报出全名，这两个条件足矣精确定位。
程于思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信息，是因为他有高超的黑客技术。而再难的专业课也门门满绩，他想不出名都难。
“低调，低调。”程于思揉揉眼，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却一眼瞥见了一处青紫。
他猛地扯下秦楚的袖子，果然，他没看错。
“……谁干的？！”程于思怒不可遏，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这句质问。
秦楚望望四周，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把程于思拉到角落，半阖上眼，落下两行清泪。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
程于思嘴唇都在发抖。他的额角明显地爆出了青筋，手紧握成拳，仿佛已经做好了同伤害秦楚的人搏斗的准备：“告诉我，是谁！”
他没想到，秦楚竟然被欺负成这样！
衣服背后水墨的痕迹斑斑点点，两只胳膊上皆是左一块右一块的青紫印。面色更是不复先前的红润。
从绽放的、富有生机的、绚丽的花，转瞬干枯，踩在了凋零的边缘。
秦楚没说话，泪流成了小溪，用挂在两颊的透明液体述说着她的遭遇。
程于思探出胳膊，颤颤地接近秦楚，却还是没有勇气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又缩了回去。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墙壁，力道大得指骨处磨破了一层皮。而眼神里的心疼，多得都要溢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明明说过，但凡在学校里遇到难题，来找他便是。
看在、看在封哥的情面上，他也会为秦楚出头。
“你这是干嘛。”秦楚掏出纸巾，捂着程于思的手，为他简略地包扎。
她低低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你不是挺忙的吗。”
程于思扯下纸巾，又使劲捶了一下墙。他语气愤恨，神色愧疚：“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搞定这个破项目，开学的时候就去找你，哪能让你一个人被欺负这么久……”
说着说着，他都要给自己来上一下子了。
“怎么能怪你？”秦楚及时扯住他的胳膊，制止了程于思：“我哥……我哥都不管我了，你又有什么义务呢。”
程于思的反应再大，对秦楚来说都是无用。
她找他不是为了听忏悔一类的话，虽无情了点，但程于思无疑是联系封钊最好的传递工具。
程于思微怔：“封哥不管你？”
秦楚的形象一改曾经的咄咄逼人，她现在就是朵在风浪中无所依靠的小白花，凄凄惨惨戚戚。
“哥估计是腻烦我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我是真的找不到其他办法，才来找你的。”
“真的吗？封哥他真……这么过分？”
程于思半信半疑。他觉得秦楚不会撒这种容易戳穿的谎，可是，封哥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他想起被封钊拒绝过的法律援助，动摇了几分。
秦楚作势扭头就要走：“既然你不信我，又何必问我？”
“不，我不是不信你。”程于思急得拉住她的肩膀。
等秦楚疼得“嘶”了一声，他又火烧似的松开了手。“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有伤……里面肯定是有误会！我给封哥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程于思为表诚意，立即解锁屏幕拨出号码。
好巧不巧，封钊这会儿正和客户交谈着，接通的人是李思琳。
“有急事吗？如果没有，我让封律待会给你回过去。”
程于思望着秦楚，秦楚摇摇头。他只好回：“不急，等封哥忙完吧。“
等屏幕熄灭，秦楚才喃喃地说出理由：“我不想耽误他的工作……这样只会让哥更讨厌我。”
“……好。”程于思不知该说什么，无奈地选择尊重秦楚的意愿。
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能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吗？”
女同学之间的矛盾，难道是这般激烈？
秦楚嗫嚅半天，吐出一个名字：“是方宇。”
“怎么又是他？！”程于思简直对方宇深恶痛绝。
方宇这辈子坏事做尽，哪怕有一天说他会天诛地灭，都不为过。
“问你个问题。我哥处处和方宇作对，却没有被他暗中干掉，是为什么啊。”秦楚突然换了个话题。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难道不是直接让我哥消失，更方便省事吗？”
“封哥有后手防着他呢，不用担心。”程于思担忧地看着她，“你问这个，是因为方宇想要对你下手吗？”
秦楚自言自语：“那就是我哥的手里有方宇的把柄在。他是律师，为什么不直接告方宇上法庭？”
为了遮掩实际目的，她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要是方宇进监狱就好了……受他残害的人大概就会少很多。”
话里面的人自然也包括她。
程于思替秦楚心生怨怼，完全没意识到正在被她牵着鼻子走：“方宇这人心思毒辣，要是他真能坐牢，不知道多少人能得救呢。听说这个月二十一号，他又亲手打残了一个想背叛他的手下。”
“我以为你在学校会安全些，结果……他的手实在太长了！”
他咬牙切齿地比划着如何剁了方宇的两只胳膊。
二十一号，是那个雨夜。
皮革手套。
方宇是打残了手下后，去找的秦楚。
秦楚忽略程于思的情绪，又问道：“所以有证据，我哥干嘛不用呀？”
“那些只能间接证明方宇是幕后主使人，虽然让他伤筋动骨不成问题，但还缺少最关键的证据。”
说到这儿，程于思顿了顿，中二地吹吹额前的刘海：“一招毙命的那种。”
捐款得来的好名声为方宇赚了不少的路人缘，那些真假参半的爆料便变得无伤大雅了。
反正都是手下做的，和他方宇有什么关系？
所以即使他们势同水火，彼此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方宇却暂时还没办法动封钊，封钊也轻易动不了方宇。
秦楚听明白了一点——如果她能为封钊搞定方宇，就是解决了他的一个心头大患。
程于思说了一大堆，陡然察觉到偏了重心，转回了正题：“所以方宇为什么要针对你……是高利贷的事情还没过去吗？”
秦楚却重新闭上嘴，沉下脸色，压抑、郁闷，怎么问也不开口。
她向程于思卖惨已经卖够了，目前只要安静地等封钊回拨电话就好。
*
程于思焦躁地在一旁踱来踱去，时不时捶一下墙。在百般难熬之下，他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
许是担心触及秦楚的伤心事，程于思跑去了另一头接通。
秦楚竖起耳朵，却还是没办法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听得最清晰的只有一句话：“封哥，我对你太失望了！”
又说了几句，程于思拧着眉头走回秦楚身边。
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秦楚维持着恹恹的表情，没有询问程于思说话的内容。
程于思道：“封哥说他马上来。”
“嗯。”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封钊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与周遭的校园环境格格不入。
他快得超乎两人想象，算算距离，几乎是一路飙车才能达到的速度。
走近后，封钊扫了一眼秦楚，心脏骤然被揪紧。
和程于思描述得没有什么区别，秦楚以这副面容混进桥下石洞，说自己是流浪乞讨都没人怀疑。
送来时明明是芳华正茂的小姑娘，怎么待了几天，便成了如此的憔悴难堪。
“走。”
封钊不悦地绷紧了唇，拽起秦楚就走。
他的手劲好大，秦楚被拽得踉跄，勉强跟上他的步子：“去哪儿？”
“不管去哪，反正不能再待在这。”
封钊的脸色冷得像是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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