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存活+41

    上一息还剑拔弩张, 下一息气氛便骤然轻松了。

    中原一点红放下剑:“晏兄,别来无恙。”

    晏亭走近:“别来无恙,两位。”

    曲无容也放下剑, 不过仅仅是冷冷地点了下头。

    她与中原一点红不是没见过易容成别人来进行刺杀的, 只不过会易容的人很少, 且晏亭这人周身气度其实很难被模仿。

    全宋也只有这一个传奇人物罢了。

    不过即便是确认了身份,中原一点红也还没有掉以轻心:“晏兄,这里不便久留, 你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曲无容也道:“早些离开。”

    虽说晏亭武功绝顶,但一般人也不会喜欢被苍蝇绕着骚扰,因而他们实在很担忧晏亭会被暗/杀者同样针对。

    被关心的感觉总不会让人难受的,晏亭心里的小狐狸已经高兴的叫了好几声,表面上他也不过是冷淡应声:“无碍。”

    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是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想留他, 因着刺杀的人越来越强, 他们总不能把晏亭牵扯进来。

    强是一回事,不把麻烦带给别人这又是另一回事。

    闻言,中原一点红也不生气,表情也未曾改变, 他只是冷静的分析:“还会有人来,这是我们的麻烦。”

    他总是如此执拗, 有着自己的坚持,哪怕深陷困境也绝不会为此而妥协。

    不过看一旁曲无容一双美目中流转的赞赏,便知晓她看上的正是如此坚定不移的他。

    莫名想起游龙生的晏亭眼睛似乎黯淡了一下, 不过情绪转瞬即逝, 他隔着好几米停步:“最多再处理好路上的一两批, 便再也不用担忧了, 你们能平静生活了。”

    对面两人睁大眼睛, 似乎很是不解。

    晏亭的折扇晃了晃,没有情绪波动也没有表情的平淡说出一句如同天雷般的话,让他们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地!

    他说:“算算时日,组织应已瓦解了。”

    当初薛衣人说的是隔日,而晏亭骑马找到这边,其实也的确已经是当初说的那个“隔日”,并且还是下午了。

    他找到这里费了些时间,知道目标地点的路上的杀/手只会比他来的更快,所以顶多再有一批杀/手,解决掉,或者说明情况,便可以永久安宁。

    ——不过这群杀手认死理,后面这种法子,恐怕很难起效。

    毕竟万一对方说的是假的,他们跑了这么远的路,到头来任务没做,又跑回了大本营,当然会被那位首领问罪。

    一点红呆滞到眼睛都空茫了:“瓦解?为何……不,应该说,组织是如何瓦解的?”

    晏亭垂眸道:“只要是人,便会有影子。”

    一点红恍然:“……原来如此。”

    曲无容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虽然狐狸也有影子啦。

    晏亭想了想,又道:“我上报了消息,无情查的案子,想必那些杀/手会被分配到适合他们的地方。”

    一点红颔首:“既如此,何不留下吃顿家常饭?”

    曲无容也附和道:“若不是你,我们还要继续逃亡。”

    完全是帮了大忙。

    一点红还有些怅然,毕竟他虽然被培养成杀/手,可他小时候是孤儿,那位首领也是为他提供了相对来说很好的条件,让他至少没有死于饥饿与寒冷。

    或许他们之间也不是一点温情都未曾有过……只不过涉及到原则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导火索,他们便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得到什么,总会失去什么的。

    曲无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立刻道:“晏先生,先进来歇着。”

    晏亭颔首:“那便麻烦了。”

    他又牵来了自己的马。

    若是一味的拒绝,恐怕一点红又会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倒是不如让他们感到放松一些。

    而这两个人已比之前柔软的多,仿佛真的是普普通通、自给自足的农户一般。

    不过他们还注意着不要与他距离太近,放茶盏的时候,也是放在他身前一尺多的地方,只有胳膊靠近,身体离得很远。

    他的思绪忍不住飘远。

    认识的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三尺距离,不过才当了十天狐狸,他自己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或许,不能忍受的只是陌生人的接触?

    啊,游龙生做饭会好吃吗?等等,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会做饭吗?

    “晏兄。”,一点红平淡的声音把晏亭从思考中摘了出来,他似乎仍旧没放弃某些想法,“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亭:“……”

    该来的总会来的,无论如何躲避都是躲不掉的。

    他垂下眼眸忍不住想,事情果然会变成这样,变成最麻烦的情况。

    可这是他愿意做的,因为他们也能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于是这个朋友甚少,全是同门的家伙忽然意识到,他的身边朋友似乎愈发的多了。

    不过——

    晏亭还戴着面具,他直视中原一点红,这样才能让对方看到他的眼睛与其中决意:“你是我的朋友,这算不上是人情。”

    他早料到一点红不到坚持不住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求助。他补充道:“你并没有向我求助,只是我想帮你,仅此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他着实很不想让这善意的举动变成了交易,而且若是他的实力都不能在这里‘横行霸道’,他恐怕才要震惊,他大抵是第一时间便要怀疑世界是不是与修仙界融合,能开启所有人一起的修仙时代了。

    他的眼睛颜色很浅,金色的眼眸很漂亮,但也同样有着容易被发现眼中情绪的弊端,可是——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看得到晏亭那双璀璨的眼眸中的真诚。

    他们对视了许是有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中原一点红败下阵来。

    纯粹的善意对他这样的刽/子手来说,其实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所以他不免生出了‘这样似乎也不错’的想法,已然很信任晏亭了。

    这个看起来很冷硬,见识过很多离奇场景,但实际上涉世并不深的男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后妥协的吐出几个字:“我们的确是朋友。”

    还不等晏亭满意的眯起眸子,一点红又继续道:“你若有需要,刀山火海我都闯得。”

    晏亭:“……”

    刀山火海听起来似乎是很虚假的话,可他知晓对方的固执,自然不会当他在说假话,他是真的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因为他此次的义气之举。

    这便是义气么?

    最开始的晏亭哪里想得到自己也会碰见如此可爱可敬的人?

    他沉默了。

    他想说自己用不着,可这样似乎很是贬低一点红的实力,他实在不想应下,可那个绝美的少女也看出他的抵触,竟也附和道:“若有需要,无容也可效劳。”

    这个围着面纱的冰冷美人忽然间笑了一下:“曲无思,这才是我的名字。”

    晏亭只好道:“好。”

    乍一下说了那么多话,已有两日没有交流的晏亭又开始不太习惯了,可他面前的人是如此迁就他,哪怕与他交流也是寥寥数语,即便是不言语,他们之间的氛围也绝不会沉闷和尴尬。

    明明总想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可别人似乎很喜欢被他添麻烦。晏亭看着他们甚至现杀了一只鸡,如此思考着。

    曲无容手起刀落,很快处理好食材,她一回头便与那边的一点红对视了,而一点红也已生好火加了水,也削好了土豆,他轻轻颔首。

    晏亭:……又、又是这样!

    他们总是很有默契,搞得他真的十分多余,恨不得挖一个地洞藏进去,等他们做好饭再出来。

    不过他们也从来不会忽略他,反倒是在他们无言的默契过后,一点红为他添上了点茶水,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点点心,连盘子都没有,只用油纸包着放在桌子上:“抱歉,实在是只有这些。”

    晏亭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他们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艰难,他也是知晓的。

    这半月以来,他们身上没有伤口,便已然是最好的消息。

    ……应该没有伤口吧。

    晏亭迟疑了一下。

    他知晓另外两人的脾气有多么硬,哪怕他们真的受伤了,表面都看不出来。

    可他看他们之前的动作,也不像是身上有伤的样子,毕竟有的条件反射是很难控制住的……但也许是他看漏了,他只有一双眼睛,而且也不是什么奇特的带编号的眼睛。

    晏亭:“你们身上有伤吗?”

    一点红和曲无容下意识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摇头。

    一点红看到他的担忧,解释道:“现在的这些人实力还很一般,若是再过一些时日,我们怕是就无法应对了。”

    他的确是暗/杀集团里排行第一的杀/手,但是后面的二到十三位,也不是吃素的。

    作为那一批孤儿之中最出色的十三人,又有哪一个是庸手呢?

    晏亭一只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他们又继续忙活了,是想让他尝尝他们的手艺了。

    偶尔他们会相视,露出浅浅的、只存在于眼中的笑意,偶尔会与晏亭说话。

    朦胧的烟雾之中,升腾的是他们不走寻常路的爱情,面前的他们本身就是浓浓的烟火气息。

    晏亭看见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想,他们未来如果有孩子,那么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中原一点红说不上很好看,但是他绝对是耐看的类型,不算出挑,却也绝对不丑,而没有毁容前的曲无容本身容貌便极为出色,不然也不会引起石观音的嫉妒与猜忌,他们的孩子绝不会难看。

    不如说,是男孩的话会是一个俊秀的孩子,是女孩的话定是个美丽的孩子。

    晏亭忍不住发呆,竟然又想起了游龙生。

    他居然有些羡慕一点红与曲无容之间无言的默契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坏,不是吗?

    第42章 存活+42

    近段时间, 晏亭发觉自己不是在路上便是在路上,可他也没有办法,必须要配合绝大部分江湖人士的速度。

    生活不易, 狐狐叹气。

    在晏亭心中的那只小狐狸无力的地趴在地上, 成了一张狐饼, 整张狐脸上都写满了‘好无聊’。

    他现在正要去往京城,去见那一位名震天下的苏楼主苏梦枕。

    晏亭总是担心自己会沾上因果,因而基本不动手杀/人, 可犯到他脸上的他总不能不理。

    所以他这一路上实际上也擒了不少的人,有些罪行致死的人,他便干脆废了对方的武功,这才就近送去了各个衙门。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终于在三日之后到达了京城。

    至于路引这种东西, 他早就和无情打过招呼, 重新登记从而拿到了一个。

    每次进京城看着那热闹的场景还有森严的戒备,都让晏亭有一种乡下人进城了的错觉。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倒是不着急去找苏楼主,万一对方现在也还在修整, 或是在休息,他过去岂不是很突兀?

    而且现在时间已近午时, 确实是吃饭的时间,若是再晚一些,他也许会在睡午觉, 所以干脆晚点去找他好了。

    总之, 先提前把拜帖送过去, 省的被关在门外, 或是被误解。

    他把拜帖送的就像下战书一样, 直接丢给门口的守卫,然后牵着马走远了,临走之前放下一句话:“拜帖。”

    可以说是相当敷衍,并且不走心了,但是他的确是有这个实力。

    因而门口的守卫在看见请帖上的落款之后,立刻送进去。

    苏梦枕看着这封送到自己手中的请帖,眼中略过无奈之意,但是心里却有一些妥帖,因为送请帖的人连他要睡午觉都考虑到了,并且十分直白的在请帖中指出,就是想让他好好休息,睡个午觉。

    至少别睁着眼睛一直到下午。

    苏梦枕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带着病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晏神医,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旁边的白愁飞与王小石都没有对此发表异议,他们当然也不怕晏亭是被人假冒的,因为只有这个人是最难被假冒的。

    与众不同的发色与瞳色,这要如何假冒?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至于他们嘴里体贴的晏神医?

    晏亭此刻正在反思自己:虽说要多见一见人,多走一走地方,找到也许会有机缘的人或物,可他是不是太忙了?

    他不是来找机(度)缘(假)的吗?

    修仙界若说机缘,有的少则几月,多则几十年才会被发现,这江湖人这么多吗?

    为何天天这么这么多事情?

    这江湖是不是太挤了些?

    晏亭思考不出,把马牵给小/厮,又道:“有雅间吗?”

    小/厮小心地收起碎银子,眉开眼笑:“客官里边请!您上二楼!”

    晏亭颔首,戴着帏帽走进酒楼后掀开了帏帽——说实话,他的发色过于显眼,哪怕是帏帽也遮不住他的长发,因而真正想要隐藏身份的时候他会把它挽起来。

    这家酒楼便是玉轩楼,虽说他来消费也是会正常给钱的。

    门口的小/厮可能恰巧没有见过他,因此才会说“客官”,不过无妨,掌柜的总能认出他。

    果然,晏亭不过才走了两步,便被柜台后算账的掌柜的眼尖发现了,他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上来:“哎呀,您怎么来了?就您一人吗?您想坐哪里?”

    正是用饭的好时候,酒楼里可以说得上是人声鼎沸,离得远些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跑堂的也来来回回殷勤服务,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好几瓣来用!

    生意很是红火,在这时候的雅间恐怕都已被占用了,或者说是订的差不多了,在这种高峰时刻来用餐的,多数只能在大厅之中。

    晏亭犹豫了一下:“还有雅间吗?”

    按理来说,都会留有一间备用的才是。

    掌柜的略有些为难,不过他觉着确实也正常,一看这给钱的是那个神医晏亭,那自然是高岭之花,不乐意交流,喜欢安静的角色,没瞧着他都不敢距离太近吗?

    而且其实他们这些酒楼买下来,自然还会有后院这种东西,真实的掌权者往往都不会把自己表露在表面上。

    还好今日有空余,果然多准备几间屋子是正确的选择,他松了口气,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有有有,不过您得移步后院了,这边请!”

    掌柜的松了口气的同时,晏亭也松了口气。

    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方才都以为自己要坐在大厅之中了,就是那种看起来总是会被别人发现,从而有事情找,或者是求上门的。

    毕竟这江湖上想要被治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不过有钱的人又太少,自觉好人的又不是那么多,他行踪难定才会如此清闲,若是一直处在一处,那些人便会化为苍蝇一般,日夜环绕在身边,看不懂脸色,脸皮极厚,厚的宛若是铜墙铁壁!

    直到落座的时候,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无争山庄的原随云。

    这个人和他爹,自然也是想给他送过帖子的,只不过他们一直没能送到他手中,且他总觉着有哪里不是很……反正是他说不上来的直觉。

    晏亭在心中小心算了算,总觉着对方没什么气运,而且他和花满楼的经历除去失明岁数不同,也没什么其他不同,听说他武功其实也很高深,那为何没有一番作为呢?

    属于动物的直觉让他在此刻避免再去思考这件事,他想及自己还不知晓应该吃点什么,他犹豫的出声问道:“招牌菜是什么?”

    *

    下午的时候,晏亭如约到了金风细雨楼,并且连身份都不用报上,便被请了进去,一路通畅,无人阻拦,甚至可以说是连路上都没有人。

    大概是考虑到他本身是个高冷的性格,才特意清理了路上的守卫,而且如今的确有大部分的人手不在京城,还在北方。

    最有意思的是,六分半堂已经看不惯他们很久了,但说到底他们也是宋朝的人,他们自己不出力,总不能拦住别人出力……事情就是这个道理的。

    所以,哪怕这段时间六分半堂的实力比金风细雨楼高出一截,他们也未曾趁着他们防守空虚而夺人根基,他们甚至好好约束了旗下的人。

    而且,如果苏梦枕还在,便不会有金风细雨楼垮掉的事情,毕竟大半中坚力量仍在北方,便是抢夺了基业又有何用?

    金风细雨楼能够存在,从来不是因为他们的那栋楼!

    ——而是因为从创立了金风细雨楼的苏幕遮那里接过重担,赤胆忠心的苏梦枕!

    现在,晏亭便要见到这一位传奇的苏楼主了。

    这位苏楼主的传奇程度,说来也巧,让晏亭觉着与他师父很像,或者说他师父的师父……或许应该说是宗门。

    他们宗门在修仙界都是出了名的,毕竟资源很多,剑法又多变,剑修自然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战斗力自然也是顶尖的,所以每一代的正道魁首都出自于他们宗门。

    也即便是说,每一代正道魁首都是剑修,因为他们宗门里只有剑修,倒是也被称为单身宗门。

    “苏楼主。”思考间,晏亭已然走到了地方,看着躺在床/上的病弱青年,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与旁边守卫的两人确认,他们点头示意,他才敢与苏梦枕问好。

    这不怪他,属实是这个床榻上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太过虚弱,脸色苍白唇上无色,要他说,能活到如今绝对是一个奇迹!

    苏梦枕瞧上去像是长途奔袭过后的虚弱……的确,本就从北方赶回来的,其他大部分干部与兄弟们还在路上。

    若不是他们得知了晏神医同意医治,恐怕也不会勉强同意让苏梦枕加快赶路速度的,因为他的身体太脆弱了,脆弱到动一次手都恐怕要卧床几日。

    而这一路上,他们已然劝了好多次,如今看他们两人的神色,显然是失败了,不然也不会暗含期待的瞧着晏亭了。

    晏亭瞬间感到了压力很大,不过对他来说哪里有比治病更简单的事了?这个可是一点因果都不沾,只会记他功德!

    苏梦枕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温声道:“晏神医,虽说是初次见面,但我也要多谢你愿意医治我。”

    晏亭实在不擅长与这样的人交流,而且像是苏梦枕这样的人,与花满楼是同一类型的,他们很擅长倾听,也很擅长于用温和的话题与他对话。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点头就好。

    不过他还是要解释一下自己的奇怪之处:“我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

    一旁的王小石愣住了:“那治疗该如何?”

    晏亭迟疑,折扇忍不住抵在下巴:“嗯……”

    好想让他们都出去,虽然他敬佩苏梦枕,可是金风细雨楼不赶当初在花满楼那里的那些人,人数众多,自然也人多眼杂,口风不严,更别说也许会有别的地方的奸细。

    苏梦枕许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毕竟想与他打交道的人多了,若是没点眼力,金风细雨楼早就不存在了。

    于是他说:“你们出去等,十米以内不要有人,等门开了,或是我喊你们再进来。”

    白愁飞:“可是……”

    晏亭的武功高强,哪怕是他们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自然是知晓至少会与他们在同一层次,很难说是伯仲之间,应该要更加强一些。

    王小石其实也很不放心,可是苏梦枕的态度实在很强硬……不如说他内心已然如此决定了,他的决定总是没人能拗过他的。

    所以他拉住了还想再说话的白愁飞,向晏神医躬身致谢,并且请求他尽力,这才关上门,退出去。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晏亭自然不会在治疗的时候不尽心尽力,他也很喜欢苏梦枕,这便是理由。

    苏梦枕的身体这么虚弱,带领金风细雨楼去出战,很明显是把国家放在了第一位,有着强烈的家国情怀。

    晏亭身处修仙界之时,他们的宗门基本上都不在各个国家的国界里,不过他也很以自己宗门为荣,并且愿意为斩妖除魔贡献一份力量。

    因此,他还是很能理解苏梦枕的做法,若是他自己宗门被魔族入侵,他自己也是要提剑出战的。

    ——使用折扇,不握剑柄,不代表他不会用剑,更何况只要他在,剑气用什么都能发出来,因为他早已达到了:自身即是剑的境界。

    而且他们宗门的大小其实与宋朝的土地面积是差不太多的,这更让晏亭无法袖手旁观。

    晏亭虽然已在木凳上坐下,但是仍旧离苏梦枕很远,便是苏梦枕都有些犹豫:“神医?”

    “还请保密。”被称为神医的人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直视他,指直视着这位看上去很好相处,实际上对绝大部分人都有着疏离的苏楼主。

    苏楼主看着他,略浅的眸子弯了起来:“好,我发誓。”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到后来评论少了,而我还每天发一个红包,其实是免费看全本了可以说

    第43章 存活+43

    这实在是无怪乎晏亭如此谨慎。

    能在京城把一个原本附着六分半堂生存的金风细雨楼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虽说他大抵是不会对大夫出手,但他心中的坚持绝对是他人难以动摇的,若是为了发展, 晏亭都觉着他会对自己下手, 并且觉得完全无所谓。

    苏梦枕其人, 神秘高冷又有傲气,且能够提前预判形势,心机深沉还有手段, 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知人善任,身先士卒,胆识过人,一身傲骨还心怀天下, 是一个绝好的统率人选。*

    有这样的人做楼主, 只要自己没有动什么歪心思,便绝对会被护着,这样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所幸,苏梦枕看上去是不容易亲近的人, 也因为脸色苍白而显得有些阴郁,可他绝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短时间内, 你的武功会倒退。”于是晏亭这才继续说。

    苏梦枕倒是有些诧异:“先不提武功,你竟然都没让我继续发誓,神医如此信我?”

    晏亭玩笑道:“不信。”

    他看着对方有些愕然而瞪大的眼睛, 露出一个略微柔和的眼神:“我只信你的家国情怀。”

    有苏梦枕一日, 京城最后的防线便不会被攻破, 更别提还有六分半堂与神侯府六扇门在此。

    他的理由比那些听上去崇高的理由要更加荒谬, 可他的确是认真的, 苏梦枕也无意与他结仇,因而他说:“好,那便信我的家国情怀。”

    晏亭又道:“你被治好能起到的作用比没被治好的作用要大得多。”

    “原来如此。”,苏梦枕颔首,问起另一件事,“神医方才说,短期内我的武功会倒退?”

    “是。”

    “退到何种地步?”

    “有关这点,还得切磋过后才能精确。”

    “预估呢?”

    “且朝我劈一刀,我才能判断。”

    晏亭瞧他看上去有些诧异,似乎也担忧他的刀伤到他,于是补充:“我总能治好自己的。”

    其实不劈这一刀,也无妨,只不过晏亭有些想瞧一瞧这巅峰的一刀罢了。

    苏梦枕犹豫了几息,妥协了:“还请先告知门外两位兄弟,”

    他现在用功都会让赶路过后的身体更加弱一些,可用完这一刀只是短时间内的虚弱——也不过是半刻钟罢了,休息一下便会好了——如果能够判断功力倒退的话,直接医治好后,也让他有一个心理准备,好安置之后的事情。

    晏亭看出他眼中细微的挣扎与对于之后情况的考虑,他垂眸道:“……算了。”

    其实根本无所谓,为何要让他更加难受呢?

    而且,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虚弱罢了,时间也并不长,他便留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便可以与游龙生去白云城相会了。

    没错,最多也不过是十日罢了。

    容貌昳丽的青年坐得远远的,一只胳膊支在脸侧,一只手还在晃动着折扇,姿态慵懒却不减一丝一毫的冷淡:“我骗你的。”

    苏梦枕的笑容略微淡了一些,因为他实在是没看出晏亭的表情——对方的表情变化本来就太细微了,如此远的距离他更不可能看得见。

    不过对方自己承认,恐怕其实也是一个坦荡荡的人,他又笑了笑,这次反而多了几分真诚:“那神医为何又想告诉我了?”

    晏神医抬起了金色的冷淡眸子,答非所问的轻轻说:“我只是想看看梦枕红袖第一刀是何种模样的,你若是准我旁观恢复或是陪练,我便告诉你缘由。”

    苏梦枕失笑。

    这怎的还谈起了条件,况且这不是对方给出的问题吗?

    不过他的黄昏细语红袖刀法可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又要结合相应内功还有他这样阴寒体质才能到如今高度,便是让神医旁观,也是绝对只有形而无意的。

    他的内功也是很出名的,因着好记,与他的红袖刀同样出名,因而对方提出这样的‘条件’,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以抉择或者说是接受的。

    至少苏梦枕未曾从中看出恶意来。

    苏梦枕颔首,脸上还有一点冷汗:“好,那便如此。”

    晏亭心情很好,心里的小狐狸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滚:近距离看苏梦枕舞动的红袖刀法,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景色!

    毕竟苏梦枕还很年轻,自然也很耐看,他的脸上满是病气,可这不能掩盖他俊朗的长相,并不是如何出色,可却也绝不会难看,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久病二十多年的人所拥有的眼睛。

    与其说他面容如何,不如说只要一眼看到他便会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些许忧愁,还有看透了一切的决然,其中拥有的坚定,也是常人难以动摇的,因为他的心坚定若磐石,眼中自然不会有动摇的神色。

    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仿佛在江南过冬天只要在他身边待着就足够了,因着这一身的浩然正气。

    晏亭摊开折扇,眼睛仔细观察苏梦枕的状态与武功,然后解释:“半炷香之内我便能够治好,武功差不多会是原本的七成,恢复的快则五六天,慢则九十天,并无大碍,这期间我会留在这里保证你的安全。”

    苏梦枕诧异了一下:“保证我的安全?”

    一般哪有大夫会在治病方面外还保护病人安全的?这未免太过奇怪了,之前也未曾听说晏神医有这种习惯啊?难道是他的症状特殊……?

    “你既是我的病人,也是因为医治而导致的武功内功倒退,我自要护你无虞。”晏亭很是轻松而自然的说了不得了的话。

    其实是他心情好,而且想在他身边瞧一瞧他平日里的状态,还有——红袖刀啊!

    那可是据说刀身绯红刀锋透明的刀!这得是什么材料才能够造出这等模样的刀啊!

    而且这提出的条件也是合情合理的,一般人哪里有苏梦枕这个待遇?若不是对方这身体与疾病实在是特殊,也不会武功倒退了。

    而且这个短时间是真的短时间!这岂不是连半月一月都没有,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梦枕倒是怕自己有后遗症,他以为晏亭是要多观察几日,便也颔首:“好,这几日神医便住在这里,我着人与你收拾出客房。”

    他忽而想起了诊金的问题,他想了想:“不知神医对诊金有何想法?”

    言下之意便是:多少银两合适?

    金风细雨楼又不属于朝廷,那他们自然也是没有粮饷的,那这花费也绝不可能少,晏亭抠搜的算了半天,心中的狐狸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这才蔫蔫道:“那就一千两。”

    很少了!这可是还有他在这里留着保护的费用呢!

    叉腰的小狐狸瞬间失去支撑:……他们也不是非要他保护呢。

    虽然对金风细雨楼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并不能算得上什么,但是这其实对很多人家来说,是一辈子也无法赚取到的钱财,

    不过这点钱,哪怕是他也有点私房钱,足够支付,他点头同意后,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心神一松,猛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既然同意,那便现在医治。”

    晏亭摊开整只折扇,他自己竟然还稳稳坐着,毫无挪动的意思,手中折扇倒是轻轻扇动,有白色的烟雾从扇子上飘出,看上去十分不合理。

    这烟雾自动的拧成了一缕,而且很有目标性的飘向苏梦枕,这青年的咳嗽便戛然而止了,他诧异的睁大眼睛,忽而觉得眼前一幕相当神奇。

    青年看到烟雾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迷烟之类的,可他又想及之前的条件,觉着若是真的要杀他那也没必要等到现在,这才放松下来。

    只不过,他没想到见效会这么快,这么的‘药’到病除,脸上难免没压住表情。

    他在襁褓时期便已经受了伤,便是能够活着也是一生体弱,说实话,能拜师小寒山派的掌门红袖神尼,学习武功然后活到现在,已然很是不容易,更别提因着他体弱,还要学习武功,再掌管这么大一个金风细雨楼,心力交瘁病魔缠身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身上有五六种常人难以会得的病,再加上体质阴寒,能活到如今真的是奇迹,常人身上有一种便恐怕活不下来了。

    而就在方才,他平时抑制不住的咳嗽竟然是在吸入那一缕烟之后,在瞬间抑制住了,泛痒的喉咙再也没有了痒意,胸/口也不会有沉闷的感觉,心脏不会刺痛,肺部不会发出像是风箱一样的声音……

    他的手仿佛也有力了起来,长途奔袭后疼痛酸软的身体疲劳也被缓解,混身的血液流动都快了些。

    冷汗也不再流淌,身上也不再虚弱……

    困扰他这么多年的疾病和体质,在对方这一手神乎其神的‘治病’法子下,变得愈来愈好。

    这种仿若是长伤口时候的微微痒意,与这令人忍不住想喟叹出声的舒适——

    ——这哪里是治病,是新生啊,神医。

    ——果然,是真的‘神’医。

    在杂念过后,是苏梦枕心中涌上的谢意在‘作祟’,使得他忍不住嘴唇轻轻动了两下,未曾发出声音的感慨道:“……一千两……果真是太少了。”

    因着是他的嘴唇颤动,因而哪怕屋子之内寂静无比,却也没有让晏亭听见,晏亭甚至都没看出他的嘴唇动是在说话。

    这只承载着盖世英豪谢意的天狐,此刻正在认真的为烟雾加了一把力。

    不过这个‘力’,是一把与常人想象所不同的灵力罢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啾!每章都会挑一条发红包的,按爪也行啊,让我看看你们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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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存活+44

    说实话, 一个如此棘手的病人,一个病重到让大江南北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竟然在半柱香之内便能够治好, 这可是一件奇闻。

    且治疗好的副作用也很小, 苏梦枕本以为这个“短时间”会是少则几月, 多则几年,谁曾想只是几日?

    不过是几日罢了,他还等得起, 而且这有一个要为他提供护卫作用的晏亭晏神医,只是稍微给晏神医演示刀法,倒也没什么关系。

    君不见陆小凤还能教给花满楼灵犀一指,而花满楼又教给陆小凤流云飞袖?

    关系好的朋友本就是可以互相教导武功,而且苏梦枕的红袖刀法要配合他的内功才好修炼, 便是晏亭学到了招式也无法复刻出苏梦枕的一二。

    并且, 只有晏亭说过能治。

    这就足以让苏梦枕为此而赌一把。

    未曾见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晏亭医术的高明的,此刻的苏梦枕会犹豫也是因为如此。

    在读作医治写作新生的治疗结束之后,晏亭与苏梦枕的关系虽说不上突飞猛进, 但是已经比以前强了很多。

    晏亭真的住在这里,也真的只收了一千两, 平日里不到处跑,只在苏梦枕练功的地方待着并与他对练。

    苏梦枕的武功虽然只有原本的七成,但也绝不能小觑, 只是在两位副楼主王小石和白愁飞的对比下, 便算不上什么了。

    给苏梦枕喂招的晏亭看上去还游刃有余:“继续。”

    苏梦枕如今身体比以往健康, 训练体力的自然也提上日程, 他不受病魔困扰, 脸上没了苍白,也不再带着病容,他已然是一个身体康健的人。

    只是武功暂时消退,他不得不与晏亭一同练习,晏神医武功高深,之前的他看不穿,之后的他还是看不穿!

    因而苏梦枕心服口服,且晏亭在与他喂招的过程中,也有透露出他自己的武功绝学——那是一套轻灵飘逸胜过威势的剑法。

    哪怕是苏梦枕见过晏神医完整的演示,再一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赞叹。

    晏亭明显是为了他好,在晏亭说过“继续”的时候,苏梦枕立刻道:“好!再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冷清的人,即便是看上去疏离,实际上他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其实若是他修炼的是其他功法,或者身体并不是阴寒的奇特体质,武功根本不会暂时倒退。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苏梦枕的内功与他的体质是相辅相成的,若不是他体质阴寒,也不会在内功上有如此成就。

    而他医治后变成普通人的体质,高深的内功一时间反倒不适应他的身体,“多余”的部分便蛰伏起来,暂时无法调动。

    ——这便是他武功倒退的缘由。

    如今,晏亭一直在陪他练习,巩固基础训练,他的身体马上便会适应,从而在他每日用内功在身体里运行一周天的时候,慢慢恢复。

    他毕竟是曾经到过那个高度的,只是从头来过又不是从头开始学,自然有着优势。

    况且他对内功的理解也不弱。

    晏亭思虑许久,却总是能想起游龙生那个小子。他一边与苏梦枕对练,也一边会想起游龙生。

    游龙生……也不知晓在他离开之后,这家伙有没有被人诓骗?

    总是没办法放下心来,又实在没有算一卦的必要。

    苏梦枕忽而呵道:“先生可要小心了!”

    晏亭回神,手腕一翻,手中那材料特殊都能劈断剑器的折扇便也随之翻转,扇面打开,反手挡住了斜斜劈下来的红袖刀。

    苏梦枕见猎心喜:“来的好!”

    他不再用力,手臂用巧劲收回红袖刀,再次刺出!

    刀不适合刺,可苏梦枕的红袖刀刀身很薄又较窄,当是宽剑来用也并不违和。

    若不是武功高强,一般人如此用刀,刀尖便很难刺进去。

    晏亭与他喂招对练,折扇几乎要武出花来,晏亭的腕力也绝对不容小觑,他只靠立起扇面便足以抵挡刺来的刀尖,还能把它架到一边去,这一手四两拨千斤也着实精妙。

    苏梦枕武功暂时退步,眼力却还在,他眼前一亮,心情更是高涨。

    虽说手中刀刃被架开,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但心中涌上的对他武功到底有多么高深的兴趣,却久久不能退去。

    苏梦枕笑了一声,声音清朗:“这一手着实精妙,晏先生果然厉害!”

    他的心胸已然开阔,他往后有更多的时日,这让他的心情怎么能不好呢?

    如今他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断不会哀愁,他只会为此赞叹。

    ——瞧,群山矗立,山势厚重,水流蜿蜒,细水长流。

    他还有着未来。

    他何止是在养武功与身体?简直是在养心,在问心。

    这使得他心中对晏亭又多了几分敬意,不过他倒是发现了晏先生很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即便是留在这里的几日里,他也很少出他的小院,每日不是看书便是发呆要么就是站于高处眺望。

    这样枯燥的生活都能忍受,晏先生的的确确是高人,不愧是神医,好耐性!

    晏亭若是知晓,也只会感到无奈:……我也没事情干啊。

    便是两位副楼主都几乎不来打扰他,那每日能交流的也便只剩下了苏梦枕一人,苏梦枕又是楼主,不说日理万机也要处理积压的事务,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

    晏亭:闲,闲,闲,还是闲,闲到发咸,都能自产盐粒了。

    于是实在是很无聊的晏亭便只能发呆,或者是继续修炼,运行周天,他仿佛回到了在修仙界的日子,日日与剑、练功为伴。

    好在,第八日的时候苏梦枕已然恢复了往日水准,他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枭雄了。

    这样的盖世英豪,只要是个心里有憧憬的男儿,都不该没想过像苏梦枕一般做一番大事业。

    ……只不过他们也会可惜苏梦枕的身体不好,有些不自量力的人还会生出“我来我也能行”的错觉。

    但是武功高强、人脉广、精明能干、知人善任、勇气、忠君爱国……这些特质可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够拥有的,瞧这宋朝内,也不过这一个苏梦枕!

    苏梦枕恢复了,晏亭也终于可以脱身,他面无表情却很期待的辞行,倒是被苏梦枕挽留,说让他今晚去正厅,晏亭便说只再多留一日。

    待到晚上的时候,一日都没有消息的苏梦枕邀请他去正厅,那里只有一桌摆放好了的木桌。

    桌面是圆的,周围只放了四把椅子,而桌子上摆满了菜,还有两壶盛放酒水的精致器具。

    晏亭虽然有所察觉,但没曾想苏梦枕竟真的要在他离开前为他举办一个小小的宴会——说是宴会,也只不过是四人相聚罢了,恐怕是因着他不喜与人亲近才会算上他只有四个人的。

    苏梦枕实在是很体贴。

    晏亭瞧着桌子边等待的白愁飞与王小石,忍不住眉眼微弯,目光柔和,虽说嘴角还是没有扬起,但也足以瞧出他的好心情。

    而王小石与白愁飞性格各异,却也拥有江湖绝大部分人的特性:豪爽,他们不在意晏亭的“怪癖”,只是举杯邀他,一同痛饮。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

    晏亭也觉得,偶尔放肆一下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的情绪也可以发泄出来。

    于是他搁着桌子对他们举杯:“多谢。”

    然后一饮而尽。

    不过是酒罢了,他的酒量非常好,这一点可不会让他的手不稳,更何况这可是金风细雨楼!

    放松心情,不要多想。

    晏亭抬起右手用筷子夹起菜品,心中也难免感到被人关心的妥帖。

    他在这边时候,用餐都吃得很少,他只解释说是功法特殊,也没有固定的喜好……

    可今日这桌菜,可谓是天南海北的口味,咸口甜口囊括在其中,但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这几日里晏亭多夹了两筷子的菜肴!

    如此细心,如此的观察力,又怎能让人不为此感动?

    至少晏亭的内心如今就很感动。

    这说明苏梦枕对他上心了,怎么说也算是朋友的范畴了,而苏梦枕重情义,当他的朋友自然不会有什么害处,顶多……帮忙治治人呗。

    不过晏亭对此本就没那么多讲究,他可是相当护短的。

    菜肴味道很好,显然下了心思,而酒过三巡,他们便更加放松,原本拘束的感觉也没有了。

    另外两人恨不得对酒当歌叹人生几何,苏梦枕眼神清明,含笑看着他们。

    至于晏亭?

    这位喝过修仙界带有灵力酒水的天狐如今也喝着普通的人间好酒,恍若被拉入人间,染上红尘气息。

    *

    翌日一早,晏亭便纵马离去,没有打算再在这里停留了。

    若是再留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想要一直留着了,毕竟这位苏楼主可着实是太好客了,待下去的话,他与他们的联系便会更加紧密。

    即便是联系紧密……他也只想和那个人一同。

    正巧,他现在赶去白云城的话,便能够去赴他们之间的约定了。

    晏亭从未失约过。

    只是很不巧的是,在到达之前,他先遇到了两个走路步调完全一致的人,就连呼吸的节奏也一样,仿佛是连体婴儿般,让狐无法不好奇。

    只因他们表面的岁数相差也有二十,看上去更像是父子,但只看他们的脸便会知晓绝不是父子。

    引领的那个人威势极重,瞧着便不是个好相处的,跟随的那个人相貌平平,脸上甚至有三道伤疤,只有一双眼睛十分吸引人的注意,只因他的眼睛是灰色的,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若是死人一般!

    他身着浅黄色衣衫,衣角只到膝盖,他又瘦又高,整个人都仿佛是只为了前面那个人而存在的。

    晏亭看到这两人,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碰见的是谁?这是擅使子母环的上官金虹与用左手剑的荆无命!

    上官金虹很少出来,每回出行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因而晏亭只是听说,还从未见过他们。

    他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的,只以为他们是传闻中那样普普通通的跟随关系,可他本体是天狐,天生便对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敏/感,又因着心里念着与他同为男人的游龙生,只通过荆无命偶尔扫过上官金虹后背的死寂目光,便判断出一个难以置信的事情!

    晏亭整只狐狸都傻了,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后面那个人,又看了看前面这个似乎毫无察觉的人……

    听说上官金虹宠信荆无命到了他儿子上官飞都嫉妒的地步,毕竟上官飞也很少能见到他爹,还不能和荆无命一样跟随上官金虹,而他本人的实力又不足……

    晏亭这才眨了眨眼,忽而发觉,有些人真的是就如同那铁剑一般,丝毫没有考虑过弯一下。

    他的目光过于显眼,根本无法忽略,更何况他一身打扮也着实有辨别性,上官金虹突兀地停步了。

    他身后的荆无命在他没有发出指令的情况下,同样停下脚步,安静地站立着,灰色而无机质的眼睛瞥过来。

    晏亭、晏亭压力很大。

    上官金虹道:“你来了?”

    这问题真的很有江湖风格,说得云里雾里,不知从何提起的,又是为何提起的。

    晏亭:……

    他:“我来了。”

    他来干什么了?不知道啊,为什么来,路过啊?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明明也只说了三个字,可荆无命的眼睛立刻锁定了他,似乎只要上官金虹说一个字,他便要动手杀了晏亭!

    上官金虹:“你为何寻我?”

    骑在马上的晏亭远远看着他:“……路过?”

    简直是莫名其妙,毕竟他真的只是路过,他还要赶着赴约。

    上官金虹:“……”

    晏亭看看他,也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

    人其实还是有的呜呜呜,开心!加更!

    看我三下五除二让上官飞多个小妈!be不可能的!

    下章是短暂的配角故事,沉思,其实他俩也算是官配吧,就是我没想到多一个林仙儿事情变得七拐八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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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存活+45

    这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

    几个人面面相觑, 似乎都感到有些疑惑,却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最终还是上官金虹先开口:“只是如此?”

    晏亭颔首:“自然。”

    当然只是如此了,他找他们干什么?

    晏亭想了想, 他武功比他们高, 名气也比他们大, 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呢?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有话直说的类型。

    ……即便不是,这段时间与苏梦枕相处,也变得有话直说而不隐瞒了。

    他本来也有一些毒舌。

    晏亭道:“我去赴约, 不是路过的话,难道是看你们两个相亲相爱吗?”

    荆无命毫无感情的灰色眼睛忽然震惊的睁大,尽管幅度很小,但是在晏亭看来,实在是很大的破绽。

    而他的动摇也被上官金虹发现了, 哪怕他不回头, 都能够察觉荆无命的动摇。

    上官金虹可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家伙,他成名都已有二十年,他只是微微皱眉,冷淡的重复了一遍:“相亲相爱?”

    就仿佛他只是对这个词来形容他们而感到不解。

    荆无命整个人还是十分冷硬, 可看上去却令人觉得他其实已然很是无措了。

    晏亭“嗯”了一声:“你身后的人,难道不是爱慕你吗?他也是因此才会对你死心塌地吧。”

    上官金虹又陷入了沉默, 似乎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好,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冷声问:“何出此言?”

    这次沉默的是晏亭了, 因为他想起了游龙生。

    他只好道:“因为有一个人看我也是如此眼神。”

    上官金虹:“……”

    他是领路者, 自是几乎不会回头, 更别说是回头路, 自然也不知晓荆无命看他是什么眼神。

    可对方说的如此明了, 这令他无法装作不知晓,而荆无命又是他很信任的人,甚至于几乎是他一手教出的……上官金虹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没有回头,可荆无命就知道那是在与他说话,荆无命沉默好久,死死闭着嘴,腮帮子也咬的紧紧的。

    可上官金虹仍旧没有回头。

    荆无命知道自己躲不掉了,他灰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动摇,这才道:“是。”

    上官金虹的态度实在不好分辨,晏亭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变化,倒是这位上官金虹对着晏亭一点头:“先走一步。”

    他便又迈动步子走了。

    荆无命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觊觎而改变步伐韵律,却没想到与之前没有任何改变,这使得他的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甚至因此而略微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得到默许之后,总会想着更进一步,这便是人的贪婪。

    哪怕理智诉说着“不要再继续了”,感情上头的时候却是无法理智思考的。

    晏亭离开了。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他还等着去见他的少年。

    上官金虹走远了。

    他颇有野心,他自然是想称霸武林,可这江湖人太多了,顶尖的高手、几十年武功的高手,都太多了,他自己的武功还远远达不到能称霸武林的地步。

    武功虽高,但有比他天赋更高,武功更好的人。

    况且,还有朝廷在。

    朝廷那边收编了不少武林人士,武功高强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诸葛神侯、四大名捕、金九龄、小侯爷方应看……

    大宋律法可不是摆设,因而他的野心进一步被压缩,他也便只把“金钱帮”放在心里,从未提起。

    不然又如何呢?他根本打不过那些人,而这江湖中,有正义感的人太多了,他只要动手,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此,即便是有金钱帮,也只会是普通的一个帮派罢了。

    而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没错,是做。

    他上官金虹本也不是会压抑自己欲/望的人,因为他没有必要去压抑,他倒是没想过为何荆无命完全没有过这种行为,没曾想会和自己有关。

    上官金虹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吗?那自然也是不会,他行事什么时候都不能按心意去做了?

    不过是男人罢了,他儿子都能给人当爹了,他还没见识过这些吗?

    因而他在那间他儿子上官飞也进不去,只有他与荆无命能进入的书房待着,让人远远守着,也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了。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既能信任,又是熟人,还能满足对方的想法,上官金虹觉得此举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荆无命是很受宠若惊了。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心思压抑的如此之深,竟然会一个照面便被另一个人发觉,还因着武功高强能保命便直言不讳。

    然后竟然还如愿以偿,这说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不过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想这些了。

    “这种时候你还能分心?”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荆无命低着头,死死抑制着喉咙里想要发出的声音。

    荆无命哪里遭受过这些?他此刻的感受已无法形容,他只觉得就连武功,都仿佛离他远去了。

    ……

    上官飞自然是很生气。

    他能不生气吗?他的母亲一定是被荆无命的母亲气死的,毕竟荆无命比他还要大上一点,定是荆无命的母亲怀上荆无命以后特意来气他的母亲的!

    上官飞觉得荆无命是他爹的私生子!

    这想法乍一听很奇怪,可细想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上官飞一直都对荆无命心怀不满,更不理解为何他不如荆无命受上官金虹重视。

    并且今日他们回来竟然又一同进了书房,这便算了,毕竟往日他也是进不去的。

    可今日那些守卫都站得远远的,生怕他看不出里面两人在谈论一些他所不能知晓的事情!

    上官飞气得胸/膛大幅度起伏,反复深呼吸平复心情,可他还是忍不了!

    正面进入不了,那便偷溜过去!

    许是他实在是太想知晓他们说什么了,轻功竟然控制得极为精妙,不仅绕过了所有守卫,呼吸声也几近于无。

    往日里他是做不到这样的。

    而往日里的上官金虹与荆无命也绝对会发现他的。

    可是今日,两位都无法不分神,他们说到底也是人类,自然也是会分心的,况且外面还有守卫,平日里上官飞也假装的还算听话,他们自然想不到会有人悄悄过来。

    上官飞生怕烛光暴露他的位置,可仔细一看,外廊的灯火不知为何没有点起,反倒是他偶尔能瞧到里屋的一点剪影,还能瞧见烛火摇曳。

    他在手指上沾上唾/液,轻轻的、悄无声息的把纸窗戳开,观察里面的情况。

    方才听不清楚的声音因着没了隔阂而透露出来,上官飞本想露出愤恨的表情,他以为自己会目眦欲裂,却不曾想他是会目眦欲裂,却不是他所以为的原因!

    那、那声音分明、分明是欢/爱的声音!!

    上官飞不信邪,又飞速的瞥了一眼,发觉竟然、竟然真的是——

    他没有看到他父亲,但是他看见了躺在那用来小憩的床榻上的,是荆无命!

    他看到他身上……还看到这个疑似他爹私生子的青年脸上隐/忍的表情,那双灰色的眸子如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死人的眼睛了!

    竟是如此么……

    霎时间,他整个人都傻了,心神大动,连气息都不会隐藏了。

    那双灰色的眼睛立刻又变得清明,他死死盯着外面,哑声道:“外面有人。”

    上官金虹武功比荆无命高,他不仅知晓有人,更知晓那还是与他内功完全一致的上官飞。

    不过他在关键时刻,怎么能走得开?

    因而他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好不容易神思清明些的荆无命理解了他的意思,只应了一声,便又陷入了恍惚之中。

    上官金虹不发一言,内心却忍不住想,等下定是饶不过上官飞!

    不过方才荆无命紧张起来,也是他得利,倒是可以罚上官飞轻一些。

    ……若是荆无命能不压着声音就好了,他倒是还想再听上一听。

    荆无命的手还扣在他背上,很快上官金虹也不再分心去想杂事了。

    却说上官飞那边,他踉跄地跑走,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可转念一想,却都又想通了。

    怪不得荆无命对他从无敌意,对他的无视与冷眼也从未多说一个字!

    因为他本来也没想着要当他的兄弟!

    上官飞知道他爹什么性格,若荆无命真是他爹的儿子,便绝不会……绝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想着,他红了脸,不仅是为自己的猜测而羞愧,更为了自己的行为而羞愧。

    便是之后上官金虹罚他,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然他总是心中难安。

    翌日,他在上官金虹身后寻到了荆无命,不情不愿的喊完“爹”之后又喊了一句“小妈”,搞得上官金虹步子一顿,荆无命分了心神,他们差点就被断了步伐的韵律。

    两个相差二十余岁的人,在此刻停下步子,陷入了沉默。

    可食髓知味的上官金虹忍不住想,若是无法称霸武林,似乎这样也不错,这也不耽误他继续他的野心。

    因而上官金虹颔首:“既然叫过,那便如此。”

    荆无命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目光亮的惊人!

    上官飞见缝插针道:“小妈!”

    荆无命眼神挣扎,最后在上官金虹的默许下,神色复杂的应声:“嗯。”

    *

    对后续一无所知的晏亭,还在赶往白云城的路上。

    他也不会想到,只是在无意间的短暂一面中说的那么几句话,能直接促成一对,还消解了隐含的矛盾。

    此刻的他,还在想白云城主叶孤城被任命的职位到底是什么。

    第46章 存活+46

    白云城位于南海飞仙岛, 此地地方不大,却是因着经商的原因很是富饶。

    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今年三十许, 一身白衣, 看上去是与剑神西门吹雪一样的高冷、不好相处, 而且还寡言少语。

    光凭外表与表情,是看不出他想法的,还不如有话直说。

    但他其实是深受白云城百姓爱戴的, 他也更为百姓着想,因而在早晨对着海水在沙滩上练剑之时,百姓们都会自发的避开这里,便是捕鱼也不会在这边捕,甚至大家都会避开这个时间段。

    城主与百姓互相迁就, 这才是白云城的真实, 而白云城的生存之道,也正是靠海吃海,靠着海边的贝壳、珍珠等东西来赚钱。

    白云城卖东西的提成很高,商人的抽成很高, 但是朝廷对这里的税收也不会低就是了。

    抽成高,这里的商人赚的钱便会多起来, 朝廷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从而在税收上体现,但是税收并没有高到令人望而生畏, 因为这里还有贼寇。

    白云城主叶孤城不仅是一城之主, 更是一个挂名的校尉。

    叶孤城挂名的是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 百姓们大多会叫他“城主”,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会叫他“将军”。

    一品最高, 九品最末,而正常只有正五品下开始往上的武官才能被叫做将军,因而若是要叫他将军,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人的叫法扳不过来,叶孤城本人不应便是了。

    既然是给他颁了宣节校尉,那自然不只是挂名的,他也有着自己的职责。

    白云城靠海吃海,这里生活富足,土地肥沃,海域辽阔,那自然也有窥探的人。

    叶孤城守着白云城,白云城仅有的一小支军队守着边疆海域,驱赶倭寇。

    边疆若是无人把守,内陆的人又怎会有着和平的生活呢?

    而且他这地方易守难攻,百姓们又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发觉倭寇时候,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所以说若是换一批人来,甚至朝廷的军队前来也未必能比这些渔民做的要更好。

    他们不是最强的,但他们绝对是最适合的。

    晏亭此刻正是要到这样一个地方去,这里的人热情好客,但同时又十分排外。

    这里民风淳朴,百姓们喜欢的是能为他们带来财富的商人,排外的是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有一些又是做江湖打扮的,谁知道又是哪里逃出来的通缉犯?

    不过晏亭这样身份明朗的,外貌与装扮都十分有特点的人,反而很是容易辨识,会受百姓们的欢迎。

    若是他买的什么东西,那怕是走到哪里都有百姓看到,若是出了门,多问几个人,连他一日的行程都能拼凑出来。

    这里的确民风淳朴,却也意味着在这里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所以,当晏亭到达这里的第二日,这半条街的人便都知道他是来等人的了。

    等的人还是一个少年,是一个意气风发、骄傲张扬的少年。

    没有人问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一般他们不是好友,就是那种兄弟。

    不过这里的人对有龙/阳之好的人,似乎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反而有一小部分人很是支持,只是大部分人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现在的时间还是晏亭来到这里的当天。

    白云城主叶孤城在这里,他是城主,手下还有小一千的兵,自然也是消息灵通的,晏亭的存在被他知晓,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是刚刚安置好的时间,叶孤城便派人来寻他,请他去城中做客。

    晏亭犹豫了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便颔首同意,然后随着他们一同进入了城主的府邸。

    不知道是叶孤城本人不喜欢有人服侍还是因为江湖人大多不习惯别人侍奉,领路的人把晏亭领入了正厅,便转身离去,守在离正厅差不多有十米远的地方,而来奉茶的婢女也很快告退,转身离开。

    只有他一个人的正厅,虽说采光不错,但实在很是空旷,而且没什么人气……当然,他本来也不是人。

    晏亭呆呆地坐着,内心里的小狐狸不断翻滚,在它打了第一百二十三个滚的时候,叶孤城来了。

    此时刚过巳时一刻,还算是个会客的好时间。

    叶孤城穿的一身整洁白衣,他的佩剑‘飞虹’是由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剑长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他自创剑招‘天外飞仙’,用出惊艳一招时,与其说是剑客,不如说是仙人,因而号称‘剑仙’。

    如今他正在晏亭面前,虽然冷淡但不失友好道:“叶孤城。”

    晏亭:……

    总觉得对方这个自我介绍太过冷淡,可他也只能点头:“晏亭。”

    这里的说话方式,他还是没办法习惯。

    叶孤城同样颔首,他坐在主位后也只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气氛一时间跌落冰点,两个人时不时喝一口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人都很不擅长言辞,或者说不擅长起话题。

    晏亭想了想,觉着自己年纪上好歹也算是长辈,便先道:“不知叶城主邀请在下是有何事?可是有病人?”

    叶孤城放下了茶盏,一双眼睛直直看过来,似乎想把他看透,他说:“不。”

    晏亭:“……”

    这样说话还怎么聊下去?把言语憋回去吧。

    过了几息,叶孤城忽然道:“你的剑法很好。”

    晏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

    晏亭习剑不精,可他习剑再不精,七八百年的修习会比不上一个只练了他年纪零头的人吗?

    所以哪怕他不多说什么,他的态度也很能表明他的实力。

    叶孤城又道:“你没带剑。”

    晏亭:“我不用剑。”

    叶孤城:“你既用剑法,必然会用剑。”

    话是如此,但晏亭没有带他的佩剑,如今他手中的折扇已然算是他的剑了。

    晏亭:“不,我只用这个。”

    他把手中一直握着的折扇展现给他看。

    叶孤城不语。

    他想及晏亭能以折扇用剑招,亦能一招落人首级,便是不用剑似乎也无碍……

    这岂不是正说明晏亭的剑法已臻化境?

    既然如此,哪里还需要剑了?

    晏亭的实力比他强,这让几乎已达到顶峰的他心中生出一丝希冀,他也许能变得更强!

    之前封地离这里很近的平南王世子与他说想要合谋,拉下如今的那个官家,并且只凭借他们同样的长相……这未免太过儿戏。

    他本想着官家做的那些赈灾、抗敌,还有治理整个国家的事情,他本就不觉得自己这只管一个小城的正八品的武官能胜任,更别说这个什么平南王世子了。

    况且京城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驻扎,光是脸一样可没有用!

    本就觉得不靠谱的叶孤城因着武功停滞而有了点念想,如今看见晏亭,他自是彻底放下了。

    他毕竟还要守护这一方百姓,他们叫他一声将军,而他虽说不是,但也要尽到职责。

    况且,他只看晏亭,就知晓他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

    叶孤城道:“可否请晏先生在下一战?”

    他看得出,晏亭与他见过的大多数江湖人不同,当然也与他见过的剑客不同,因此不能用常规的剑客想法去邀约,眼前这位大概更吃文人那一套。

    正如他所想,晏亭吃软不吃硬。

    若是叶孤城问得强硬一些,那晏亭便会被激起逆反心理,这样带着敬称与谦称的礼貌问话,反而让晏亭陷入了深思。

    晏亭稍作思考,答应了:“好,何时?”

    叶孤城道:“现在。”

    晏亭沉思,他觉得叶孤城这个人不会点到为止,因而十分谨慎道:“点到为止?”

    叶孤城:“生死有命。”

    晏亭:……

    不是,你们顶尖剑客比试前,不都会调整状态几日半个月什么的吗?

    不过既然答应了,对方也不介意现在比试,那便现在比好了。

    ……大不了他花半炷香时间给人医治好就是了。

    叶孤城收不了手,可晏亭又不是新手,不至于收不住力气。

    既然无法说通,那便用行动来看吧。

    叶孤城:“既是我开口邀约,那便由晏先生决定比试地方。”

    晏亭:“你平日练剑之处便足矣。”

    他自是无所谓的,毕竟他又不会因为地点不同而实力不同。

    叶孤城本还只是有些锐利的目光变得如同剑锋,仿若有剑气从中出来,他定定的看着晏亭:“我不占你便宜。”

    晏亭:“无妨。”

    天外飞仙,本就是居高往下的一剑,借大自然之势,方能达到巅峰。

    这种玄之又玄的气机是很难形容的。

    叶孤城停顿半晌,这次看着他的时候要比方才更加严肃,最终他说:“好。”

    既然晏先生已如此果断,他再拒绝也是不好,也许先生的剑招也很适合海边,有着自己的倚仗。

    晏·毫无倚仗·没有后手·剑招并不适合海边·只靠实力·亭:?

    叶孤城平日里练剑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他便自行在前面领路,一步一步像丈量好一般,没有丝毫差异,气息也很平稳。

    他在前方领路,晏亭于后方跟随,路上见到的侍从都安静垂头问好,未曾问过行踪,也未曾多说一句无用的话。

    晏亭顺便观察了一下,发觉他们是真心爱戴他们的城主,更是很敬重叶孤城,有一些甚至是练家子,大抵是因为叶孤城好歹算是个武官。

    叶孤城的白云城地方不算很大,自然是比不上一个州的大小,又处于南海海域中,更是天高皇帝远,官职是正八品已然不错,甚至已经是这里最高的官了。

    总比九品芝麻官要强上一截。

    他既然是武官,又有防卫的职责,手底下有一点兵,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在这里行走,还能听得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是演武场那种练兵声,想着一路走来还有身穿铠甲的巡逻兵,晏亭也便想明白了。

    叶孤城走得越发偏了,他停在了离海边不远处的沙滩上,一片沙色的地方只有着远处那零星的礁石,近处却是什么遮挡都没有的。

    脚下若是沙石,也是容易卸力,这倒是很考验轻功的基本功了,若是没发好力,手中剑偏了,也不能怪对方就是了。

    晏亭:“便是此处?”

    叶孤城颔首:“是。”

    他比之晏亭还要高上些许,只是他们中间有距离,离得远了,反倒忽略了这些,只关注对方的剑与折扇了。

    两人的神色都变得严肃,晏亭即便未曾想过生死有命,却也因为答应了比试而态度认真,双方紧紧盯着对方,未曾动作,可他们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叶孤城本来像是一普通百姓,如今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他缓缓拔/出剑,似乎本想说些什么,可他想起对方的武器是折扇,便不再说话。

    晏亭拿着的是轻便无比的折扇,哪怕是用特殊材料炼制的,却也不会重过一把剑,因而他并未有过多防备的架势。

    用扇子使出剑招,本已经是不走寻常路了,他又何必握着把扇子摆出用剑的姿态呢?

    纯白长发的青年眼眸的漂亮的灿金色,此刻在高悬于天空的太阳光芒的照射下,显出流金溢彩般的感觉。

    清澈而剔透,像是溪水又像是宝石,看着实在是有强烈的非人感,看久了难免会分神,便是叶孤城都有些恍惚。

    而事实上,正常人拥有金色眸子,大多会略微遮盖,因着瞳色奇异,与常人不同,便是那常见一些的碧绿色与湛蓝,也会被认为是血脉不纯。

    并且,若是不做遮掩而出行,外面太阳毒辣,那便是要体会体会眼睛刺痛了。

    也多亏晏亭是天狐,没有如此烦恼。

    晏亭察觉叶孤城的恍惚,迅速微微阖眼,两息之后再抬眼,手中折扇已蓄势待发。

    他忍不住想:果然,即便是没有天赋的天狐,也会占据一些常人所没有的优势。

    叶孤城神色更加凝重了。

    他自然发觉了对方的好意,还察觉晏亭并没有趁此时先手进攻,如今他对眼睛有防备,晏亭自身优势便是消失了……

    叶孤城只觉得晏亭是真君子!

    因此,一息便反应过来的他,在晏亭垂眸的第二息时,也未曾进攻。

    此时,两人终于静下心,再次对峙。

    约小半炷香的时间后,叶孤城动了。

    先沉不住气的是他,因此他深觉对方武功之高深,定力之强劲,剑法之高超,迅速摒弃了那些试探,上来便是十成功力的扬名技——天外飞仙!

    叶孤城的‘剑仙’称号绝不是瞎起的,他在原地踏了一步,整个人便身轻如燕的腾飞而起,一跃五尺有余。

    他这一剑,是居高临下地刺出,如同是晴天白云,无垢无暇。

    他本人更是白衣翩然,恍若仙人。

    这一剑速度极快,没有过多的技巧,也没有花哨的幌子,只是直直的一剑,可它的速度很快,绝大部分都会命丧此招之下。

    不如说,如此的高速一招,本也不需要过多的花哨。

    而晏亭却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直直地矗在原地。

    叶孤城神思一滞,他发觉晏亭没有动作,可他的直觉告诉他:晏亭不会有危险!

    所以本已下定决心要收手的叶孤城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整个人身体斜斜向下,几乎与地面平行,握着他的飞虹剑。

    如今已不知是飞虹剑带着他,还是他带着飞虹剑了。

    晏亭在下一个瞬间,飞速地后撤,上半身完全后仰,只有脚尖点着地,霎时间便撤去了十五丈远!

    叶孤城没料到他的身法如此之高,可预计落点不同,这招本也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杀伤力。

    事实上,晏亭算出了他剑尖的落点,之后用眼力瞧出了他这一剑的威力,紧接着压制了自身实力,只比叶孤城高上一线——

    然后他由低至高的用折扇使出上次砍石观音首级时候的那一招!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那时候重文轻武也是事实,但是管一个小地方的应该多大品级还真不清楚,所以设定成了八品上,基于他这么多年的功绩,也该升官了,官家还攒着没放,嘿,这不就合理起来了吗(?)

    他的佩剑‘飞虹’是由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剑长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查到的

    对了,其实用扇子做武器的很多人真的是学的剑招,合上是短棍,单手握的短棍总不可能学棍法,展开反转是为了迷惑视线,有些还会在扇子里放面粉之类的(?)我忘了叫啥了,但是白色的粉又有点歧义()

    扇子一开粉一抖,就迷惑了视线

    上面的才是正常用法

    武侠剧和文里用扇面挡拳头那种其实现实基本是不存在的,这个角度很不好用力,当然如果以前有,我不清楚

    ——

    第47章 存活+47

    正是那招‘白云尽, 清风歇’。

    晏亭这一招一出,叶孤城眼中光芒更盛,他整个人几乎都是光源!

    晏亭自然是没有想要斩首叶孤城的意思, 只是武功略高一线, 便能让叶孤城察觉到不是他的对手, 又不会让城主被剑招反噬受伤,也许城主会收手认输。

    若是能到此为止,晏亭便十分高兴了。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是由高至低的, 晏亭的招式是由低至高的,而后者的扇子尖端能与前者的飞鸿剑剑尖相对,也是因为晏亭之前故意后撤十五尺后,踏地而起,迎上叶孤城的剑尖。

    两人虽看上去都是全力一击, 不过是只有叶孤城用了全力, 他们都是高手,而高手的胜负也就在一瞬间罢了。

    因此,叶孤城在剑尖接触折扇没过一息后,身体还未完全落下来, 便被冲击的往后一退,继而踩住沙地, 连着后退了两尺,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沙痕。

    晏亭还站在原地。

    叶孤城收回剑,他眼力也是极好, 发觉了晏亭有很大的留手, 方才又是他最强一击, 再纠缠下去, 也只会是他落败的更加狼狈。

    他停顿了下, 最终道:“你赢了。”

    他很骄傲,不愿意说自己输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思虑一息,抬眼补了一句:“是我输了。”

    说出来之后,发现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反而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他又继续说:“晏先生的武功实在是高,的确是我输了。”

    他不会有晏亭没有出全力,是否是看不起他的这样幼稚想法。

    毕竟一是因为晏亭最初已经说了不想比试,是他自己坚持;

    二是晏亭本就是个医者,还是个神医,他不愿意用剑也很平常;

    三是晏亭的武功高他太多,能精准控制在只击退他而不伤害他的程度,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四是他兴起约了晏亭,却没与别人叙说是生死之战,他身有官职,哪怕官职再低,也算得上是诛杀朝廷官员,于晏亭不利;

    五是晏亭没有想杀他的想法,硬是逼出实力,栽了的也不过是他罢了,而更高层次的剑法他方才已然见过了,倒也不必如此心急,自此收手也许能博得好感,从而得知一二。

    晏亭诧异的看了看叶孤城,倒不知晓这位叶城主一瞬间想了那么多,只感到欣慰:太好了,不用继续打了。

    毕竟他可是一只爱好和平的天狐!

    晏亭颔首:“城主如此年纪有此等成就,也不容小觑,方才一剑如云如霞,倒是相当出彩。”

    他所说的是实话,只是“如此年纪”的叶孤城外表上看来比晏亭要痴长几岁,这话听起来便阴阳怪气的。

    可叶孤城瞧了瞧晏亭的头发,他毕竟也要和一些文官打交道,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因此了然颔首,甚至态度谦逊:“先生说的是。”

    鹤发童颜!这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一头白发可不是老人苍老而变白的头发,而是纯白色的,能让人想到棉花、云朵、雪花这样纯洁又柔软词汇的白色,不论是他练功导致的发色变化,还是年迈的他暂驻青春,亦或者是真正的……剑仙。

    ——叶孤城都不应该失礼地对待他。

    晏亭:……

    他被这么一对待,倒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像是什么老人家了,可他外表还很年轻,绝对没到老人家的程度!

    面对别人轻慢,晏亭便想想自己年纪,觉得对方不够尊重,面对别人敬重,他又忘了自己年纪,觉得对方太过郑重。

    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了。

    晏亭也别无他法,只好顶着那让他觉得有点诡异的眼神道:“……那便回去罢。”

    他如今站直,他们中间距离已有三尺多,又恢复了平常,晏亭说话便也正常了。

    他发觉对练时候距离近些也没什么,毕竟他还带着面具又不是没有遮挡——当狐狸久了,还经常与人对练,近距离接触后就完全习惯了呢。

    叶孤城自然不想回去:“只是切磋剑招,如何?”

    晏亭只好道:“好。”

    若是不同意,之后会愈发麻烦的。

    晏亭方才那一剑,在叶孤城看来宛若清风明月,如春风一般柔和,又如冬日寒风般凛冽,一剑既出,恍惚给人感觉像要劈开天空一般。

    这与他自身借海浪厚重之势所悟出的天外飞仙不同,胜在轻灵飘逸,可对方剑……扇尖之下的力气比他的还要强,可见常人会囿于招式,高人会跳出招式。

    叶孤城在这一瞬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那种玄妙的状态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可是那种状态几乎是一闪而逝,很快他便捕捉不到了。

    他的眸光微闪,神思恍惚,又立刻抬剑欲刺:“先生小心!”

    晏亭想了想,若是躲开不太好,对方毕竟大小是个官,一味地躲避只会让人觉得颓然,有力气无处使,便是这么个道理,之后会失去比试的兴趣,也许还会对他颇有意见。

    因此,他展开扇子,用扇面对着叶孤城,两枚铃铛坠在扇子低端晃动,没有丝毫声响。

    之前叶孤城便注意到了铃铛,直到现在铃铛仍旧没有发出声音,仍可见晏亭的游刃有余,他根本就没有发力。

    他此刻也不会多说什么,提剑便刺,直奔晏亭的要害,只是对方根本没有反击的意思,直直地摊开扇面,仿若是未卜先知一般,把其放置于胸/前,手腕很稳,不见一丝动摇,只有晃动的铃铛能够表明他的确有动过。

    叶孤城见此,眸光闪了闪,却也没有收手,立时便接触到了扇面,而也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扇子不动如山,而晏先生的手腕也宛若是磐石一般。

    仿若……是一座山峦一般,矗立在他面前,任由他如何去做,始终都稳稳地立在原地。

    叶孤城的飞虹剑不知刺出了多少剑,此刻已然有些许疲惫,额头见汗,但晏先生的扇面就是铜墙铁壁!晏先生竟然在原地没有动弹过!这是何等强大的眼力,竟然能够提前预知他的攻击轨迹!

    已过而立,而武功也已经达到巅峰的青年心悦诚服,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穿透晏先生的那一把折扇,而且表面那漂亮的山水画,竟然也是丝毫都没有被毁坏的模样!

    叶孤城先行停下了动作。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也的确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是在此时通过揣测晏先生的行为,发觉了上面似乎还有着更高的层次,晏亭必定已经达到了那个层次!

    叶孤城道:“晏先生,您的武功是否已经突破了?”

    他问得没头没尾,不甚明白,可这是晏亭听到的比较明确的话了。

    晏亭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是。”

    他说话时候手上动作,扇面上的山水画又一次展现在叶孤城的面前,城主仔细又瞧了瞧这幅画。

    这幅画与平常的山水图不同,平常的山水图只是有着墨色这一个颜色,但这幅画上有着不同的颜色。

    山为墨色,山上有着些许墨绿,水为蓝色,高天之上的太阳又是橙红色的……零零碎碎的东西颜色更多,一幅水墨图竟有如此多的色彩,这又哪里是这边能轻易做得到的?

    本只剩下了守卫边疆海域的无趣生活,忽而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发觉他从前险些放弃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也让他发觉还有着更远的路可以走,正是他所追求的无止境了!

    叶孤城心情高涨,恨不得冲着海面大喊一声抒发胸臆,不过他忍住了,只道:“先生,晚辈是否也能达到如此境界?”

    晏亭摇头:“很难。”

    还不等叶孤城眼中光芒黯淡,他便轻声道:“但若是练下去,你会摸到的。”

    摸到更高境界的隔阂。

    这点他还是看得出的,毕竟这些武功的内功心法……又何尝不是修仙界的衍生呢?

    他感觉得到,这个小世界很多年前,应该还是有着灵气的,只是现在愈发的少了,才让那些修炼的心法变成了真正的内功心法。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武功内功心法皆为修仙心法衍生,大部分只是皮毛罢了,可叶孤城的内功心法并不是那部分皮毛。

    若是稍做努力,会不会有所成就也不好说。

    叶孤城:“晚辈明白您的意思了!”

    他已然有了更高的目标。

    而这么一通事情耽搁,便已快到了午时,叶孤城抬头观了天色,顺势说:“先生可要留下来用午饭?”

    晏亭眨了眨眼,到底还是揣着折扇走了,不过走之前他道:“我先行告辞了,你有困难便来寻我。”

    送佛送到西,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因此他这句话岂不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

    叶孤城的眼神似乎也轻柔了些,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可身上气势已远不如开始那么冷:“好,一言为定。”

    晏亭肯定道:“一言为定。”

    他可不在这里多留,不说本也用不上进食,更是想快马加鞭的回去等他的游龙生找上门!

    硬邦邦还端着的叶孤城哪有像个小刺猬一样的游龙生可爱?

    这可能就是老年人滤镜吧!

    晏亭便这样简单的离开了城主府,他不知晓他心血来潮定在白云城集合的决定改变了叶孤城的想法,从而改变了他本该有的结局。

    这是叶孤城命运的拐点。

    正在拐点的叶孤城回到城主府中,忽而听见管家来报:平南王世子又偷偷过来了。

    没有提前通知,即便是他本来也没有在圣上面前露面,突然到访也显得很奇怪。

    毕竟平南王世子来见他,就不是晏亭与他相见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世子与武官间的见面了。

    ……虽说上面并不知晓,但是这也是能够被诟病的问题了。

    叶孤城无法,只能说,幸好几乎没有人知晓他便是平南王世子。

    青年理了理衣襟,到底还是去见了。

    作者有话说:

    扇子是一面山水一面狐狸祥云(点头)

    老叶:有无止境谁跟你造反,吃饱了撑得吗

    叶孤城是前朝后裔这个是同人二设,本来原著里是没有的,所以这本我就不扯那么多了

    反正当时得知他造反我大为震惊,地位武功钱财容貌他什么没有?他想要皇权实在是震惊我,所以我是默认他是因为武功寻不到更高处才决定接受邀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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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存活+48

    白云城, 城主府。

    此处同样是宣节校尉的住所,他身负护国职责,住处自然是有兵看守的, 他们要看住这里, 以防布防等等泄露。

    虽说白云城并不大, 但是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况且,他也是需要定期往上面递交奏折的,若出了问题, 他也会被问责。

    待客的正厅处。

    里面已有一人坐着,虽然这青年未坐在首位,但也无法让人心中有好感。

    叶孤城当然不会有好感,这毕竟是要掉头的买卖,他既然已有了追求, 便也看不上平南王世子了。

    这些权势又有何用?他本来追求的就是武道的极致, 如今不过是终于让他等到了罢了。

    “世子请回吧,我无意于此。”方才进门,叶孤城便直截了当的说,话里是根本毫无委婉之意, 连官职的自称都没有说,一句‘世子’已经是他给世子最后的体面了。

    让他这样幼时便习剑, 一身傲骨的剑客称呼对方为‘世子爷’,这便已经是困难了,所以他在白云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 可有些人就不是见好就收、懂得分寸的, 平南王世子是个俊秀青年, 光看脸还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可是再多相处一会, 便忍不住生气怒意。

    他总是自视甚高,很擅长激怒别人。

    平南王世子有些震惊,之前叶孤城明明有些意动,怎会如此快便改变主意?

    他连茶也顾不上喝,好歹还维持住了身为世子的体面,没有大声喧哗,也没有贸然站起身来,只是放下茶盏,尽量平淡道:“叶城主可是觉得条件不够丰厚?”

    叶孤城摇头:“并非如此,只是不想。”

    平南王世子见他坚决,倒是真的傻眼了,也顾不上礼仪:“你之前还说要考虑收我为徒!”

    叶孤城道:“只是考虑。”

    想来也是,平南王世子都觉得仅用一张与官家长相相同的脸就能换掉官家,又怎么会有什么谋略?

    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终可是要被噎死的。

    平南王世子平日里可曾学过帝王心术、驭下之术?又是否有着治理之能?他难不成以为官家就只需要在上面发号施令?

    那这大宋朝怕是早灭亡了!

    人心本就是偏的,一开始没想过倒是还好,但是只要有了这个方向的想法,他如今只觉得平南王世子没有脑子!

    叶孤城想及此处,更是觉得平南王世子言行举止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又道:“请回吧。”

    可计划既然已说明,此刻叶孤城已然知晓了他们的计划,这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很大一个隐患?

    平南王世子在此刻终于发觉了叶孤城的冷漠,他便忍不住去想,叶孤城是否会向上面递折子?

    若是有如此大一个隐患,倒是不如直接除去,但叶孤城剑仙的名号又不是白叫的,他到哪里能想出除去叶孤城的办法?!

    世子此刻都想直接掀起桌子,他已经暴怒至此,额角的青筋都迸出来,生怕别人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的笑容僵硬:“叶城主考虑好了?”

    手上没有让叶孤城闭嘴的条件,他也没有让叶孤城闭嘴的能力,该如何是好?

    平南王世子的眼珠子微微转了下,只是叶孤城一眼便发觉了,城主能够得到下面的百姓爱戴,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他顿时想明白了,面上还是不显:“世子放心,我既无意于此,便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意思足够明了,平南王世子听过后略微放心,但这始终是一个隐患,很可能事情直接被揭发……不行,他们要加快谋划的速度了。

    等何时上面开个赏花会之类的宴会,邀请各家小姐少爷进宫一叙,他们便可借助侍卫身份等等……

    便也只能如此了,还是回去与父亲再谋划谋划,早些动手的好。

    叶孤城仍旧是十足的剑客模样,他面色微冷,腰间挂剑,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看上去便是一个孤高的剑客模样,孤高的剑客会做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屑于去做,所以反而可以放心。

    平南王世子此次铩羽而归,心中却也没有多大怨气——对方可是江湖绝顶的高手,他即便是有怨气也没什么办法,倒是不如想想其他的法子——他忽而还觉得叶孤城可以放心。

    可他忘记了,叶孤城纵然是个绝顶剑客,可他同样是这防卫边疆海域的武官,更是这白云城的城主!

    叶孤城待人走后,眼睛微微眯起,很快在想好了事情后又睁开:“来人。”

    顿时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仆从立在一旁。

    叶孤城冷淡道:“备好笔墨。”

    仆从应声后,迅速消失在叶孤城视野范围内。

    他的确是剑客,可剑客又不一定是君子。

    至少,他是城主,他自觉不是君子。

    白云城的百姓还要生活,他有这样的“一大家子”,自然不会乱来,不过首先,让他先写一封信好了。

    送信的人……便看看能否委托到司空摘星好了。

    说起来,似乎丁氏双侠近日也在附近……只是他们武功尚可,轻功一般,是次要的选择。

    可人品有保障。

    丁兆兰丁兆蕙双胞胎兄弟二人是南侠展昭好友,更是镇守雄关总兵之子,父亲担着如此重任,他们幼时家教自然极其严格,他们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平平无奇之辈。

    至少在国家大事面前,他们绝不会含糊。

    可司空摘星胜在快。

    这着实让叶孤城要取舍一番。

    他若是能有更多证据就更好了,可叶孤城想了一想,觉着四大名捕怕是会被派出来,证据不需要他去烦恼,便又摩挲着剑鞘,先去用午饭了。

    *

    这江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的秘密,不如说因为人多眼杂,反倒是很容易泄露了行踪,又因为有着路引等等,很容易确认身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司空摘星那样,能够易容变化脸的样子,至少……晏亭是不行。

    他本也没有什么要遮挡的想法,反而有一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遮掩。

    他的行踪本就很难找了,再躲藏起来,真正需要救治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从没有遮挡过面部,或者是隐藏身份。

    ——除了变成本体天狐的那段时间。

    不过你找天狐阿亭和他神医晏亭又什么关系?很明显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而这样的晏亭若是去一个地方,会有多少人发现他的行踪?

    这很难确定,因为想要找到他治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只有少数撞大运的人能够碰到他。

    如今,晏亭就在南海的这个白云城,这个消息会传出去吗?

    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不会如此迅速罢了,况且白云城是一座小小的海岛,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传出去的,即便是鸽子也不是很擅长飞过海域,只能说得到消息的必定在附近。

    比如另一位世子爷。

    不过他如今还不知晓此事,因为他还在海上,只是还没有回去,回到那座属于他师父的无名岛上。

    此刻,消息由另外一个人拿到了,这个人是一位少女,她向父亲报备之后,乘着船出发了。

    众所周知,晏亭是一位医者,那少女自然也不会有别的事情来找他,她是来求医的。

    她已然上了船,奔着白云城去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晏亭还在等待他的少年。

    ……

    离开了城主府之后,晏亭瞧着天色是午时,也就是说马上要用午饭了,可他辟谷,自然是用不着进食,便避开了大部分的视线,只在下榻的旅馆门口露了面。

    万一真的有人要找他,找不到,那岂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况且,露了面的话,游龙生也就能够找到地方了。

    一月之约已到,也不知晓游龙生什么时候才会到达,他又会在这里住几天。

    他本以为短时间内会没有人来:这里是一个小岛,便是消息传回内陆也不会那么快,况且这种两点一线类的路程,便是想来找他的人,也得考虑一下他是否离开了,而这种在茫茫海域之中的情况,明显很是不利。

    万一风大浪大,他们乘坐的船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危险了。

    ——但他们来的比他想象中要快。

    晏亭到这里的第三日一早,他运行内功心法一个大周天后在码头瞧了瞧,等待了没多久,竟然真的瞧见了一艘船!

    他便多等待了一会儿,等船只停靠后,从船舱中走出了一个深蓝色衣服的少年,那不是游龙生又会是谁?!

    显然,游龙生也瞧见他了,顿时也不走正常的道路下船了,反倒脚尖一点,带着他的剑与包袱,从船头飘然下来,立于他面前。

    少年看上去比之前稳重了些,但他们真正的相别连一月都不足,这种稳重……晏亭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游龙生一见到他,脸上的笑容就下不去了。

    任由他在外面多么威风,在晏亭这里,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毕竟在晏亭这里,他完全不用思考什么阴谋诡计,实力也使得他的安全有保障,在阿亭离开之后的几天里,抽空回了一趟藏剑山庄,去看望自己的父亲。

    藏龙老人知晓他是跟着晏亭之后,反倒是放下了心,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心养老。

    毕竟晏亭此人,芒寒色正,除去爱财,与交流上有着怪/癖,倒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藏龙老人即便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他的情报、功夫以及眼力可是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的。

    正因为不会消退,他才会如此放心自己的独子跟着晏亭。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没有在养老的时间里,他都压着游龙生在他旁边,学习如何去当好一个庄主。

    即便是少庄主,也总会有一天变成真正的庄主的,趁他还在,自然是要多教一些东西给游龙生。

    至于游龙生说要去白云城赴与晏亭的约定,藏龙老人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江湖中人这种约定好在何时何地见面的,可多了去了。

    他们是对约定最为看重的人,至少要远远比那些朝廷的人看重得多。

    只不过,他毕竟平白比游龙生多活了那么些岁数,再加上他眼力很好,在游龙生出发之前,他问了少年一个问题:“你看上晏亭了?”

    少年整个人僵住了,不敢说话。

    藏龙老人只有他一个儿子,介意了这么多年看开了,倾力培养这个独子,如今对于香火反倒不是那么介意,只不过他总要看看孩子的态度。

    游龙生还僵硬着,仿佛不会说话了。

    藏龙老人叹了口气,语气倒是与无奈的面部表情不一致的严肃:“我再问你一回,你瞧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镇守雄关的雄关指的是:雄伟显要的关隘,所以雄关指代多个关口。

    有山海关、潼关、武胜关、友谊关、嘉峪关、雁门关、紫荆关、娘子关、居庸关、剑门关等。

    不知道丁氏双侠父亲到底镇守的哪个

    芒寒色正:指星光清冷色纯正。也借以称颂人的品行高洁正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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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存活+49

    明明是即将回暖的时候, 可老人重复的问话一出,霎时间,少年只觉得如坠冰窖。

    没有余地了, 重复发问, 装作听不懂都行不通了。

    他的父亲, 是江湖上享有美誉的藏龙老人,他所要继承的,是虽然式微但是仍旧有着余威的藏剑山庄。

    这意味什么?

    这意味着继承人, 也就是他这个少庄主,需要延续香火,将剑法与名剑继续传下去!

    前段时间听闻拥翠山庄的李观鱼老先生被儿子与儿媳妇气到,倒是忽然能动,又掌事了。

    能因为独子的妻子被气成那样, 连病都气好了, 经络气通顺了……他同样是独子,那他若是承认了,他的父亲又会如何看他?

    ……会不会失望透顶?

    宠爱也是有界限的,虽然藏龙老人对他并不算得上是溺爱, 可他也不想看见自己敬爱的父亲露出失望的眼神。

    可是——

    游龙生陷入了挣扎:不承认的话,岂不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打动晏亭?

    少年犹豫了半晌——他的脑海里转了很多想法, 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息——在父亲的灼灼目光下,他昂首道:“是。”

    少年心中忐忑, 心思却全都表露在脸上, 藏龙老人看的好笑, 严肃的表情也顿时烟消云散:“好, 你敢承认便足够了。”

    游龙生愣了一愣, 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去回话:毕竟他未曾考虑过自己的想法会被接受的这个情况……

    不过看眼前的状况,其实也是还没有接受,只是单纯的对他的担当表现出满意……只是如此吧?

    藏龙老人忍不住欣慰颔首,再一次夸赞:“只不过分别几月有余,你便能够成长到如此地步,我很欢喜。”

    能有晏亭这样的神医当好友……自然,哪怕不是好友都没有关系,只是有些交情,也足够让藏剑山庄继续下去了。

    毕竟游龙生只是与晏亭相处不到一个月便成长至此,跟着他就能够学会更多的东西,游龙生绝对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庄主。

    游龙生不懂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与欣慰何处而来,只是莫名还有点委屈,仿佛自己被比下去了:“父亲,难道你不喜欢以前的我吗?”对之前的他很失望什么的……

    藏龙老人摇了摇头:“不。”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异常的和蔼,随着岁月流逝而浮于脸上的沧桑的褶皱也多了几分柔和:“我只是欣慰于你的进步。”

    他老了,总是不可能永远留在游龙生身边的,哪怕他留下的后手也不少,助力、打点都有法子,可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独子倾注再多的爱也不够多,只是这样罢了。

    ——他只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普通父亲而已。

    不过……

    藏龙老人笑了笑:“想去追求的话,那便去罢。”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琐事,总归是一件好事。

    还不等游龙生脸上浮现出喜悦之色,藏龙老人便接着说:“不过就你这样的臭小子,又怎么能配得上晏亭?”

    游龙生:“……啊?”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少年委委屈屈的,眼角略微耷拉下来,嘴角也难以控制的开始下撇:“父亲……”

    藏龙老人无动于衷,他就是这么两幅面孔。

    没法子,当天平的另一边过重的时候,即便是他这样混迹江湖多年的人,都无法昧着良心说他儿子比晏亭更加优秀。

    至于是否有故意接近藏剑山庄少庄主这个可能?

    人家问诊几次便有庞大的资金,又为何要来他们这里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此等想法可谓是荒谬至极!

    那既然不是如此,对方实力、心性、人品、外貌样样不差,又为何要找游龙生?

    武功只是一流末等,外貌不是十分出众,只能称得上俊秀,身材板也瞧着不是个强壮的,可以说得上是削瘦……唉,本来在他眼中样样都不错的游龙生,现在与晏亭一对比,藏龙老人此时此刻,只想叹气、叹气、再叹气。

    无法,也不是游龙生不好,是晏亭太好了!

    脑子里想了这么多的藏龙老人面上还是很严肃的,当然,实际上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看好,他道:“那可是晏亭啊!”

    本来有些委屈的游龙生眼珠一转,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便傻乎乎的跟着附和:“是啊,那可是晏亭啊!”

    自家父亲担心的也很是有道理!

    少年没有被打击到,反倒是相当的兴致勃勃,大声道:“我一定会追到的!晏亭对我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藏龙老人:……

    太离谱了,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愤愤道:“就凭你连名带姓直接叫他的名字,这一点就行不通,开始便被除去了啊你个臭小子……等等!”

    老人摩挲着下巴,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却又合乎情理的想法:“……不,对这种人来说,这样的说法好像也十分正常,不是说正是这样的称呼,才能够凸显你在他那里的特殊吧?”

    老人一回头便看见游龙生傻呆呆的眼神,心中又不免把刚刚生出来的信心又变为了质疑:“……你真的能行吗?”

    他阅人无数,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臭小子,哪里都不符合条件,哪里都不够好。

    游龙生:“……父亲,您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信心吗?”

    藏龙老人沉默了。

    游龙生:“……”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出现在白云城,其实已经过了他父亲那边的明路。

    若是真的能追求到这位神医,他父亲也是一丁点也不会介意的。

    ……他父亲对他一丁点信心都没有。

    ——而且连假话也懒得敷衍他。

    *

    游龙生见到晏亭的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父亲所说的话。

    不过也仅仅是这样了,游龙生不出一个略显孩子气和狡黠的笑容:“晏亭,好久不见!”

    其实并没有好久不见。

    不过晏亭还是微微的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至少晏亭对他的称呼从游少侠变成了游龙生。

    游龙生已然知足了,他知道逼紧了不会有半点好处,他们的关系更不会突飞猛进,那么又为何要揪着称呼不放呢?

    少年笑容满面,带着些许正直与好意,正如那洒下来的阳光一般耀眼,只是站在码头的这一会儿,便有不少人投来目光。

    晏亭压下心中不快,相当迅速的说:“走。”

    游龙生便安静地跟在后面,离他有三尺之远,不像同行之人,倒活像个随从。

    可这道路本也没有多宽,中间隔着三尺横着走,这不是挡路吗?

    游龙生心中纠结,被领到了一家面馆前,听得一句晏亭关心他的话:“可曾用过早点?”

    在那船上都是些放得住的蔬菜,几乎顿顿是那海里的东西,少年想着很快便会到达,自然是没有吃饭的,他摇头。

    晏亭略微抬起下巴,牵扯着喉结露出来,修长的脖颈也从他常年不变的毛绒领子的打扮中显露出来,在上午的太阳光下,白的几乎要反光。

    他的动作很明显是示意游龙生要不要进去面前这家面馆,少年看了一眼,又瞧见里面生意不错的模样,立刻便知晓这是一家味道不错的老店。

    游龙生颔首:“那便这家吧。”

    既然是晏亭极力推荐的,那他也要给一些面子才好。

    实际上,晏亭自己并没有吃过这家店,只是在周围询问了一圈街坊邻居,这是他们给予的推荐。

    因为这种美食不应该一起分享才对吗?

    想要把美味的食物分享给同伴,这样的想法与晏亭以往的行为不是很相符,可正是这样的行为,让他变得更有人味。

    晏亭想把品味美味的感觉,一同分享给游龙生,自己没有先来尝试,当然也是不想偷跑。

    游龙生并不知晓这些,但是他在落座点过面之后,很是自然的问起了这家面馆如此偏是怎么被晏亭发现的。

    “是别人告诉我的。”

    晏亭金色的眼眸看了看他,两个人正如同是镜面的相反两面一般,一个人发色眼眸衣服都是暗沉的颜色,另一个人

    游龙生愣了一愣:“别人告诉的……你还没有来过吗?”

    晏亭又瞧了瞧他,眼中似乎传达出很复杂的情绪,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了:“是。”

    ‘坦诚的说话,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他想起了兄长与姐姐们的教诲,补上后半句:“我想与你一同品尝。”

    游龙生哑口无言。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忽然间怀疑是自己幻听,又怀疑是他会错意了。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便傻愣愣的说:“啊……噢,这、这样啊。”

    藏龙老人果然没有看错,他儿子就是个愣头青!

    要是这位老人在这里,恐怕已然忍不住给少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但是他不在这里,便只能什么都不知晓的,任由游龙生说出这样全是迟疑与质疑的话。

    晏亭遵循教导,给出直白的话语,几乎是就差剖心说出来的那种直白,可是似乎不起作用?

    难道是没有听懂?

    天狐瞧着游龙生,心中的小白狐狸抓心挠肝的想不通,已经开始折磨尾巴上的毛发了。

    不过他向来是个能够很好隐藏情绪的人,自然也闭上了嘴,不再多言,甚至于连一点的弱势都没有体现出来,反倒是压下心中想法,维持了表面的冷淡,可是他的话题起的还是那么突兀:“你应该会喜欢这家面的味道。”

    即便是心中想好了想法,可压不住就是压不住的。

    显然,他的嘴已经离脸出走了。

    晏亭意识到这一点后,更是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这样就不会有能动摇他心神的人存在了。

    游龙生被之前的那句话怼得整个人还傻愣愣的,像是掉了个大惊喜给他,总而言之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处理这句话了,明明学习得很好的语言与浅显的文章解读,在此刻竟然都派不上一点用场——

    天上掉下了馅饼!

    还是特别大个的、肉/馅的馅饼,厚实地砸了少年一脑门的血。

    少年立刻道:“肯定会的!”

    还没有吃便已经下了定论,显然只是敷衍。

    晏亭心中明明觉得他努力给自己留下好印象的模样很可爱,可现在又忍不住对少年挑起刺来:至少要吃过一口再下如此定论啊!谁说合大众口味的就一定合他口味了!

    然而若是少年说‘你挑选的店,一定会很美味’类似这样的话,晏亭又会很不悦的想:连尝都不尝就这么说,这不是在糊弄我吗?

    与少年分别了没多长时间,可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能说的人,后来晏亭反倒不习惯,如今竟然一见面便想听听少年继续说话折磨他。

    没错,听他说话是甜蜜的折磨,不听他说话,同样是甜蜜的折磨。

    游龙生没意识到,晏亭开始主动与他说话了——即便这一个个话题十分奇特,看上去并不符合此时的语境——本就习惯跟随强者的少年未曾提出质疑。

    而他在期待着这位强者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神奇的问题:“你想钓鱼吗?”

    游龙生总觉得今日自己不是在呆滞的路上,就是在呆滞的路上……

    他眨眨眼,倒是显出几分少年人的俏皮来,他也终于明了晏亭所说的话了:“钓鱼?这里能够钓鱼吗?”

    游龙生笑起来,明媚而耀眼,别有一种冬日可爱的感觉:“不过若是与你一同前去的话,我很乐意。”

    少年人烟视媚行,引得白发青年微微动容。

    ……

    于是,当某个少女找到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在钓鱼。

    少女:……

    作者有话说:

    烟视媚行:形容害羞而不自然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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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存活+50

    这位少女自然是知晓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发的人了, 她足够果决:是第一时间出发的,也足够迅速:第一个找到了人,不过此刻她陷入了呆滞之中。

    在她面前不远处,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神医, 而是一个满头白发坐在旁边钓鱼, 慢慢悠悠仿若养老的晏亭。

    虽然都是一个人,但是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少女再仔细看了看,发现背对着她的白发青年旁边还有一个比她没大多少的少年, 一身深蓝色衣服,腰间还挂了个玉佩,腰封的料子在告诉她,这是个有点身份的人。

    再加上那柄短剑,想及最近的一些传闻, 少女立刻把他与游龙生对上了号。

    这本来是个少年俊杰……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的画风如此不对, 与江湖里绝大部分人都格格不入!

    年纪轻轻便闯荡江湖,难道不是闯出名声后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情吗?!

    倒也不是说钓鱼就不符合身份了……好吧,钓鱼确实是不太符合身份……

    少女想了想,晏亭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又何必拘泥于表象?反正不论他做什么都有人上杆子为他送钱。

    正如现在的她一样。

    少女生怕惊扰到他,使得神医不愿意为她兄长治病, 便只轻轻的叫他:“请问是晏神医吗?”

    她的思维在此刻忍不住飘出去:大家是不是都知晓‘半炷香’这个外号实在是太难听了,所以会在叫他的时候都像她一样叫‘晏神医’?

    她虽然任性,但是在涉及兄长的事情, 而她有求于人的时候, 自然是不会把心中的话直白说出来的。

    她口中的晏神医正在钓鱼。

    少女不知晓这个地方能否钓上来鱼, 只能说是对方的兴趣, 与她并无关系。

    没准人家就是乐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钓没钓上来鱼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钓上来了。

    白发的青年似乎是听见她的话了,又似乎是没听见,只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手中不动,人也不动,活像是一块石头般,亘在那里。

    倒是旁边的少年微微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被水面上的线吸引去了视线。

    线一动未动,鱼也许已吃完了鱼食。

    于是少女便又轻声的叫了第二声‘晏神医’,这次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鱼竿,站起身站于青年的身后。

    白发的青年动了。

    他迅速把鱼竿拉起来,往回收线,收线收到一半便能看见,线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过青年从侧脸便能够看出,他面色如常,似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鱼竿收回来了,他们似乎准备停下来,不再钓鱼,而事实上也的确如少女所想,他们什么都没钓上来。

    可钓鱼时候悄悄的看上一看身旁的人,观其安静沉稳的姿态——这些不比鱼好看吗?

    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却从没有过真心人的少女当然察觉不到这一点,毕竟她很享受被人追捧,被人讨好的感觉,仿若她是最漂亮的女人一般。

    不过既然有石观音在,她还没有毁容,那么也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她的父亲势力不算小,武功也高,不好得罪,二是她本身实际上也没有多美。

    青年的手微微一抖,那些不服帖的线便悄无声息的缠回了鱼竿上,明明不过是根鱼竿,却仿佛能够变成杀人的武器。

    事实上的确如此,晏亭的武功毕竟已经到了能够摘花伤人的地步,只不过是鱼竿罢了,他又怎么不能用来当做武器?

    而当他缓缓转过身的时候,少女才真正意义上的见到了这位晏神医。

    晏神医的外貌如此出挑,只凭借下半张未曾遮掩的脸来看,便能瞧出他的容貌到底有多么昳丽,而他略微开口,便是泠泠如泉水一般的声音:“是我。”

    他本来垂下的眼帘掀起,金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你有何事?”

    果真与传闻中的一般无二,是一朵高岭之花。

    这便是晏亭与少女的初次见面。

    “我想请你帮忙治好我的兄长!”要是称呼‘九哥’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被九哥知道的话,她便会更被九哥防备吧。

    这名少女说自己叫牛肉汤,想要为她的哥哥来找晏神医治病,钱不是问题,她应该能拿出一万两白银。

    再多的话,她的父亲便会说她了,毕竟她瞧着她父亲也不是很想让她来找晏神医治病的样子,只是表面上还过得去。

    其实牛肉汤也知晓,她父亲想要掌控哥哥,自然是不会愿意让他的弱点被治好,她虽然是被宠着长大的,却也不傻,脑子总还是会转的。

    至于她的哥哥?

    牛肉汤当然不仅仅叫牛肉汤,她是有大名的,名叫‘宫主’。

    晏亭:“你叫公主?”

    游龙生:“……公主?”

    两人微妙的情绪通过复杂的眼神显露出来,怀疑直接置于脸上,就差明说‘你怎么可能是公主’了。

    宫主:……

    她有些愤愤,但想起九哥的病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我姓‘宫’,‘宫殿’的‘宫’,名‘主’,‘主从’的‘主’。”

    她容貌姣好,有着明艳张扬的长相,看上去还很灵动,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姐,可她手上有着的老茧又表明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一般可没有哪家的小姐是会与庖厨为伴的。

    况且,她虽然长相不差,但是也只有长相不差了,她没有真正的普通书香世家小姐身上的那种气质,或者说是端庄,或者说是温婉贤淑……亦或者是武将世家小姐的英气与豪爽——这也是两人不觉得她会是‘公主’的缘由。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罢了。

    晏亭冷漠道:“哦。”

    不是公主,他的兴趣便小了点,尤其是当初在皇宫之中,他作为大夫要为那位老夫人看病,当时未出嫁或者出嫁了但听见风声先进宫请安的公主都凑了过去,也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神医。

    不过八成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游龙生面色微冷,不过还是客气而矜持道:“宫姑娘的名字着实奇特,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宫的主人,一宫之主……呢——嗯?!一宫之主?!

    就在这个时候,游龙生忽而想明白了什么,并且想及到相关的事情,比如宫主为什么先介绍自己是‘牛肉汤’,问了大名才说是‘宫主’,她的哥哥又是……

    姓这个姓氏的,江湖中的确没有几个。

    宫主看了看他,巧笑嫣然:“不过是我父亲想要开宗立派,但自觉武功不足以负担如此重任,便一直搁置罢了。”

    她在解释她的名字为什么叫‘宫主’。

    宫主说的固然是没有问题,可正是因为没有问题,才会显得如此怪异,少年未说出口的怀疑竟然被一眼看穿,更被她谈笑间解释,仿佛是少年心思深沉,想到了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事实上当然不会仅仅如此。

    游龙生暂时放下了心,不过这等隐患仍旧埋藏于他的心中,他等待着之后与晏亭提起的时机。

    他被藏龙老人加紧教导几日,又有晏亭这般目标,当然是有所进步,他自认为隐藏的不错,至少在想及‘宫主’真正含义的时候十分自然闭了下眼睛,垂下的眼眸很快掩盖住情绪。

    涉世未深。此刻,他给这位玲珑心的少女打下了如此标签,毕竟她似乎用不着解释她的姓名。

    而且——

    江湖中武功不行,又开创宗派的人也不是没有,能教导出‘宫九’这样人物的,又怎么会是武功不足以开宗立派的人呢?

    没错,他已判断出她兄长恐怕是宫九。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她的哥哥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称呼他为‘九哥’罢了,这个人正是剑邪宫九。

    传闻中他由九种东西组成: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他的剑,叫赤龙封雪剑,剑身狭长,形式古雅。

    他同样是一位绝顶的高手,天才剑客。

    游龙生:“听着不像个好人啊。”

    晏亭也颔首道:“的确如此。”

    若是没有点真本事,或者说是真的如此的性格,又怎么会传的如此明确?宫九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宫主表情变得略微急切,还蕴含着些许担忧:“可他真的很好……而且他很需要医治!”

    晏亭想及自己那个‘只治好人’的准则,又觉得如果说要从公平角度来考虑的话,总该亲眼见过才行。

    于是他道:“我不会去见他,你让他来找我罢。”

    若是花满楼那样的,或者是家里给了很大一笔钱的还好,但这种并非自己主动找上门的病人……除非是当初他答应了花家和追命还有无情的那样,他可是很重承诺的,不然他可不会主动去寻找病人。

    况且,花满楼和苏梦枕这两个人值得,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自然也是极好的,那位宫里的老夫人更是牵扯到其他缘由,可宫九对他来说,并不值得专门去一趟。

    不过归根结底,其实是三个字:‘不想去’,他还是很随心所欲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把剑修的重诺和我行我素学了个十成十。

    他若是愿意,那什么都好,要是不愿,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是要摇头的。

    不过也正因为剑修大多都是如此大义为先的人,才会在整个修仙界都享有美誉。

    ……除了‘剑就是道侣’这一点。

    游龙生听到晏亭的话,也是很自然地点头。

    晏亭毕竟是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少年已经完全偏心到这一边来了。

    宫主愣了一愣,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又强压下去,最后勉强道:“可我哥哥的病……”

    晏亭道:“既然能够闯出名头,宫九定不会没有保命手段,也不会是随时随地发病的状态,便让他来罢,我更想在白云城待着。”

    作为一个任性的医生,他所说的话并无任何问题,毕竟他医术高超,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宫主咬咬牙,气急跺脚:“你怎的能见死不救!”

    晏亭:“……”

    不,想想你兄长能够闯出剑邪名头,肯定不是一个立刻便会去死的状态吧。

    游龙生倒是不乐意了:“又不欠你们的,何至于用道德逼迫晏亭!救你们就救了,不救又能怎样?!”

    “我本也不是因为要救人才成为医者的。”

    晏亭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后才一字一字道:“你太傲慢了。”

    宫主很明显愣住了:“我傲慢?!”

    “你自然是傲慢的。”

    晏亭瞥她一眼,那鱼竿还被他捏着收在手里,他颔首道:“若是江湖里的谁人有病,除非是压不住了才会找人,或者是像苏英雄那样的,即便是病重也能够一刀割了敌人喉咙的,我之前未曾听说过宫九有不好治愈的病症,而我出名几个月,也没见宫九来找过我。”

    青年掀起眼皮,与惶惶的少女对视,刻薄道:“你在你兄长眼中,恐怕并没有什么地位吧。”

    然后他又道:“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病人的病情,即便我不是为了救人才成为医者,但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你且回去问问你的兄长再说。”

    宫主看上去无比愤怒,她一甩手转身便走。

    这样的人很多,她没有趁着这时候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已经是她的涵养很不错了。

    她愤怒地离开后,这里便安静了。

    晏亭看上去有些沉默,明明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沉默,游龙生却看出了些许的落寞。游龙生很想靠近晏亭,又不能靠近,只轻声的担忧道:“晏亭……”

    青年顿了很久,站立在原地像是一座雕像般,他才低声道:“我也太傲慢了。”

    方才说的话也很自私,完全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心情也很不好,而且来当医者,也不过是因着自己的私/欲,想要找到自己的机缘罢了。

    但这少女似乎很看不起大夫,她即便压抑着,那股轻视与矜傲也能通过眼神透露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她若是知晓他武功到了何种地步,恐怕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也不一定,毕竟她也能在她的兄长和父亲那里摆谱,更因为她的身份,若是她父亲和兄长有下属,也是不敢对她如何的。

    正因为如此,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种无所顾忌的模样吧。

    晏亭即便不是真的本职大夫,也在此刻生出了一种不服与不甘心的心态:不过是个十几岁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女孩罢了,除去庖厨,几乎什么都不会,也只有一些能瞧出别人武功路数的眼力,武功微弱,着实没什么看头。

    她的脑子空荡荡。晏亭当时是如此感觉的。

    不过事实上的确如此,她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自己行为的后果,也没想过宫九的师父、她的父亲到底会是何种想法,而宫九本人又是否乐意——

    也许考虑过,但她真的被宠坏了。

    如今的晏亭又忍不住想:是否自己的脑子也空荡荡的,才会变成如此情况?

    宫主固然傲慢,他便不傲慢了吗?

    出于自身修仙者身份的傲慢、年纪的傲慢、实力的傲慢、容貌的傲慢……他也不过是一只被宠爱着长大的天狐罢了。

    少年对他很亲近,哪怕方才他对宫主说了那样的话,又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下了同样的结论,游龙生也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还保持着他的社交距离:“你莫要放在心上,在江湖行走的人,哪有不傲慢的?”

    游龙生笑眯眯道:“总比那些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大侠’强多了!”

    晏亭定定的看着他:“……你靠近一些。”

    游龙生犹疑的再次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后还是听话的一步步挪过来,挪到了只剩下一尺多距离的时候,听着晏亭说‘停’,他便停了下来。

    晏亭居然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自己也很震惊自己居然什么应激反应也没有。

    青年忽而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一闪即逝,却能够看出他的好心情,他轻轻道:“从今以后,这便是你我的距离了。”

    作者有话说: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原文

    ——感谢在2022-05-12 20:33:00~2022-05-13 18:2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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