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脸色变了,游龙生自然是看见了,但他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因着自己武功不够,没发觉晏亭罢了。


    游龙生目光灼灼,他只是听得花满楼这么说,也想看看晏亭会如何进来,又如何应答。


    毕竟阳台上也放着不少的花盆,其中不泛有名贵品种,也着实考验轻功。


    可晏亭是普通人吗?


    那必然不是,他连人都不是。


    他是个修仙者,别说是轻功,就连腾云驾雾,他也并非不能表演一番。


    所以他轻松地翻进了小楼,而那些理应被劲风刮过而显得萎蔫的花朵仍旧盛放着,没有一瓣花瓣落下。


    但即便是来人有这样高深的轻功,还是被花满楼发现了,上官飞燕在心中赞叹的同时,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青年,忽而发觉了什么。


    晏亭被发现自然是有原因的,不如说除了花满楼,再没有几个能像这样发现他的人了。


    ——如今是春天,微风拂面,这便是他被察觉的缘由。


    他能动作轻柔到把风随他所用,可他却着实没必要改变风的方向,或是打造一个无风地带……所以,有风吹过,而风越不过他,他自会被察觉。


    花满楼笑了:“阁下轻功卓绝,花某甘拜下风。”


    晏亭立在原地并无寒暄的意思,不过将将两秒,他便退到角落,让自己离开阳台口,待到他身周三尺都没有人,他整个人似乎自如很多。


    这也无怪他,任谁有三个喜欢捉弄人的兄姐,都不会希望身周有陌生人的,换句话说,他的社交恐惧和些微的交流障碍,来源正是兄姐们——毕竟哪有天生是不擅长交流的呢?


    兄姐们一同训练魅/术和毒/术,不免要冷落他,能一同的便就只有医术,后来晏亭拜师父亲旧友,修习剑法,见面自然少了,所以他们变着法地捉弄他,反倒让他戴上了面具,很难忍受身周三尺内有陌生人了。


    一靠近,心理压力使然,他的嘴总是很难正常工作的。


    于是他在进楼后,便退到角落,这时候,他才缓缓道:“说谎。”


    这样直白的话语一出口,上官飞燕脸色便更白了几分,所幸她方才也很是不自然,此刻便不明显。


    游龙生堵在了楼梯口,他目不斜视,看上去胸有成竹。


    今日小楼的客人实在很多。


    “阁下何出此言?”花满楼与传言中一样,是顶好的脾气,他和和气气地放下抿了一口的茶杯。


    “她所说,皆乃谎言。”,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开口了,说话时候细微的偏头动作让他面具上的一点灿金色更加显眼,他盯着上官飞燕的脸,“她心怀恶意。”


    她并没有说谎,但这不重要。


    因为这出追杀本身便是一场闹剧,从头至尾都是演出来的,她的演技是针对花满楼的,若不是身旁有人,怕是敷衍到连神色都不想摆了。


    也便是说,他们的相识都是有预谋的、是骗/局。


    游龙生便又错开一步,挡住楼梯口。


    花满楼的眼睛往这边动了动,他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这是为何?女子名声是很重要的,若阁下并无能说服在下的缘由,那勿怪我不客气,至少我要讨个道歉才是。”


    游龙生很生气。


    他自当是觉得,晏亭有何必要骗人?难道他还要无故贬低这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吗?这与他名声哪有半分好处?


    这本就是不合理的,更别说,在他眼里,晏亭已是百般千般的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更别提晏亭虽是男人,但他本就容貌出挑,哪怕不摘面具,这也是不容争议的事实。


    ——他紧紧盯着的对象变成了花满楼。


    花满楼是个瞎子,别的感官自然要更出众一些,这目光毫无掩饰,只会让他感到不适。他仍然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脊背挺直,‘看’向晏亭。


    竟然是丝毫不顾可能会拔/剑的游龙生了。


    少年人目光一凛,手指微微动弹,又归于平静。


    上官飞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脚下悄悄后退了半步,脚尖朝向楼梯,小腿绷紧。


    花满楼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


    三尺,就是晏亭个人的安全距离,让他主动说话难,可若是回答问题,他便能自如一些。


    “不过是个人见解罢了。”,青年摇摇手上的折扇,铃铛没有丝毫声响,他极为快速的过了一遍话,“她知晓你看不见,可她装作不知晓,是有何居心?而青衣楼的主人我或许不知是谁,我却知他绝不会追杀她。江湖人都知,我绝不会说谎。”


    的确如此,自晏亭入江湖以来,他未曾说过一句谎话。


    好,耍帅成功!他忍不住勾出一个细微的、几乎是不存在的笑,却没想到看呆了游龙生。


    晏亭本人并不知晓他在江湖上是如何名声,可游龙生是知晓的:那就是个冰块,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


    可今天,他看见这个冰块脸露出浅浅的笑,薄唇掀起弯弯弧度,整张脸便瞬间变得艳丽起来,他下意识挪开眼睛红了脸。


    花满楼因着晏亭的话陷入沉思,可他也忍不住道:“事关重大,阁下叫我如何相信你?”


    两边似乎都有理,这叫他如何辨明?


    游龙生见他犹豫不决,便道:“半炷香晏亭有何必要骗你?他比之你,可缺什么?”


    虽说他说得也在理,可并不是谁名气大,便更有理。花满楼自然也知这个理,但心中总会忍不住有一点偏向,更不用提,这人是晏亭!


    晏亭可是神医!医术精湛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何种疑难杂症拿到他面前都能在半炷香内治好!而且他道德感出乎意料的高,他觉得是恶者的,便不施救。


    于是有人因为被救,反倒宣扬起自己是个绝对的好人,一时间这变成了江湖潮流。


    可现在的晏亭,他站在这里听游龙生说‘他比之你,可缺什么’,他倒是恨不得冲上去大叫一声才好。


    他缺啊!很缺啊!缺钱!


    那些灵石之类的,到这里被不识货的人一看,也不过是普通的石头,他一个修仙者又怎会有人间那些金银首饰、流通货币呢?而且就算再有钱的人,也只会是希望自己的钱更多啊!


    他看向游龙生的眼神一时间充满了幽怨,倒是脸板得死死的。


    上官飞燕脚尖仍旧朝外,她眼珠一转,便想好了说辞,梗着脖子道:“不说我本就不知道他是个……瞎子,你说青衣楼不会追杀我便不会吗?你有名便占理了不成?”


    与其说是说辞,不如说是针对晏亭说话的内容进行反驳,不过是诡辩罢了。


    可她的话,游龙生和晏亭二人听见了,却仍旧没分她个目光,而最应该听清楚的花满楼,此刻也不免呼吸粗/重,按压在桌子上的手指用力又用力,险些掰下块木头下来。


    上官飞燕不满地撇嘴,忽觉这是个顶好的机会,纵身奔着楼梯一跃,身姿轻快地出了小楼,远处还传来她扬声的话:“任我怎么说都没理,不信便不信,哼!”


    声音里的活泼,还带着些许娇嗔的语气,全都被在场三人忽略了。


    游龙生见晏亭不再关注这小姑娘,他便稍微错开一步,在她从身侧窜出的时候未曾阻拦。


    而晏亭?他此刻的目光都在花满楼身上。


    这眼中的关切,任谁看不得生出几分醋意来?更别说游龙生本就心高气傲,在江湖上也没吃过什么苦,他冷哼一声:“指不定是装给你看。”


    这下晏亭便不得不看他了:“游少侠。”


    游龙生便安静了。


    花满楼心情平复,他也不在意上官飞燕了,又露出温润的笑意:“是我失态。”方才的事情便翻篇了。


    青年的嘴颤抖了下,他几度想开口,又闭上了。


    他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游龙生忽而轻声‘哎呀’了一下,引得两人看向他,他懊恼道:“摊子都是她掀翻的,凭什么是晏亭赔偿!十两呢!我刚才应该拦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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