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存活+71

    原随云实在是个很妥帖的人。

    他随和温柔, 谦逊懂礼,年轻却不气傲,武功高强而不锋芒毕露。他懂得藏拙, 也懂得给人留下退路和底线, 他不会步步紧逼。

    细心、温润、体贴……似乎这世间一切好的词都可以用到他身上, 他在众人眼中便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

    他身上唯一的缺点大抵就是他还未曾娶妻,引得众多闺阁女子仍对他有念想,虽说未曾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却也诸多花朵愿意为他折腰。关于此事,他自己说是身有残缺,不想耽误别家女子的韶华,他父亲自觉对他诸多亏欠,也便任由他去了。

    众人皆说:他的武功很高, 容貌极盛, 身材颀长,他什么都好,可惜是个瞎子。

    原随云是个瞎子能做得到如此程度,会让人心生崇敬才是。

    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 似乎是只剩下了同情和怜悯,他们不禁叹息:‘太可惜了’、‘如果他不瞎就好了’。

    原随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因此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类话, 可他表面上的身份又太高了,他所扮演的少庄主也太完美了,他心中盛怒, 面上也只能微微一笑而置之。

    他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要别人陪同他一同瞎!他这么想了, 也便这么做了, 之后他把那些腌臜藏起来, 这样他就仍旧是光鲜亮丽、永远中立无争的无争山庄少庄主!

    他忽然有了一个希望,他得到了那一丝曙光。

    ——有一位出世只有短短三个月的大夫,治好了花家七少爷的眼睛。

    这人起先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原随云就对他有所注意,但是并不十分重视。毕竟能接骨与断肢的大夫也并不是没有,可他们全都治不了他的眼睛!让他有所在意的是他找不到这位大夫的师门,哪怕是一点信息都没有!

    便是楚留香那样的他都有所猜测,晏亭这人委实太过神秘了些。

    花满楼被治疗好的消息很快传到他这里,他一请再请,父亲也递了名帖,但晏亭不曾给过回应。起初他以为是对方行踪不定,总是错开,此后却发现此人行踪虽然不定,信件是都收到了的。

    晏亭不愿意给他治!!!晏亭宁愿给那些无用的捕快治,也愿意给那些被刺瞎的镖师治,也不愿意治他!!!

    送出的信件全部石沉大海,他已经心生歹意,可就在他愤而砸了个砚台后,有下人满脸喜色的通报:晏亭晏神医上门来了!

    原随云心生喜意,他没控制住情绪,一下便站了起来,只是这时候他便忍不住暗自琢磨:这晏亭此前多次都未曾有过回信,此次是……他完全无法判断晏亭的来意。

    无争山庄现任庄主是原东园,亦是原随云的父亲,他对爱子心怀愧疚,对待晏亭来访的态度自然比原随云热切得多。他未曾想过那么多,他只是满心想着也许儿子的眼睛能够恢复光明,这样也就了却了他的夙愿,他便是即刻死去,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原东园已然迎了出去。

    庄子实在不算小,原东园一边着人把晏亭带进来,一边自己往外迎。他的武功平平,轻功却还行,因此脚程还算是很快——他远远的看到了晏亭。

    那实在是一个很耀眼的人。

    男人的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衣服,脖颈处也有白而柔软的皮毛围着,衣服上的压边与纹路无一不在诉说衣服的主人并不是一个缺钱的人,尽显华贵。他的一头长发是一点都没有束起,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在阳光下甚至有一些反光,实在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比起神医,他更像是一个世家公子,从容优雅,走在这庭院中也不显窘迫局促,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

    原东园更是不敢怠慢,生怕晏亭一个不高兴便不给治了……此时的他还不知晓晏神医的想法,自然是不想摸到虎须的。

    他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晏神医肯来在下的山庄,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无争山庄已然落魄,虽名头仍在,但是只是守成,昔年的天下第一已经不在,如今若称是天下第一也名不副实,而这晏亭武功至今仍旧是深不可测,至少他还未曾有过败绩,因此他慎重一些也是应该。

    那青年闻言便看了过来,那被面具露出的双金黄色的眸子虽是正常人模样,但竟然奇异的让人有一种战栗感。

    原东园听青年道:“可是原老庄主?在下晏亭,有事找原少庄主,贸然前来未曾递过拜帖,晚生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原东园自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他甚至亲自把人领去,领到了原随云的院落前,说他儿子就在里面,今日恰巧没有出去。

    他说着,便让晏亭先进了院门,而此时原随云也开了房门,露出随和的笑,他循着声音‘看’过来:“父亲,我听下人说晏神医来了?你身旁的这位便是了?”

    晏亭颔首示意后,就看向原随云。他甫一见到少庄主的样貌与这幅做派,差点真的要以为原随云是个十足的好人,可细细看去,的确不是他会喜欢的长相。

    陆小凤与楚留香的长相虽使得他们桃花十分旺盛,但总归是人品无暇;

    像游龙生这样的不用说什么为恶了,晏亭如何,他便要如何;

    花满楼与无情铁手冷血之类更不用说,花满楼是温润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几位名捕是个是非曲直要辨别明了的性子,而他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让宵小之辈看到就会心生惧怕的类型。

    这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主观印象。可晏亭连给人收的诊金都是随心所欲的,多这一点又如何?若是问起,他便这么说就是了。

    更何况众人皆知,晏亭不治恶人,恐怕无争山庄自己也没脸告知于江湖。而若原随云真的咬着不放,到处传播他不治的说法,晏亭便要直说缘由了。

    晏亭上下扫视了眼原随云,他淡淡的说:“抱歉,我此番上门是想说我并不想治。”

    他看了原随云瞬间变得有些挂不住的脸,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们邀请了我很多次,但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在书信中拒绝实在难以表达歉意。”

    他那双金黄色的眼眸‘直视’原随云,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做是一个瞎子,而是一个健全的人:“所以我来了。”

    原东园愣住,居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对方没有诚意?这也不尽然,人家甚至生怕不够重视,特意只身前来说明,这态度已经不能再好了。

    可他独子复明的希望就在这里,他也不想未曾争取便已经自己打退堂鼓,可人家说的不能再清楚了:不治!

    他没注意到儿子原随云的表情,但他盯着晏亭:“晏神医,我能知道你到底为何不治吗?”

    晏亭的规矩,原随云自然是知晓的,他也不是对父亲的关心毫无感恩,只是这些举动会让他觉得父亲是在怜悯他,因此他的嘴角微微抿起,生怕下一息就听见晏亭说‘我不治恶人’。

    那样他的父亲恐怕立时便会起了疑心,责问不说,还要限制他的出入自由,防止他真的再去作恶。

    都说亲疏有别,可原东园是那股昔年第一的山庄庄主,他有守成之才,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即便他的心里还是偏心自己的孩子,他也会十分公正的去求证。

    正因为他如此的态度与做派,不占便宜亦不自大,待人谦逊而公正,才会让大家敬重三分,仍旧承认无争山庄的往昔荣耀。

    原随云在一瞬间起了杀心,可他想起自己的武功虽然高深,却不一定高得过晏亭……于是这点杀心他只能压于心底,牵扯出一个微微的笑来。

    只听得晏亭道:“我不喜欢他的面相。”

    虽说这听起来像是编的,但他若不愿意说,原东园也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问道:“真的不能治么?”

    倒也不是不能治。也许换一个不拘小节的人面对此等情况便答应治了,条件是往后余生不能作恶,只是在晏亭这里,做过的恶事就是做过了,总不能他回头是岸,便把他所做的错事一笔勾销了吧?

    那霍天青能活下来,正因为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手上没有沾染人命,才得了晏亭的医治。

    可面前的原随云……

    “不能。”,晏亭不欲多说,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已告知,在下便告辞了。两位请留步。”

    他如此说着,便径直原路返回,走出了山庄。

    原东园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不愿意治,他也只能摇摇头,试图安抚他的孩子:“随云,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不愿意,我……我也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也不会回心转意,也只能憋着了。

    原随云重获光明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可这希望也就在眼前破灭了,再没有比这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原东园难受,可原随云不比他更加难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心疼便能够感同身受的。

    原随云面对关心他的父亲,心中升腾而起的,首先便是对他父亲的怨怼,他甚至想说‘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瞎子!’这类失礼而过分的话,可他最终还是吞了回去,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来:“父亲,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他既然如此说了,原东园哪里还能说出‘不好’?

    他心疼地拍了拍原随云的肩膀,转身走了。走出很远之后,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屋内的原随云可没有他想的那样脆弱而黯然,反倒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晏、亭!”

    亲自上门拒绝,诚意是有了,就是这仇恨也结了。

    说不准没多久后,晏亭便会发觉自己受到重重阻碍全然是因为此次举动。

    此时的原随云摸到桌子上那块被重新放回的砚台,气得又砸了出去,仿佛这砚台便是那晏亭一般。

    他又一次恶狠狠道:“好!好一个晏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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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存活+72

    原随云嘴里念叨了‘好一个晏亭’, 这句话里的晏亭方才离开无争山庄,他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他很照顾原随云,用了还算委婉的借口推拒, 并且十分顾念原随云的焦急心情, 特意上山庄来当面说, 他自觉简直没有比他还要体贴的人啦。

    晏亭暗自点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是满意。

    他这么想的,也是不在意那原随云到底想什么, 自然也有他自身强大的原因。

    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固然厉害,但这岂不也是一种依托于别人身上的技巧?敌强则我强,敌弱则我弱,全是后手招式,总归会有破解之法的, 可拥有绝对力量的那些人是不同的, 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的技巧,因为他们足以一力降十会。

    晏亭便是这样一个人。几乎什么都不惧怕,活得随心所欲,他自然会成为许多人的榜样, 也会是他们进步的目标。

    作为江湖新秀,总要有一个两个崇拜的人, 或者说是向往的、想结识的人吧?如今晏亭已经成为与陆小凤、追命、叶孤城这样的人齐名的大侠了。

    他们还叫他‘晏神医’,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在医术上的名头要更加响亮罢了,实际上他的武功与轻功同样出名。

    他也有一个‘老实人’的称呼——至少大家如此认为, 他也从未在正事上说过谎话, 只要不涉及他的秘密, 他都会如实回答的——他也曾见过‘老实和尚’, 据说他不会说谎话, 而他又是一个十分执拗的性子,那人在这方面可比他要有名得多,他也只见过一面罢了。

    综上所述,他在很多人眼中除去有些冷冰冰的好像不近人情,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可他有陆小凤与追命这样的朋友在,他们自然会在听到的时候顺口澄清一下。

    而他的医术又是如此的高明,怎会不是诸多大夫的憧憬对象?并且,他实在很是刷了一波大夫们的好感——他只治疑难杂症,不抢绝大部分大夫的饭碗。

    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有名的大夫找到他面前来。他们要么拉不下脸,要么轻功没有他高明找不到他,要么便是年纪有些大了,总之原因倒是多种多样的,结果倒是都一样。

    晏亭十分安心的住了大半个晚上,翌日起了个大早,练完剑后花了半个上午又回了平南王的封地,正要往里赶,身边本来几乎没有人的,但是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中心有一块地方十分吵闹。

    他耳聪目明的,听着不是什么官兵员外欺压百姓这类影响不好的事情,便转身离开,只是有一瘦瘦小小的人从身旁一闪而过,立刻便引起了晏亭的注意。

    他不引起注意也不行了,毕竟这实在是奔着他来的!

    而且还‘来者不善’。

    “上次偷我扇坠,这次要偷我扇子,你这个偷王可有些过分了。”晏亭按住某人的手,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说到。

    那瘦瘦小小的人被拽住,只好老实地停下来,不再动作。看他那明亮的双眼,不是那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又是谁?

    “可不要再送我进开封府了,我还不想蹲大牢!”,司空摘星见被发现了,立刻赔着笑,“我这么做可是有委托的!有人雇我偷你的扇子一观,他们说你的扇子里藏了包治百病的药粉之类的东西,这是真是假?”

    说着,他还挤眉弄眼,显然自己也是不太信晏亭医术是有假有问题的。

    晏亭略感诧异,眼神古怪了些,面色冷冷:“自然是假的。”

    他捏住自己的扇子,言语间亦是流露出几分傲气:“会与不会我都不会说谎作假,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的不足在江湖人眼中尤其的少罢了。

    司空摘星正色道:“有人说,定是你这扇子里藏了能治百病的药,才会如此厉害!”这话说的就差没有指着鼻子说他作假了。

    然后他便笑嘻嘻的改口:“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又怎么会相信他们呢?”

    晏亭心领神会,颔首道:“来找陆小凤?”

    司空摘星:“是,也不是。”

    晏亭:“那便是来偷我扇子的。”

    司空摘星一边与他同行脚下不停,一边颇有些跳脚道:“那只是顺带!我知道偷不到的!”

    他说完愤愤道:“你变了!你怎么和陆小鸡一般了!”

    晏亭没有笑,但他身周的气氛十分平和,显然方才他在开玩笑,也并不在意司空摘星的话。他只淡淡道:“或许以往是你不了解我。”

    司空摘星也终于平静下来不再耍宝,他笑了笑:“我来也是想看看陆小凤他又卷到什么样的麻烦里了,怎的还没结束?”

    最近没有和陆小凤的翻跟头赌约,也没有愿赌服输的花上好几天挖蚯蚓,弄得自己一身脏,感觉时间一下就空闲起来了。可陆小凤又是有麻烦缠身,最近很是有正事的人,他便接了委托,亲自来看上一看。

    这才是他到这样一个地方的原因。

    毕竟这平南王府他也不是没有来偷过,他从前自然也会想稍微避开,可现在不同了,平南王府的库房总管江重威之前被平南王好好安顿,不在府中,这便没有能够拦住他的人了!

    他唯一来的那次差点被逮到,后来偷来的东西他也很快还了回去,偷很惊险,还也很惊险。而这江重威是被治好了,可还没有复职,他自然胆子大了不少,接了那委托立马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同样刚进封地的晏亭。

    晏亭听他这话里话外都是对陆小凤的在意和关心,他微感诧异——这种为了朋友安危而特意赶来的行为实在更像是陆小凤那人会做出来的,司空摘星在江湖上可没有这样的名声——金黄色的眼眸下意识上下扫了扫他:“也快结束了。”

    司空摘星:“快了?”

    “快了。”

    “他会有危险吗?”

    “不会。”

    面容平凡,眼睛异常明亮的司空摘星道:“我就知道祸害能活千年!”

    然后他又道:“可需要我出马?”

    偷王之王的技术实在高超,想偷些什么证据啊把柄啊,那不是手到擒来么?他这一问也就表明他的确只是为朋友而来罢了。

    他不知晓平南王与宫九的那些事。而这些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官家的诏书或许已然在路上了。

    晏亭:“不需要。”

    司空摘星立刻停下脚步,往反方向去了。他一个跟头翻上房顶,霎时间没了身影,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我走了,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江湖人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为谊而来,又为义走,似乎做了好事也不想叫人知道,这与其说他是偷,不如说他是侠。

    毕竟这两者也并不冲突。

    晏亭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耳朵轻轻动了动。直到走到略显偏僻的巷子里,他才道:“阁下跟着我所为何事?”

    这样的气息与脚步声有一些熟悉,但是一时间让他想不起是为何会感到熟悉。按理来说,短时间内见过的人他不应会忘记,毕竟越新的记忆越清晰,他来这里也不过是几个月罢了,为何会想不起这曾经听过的声音?

    晏亭再次去感觉这个人的气息,得到的结论仍旧是熟悉,但……还是想不起?

    这到底是为何?

    还不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那并未用心藏着自己的正人君子便走了出来,开口了:“无事。只是恰巧碰到传闻中的晏神医,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来。”

    坦率,真诚,一瞧就是一个侠义之士。

    这人晏亭的确见过,正是那鼎鼎有名的嵩阳铁剑——郭嵩阳。

    幸好郭嵩阳的话里先说了是初次见面……晏亭也想起来了,他在游龙生身边的时候,以那只叫‘阿亭’的小狐狸的身份见过郭嵩阳,那时他只觉得这人是个人物,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他的印象极好,也知晓他是会为别人之托而奔赴刀山火海的侠士。

    ……只不过那时晏亭并不是人形。人形与兽形的感知终归还是有些许差别的,这才会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幸亏是郭嵩阳先开口了。

    晏亭又一次如此庆幸,不然他那一句‘好久不见’岂不是太过突兀了?

    未曾见过,又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晏亭眨眨眼睛,明黄色的眸子转向郭嵩阳,他瞧见男人身后背负着的玄色铁剑,似乎一下便了然道:“嵩阳铁剑?”

    郭嵩阳大抵听过很多次这样的问话了,他颔首:“正是在下。”

    其实当日游龙生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问法,似乎在江湖上每个人都要有什么名号,见面不叫名字先叫这名号。

    晏亭也点点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问他从哪里来?初次见面是不是太过突兀了?这似乎已然属于私人问题了,与他有何干系?

    而郭嵩阳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虽然好相处,但这要看对方是否和他脾气。

    因此这一时间场面难免僵持,最后是晏亭抿抿嘴,试探道:“如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郭嵩阳却坦然制止了他:“你可是有什么麻烦?”

    晏亭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只道:“没有。”这麻烦,并非是他自己的麻烦,而这麻烦也很快就要解决了。等官家的秘密诏书下来,这平南王再怎么努力也蹦跶不起来了。

    ……毕竟他收买的人都在京城的皇宫与禁军之中,自己也没有养私兵,更没有铸造兵器。

    换言之,只要擒住了平南王与平南王世子送往京城,不惊动宫九那边与襄阳王,防止打草惊蛇——最好是绝密,谁都不要惊动才好!

    郭嵩阳似乎并不习惯解释,他沉默半晌,在晏亭终于忍不住要走的时候,缓缓说道:“一月前,陈州有件大事,想必你也听过。”

    见晏亭颔首应下,他这才继续道:“我去那里待了一月,几乎什么活计都做过,才觉出百姓不易。”

    晏亭愣了。他想起那次见面之时,游龙生的确提到过陈州缺人手,而郭嵩阳又是一个侠士,在老家的口碑可是非常之好,他既然想知晓事情进展如何,便真的亲自去了那边帮忙一月……

    “我虽没像苏楼主那般参与北方战争,但我也是十分热爱我脚下这片土地。”,郭嵩阳如此道,“我与冷血捕头待了几日,前几日见他路过,行色匆匆,想必是有什么大事,他与赫连将军又算得上是同僚……”

    赫连春水又在这两日突然出现在平南王封地,此前并没有消息。

    他未曾说完,晏亭已经明白了。

    左不过是郭嵩阳听到了些许风声,察觉到了似乎有大事要发生,而他虽然接受不了军中束缚,却很愿意为他热爱的这片土地贡献一份力。

    他实在是很敏锐,有着与阳刚外表不符的细心。

    郭嵩阳郑重道:“我若帮了你,你可否答应与我一战?”

    这个已过而立的汉子很重视承诺,更注重义气,他每说出的一句话都像是钉子一般,钉出去便不会改变了。

    他不会说谎,因为他不屑于说谎。

    ——嵩阳铁剑人如其名,如铁剑般厚重,亦是铁骨铮铮,有着沉重的担当。

    只不过人有些死板,对自己定下的那套标准一板一眼的实行。他要用帮忙来换晏亭愿意与他一战。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别人大抵是很愿意的,与成名许久的前辈交手,那不管输赢说出去都是美事一桩,可晏亭不同。晏亭本身是医者,也并不好战,并不是他提出对战就能够如愿以偿的。

    他的那些思量晏亭是不知道的,小狐狸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到:“我不用你帮忙。”

    也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让他帮忙的了,毕竟有这种大事,官家当然会先用手中的力量啊。

    而且先前青衣楼的人、石观音的徒弟们、一点红那个组织剩下的杀/手们都被收编,官家会完全不动用么?想想也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晏亭:“我答应与你一战,但无需帮忙。”

    郭嵩阳立刻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亭:“……不用。”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

    一点红:?

    第73章 存活+73

    这场景自然是似曾相识的, 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次。

    当初游龙生出陈州遇见郭嵩阳,郭嵩阳从他那里得知了陈州的情况时——事实上不过是说了几句几天后就会人人皆知的话罢了——他便是如此说的。

    游龙生几次推拒未果,便收下了这一个人情, 想要以后用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来让郭嵩阳帮忙, 好了却这一人情。

    晏亭当时是站在桌子上, 以白狐的形态旁观了全程的,如今自己亲身经历,反而很是不习惯。

    他试图推拒:“我真的不需要你的人情。”

    他有手有脚的, 有能力与精力,做什么要让郭嵩阳帮他?

    郭嵩阳却格外固执:“不,你需要。”

    晏亭顿了一下,还是不打算与他争辩了。既然如此,便应下吧。

    他在前面走, 想寻一偏僻地方再比划, 便道:“走。”

    郭嵩阳便也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只颔首后沉默地跟在后面,距离他大概五尺, 不会太近让人不适,也不会太远还要让人分心去看他是否跟着。

    其实嵩阳铁剑的武功只比那有名的小李飞刀李探花要稍逊一筹——这是百晓生探得的, 他向来很权威公正,众人也便认可,只是郭嵩阳对此事有些耿耿于怀, 想要同李寻欢比划两下, 可后者如今远在关外, 暂时是寻不得了——这么说只是想说, 以他的武功, 若是他在背后五尺的这个地方偷袭,即便是那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独孤一鹤、木道人这样的顶尖武者,也会瞬息之间死去的。

    而晏亭如今正走在前面,放心的把后背暴露在郭嵩阳的面前。

    他有倚仗,知晓以自己的武功即便是被偷袭了也绝不会死,甚至还能反杀。

    可郭嵩阳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在郭嵩阳的眼中,便是晏亭这人似乎十分容易轻信他人,连后背都暴露了,却还是淡然自如的,就仿佛是在笃信他绝不会出手的。

    郭嵩阳眼神闪了闪,很快又收回目光,背负着自己的铁剑而目不斜视。

    ——因为他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他嵩阳铁剑便是一诺重如山,义气比天高,只为侠义与本心而出手。这也是他名声如此之好的缘由。

    晏亭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一安静而开阔的地方便停下脚步:“这里如何?”

    郭嵩阳亦停下步伐,神色认真:“足矣。”

    他拿下背后的铁剑,摆出起手式:“请!”

    晏亭便也打开折扇:“请。”

    两人对视起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动,这一片地方可以称得上是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同时眨了一下眼,便在瞬息之间撞到了一同去!

    那看起来如纸又如丝绸般脆弱的扇面与那重达好几十斤的铁剑撞在一处,居然发出了铿锵之声!

    清脆激越的声音一经响起,郭嵩阳的目光便瞬间变得兴奋而好战,但其中不乏有冷静与理智。他在认真的观察晏亭的出招,想通过晏亭的姿势预判他的路数。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晏亭武功高,郭嵩阳是知晓的,他也知晓石观音的武功不知比他高了几何,可晏亭能够一招制敌,显然也是比石观音强上了许多!也因此晏亭不论面对何种招式,都可以用任何的姿势开始变招,轻松抵挡郭嵩阳的招式。

    只不过在晏亭看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比试罢了,因而他没有用全力——不如说他根本不可能用全力。

    晏亭的动作干净利落,出招也很有他的风格。明明平平无奇,却总是令人无法躲避。

    何止无法躲避?在只能硬抗的情况下,郭嵩阳其实是有些苦不堪言的,毕竟那是实打实的力度。

    四两拨千斤这种技巧,郭嵩阳是一向不喜但也不会贬低的漠视态度,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用偏见来否认别人为此做出的努力,所以他只管练自己的重剑,练自己家传的嵩阳铁剑,从不多说什么。

    可这不代表能挥得动重剑应敌的他不对自己的力量引以为傲。

    然而在面前的这人眼中,似乎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也并不需要骄傲——白发青年的眼中只有淡然与从容,哪里看得到半分骄傲与自满?

    更何况晏亭面对郭嵩阳的一次次杀招,居然未曾产生过丝毫的杀意,仿佛这真的是一次普通的、点到为止的切磋。

    可郭嵩阳知道这不是。不是他没有杀意,也不是他手下留情,更不是他发挥不好,只是他的杀招没有起作用。而晏亭对他手下留情了,几次晏亭本都能够杀了他,叫这世间再无郭嵩阳这个人,叫嵩阳铁剑成为绝响,叫这铁剑无人继承,也叫他自己再度扬名……可他没有。

    这如何不让郭嵩阳敬佩?他率先停下动作,看那材质奇怪却坚不可摧的锋利折扇奔着自己的喉咙处而来,心跳如擂,手中却没有半点抵挡之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果不其然,那把‘剑’停在了他的致命之处前,轻轻抵着,没有任何力度。晏亭的表情有些不解,他感到了真切的茫然:“郭嵩阳?”

    郭嵩阳这个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汉子光看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惧意,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的笑意:“正是在下。”

    他用方才的话再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两次问的不同,回答也有不同罢了。

    见面时,晏亭是在问他是不是‘郭嵩阳’,他回答‘是他’;这一次晏亭问他为何停手,他回答‘是他主动想停手’,也因此才点到为止了。

    晏亭:“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郭嵩阳却不想那么快放走他:“你为何要停手?”

    晏亭想了想道:“我首先是个医者。”

    虽然只是限定在了这个世界里,但是就算没有这个前提,他也绝对会秉承着自己的身份便是了。

    他首先是一个大夫,后才是习剑的人,因此在他的观念里,生命要比武功之高低更重要。

    况且,那时候的郭嵩阳停止了反抗,那就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等死之人,他为何要动手?

    若郭嵩阳是那尸位素餐、罪大恶极之辈也便算了,可他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己,不畏于言,立身处世正大光明……这让晏亭如何能突破自己的心理下得去手?

    更别说他们不仅没有那生死大仇,更是即将要相交的好友了。

    郭嵩阳忽而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是如此!”

    他收起了他的沉重铁剑,问了一个略有些奇怪,但是听起来很是江湖的问题:“喝酒么?”

    晏亭顿住:“……不太方便。”

    啊?现在?喝酒?真的吗?

    不是许多习剑的人不喜喝酒,就是因为怕手不稳吗?怎的这郭嵩阳似乎并不在意?

    不过也的确,他们两个武功也没有像那些普通人一样需要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更别说有一位神医在此,哪怕是中毒这样不利的状态,也无需担忧自己死亡,因为他可称得上是江湖里最厉害的一位大夫了。

    晏亭接下来还要去找陆小凤,不管京城的信到了没有,他总要见过了赫连春水才可能知晓,因此他可不能先与郭嵩阳在这里喝上酒。

    不亲眼见到平南王的事情尘埃落定,看不到他们处理平南王,这件事便总是悬在心里。

    ……虽说这也能够算卦得出结论,可算出来和亲眼见到还是不同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他自然是想要在场确认的。

    更何况,这样他才能再一次去白云城找游龙生,更能与叶孤城再切磋一下剑术,让叶孤城去窥探那武侠与修仙之间的界限。

    也许这个不同寻常的男人真的能够打破呢?

    他脑子里还飞快的想着,郭嵩阳又一次笑了,他丝毫不在意晏亭方才的拒绝,只道:“我想也是。”

    晏亭:“嗯……”

    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这种情况还是要别的人来提出解决方案比较好,这样才会让他感到舒心与安心。

    毕竟如果他提出的法子不尽人意,对方又碍于他的身份与实力同意了,那岂不是有些欺压人的意味了?就差写一本武侠小世界研究手册的晏亭实在很不希望自己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要是让他师父知道,恐怕他顷刻间便被压回原形了。

    郭嵩阳的确也不是一个十分擅长起话题的人,他多半的时间都很寡言,他只有在训斥侄子郭定的武功进程之时话才会很多,可如今他遇见了晏亭。

    他道:“你方才几次有机会向我下杀手,但你没有。”

    晏亭:“切磋罢了。”

    言下之意是没有必要。

    郭嵩阳又道:“你是个好人。”

    晏亭:“是。”

    郭嵩阳:“你没有杀我,便是我欠了你!你已是我郭嵩阳的朋友!”

    晏亭瞧见他执拗的神色,挣扎无果,只好应声:“……是。”

    郭嵩阳:“那接下来的路程,我可否与你同行?待到安全之时,我想与你痛饮一遭,不醉不归!”

    他的神色实在认真,让晏亭犹豫一息后颔首:“好。”

    这个高大的青年便露出了些微的喜色,这样的喜色在他冷硬的脸上着实突兀违和,可看久了也很是灼目。

    晏亭默默挪开了眼,心中的小狐狸在壁垒上抓出透明的划痕来,似乎很是无措又焦躁。

    事情就这么定了。

    *

    而此时晏亭所挂念着的平南王府和京都的来信都不是那么‘急切’,至少表面上一片祥和。

    平南王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想必那平南王也的确不是每一次都要把信件拿出来瞧上一瞧的性子——若他真是那么谨慎的性子,便也不会想到收买军队将领却没有私自练兵、打造兵器了。

    简而言之,他的脑子不是很够用,至少京中的那位便下过断言:“不堪大用。”

    未曾经受过储君教育的平南王……他是为什么会觉得只要有张与官家一样的脸,就能够取而代之的呢?

    这便是说与平民百姓也都会理所当然不理解的事情:

    ——他会驭下之术,治理之策吗?

    作者有话说:

    晏亭:郭嵩阳和一点红是双胞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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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存活+74

    赫连春水递进京城的情报哪怕并不是向边关战报一样的八百里加急, 却也算得上是六百里加急了。

    这样重要的信件传书全靠驿站。每隔二十里便有一个驿站,这驿站又分为水驿、陆驿、水陆兼并三种,各个驿站都有驿舍, 也都配备了驿马, 驿驴、驿船与驿田。而只要传递的公文上有‘马上飞递’的字样, 按照搞定最慢也要一日三百里。

    赫连春水这种情况紧急的公文,已经是四百往上,甚至六百往上了。

    他寄的时候说过:“虽并非八百里加急, 但也有六百里加急那样重要。”

    于是驿站的驿丁便死命的跑,顶着刺骨春风,为了不耽误信息而被处刑,跑死了好几匹马,日夜兼程也没有超过三日便送达了。

    当年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便是六日之内便让远在三千里外华清宫的唐玄宗知晓, 这三日已然是正常速度, 至少官家就对这个速度还算是满意。

    他很快的便回了密诏,这次的信件便由之前从青衣楼收编的人来送,并且他指名是八百里加含#哥#兒#整#理#急。

    他那叔叔的脑子虽然并不是很好,但是晚一分, 也许便会让他们发现,从而狗急跳墙。

    若是因为这让百姓受了苦, 那实在是没有必要的,最好要让这种事情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是这信件一来一回,就要五日还多。算上第一日赫连春水去了白云城, 而晏亭来去不急, 花费两日解决自己的事情, 此刻赫连春水也应该已经回来……这也还要两日, 那密诏才能到。

    随在密诏后面到来的, 大抵还有暂管平南王封地的官员或者是该被封赏的王侯。

    此次来的王侯并非与米有桥米公公表面上有联系,私下里倒是并不清楚。

    这米公公学了淮阴侯将‘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归纳而成的‘朝天一棍’,因其武功高深,被皇帝赐名米有桥,而后他私下里与诸多官员勾结,弄了个有桥集团。

    这其中不为人知的是……神通候方应看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他们在后面敛财,也给那些官员送财,如此财神,又有谁会不与他们交好?

    他最终目的是要与手握重兵的丞相蔡京分庭礼抗。

    没错,他如今还没有那要取代皇帝的不轨之心,可他却想要手握兵权,拿钱来与蔡京抗衡。

    此举竟不知说是天真还是如何?

    但这一点只有米有桥知晓,哪怕是官家……也只是觉得方应看很有野心,想着多少要提防,善于用他罢了。

    因此这次的人选赫然就是方应看!

    而这一点,几位在平南王封地里的人还并不知晓。

    *

    晏亭既然答应下来,他当然不会丢下郭嵩阳先走一步。他把郭嵩阳领到那家保密性还不错的客栈——想必有人私下交代过了——把这位嵩阳铁剑介绍给几人认识。

    恰巧临近饭时,几人都在客栈里。

    苏梦枕这个京城里实际掌一部分权的苏大楼主即便几乎不出门,也只看了一眼,便凭借自己脑中的江湖储备信息瞬间认出了他:“嵩阳铁剑郭嵩阳?”

    郭嵩阳看向他:“梦枕红袖第一刀。”

    苏梦枕认下:“不错。”

    郭嵩阳颔首:“亦然。”

    陆小凤瞧上去十分闲,他吃着煮花生,喝着酒,对面坐着另一蓝衣人,瞧着温润有礼。他道:“陆小凤。喝酒么,郭兄?”

    对面与他一同饮酒的楚留香同样略微颔首:“在下楚留香。久闻不如见面,郭兄与传闻中一般出色。”

    “赫连春水。”,赫连春水手中也有一小酒杯,他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空置的酒杯,“若是无事,能饮一杯无?”

    说着说着,他提了半句白居易的诗。

    郭嵩阳本就想与晏亭痛饮,只是之前晏亭实在不便,说要先回来再提,而现在显然是一个大好机会!

    他痛快的应声:“自然能!我如今最大的事情便是要与晏亭痛饮一顿!”

    他甚至更加痛快的说出自己来意:“我本就是为了与晏亭喝酒才会跟来,现下看来我能得偿所愿了。”

    也算是间接打消了赫连春水与苏梦枕升起的些微防备。

    晏亭在四人看过来的目光下颔首承认:“他与我切磋后说想要一同饮酒。”

    郭嵩阳是个敞快人,他毫不犹豫并且丝毫不遮掩的揭了自己的短,顺势改了口:“是我技不如人,晏兄手下留情放过我几次,我理应记下恩情。”

    即使他外表比晏亭看起来年长一轮。

    赫连春水几人一下子便明了了,纷纷点头,还招呼他:“来!既然已经是朋友了,便一同喝!”

    说话间,晏亭也已经落座,还招呼郭嵩阳一起。郭嵩阳也便一同坐下,把铁剑放于手边,端起苏梦枕为他倒好的酒水:“干!”

    “干!”

    赫连春水即便有些男生女相,可称得上昳丽,但他对朋友的真心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便是他认定了的朋友,他就会很用心的对待,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傲气。

    若是不知晓他身份的人,恐怕只以为是个家教不错的江湖一流高手。

    谁能想到他是那赫连乐吾将军的儿子?

    跳脱又懂礼数,热情又知分寸,信任又有底线……不如说,在那个出了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赫连乐吾将军手下长大的赫连春水,会被纠正成这样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懂得让朋友感到与他相处时十分舒心,也懂得让他自己开心,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晏亭的那杯便是他给倒的:“晏神医,耽误了你的事情,这实在是对不住了,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说的诚恳,晏亭便也听着,只是他听过就一笑而过——没错,就在方才他笑了一下,浅浅淡淡却惊心动魄——他道:“无妨,并没有什么大事。”

    他神色认真:“是我想看到此事了结,不能怪你。”他反倒是话锋一转道:“我该多谢你允许我参与此事才是。”

    待得久了,就连他的心里也不禁为此而动容,开始希望百姓有着更好的生活。

    他到底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剑宗出来的剑修,哪怕如今是个医者,他也在小世界意识的注视下,尽可能的帮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忙,但到底没有太过出格,不然他现在哪里能好好的在这里喝酒?

    而本来说是不喝酒没滋味的晏亭,也在气氛的烘托下放软了心,陪同好友一起。

    不过陆小凤可不同于苏梦枕那样沉稳与疏离,他听晏亭说完,立刻便怪叫一声:“你方才又笑了!”

    “是么?”,晏亭呆愣一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楚留香道:“的确如此。”

    晏亭:“还是好到足以一同涉险的朋友。”

    苏梦枕噙着微笑颔首:“是这样没错。”

    晏亭:“那便是至交了。”

    赫连春水也笑:“是了。”

    就连郭嵩阳的眼中都有几分动容。

    他们四个已经猜到晏亭要说些什么,脸上的笑意是压都压不下去的。

    果不其然,晏亭道:“既然如此,我笑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言下之意,他有如此好友,有什么不值得笑的?

    江湖本就如此直白,大多数的侠客都是直来直去的,既有为亲友报仇不问缘由的,也有一见如故便是一生好友的,更有为天下公义而忍辱负重、养精蓄锐的,还有用热情捂热了寒冰的豪爽人们。

    晏亭便是那块被捂热了的坚冰。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并不是说说而已的事情。他们能够做到,却不以此要求他人,他们是真正的大侠。

    几位听了晏亭话的人顿时感到热血沸腾,豪气冲天。

    毕竟他们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正值大好时光?

    会有所触动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晏亭拿起酒杯,又一次满上:“如此,不该干了么?”

    “那便依晏兄所言,我先干。”

    “好!干!”

    他们一一喝过,喝完便再满上,誓要不醉不归。

    不过话虽然是如此说的,但是有些人千杯不醉可不是白白传出去的,比如陆小凤,再比如楚留香。

    这两人的酒量大抵是不相上下的,他们喝趴了一片,只有晏亭因着这酒度数实在太低——毕竟他平日里喝的都是真正的仙家酿造的酒水——一点醉意都没有,反倒是只有脸上有几分绯红。

    他的面具还牢牢地扣在脸上,可露出的半截挺直的鼻子与白皙脸上飞上的酡红实在是给人冲击太大,平日里他面无表情时候的冷硬因此被中和了几分,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安静的世家公子。

    还带着些忧郁与脆弱之感,就仿佛他是琉璃做的人一般。但这样的假象很快被打破,楚留香和陆小凤也反应过来,从那奇怪的氛围中脱身,起身帮扶不宜多喝酒而微醺的苏梦枕,又拽起还有点意识但是不太想动的赫连春水。

    郭嵩阳呆呆坐着没有反应,显然是已经醉了,只是他醉着,手也放在了他的铁剑上——因为这家传铁剑已经与他的生命同样重要。

    晏亭扶起他,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那两个千杯不醉的人发愣并不是意外,只是他放松之时那种族特有的、只对普通人有点作用,对修仙者无效的魅惑天赋稍稍起了点用。

    所以他异常心虚,把郭嵩阳扶进房间后连忙带好门溜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意外的有些鬼祟。

    还好没被发现,他想。

    *

    而自这次喝酒以后,他们愈发亲近。楚留香毕竟只是来视察自己的铺子账目,翌日便离开了,他们又在此待了两日,终于,官家的密诏到了。

    作者有话说:

    驿站是查后总结了一下,只是具体哪个年代我不清楚,查的是宋朝驿站

    突然想起明天高考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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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存活+75

    从那日在平南王府中大闹一场后, 已经过了五日,最终的‘判决’终于下达了。

    赫连春水虽然没给他们看,但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直接当着他们的面看的密诏。看着看着, 他露出了些许的笑, 这笑中有欣慰,却好像还有释然与轻松。

    他合上密诏,定定的看了看几位:“诸位可要与我同去?”

    几人毫不犹豫的应下。这几日未曾离开的郭嵩阳答应不会说出去, 也想着一同去,只是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打草惊蛇,赫连春水不能那么信任,便提出了‘要一直在他们身边’的要求。

    郭嵩阳同意了。

    如此, 赫连春水便带着郭嵩阳、陆小凤、苏梦枕、晏亭四人绕开繁华街道后, 径直去向平南王府了。

    最初他带来的人手也收到集结命令暗中跟随,等待时机。

    而快到王府之时,他们犯了难。他们几个都不是潜伏非常出色的,但赫连春水想起自己带来的人中有几人是当时从青衣楼收编来的, 论起藏匿气息的能力,可无人能及他们。

    最后他还是叫来了其中一人:“你摸进去看看情况, 能保证自己安全出来吗?”

    这人看起来话十分之少,他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赫连春水对他们其实并不是很信任,但是对他们的实力和身份十分信任, 正所谓是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因此他点了头:“好, 那你去吧。”

    这人当真也不多问, 只听命令,他扭头便几个起伏进了那平南王府,那些守卫也像是瞎了一般,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不明人士进去。

    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怕襄阳王那边得到消息藏起罪证,他们哪里用得着这般谨慎?

    ‘偷偷押送平南王与其独子回家听候发落’,这便是那封密诏有关平南王部分的大意,也是赫连春水应该做到的事情。

    他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头人物,显然是不可能置身其外,更要为此次操心不少,他自觉几日下来头发都掉了不少,很是有脱发危机的错觉。

    但他怎么可能会去推脱,这本就是他的任务。

    赫连春水他们几人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差不多两刻钟过后,进去的那人又完好无损地出来了。他蒙着脸,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悄落于他们身前,低首道:“已经探查明白,府中很安静,王爷与世子都在,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赫连春水道:“状态如何?”

    这人又道:“十分自然。”

    赫连春水心中一下有了成算,知晓上次陆小凤做的事情怕是并没有败露,伪造出来的证据也没有被翻阅。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他们只需要进去,把消息封锁在王府之内,不被大街上的百姓或者是其他势力的眼线发觉便好。

    虽说王府中的人不少,他们也能够用‘透露出去仔细自己的脑袋’这样的话堵住下人们的嘴,但是谁知道到底哪个是眼线,哪个又是忠诚的人么?

    他们自然是不清楚的。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也不能够进了王府之后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抓出来了事。

    ……当今天子赵祯其实在他叔叔平南王的府邸中并没有安插眼线,只是因为多少有着信任,况且平南王这人实际上胆子并不大,性子也并不是能轻易起反心的,因此赵祯只在府邸外安插了一个暗子。

    若是平南王经常去一无人且荒凉的地方私铸兵器、训练军队,那暗子其实早早便能够发现,却没想到他这人谋反不走寻常路,着两条道都没有走!既不私铸兵器,又不训练军队,全靠与皇宫附近的禁军联系,显然是只想拿到成果不想花费时间与金钱!

    赵祯知道的时候,脸上并非动怒,只有平静与释然,他还带着几分郁闷似笑非笑的去问庞贵妃:“朕不是个好天子,是也不是?”

    当时这句话一出,吓得庞贵妃心中一突,之后缓了缓才重新组织好了言语,温声去安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平南王想要谋逆的理由如此简单,他的脑子似乎也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愈发有大智慧,因此此事发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缘分’?

    木已成舟,平南王既然做得出谋逆的事情,那想必他也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了。

    晏亭、苏梦枕、赫连春水、陆小凤、郭嵩阳他们五人都在这里,他们的武功自然是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人所能够比拟的,其中几人都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这能力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他们跟随着之前进去的那个人再一次探王府,找到王爷所在的地方便打晕了在外面树上、桥下、景观后蹲着的那些暗卫,来往的下人被他们一视同仁的打晕,躺倒在地上。

    毕竟谁知道哪个就会是眼线呢?所以干脆一下子全部打晕,这样才能够避免最糟糕的情况。

    而这种局面也有利于他们略微对平南王父子施压,好能够审讯出来王府内哪些是他们的心腹,知晓他们想要谋逆这件事,并且为其做遮掩、联系。

    他们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上都是顶尖的,平南王凭借自己的地位与财帛也没能够网罗到他们这样的高手,这武功高强可见一斑。

    ——为财帛动心的人武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们,武功高深的又不一定会为财帛动心。

    因此他们把那些暗卫全部找出来还打晕,居然没有一个暗卫发觉,更不知晓打晕他们的是谁,连脸都没有看见。

    他们几人也没有要露脸的意思,在平南王与平南王世子被绑到了凳子上之后,赫连春水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不要入了平南王他们的视线,这才把这两个人让人弄醒。

    他面若好女,此时却是符合性别大大咧咧的姿势,一脚踩在他自己本该坐着的椅子上,有几分痞气又有几分危险,如此矛盾又有辨识性的特征让父子二人立刻便认出了他!

    平南王脸色煞白,他儿子的脸色瞧着也十分苍白,他们想要对视,可两个人中间的地方有另外一身黑衣的人站在那里,隔开了他们的视线,避免他们串通供词。

    年长一些的那位闭紧了嘴,没有说话,静观其变,想瞧瞧事情是否有转机;年轻的那位一时间受到了惊吓,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因此一时间这里变得极为安静。

    可赫连春水要的哪里是这样一个效果?

    他拿手里的鞭/子甩了甩,敲敲地面,顿时有些空旷的房间里便响起了‘噼啪’的声响,听着极为吓人。

    但平南王父子显然已经被吓到了,平南王睁大眼睛,强忍镇定道:“你们要如何?赫连世侄如此做法是否有些不妥?”

    表情严肃,乍一看还是有些威严的,可仔细看去,这位王爷似乎并没有底气。

    世子额头上有着冷汗,听自己的父王开了口,立马附和道:“是啊!我们好歹是皇亲,如此做法你不怕我皇兄怪罪吗?!”

    赫连春水拿的这鞭/子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不然这不留力气的一鞭/子下去,恐怕会把这两个直接吓晕过去——虽说其实并不能动用私刑——不过若是真的那么做了,便是有点武功的平南王世子又能好到哪去呢?那浅薄的内功连赫连春水的五分之一都不及!

    他听这两人色厉内荏的倒打一耙,脸上带着认真而执拗的笑意:“自然不怕。”

    他当然不会怕,这可是他的任务,他便是为此而来的,能有什么怕的呢?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只是在平南王父子眼中看起来简直形同恶鬼——缓缓说道:“说吧,还有谁与你们是同谋?”

    平南王眼眸骤然跳了一下,显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到底是老了,当闲散皇叔当上/瘾,不具备与其野心匹配的能力与心态了。

    也是,毕竟这两位竟然觉得只要换掉了赵祯,便能够凭借同样的一张脸瞒过前朝后宫呢。

    赫连春水嘲讽的无声笑了一笑,立刻变回严肃的表情:“说吧,趁我心情还好……快点儿说。”

    他只给了压力,却没说清是什么事情,这显然会更让人难受,不知道的人只会抓耳挠腮。不过这个法子不需要很久,因为很快便可以激出他们的侥幸心理,而这时候他就可以下猛药了。

    赫连春水:“你们的心腹里总会有人拎得清,不愿意与你们一同谋划吧?”

    两人不语。

    赫连春水:“证据我已然拿到手了,便是诏书我也拿到了,若不是我顾念几分旧情,想让你们提前说出来少受几分罪……”

    他拖长声音,瞧上去似乎真的是能够做主的。

    两人毕竟想要谋逆的起因是如此单纯,没有想过更深层次的,此时被一激,十分担忧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自是恐慌无比!

    平南王背后的衣服一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他汗津津的,大声辩驳道:“是、是本王那幕僚与本王丸提的!不然我如何敢啊!”

    说着说着,他连‘本王’都不敢自称了,脸色仿佛与死人一般。

    ……他必定瞒不住了。

    赫连春水知晓平南王这是想让别人背罪,他不置可否,只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说!”

    听得平南王如此说,平南王世子又瞧不见他爹的模样,自然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呆愣的看着地面,说不出话。

    当了官家,真就能知天下事么?他们还没有开始计划,便被扼杀在萌芽时期了。

    天子的掌控力竟然恐怖如斯……

    青年双目失神,怀疑起自己从小便被灌输的观念。

    但无论如何,大势已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作话长,关于智齿

    诸君,如果智齿长歪什么的,一定趁没发炎尽早拔,我四个齐全,有一颗5号晚上发炎,6号疼了一天晚上吃了阿莫西林,7号起来脸肿了……

    去牙所让我吃头孢和奥硝唑(胃没有问题的可以买甲硝唑)消炎,我去药店买药因为牙疼睡不着觉吃不进饭差点晕在药店,眼前发黑耳朵里有层膜一样听不见声音,药师给我凳子让我缓了缓,后来是我爸接我回去的

    然后我吃完药下午就发烧了(几个月没出过区,更别说市了),纯粹发炎引起的,智齿发炎恐怖如斯!!!

    我们这边医院甚至如果拔智齿是要住院的,简单说就是和阑尾一样无用,但是发作起来要命,各项指标都正常才可以拔

    我虽然身体弱,但是上次发烧是五年前,由此可见智齿发炎多么可怖,大家没发炎的时候尽量提前拔掉,省的反复发炎……

    第76章 存活+76

    果不其然, 平南王父子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交代了哪些是自己的心腹,当初不同意的心腹又是哪几个, 是否是被他们父子二人处理了。

    赫连春水对他们能够说明白而感到十分欣慰, 至少这样便是他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毕竟官家只说了让押送回京。

    他看着手中签了字画好押的证词, 只觉得这次回去之后,想必是不会被父亲责骂了,面上便流露出几分喜色。

    其他几人瞧见, 或是礼貌的挪开视线,或是真心为他开心。随后,赫连春水留下两人等待即将到来的神通候,接着便带着几人换了衣服,乔装了一番, 这才上路去往京城。

    此次一去, 平南王父子二人便没有再回来之日了,最次也要贬为庶民,流放偏远地方,严重些的话, 这两人自然是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一切全要听官家的意思。

    若是官家顾念旧情, 那自然是还能留下一命,只是之后他们就算想要东山再起,也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他们已经师出无名, 况且又没了身份。上次如此便利的身份在这, 他们也没能够成功, 还处于天高皇帝远的境遇, 而之后……便也不说这希望到底有多么渺茫了。

    他们二人离开之时, 频繁地回头去看这片暂时还属于他们的土地,心中涌上几分难过,还有几分怅然。

    他们哪里想得到还没有开始,便被发现了计划?

    功亏一篑,这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从此刻开始,他们便是那阶下囚,还是因为身份与罪名会被打入天牢而不是地牢的阶下囚!

    “时也命也……”平南王忽然叹息一声,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认命。

    赫连春水:“……”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哪里是认了命?显然还是不甘心啊!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那种程度的问题么?

    天灾是不可避免的,而如今大宋之内内忧外患皆有,官家是那么好当的吗?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王爷实在说笑了。你学过如何治理国家么?驭下之术你会么?”

    “这些你都不曾学过,更是不会,毕竟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赫连春水目光灼灼,言辞犀利,只有在此时才会让人意识到,他的确是将军之子,更是将军教养出来的文韬武略皆全的弟子,“你若是成功了,如何当官家?如何平反?如何安抚、赈济灾民?如何处理流民?如何平衡世家权贵与无后台的新贵?如何用好将领抵御外敌?如何确保粮草供应?如何压下反对的文官?如何不凉了武官的心?又如何避免官员们结党营私、私/通外敌、蓄意叛国?”

    “显然,以上这些你都做不到。”,他下了结论,语带嘲讽,“你是想当亡国之君,被史官记于史册上,被言官辱骂,遗臭万年么?”

    说平南王单纯吧,他又只想着掌权的好;说他复杂吧,又自大的觉得不过是下几道命令,底下的人便能够做好,他只要享受就好,剩下的便全交给他儿子就是了。

    平南王双眼有些无神,没有说话,但是想必是听进去了。世子倒是嘴唇动了动,但是也察觉到身周的氛围,于是便不敢说什么了。

    便是他们之前没定罪,这些供词一出,他们也再没有翻身之可能了。

    所有的一切野望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从此以后,他们便……

    想及此,平南王世子自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平南王封地之后暂时由神通候管,这不过是为了多一位主事的人罢了,省的那些人方寸大乱,若是因此导致这富饶的地方变差,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之后的路程十分安静,毕竟是要全力赶路,进京汇报的。赫连春水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而他的父亲也是如此教导,因此他不亲眼见着此时尘埃落定,便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脑袋顶上,还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

    便是吃饭、睡觉,心中也要挂念着。

    只不过此类人虽然把责任看得很重,但也因此殚精竭虑,容易过劳。

    哪里该有人睡梦中都在为百姓策着想的道理呢?这未免也太过劳累了。

    只是赫连春水认真又执拗,便是真的遇到自己上心的人或事,他便不顾他人眼光,只用心去做他自己的想做的事情,一双潋滟又多情的桃花眼也会只专注的看一个人,放得进一件事。

    晏亭他们自然也听了他所说的话,而晏亭后又瞧着他神色淡淡,便没有多说什么,觉着他心中郁气应是抒发了不少——赫连春水本也不可能从平南王父子这里得到问题的答案——不用再担忧了。

    他是如此想的,苏梦枕和陆小凤也不是看不懂人眼色的,而郭嵩阳虽练剑时间比游历时间更多,但他也闯荡江湖多年,经验足以让一个只懂得练剑的少年成长为沉稳的青年,于是此行安静。

    甚至在接下来一直到京城的几日里,他们都是安静的,极少唠起家常。不过此行有陆小凤这个懂得活跃气氛的人在,也不算是无聊,有时他的表情比言语更加引人注目。

    保密做得不错,这一路上并没有不长眼的人特意来讨打,只不过平南王父子武功平平,实在是累赘,因此急行了差不多八日之后,才将将到达。

    到此时,赫连春水才是真真的能松了一口气,进宫回话,再回府中与父亲谈谈这次事情,想必他的父亲还要与他复盘整次事件,更要捋顺这其中是否有其他人的阴谋与助力,甚至是推手。

    更要把那些帮了忙的侠士记住,再一一去道谢,由此才算了结。

    只是那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此时的赫连春水意气风发,几日不曾好好打理也不过是长了点薄薄的胡茬,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貌中所带的风流之意。

    晏亭见人已经带到,此行八日之中也未曾有人泄露了消息,他们互相监视的旅途也可以到此为止了。他向几人颔首,提出告辞。

    他要先去一趟神侯府,再赶回去白云城见游龙生,他可还没有忘记与游龙生的约定。

    游龙生说会一直等到他回去。

    ……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期待,又因着在路上耽搁了几日,他现在简直归心似箭。

    他承认,也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想吧。

    只是有一些无法避免的问题横亘在这一人一狐的面前,比如……寿命。

    晏亭抿紧了嘴,仔细想自己家兄姐们是否会答应自己选一个弱冠之年才开始修炼的人当做道侣,而游龙生又是否会愿意学习这些。

    况且也许有一日,游龙生要半抛弃身份地位等,与他去到陌生的修真界——

    一直游刃有余的小狐狸此刻有些微的不知所措。

    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如今的他更应该去见见这个等了他很久的少年。

    *

    赫连春水这边进展顺利,还让官家高兴了些许,只是之后官家在赫连春水述职过后,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这边是圆满结束了,可襄阳王赵爵那边呢?

    想及这个皇叔暗地里干的那些招兵买马、勾结官员外敌、荼毒百姓的事情,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此事原本是因包拯门生颜查散升任巡按所引起的,因着这人上任,刑部尚书杜文辉便接任枢密院掌院,因而刑部尚书之缺便由欧阳修补授。

    欧阳修此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那么赵爵所作所为多少会被发现,也是常理之中了。

    不过,虽然此事事关重大,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一件难以解决的事情。

    近些年,中原武林持续壮大,各门各派传人众多,奸恶之辈是有,可也有着仗剑天下、匡扶正义之人,总会有人看不惯败类出手的。

    而这奸王勾结了许多江湖人士,如邓车、张华、马刚、雷英等……他甚至还勾结了庞太师与其党羽,更有蓝骁、钟雄等人,立下盟单兰谱放于冲销楼中。*

    这冲霄楼可谓是机关重重,危险难料,然而只有这一极为重要的证据可以证明襄阳王反叛,如此才能下了诏令,使得他伏法。

    白玉堂已经探过一次了。

    只是里面太过危险,他还要把消息带回去,便没有深入。

    下一次他再来的时候,便不会只在如此浅显的地方了,一定是要深入去拿那决定性的证据。

    此事事关天下百姓,自然是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前方困难重重,也许有朝一日他便会命丧于此,可百姓们……等不起了。

    锦毛鼠白玉堂自从被授予了职位后,虽然还有一些江湖义气在,也想过要直接按照江湖规矩结果了襄阳王,但是他放弃了,还是决定以大宋律法为准。毕竟他若是逞一时之快的话,这位襄阳王就会变成别人眼中的贤王,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为他的逝去而感到些许的伤心和难过。

    白玉堂不禁想笑。

    没曾想曾经看不起展昭做法的他,也会有为朝廷卖力的一日。而哪怕这工作是如此的枯燥无味,他竟然还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白玉堂今夜便要二探冲霄楼。

    此行非死即生,他便要赌上一赌,也许便能够拿回那盟单兰谱。

    若是拿不到,也断断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去,自毁容貌、毁去武器……他要做的可太多了。

    想不到他这样洒脱的人,居然也会被家国大义所束缚。

    *

    白云城。

    这边的晏亭正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过了神侯府,又去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主楼坐了坐,这次陪着喝了些许的酒,赶了一下午的路,用轻身之法在晚上抵达平南王封地。

    住了一宿后,翌日他便登上了船,抵达了白云城。

    正巧此时,关外传来了消息。

    一共两条。

    一条是众所周知的:大欢喜女菩萨终于入关了;另一条是只有极少的会知道: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李探花要入关了。

    还有一条附加消息……

    大欢喜女菩萨是带着她的胖徒弟们一同来的,而她们此行的目的正是传说中的如今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

    那是前段时间的消息了,最新的消息是——

    ——兴云庄女主人的义妹林仙儿已经被掳走了!

    作者有话说:

    牙所给我打电话说太严重了,别吃药了,让我打两天点滴试试,真烦啊智齿

    ……又疼又费钱

    ——

    第77章 存活+77

    的确, 这条大欢喜女菩萨想入关,也许会掳走林仙儿的消息是追命将近两个月前便已经得知的,可他实在是太忙了, 他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连轴转, 整个人已经急需休息了!

    他是关注着大欢喜女菩萨的消息, 可他手头有活便不能弃之不顾,谁知道她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

    巧就巧在这里, 等他关注了一个半月后,发觉对方一直没有动静,他便因为忙不过来而不再注意了,哪成想她们悄悄入关,又凭借那肥胖的身躯快速赶路, 掳走了林仙儿呢?

    追命刚刚得知消息, 已然懊悔不已。

    他是个既顾念旧情,又会往前看的人,因此在得知消息后立刻便处理好手上事物,不再懊悔, 而是腾出手去追查这件事。

    干等着能有什么好结果?总还要是自己经手才会放心。

    他的消息灵通,自然知晓这林仙儿的义姐是林诗音, 而林诗音是十多年前小李探花家的表小姐,林诗音的丈夫又是那传闻中义薄云天的龙四爷龙啸云。

    不过他也不知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一来问李寻欢, 李寻欢便露出一个苦笑, 憋闷在心中, 只叹息的说道:“你不懂。”

    再问就说:“崔兄, 别问了。”

    追命无言, 可问也问不出,因而十多年前李寻欢突然寻花问柳那做派,追命的确是不懂,但他明白,如今林仙儿此事处理不好便会是个祸端。

    追命顿感头痛,却又只能着手去查大欢喜女菩萨的行踪,还拜托了在江湖上多年的好友来帮忙。只是大欢喜女菩萨既然能让这则消息停留了那么久,不传出去,那自然是有她的办法,因而此事虽然有他诸多朋友的帮忙,但是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实在是怕李寻欢回来的时候,追命难以向他交代。毕竟当年他们交好,如今林诗音家出了如此大事,他实在是不好交代。

    而李寻欢,的确已然在入关的路上了。

    *

    不同于白玉堂那边的焦灼,追命这边的无奈,晏亭那边只有着满心的欢喜。

    尽管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很能端得住,可他在看到游龙生的那一瞬间,之前心中为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也不知道何时被他丢弃了去,他只觉得应该让眼前的人高兴,应该让游龙生放下心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看起来很是灼目,而这一笑也让游龙生的心中软了下来。

    毕竟有谁能够拒绝一个平日里冷冰冰但忽然对你露出温和又柔软微笑的美人呢?

    游龙生是拒绝不了。

    而且他们之间的情谊简直是既含蓄,又直白。含蓄在无法只说出口,直白在话里话外都暗示了,并且态度还很坦然。

    他们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之间经历的事情都是大事,说多也多,说少也的确很少,相识时间才短短两个月不到,他们便心照不宣的默认了彼此的身份……

    游龙生想起家中的老父亲,还有些不敢说,他生怕什么时候父亲便气背过气去了。毕竟说开明,藏龙老人还挺开明的,虽怀有傲气,但也承认年轻人的本事,愿意让独子跟着晏亭一起闯江湖,可要说守旧古板,那多少也是有一点的。想要独子留个香火,不想独子背负世俗的压力……这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这些都不如此时的游龙生心中涌现出来的喜悦。

    他笑了笑,笑容十分明媚:“我等到你了。”

    于是晏亭便也道:“你等到我了。”

    两个人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忍不住对视起来,仿佛眼中只有彼此。直到叶孤城叶城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只觉得浑身似乎是有虫子在爬一般,假意咳嗽一声,才终于止住了两人的对视。

    叶孤城宁可去练剑、去冥想一个时辰,也不愿意在此看两人腻歪一炷香。

    晏亭颇为害羞,因而立刻垂下眼眸回避眼神,只是在笑容一闪而过后的冷淡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游龙生听声音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叶大城主,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的,只是之后才反应过来,平复了心情。

    “你的剑术精进许多。”晏亭忽然道。

    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很是生硬,可他说得全然在游龙生的心坎上,叶孤城也很给面子的自然转换了话题。

    少年立刻喜笑颜开:“叶城主每日指导,我自然是要有精进的,不然岂不是让城主的辛苦白费?”

    他话说得如此谦虚,但他眼中笑意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晏亭听着便也露出了一个微微了然的神色,向着叶孤城礼貌地颔首:“多谢城主出手相助。”

    既是帮了他的忙,又是给了游龙生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这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叶孤城并不在意。

    对他来说,还是晏亭的剑法与通向更高层次的功法更重要,这只是公平交易罢了,何况此次收留游龙生,他也免去了参与平南王有关的事情,除去在一开始告密,将功赎罪,后续他是把自己完全摘了去。

    也把他的白云城完全摘了去。

    游龙生全心里想着要把剑法展现给晏亭看,晏亭便顺势答应下来。瞧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怕是想不到他心里那只小狐狸已然蹦跶了起来。

    叶孤城只对晏亭之前提过的功法改良有兴趣,因而对游龙生的剑法没有兴趣,只是他毕竟教导过对方一段时间,他也很想看看晏亭会对此作出何等评价,他到底还是跟上了。

    不同于游龙生的兴奋与期待,他个人情绪显然十分平淡,在这个时候也还有着城主的稳重与不动声色。

    是那种看到也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说一句‘不愧是城主大人’的程度。

    游龙生对晏亭粲然一笑,似乎汲取了鼓励一般,立时便信心满满,瞧着也怪能感染人的。

    他拿出家传的鱼肠剑,瞧着比以往多了几分锐利之感,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又比以往多了些藏锋的意味。他如此年纪懂得藏锋,这实在是难得,毕竟大多数人在他这个年纪还是锋芒毕露的。

    他用起剑招的动作既有身为男子的阳刚之感,又有女子的柔美之感,刚柔并济不过如此罢了。动作间大开大合,不泛有柔软却不失威风,轻灵缥缈的动作又用了恰到好处的力度,便也不失锋锐。

    晏亭瞧着他自己大抵是十分开心的,只是对于他来说……

    他颔首道:“比之之前有很大进步,这已经是件好事。”

    他总不能说,他觉得这套剑法观赏性更强一些吧?总有一些动作细节在他看来是不需要的,可少年功力如此,便暂时不能修正,因而他便不提了。

    况且,他忍不住注意的是少年纤细的腰肢、紧绷的小腿、挺直的后背,甚至于白皙的手指……灵动的姿态与并不缺少的力量感让他挪不开眼。

    晏亭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他略微垂下眼眸不再细看,觉得方才的眼神很是不妥,于是只专心感知剑招。

    游龙生在这方面是个傻孩子,而且他此刻如此专注,自然是未曾注意到晏亭的眼神,叶孤城虽然能够分心,但也没有特意注意晏亭,因此晏亭倒是隐藏得极好。

    剑招过后,晏亭称赞道:“的确进步很大,有劳叶城主了。”

    然后他补了一句:“游龙生也很用功,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游龙生顿时乐滋滋的应声:“不辛苦!”

    几个人又用过了饭,晏亭便顺着最近的船出海时间跟着一同离开了,还带着了游龙生。

    叶孤城乐得不参与此事,何况之前事情已经了结,如今他们一同离开也许是晏亭还有别的事情。

    至于说他的功法……晏亭的确有帮忙改进,还塞给他一块看起来晶莹剔透,却看不出什么作用的石头。

    虽然知道它有用,但是叶孤城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用,他犹豫了一息还是把它带在身上,想着之后也许时机到了,自己便会知晓了。

    *

    而晏亭与游龙生很快离开了白云城,抵达了陆地上。这里正是平南王封地,只是此地暂时由神通候方应看代管。

    他两人不是朝廷中人,自然可以不管是否需要拜访方应看之事,毕竟江湖人本就多是随心所欲、不束于礼法的。

    此间事了,晏亭把事情前后都讲与游龙生听。后者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自然会有一些热血,听后瞬间对襄阳王那件事起了很多不满与担忧,他静静的看着晏亭,只道:“我们也去,可好?”

    晏亭向来对他无法,自然只好应声。

    游龙生顿时眉开眼笑。

    这些晏亭都看在眼里。要他来说,之前游龙生主动分别的那段日子过后,游龙生的确稍微的稳重了些。只是这次分别后再在一处去,他居然恢复了往日的闹挺与倨傲。

    许是最近被叶孤城的练剑所压迫,一下子轻松下来,心里有些跳脱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能够证明他是可以自我调节心理的,晏亭也省去了这一步,他自然乐见其成。

    而另一种可能,大抵是他能够让游龙生信任,能够让他全身心放松下来,这才暴露了本性。

    但说起来……眼前他们遇到一人,很难不让他们做出坏的猜想,是否是襄阳王让她来做些什么?

    他们会这么想真是十分正常,尤其是这人显然有过并不多么美好的过去与恶行。

    面前的女人高挑,身材很好,腰细腿长,她一身极紧的蓝衣,只有,袖子很长,眼睛又长又媚,嘴唇很厚,皮肤白皙,是个并不多么漂亮的长相,但一看到便能够让人想到一些男人都知道的那种事情。*

    她瞧着也不是好相与的,正如多数人所知晓的那般,她正是那出了名的毒蝎子,更是蛇蝎美人,武器都是打造好的蝎子尾,她是青魔手伊哭的情人,武功比伊哭还要高,江湖人称——‘蓝蝎子’。

    作者有话说:

    *蓝蝎子描写参考原著

    打了两天点滴,牙好多了!这几天我感觉我是个喝水大户!

    完蛋,忘记放存稿箱了

    第78章 存活+78

    蓝蝎子是她的外号, 却无人得知她的真名。

    她的袖子很长,是为了遮挡手中的武器蝎子尾,她擅用药粉, 自然需要遮挡手上动作, 避免他人发现端倪, 再不好下手,她的蝎子尾上更有着发着莹莹蓝光的剧毒,她是一个很毒也狠毒的女人。

    但她却又是一个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人。

    更是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的奇女子。

    对方瞧着他们, 一时间怔愣了:“……”

    本来也是同往一个方向,可骤然遇到彼此,他们自然都停下来观望一番。

    ——主要是游龙生与蓝蝎子停了下来,晏亭自然是实力高强能够一力降十会,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蓝蝎子大抵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他们, 她眼力极好, 自然一眼瞧出了他们的身份,也瞧出了游龙生眼中的戒备。

    她瞧着都是同往襄阳王那边去,她眼眸流转,低低的笑了一声, 低沉而沙哑,不同于大部分女子的清亮, 她的要更加低一些,却也有着独特的魅力。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恶人。”蓝蝎子话里明显是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她轻轻柔柔的说着, 却无端显出几分坚定。

    因为她蓝蝎子一生好强, 从不知退缩, 蛇蝎而残忍但又爱憎分明, 哪怕她所要去的地方是死地,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刚强而不屈,这便是蓝蝎子。

    若是硬要形容一下,那她便是同中原一点红一般的人。

    就比如现在,她愿意为了一点风声而从大漠赶来。

    晏亭缓慢的眨了下眼,对此无甚反应,游龙生先道:“那你是要去往何处?”

    蓝蝎子本可以不告诉他们的,可她偏偏说出了口:“襄阳王。”

    只这三个字,晏亭与游龙生便多少有了数。游龙生道:“那你是要去投奔他?”

    蓝蝎子嗤笑一声:“我投奔他?那还不如投奔你们呢。”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媚意,对他们道:“你说是吗?晏神医和这位小郎君?”

    她的衣服颇有些异域风情,想必并不是完全的中原人,因而作风大胆,衣着也相对来说挺大胆的。

    她能说出这样调侃的话也是在游龙生意料之中的,只是她这一句话一下踩到了游龙生的痛处——她也对晏亭抛媚眼了!

    所以游龙生立刻道:“那你还是投奔襄阳王吧。”

    蓝蝎子顿时白了他一眼:“怎么?我为何要投奔他?方便你立功吗?”

    游龙生:“你!”

    晏亭心中觉得好笑,但也还是略微伸手带了带游龙生。

    毕竟这位蓝蝎子的武功比伊哭还要高,而游龙生连伊哭都打不过,他们两个对上明显是游龙生会吃亏,而且还会是吃了个大亏!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便丢了性命。

    他道:“你是想除去襄阳王?”

    蓝蝎子:“正是。”

    游龙生不语了,晏亭便继续问:“既然目的相同,可要同去?”

    “谁要与你们同路!姑奶奶可没兴趣看你们腻歪!”她听后大笑一声,这抹湛蓝的倩影便远去了。

    游龙生愣住:“她活得好生自在。”

    晏亭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应答:“的确如此。”

    游龙生见得多是中原的女侠,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肆意张扬,想到便去做的果敢女子,她有着无法被替代的鲜活。而很显然,她也并不在意自己在别人那里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她只是做了自己而已。

    她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蓝蝎子还是一个挂念百姓的人。她固然是只愿意管自己的事情——顶多再算上一个伊哭——可她也没有磨灭心中的柔软与良知,她也许是一位不识得多少字的侠,但她知道一个从古至今仍旧不变的道理:战争苦的只会是百姓。

    因此,她不远千里地赶来了。

    只有自己淋过雨,才会总想为他人撑伞。*

    游龙生竟然无端多了几分敬佩,他满脸笑意,有些感慨道:“看来她是个好人啊。”

    晏亭瞥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眸不语。

    说是好人那似乎并不至于,只是说是坏人也不尽然,因而他不曾反驳。

    游龙生猛然反应过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赶路了?”

    晏亭颔首道:“的确如此。”

    游龙生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来:“那可不能慢她一步啊。”

    “的确。”,晏亭一抖缰绳,“驾!”

    虽说他并没有强烈的胜负欲,但是既然游龙生提了,他便不再多言,顺着便是了。

    彼时,蓝蝎子已入了襄阳王封地,而他们二人也几乎同时进了封地,若说是具体时间也不过是前后脚罢了。

    *

    襄阳王是一个奸王。这在众位侠士眼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了,可奸王有野心也有实力还有身份,他们自然要稍微谨慎一些,总不好苦了百姓。

    况且他似乎也失去了隐藏的意思,收敛那些想要蹭从龙之功的侠士之时,也并没有遮掩。

    他与朝廷如今只是在维持表面上的平和,而谁也不想先撕破脸罢了。

    朝廷不想百姓受苦,支出甚多。奸王不想让多年谋划功亏一篑,更别提如今有关他谋逆的证据还好好隐藏着,那些私兵也是没有被发现,那他自然可以继续维持着这虚假的和平。

    因为朝廷师出无名。

    其余的行径不是不能为他定罪,可他到底是当今官家的皇叔,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够把他拉下马来的。

    更何况,京中有庞太师和蔡京这样子的奸臣……

    上述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可有一男子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些许名声,外号为小诸葛,正说明他智计无双,可比肩当年的诸葛亮,他正是略有名气的小诸葛沈仲元。

    他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又逃亡至此,听得奸王招兵买马,似是要进行什么可怕的计划,这般谋划若说是对皇位没有不轨之心,他反正是不信的,因而他便留在了这里。

    也许他本人的武功并不十分出众,但是他的智谋绝对算得上是好了,正缺能人侠士的襄阳王见他有此想法,自然是十分欣悦的把他收于手下,还因着自己在智计上并不算擅长而对他很是有些敬重的。

    小诸葛沈仲元已经算得上是王府的军师了,毕竟他的确有那个能力,略微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王爷就很是器重他了。

    既然如此,那倒是不如趁此机会做些什么,正好这奸王听到了一些风声,想要为此而做一些准备,那他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他可是小诸葛沈仲元啊!

    他本来也是不可能与这个奸王为伍的,此举也不过是想要保持初心罢了。

    不错,他是特意来投奔奸王的,想着反正也被追杀,倒不如趁此机会投奔到奸王这里来,好让仇人投鼠忌器,而他也能够保全自己,更能够给朝廷提供帮助,当这其中的奸细。

    难不成还真的让这奸王当政了?

    当今虽然也会偶尔做出糊涂决定,可他的初心是好的,是愿意为百姓减负的,而为君仁善,敢于用人,已经是足够了,其他的事情该交由臣子来解决,他只要做出决策就好了。

    沈仲元没曾想昨日似是又有人进了襄阳王宝贝得不得了的冲霄楼,而里面有着无数的机关,甚至还请了妙手朱亭负责过一部分机关——只是当时的朱亭也不会想到是会用此作用的吧。

    幸好地上并无血迹,想必是安全脱身了,只是为了成功……说不得还会有第三次。

    这次若是再来,恐怕便要留在这里了。

    可这几日王府实在是戒严了许多,他武功平平,自然是找不出破绽来让自己出去报信。

    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一闪而逝、绝妙的机会。

    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他就像是一只蛰伏着的狮子一般,为了猎物安静的一动不动,收敛好自己的杀气,隐藏起自己的野心,专心盯着猎物。

    而如今,他的确有了这个机会。

    但这机会听起来却十分的荒谬,因着他听说蓝蝎子赶来了襄阳王封地,襄阳王许是不知晓她是来投奔的还是想要为民除害的,便在询问几位江湖中略有名气的侠士之后,又来问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诚然,襄阳王也有其他的谋士,只是那谋士又不是出身于江湖,这样子的事情自然还是出身江湖的沈仲元能够更加了解。

    沈仲元的手指悄悄摩挲了两下,心中琢磨道:蓝蝎子此人,那几位江湖出身的人想必已经给襄阳王讲过了,可他还是眼巴巴地过来,定是对蓝蝎子有一些念想,大抵是打着此人能够效力于他的想法。

    于是他状似为难道:“蓝蝎子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她向来自在,做事只凭心意,想要拉拢她怕是难上加难。”

    几位江湖的门客都如此讲,襄阳王若是此刻听到了蓝蝎子许是与沈仲元一样,同是要投奔而来的,心中不生出疑虑才不正常。

    因而沈仲元这话一出,他才给几位门客的话打上了印章,确实是无人骗他,也都是可着心中真实想法说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对蓝蝎子才愈发的有了想法。襄阳王道:“她的武功可是在伊哭之上!如此高手若是能够为本王所用……”他话语未尽,可其中透露之意,已然不需要多说。

    襄阳王的眼睛中流露出对于武林人士力量的渴望,想必今日是他得偿所愿的唯一机会,所以势必要拿下蓝蝎子这股力量。

    沈仲元迟疑道:“可她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襄阳王很是失望,可他明知道希望渺茫,却执拗道:“总有办法的,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不行?”

    沈仲元面上带着些许迟疑,他表现出十分勉强的样子:“那我便去接触接触她,想必以我的名头能让她多听得我说上两句。”

    他看了眼王爷,补了一句,语气很是沉重:“可她若是不听,我也实在没有法子,她的武功超出我太多,我能否全须全尾回来也是说不准的……”

    他的意思实在很是明显,襄阳王想当没看见也不行了,他心中略有些不耐烦的应答,嘴上还是好好安抚了他,许给他财宝与地位、权势与名声,沈仲元这才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两人多少因此而有些离心,不过怕是只有襄阳王自己会介意。毕竟赵爵此人实在是多疑又残暴,他也只会听顺耳的意见罢了,说是军师,也不过是一个能说到他心里去、结果又是他想要的人。

    沈仲元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如今这大好的、唯一的机会来了,他可以出去亲自接触蓝蝎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可以再度通风报信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5!

    护士好恐怖,一阵扎青!今天特别往后,针尖快到手腕了orz!打了三天,还有牙所生理盐水冲牙,消炎药,加起来六百,明天开始吃药不打点滴了,真的太穷了!

    原著里蓝蝎子因为伊哭被杀后,她真的很爱伊哭,她为了宣泄情绪,和人419,之后男人全被她杀了

    后来千里迢迢来找李探花报仇,李寻欢说不是他杀的,她就信了,只是她被断一只手,想赴死被李寻欢放过,说自己欠他一条命

    武器后来安在手腕上,再后来不忍看李寻欢被至尊宝玷污(彼时李寻欢被暗算,只有手能动),杀了至尊宝

    发现李寻欢手能动(说明能发飞刀),说自己多管闲事

    后来至尊宝的师父大欢喜女菩萨上门寻仇,她一句解释都没有,没有为伊哭复仇成功就死了

    她认为冤有头债有主,做了就是做了

    感兴趣可以查一下,是一个虽然很坏但是性情刚烈、铁骨铮铮的女人

    第79章 存活+79

    蓝蝎子向来是我行我素的, 那她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入城也是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味。

    这已经能够给人以很大的方便, 毕竟这是一位从不怕事的女豪杰。

    沈仲元既然答应了襄阳王赵爵去接触蓝蝎子, 他自然不能够食言, 毕竟襄阳王定是在暗中安排了人监视他,那人多疑,自然不会放过他。

    因而, 蓝蝎子便正面遇到了特意来找她的沈仲元。

    沈仲元的五官并不算多么出色,却绝对算不得是丑陋,因而这让人看着顺眼的青年果然是有资格在蓝蝎子面前多说两句的。

    沈仲元赔着笑,显得热情又不献媚,语调也是温和的:“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女侠借一步说话?”

    蓝蝎子瞥他一眼, 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眼中却十分冷淡,看上去是个美女,可到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她这一瞥让沈仲元汗毛直立!

    不过她最后道:“好, 且看看你要说什么。”

    沈仲元立刻笑着伸出手,把她引到一旁的酒楼中, 要了一个二楼雅间,中有屏风,自然能够隔去许多人的视线与耳朵。

    他还抬手让小二上了几道招牌菜, 脸上还陪着热情的笑容, 只希望她能够沉下心来多听得他说上两句。

    蓝蝎子是用毒的行家, 自然是不怕毒的, 毕竟她的毒见血封喉, 常人只要碰了她的毒,不出三息便会倒下来,哪怕是剧毒的眼镜蛇也够呛能走过五步。

    因而她只看着沈仲元叫了菜,也不担忧他会下毒,更是不担心小二下毒——她既相信自己的眼力,又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坚信沈仲元如此武功的人必然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了能够致死的毒,更相信便是自己中毒,也是能够带着人一起去死的!

    她终归还是要报了这个仇的!

    沈仲元果然也并没有任何的小动作,他只慢慢道:“蓝蝎子蓝女侠想必已知晓在下的来意……”

    蓝蝎子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自然,有话快说!”

    沈仲元笑了笑:“王爷让在下邀请女侠加入他的大业,只要女侠一同谋划,有女侠如此的能力必然会是能成功的!”

    蓝蝎子:“看在这桌子菜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且滚远些!”

    美人哪怕是生气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此刻的蓝蝎子便是如此。换一个人在她面前怕是会被迷得神魂颠倒,露出下/流的眼神……一旦表现出来,就会立刻被蓝蝎子给点教训。

    沈仲元当然知道其中的轻重,他笑了一下:“女侠怕是误会了,在下方才的话不过是在下的雇主想要与我说的罢了,若我真是如此想的,又如何会与你说接下来的这些话呢?”

    蓝蝎子:“……”

    她十分无语道:“你还没说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沈仲元果断道:“想必女侠也是觉得襄阳王残暴,才特意来了这封地,想要看看能不能有机会……”

    他外号‘小诸葛’可并不是白叫的,至少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十分出众的,因而才能在襄阳王面前有几分话语权。

    他话语并没有说完,但是想必话中之意已经说得明了了,蓝蝎子的眼神里露出了几丝兴味。

    沈仲元不再废话,他已经探明了蓝蝎子的来意,只直白道:“那襄阳王想指使人偷盗钦差大臣的印鉴,还要陷害于他!那冲霄楼中的机关也曾请朱亭画过一部分机关,十分精妙,若是贸然前去恐怕会葬身于那啊!”

    襄阳王的计划不可谓不狠毒,钦差大臣的印鉴相当重要,而若是被栽赃陷害,哪怕是包大人在这里,也是要时间与证据才能还人清白,而钦差大臣正是包大人的门生颜查散!

    这意味着这件事情他本不该插手,该是要避嫌的。

    而冲霄楼其中机关重重,更是请了妙手朱亭负责了一部分机关,该去找朱亭想办法解决机关才是,襄阳王又是十分谨慎狠毒的人,建造冲霄楼的工匠全被他灭了口,想找打造的工匠显然是不可行的了。

    蓝蝎子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把沈仲元恳切的表情映入眼中,只道:“好,我明白了。”

    她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毕竟这些已然就够了,她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蓝蝎子:“我不会做下承诺,但我会去做到的。”

    沈仲元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如此便够了。”

    之后他又笑了笑:“多谢女侠!女侠高义!”

    他如何不知道此举对蓝蝎子而言也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可她愿意答应下来已经很好,他又怎么敢奢求更多呢?

    毕竟若是蓝蝎子与他皆全须全尾的从这里出去,而蓝蝎子却没有归于襄阳王的麾下,襄阳王又怎么不会对他二人产生疑虑呢?因此蓝蝎子必定要表现出气势汹汹的态度,或者是不满,总之是不能够很是平静地离开。

    若是气势汹汹地离开,想必还会引得暗处监视那人的注意,估计会知晓此次的谈话并不愉快,拉拢也是不可以的了。

    只是这样的话,蓝蝎子出去之后恐怕要面临随之而来的追杀,毕竟这关乎到了襄阳王的秘密。

    蓝蝎子实力高强,也不知襄阳王手底下有没有武功这样出色的人来,也许会有一点可能——相信沈仲元处理事情的能力,从而放过蓝蝎子——只是这个可能便是让沈仲元自己听见,怕也是要笑掉大牙了。

    最终,他只是站起身来,给蓝蝎子行了一礼,那已然是一个江湖人士所能给予别人的、除了跪拜以外的最高礼节了。

    他实在无法多说,因而他在心中不断的祈祷着:希望女侠能够安然离开!希望一切都能够如他所想!希望不要有人在此次事件中白白的丢了性命!

    *

    沈仲元不知蓝蝎子有底气,正如晏亭二人还不知晓蓝蝎子的底气是他二人一般。

    这实在很难明说,但是晏亭与游龙生一直以来并未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他们光明磊落,果断果决,且兼有侠肝义胆,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来。

    蓝蝎子与他们说的话自然算是信口说的,她当然对他们并没有恶感,甚至于好感很多,若是她没有一个叫做伊哭的情人,她怕是也要试试自荐,与他们春风一度了。

    可她既然有了情人——虽说情人并不一定是爱人,也不需要为彼此守身如玉,但她自己却是不愿的——便十分自然的断了自己可能会有的桃花。

    这不妨碍她对两人心生好感,并把他们划为值得信赖的人,因此蓝蝎子显然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险地。

    她自然不觉得自己能够有让两个人帮忙的理由,但是她看得懂他们眼中的坚定,也明白自己都能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们又怎么不会是千里迢迢赶来的呢?

    关乎到国家的大事,果然所有人都不能够置身事外,不想袖手旁观的也并不在少数。

    晏亭此刻便带着游龙生进了地界,并且在路过一个村落的时候,见到了一位痴/傻的青年。

    不错,他的确是痴/傻的,只相当于六七岁的孩童,一脸天真与烂漫,仿若这世上并没有值得他烦心的事情。

    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已过弱冠之年,神智犹如孩童,无法增长,无法开窍,因而也并不能够娶妻,他的父母也并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他反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国内连年灾害,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了饥荒、干旱,偶有地龙翻身,那便更难拉扯孩子长大,可青年还是长大了。

    他姓氏为荀,名为安澜,因着出身于普通的村子,家人倒是对字并无什么了解,想着他也记不住,况且他这种人不该有被托梦后的第二个名字,便没有再起名。

    王褒曾在《四子讲德论》中提过:“天下安澜,比屋可封。”这其中的‘安澜’正是太平的意思。澜,水波也,安澜,水波平静,以喻太平。

    而荀安澜能有这样一个与村子里那些普通名字不同的文雅名,还是因为他的父母在怀他的时候梦到了胎梦,梦中人告诉他们这个孩子应该叫安澜,于是他们便在找了村里识字的先生,问明白是好寓意后给他起名‘荀安澜’。

    后来长大后他们才发觉孩子是痴/傻的,然而村子里的人对他愈发包容,甚至还有些许尊敬。

    《山海经》有言:“痴本智者,为守一方水土安宁,自丧一魂二魄转世为愚,除魑魅,荡魍魉,平阴阳,定五行,无人可比,无人能及。”*

    因而他们这种人也被称之为:守村人。

    无论起初这样的言论是否是让痴/傻者得以安稳度过一生,可这样的言论无疑是温柔的,它使得众人把痴/傻者当做半个神明,可上通天庭下通地府,因而他们得以被优待。

    这是个十分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没有真实的例子。比如有人不信邪,非要去虐待守村人,从而疾病于他身上肆虐,使得他早早离去;也有把守村人偷偷从村落里赶走的村民,之后地龙翻身把村子埋葬……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真的。总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而这说法与习俗才一直延续到如今。

    荀安澜见了晏亭与游龙生二人,并没有过激的动作,反倒是像没有感到他们身上的危险一般,离他们很近,眼中甚至有好奇的神色,表情也是十分坦然与自然的。

    晏亭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骤然涌上来的危机感,没有动作,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惊动身上来自小世界的注视。

    不是说他打不过荀安澜这个普通人,可是这是很难说明的感觉。

    没错,荀安澜此人无愧于守村人的名号,那传说也未必是假的,晏亭在荀安澜身上看到了几分气运,那是被小世界所眷顾而有的气运。

    如此气运相比于气运之子身上的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头上——他毕竟是以后不会有大作为的,恐怕只能偏安一隅——这就显得极为耀眼了。

    就像是一片白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墨点,那是如此的显眼,也不能忽略。

    游龙生察觉他的紧绷,手中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臂,表面上还带着细微的笑,他实在是觉得晏亭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算是开了眼界。他仍旧是傲气的,但是一眼根本看不出眼前的荀安澜身上有武功,他这才会如此的平静。

    就像他并不介意忽略眼前的青年一样。

    晏亭此刻终于缓过神来了,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路过此处村落,显然是十分巧合的,寻常人是不可能察觉他们的,毕竟晏亭的武功很高。然而正是如此一个身上没有半点功夫的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在这村口站着,真的如同他们这类人的外号一般。

    青年笑了,看起来天真烂漫,像个孩童一样做了两个颇有童趣的动作,这才道:“我叫荀安澜!你、你们……是来干啥的呀?”

    有村民发觉他们的守村人跑出去,远远地跟着,在这时候带着些许防备的神色凑过来解释荀安澜的情况,还隐隐透露出想要赶走他们的意味。

    不错,襄阳王鱼/肉百姓,实在不是个好人,而两人看起来又满是江湖气息,为何要从他们这样的村落过去?早些时候有一姑娘远远看到这里,可是特意绕过去了!

    村民的戒备一时半会儿无法放下,而荀安澜在他们没有透露出明确意思的时候仍旧脚下生根一般,不能移动。

    晏亭抿了抿嘴,手指在折扇上摩挲了两下,做好了心理建设道:“只是路过罢了,这里比较近。”

    荀安澜傻乎乎的笑着,看起来却十分温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只听得他说:“那你们走吧!”

    他这么说了,那村民不甘的动了下嘴,但还是放了他们进村子,在一旁还提醒道:“定要立刻离开!”

    游龙生颔首:“我们的确只是路过。”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会做什么的。”

    晏亭也无声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几人安静地走着,快出了村落的时候,荀安澜突然停下脚步,一双澄澈的黑色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们:“襄阳王……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只有六七岁的智商,可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听得懂话,也能够理解一些并不高深的话语,孩童心性让他每天都很快乐,可他也不是没有愁苦的时候。

    就像现在,他完全懂得襄阳王不是好人,襄阳王做下的那些事他也并不是没有耳闻。

    晏亭颔首。不明所以的游龙生见他并无反应,便也沉默地点头。

    按理来说,荀安澜这个‘孩子’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大抵也并不能够理解大多的事情,那对他来说太过深奥了。

    然而就在此刻,衣着破旧但还算干净得体的青年黑色的眼眸中忽然多了些什么,竟然隐隐有着金光:“不得人心,终归是自取灭亡。”

    他顿了顿,又道:“铜网无眼,剑坚者可去。”

    他眼中的灵光黯淡,可再看过去,他又是个普通人了。

    作者有话说:

    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  完蛋了!!!我又忘记了!!!

    第80章 存活+80

    荀安澜此话一出, 几人均是呆愣住了,想必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具有指向性的话。

    游龙生呆滞了下,他缓缓地扭头:“他好像说了……”

    “是的。”, 肯定了游龙生后, 晏亭收起摩挲着折扇的手, 颇为郑重道,“多谢。”

    然后两人才拜别他们,彻底离开了这里。

    那村民的神色已然变得狂热, 可任凭他再如何去问,甚至于用上了诱导的话语,荀安澜也仍旧天真笑着,不曾回话,不曾肯定, 也未曾否定。

    他再没有要表现出特殊的意思了。

    而那边已经走出了很远的晏亭忽而叹了一口气, 极轻极轻,轻到仿若是游龙生的错觉一般。

    游龙生呆了一下:“晏亭?”

    晏亭摇头:“无事。”

    他顿了顿,还是道:“是觉得有点可惜,但是似乎又很平常……那是他的生活, 我不该多管闲事。”

    游龙生:“你是说荀安澜吗?”

    “是。”

    游龙生:“怎么回事?”

    晏亭想了想,似乎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 可与其说是猜想,不如说那是事实,他又一次轻轻的叹息一声:“他这一辈子也许只有几次机会能够看到未来的事情, 而这实在是很损伤他自身的底子。”

    只是……

    “他或许还有荣华富贵的下一辈子, 或许是修成正果了回到他来时的、属于他的地方。”

    游龙生想了想:“不得人心, 指的是襄阳王?”

    从晏亭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又沉思两息, 试探道:“自取灭亡,难道说是他手下的百姓……”

    晏亭:“也许。”

    他能算得了卦,却算不得人心。

    “那‘铜网无眼’?”

    “许是说铜网的网眼是当真细小,不好逃脱,许是如同刀剑无眼一般的说法。”,晏亭闭了闭眼,“总归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便是了。”

    他对荀安澜方才的帮助感到些许不适,是因为若是他参与了,显然是可以无伤抗下所有的意外,可若是没有他,此去必定危机四伏,说不得便会有人死去。

    而他打算掺和一脚,不打算太过张扬引来注意,却也不想有人平白丢了性命。

    可这样方才荀安澜的付出岂不是成了无用之物?

    晏亭再度叹息,被自身从小培养出来的斩妖除魔的剑修思维压得肩膀沉重。

    道德感高的人,总会在一些他本能做到而没去做的事情发生后感到负罪,会产生‘若是我没有……就好了’‘要是我再快一点就不会发生了’此类想法。

    而晏亭……如今竟也有一瞬间升腾起了如此想法,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想明白自己最好也不要太出格,因此荀安澜的预告与忠告并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的。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很快他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神色淡淡,仿若世上一切都与他无关,清高而冷漠。

    然而那不过是错觉罢了,在又一次遇到了蓝蝎子的那一刹那,他便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浅淡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没能被游龙生捕捉到,却被快速靠近的蓝蝎子捕捉到了。

    蓝蝎子道:“可让我好找!”

    晏亭:“有事?”

    游龙生倒是生怕是蓝蝎子对晏亭起了兴趣,可看她略带焦急的神色,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突如而来的心虚让他安静的当一块路边的石头、架子上的摆件。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着的玉佩——那是晏亭在白云城买下来送给他的,又看了眼晏亭扇子下坠着的除去两枚不响的铃铛外的另一个扇坠——那是他当初在白云城那家铺子里买下来送给晏亭的,既然是互赠,便算是定情信物了。

    他终于从这里汲得了安心感。

    蓝蝎子道:“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游龙生:“……”

    他看了看蓝蝎子,还是忍住了不发一言。

    晏亭瞧瞧她的身后:“处理好了?”

    蓝蝎子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便果断点头:“处理好了!”

    晏亭看着附近也并没有什么危险,便挑了一个方向走着——那其实是通往几位武官与钦差大臣的方向——用起轻功:“那便跟上。”

    他们在入城之前便把马匹栓在了外面,托人照顾后立刻进了城,是生怕耽误了时间。

    他们其实都已然在最后的这段路上了。

    襄阳王之野心,看他收下那些武林人士当门客便可见一斑,多少会有一些听见了风声的人赶来,只为了帮上一把。

    毕竟奸王之所为,可谓是人人可诛之。

    蓝蝎子也是知晓如此事情,才会巴巴地赶来,只为可能有需要她的地方,不过她在这里,而伊哭不在,倒是也挺令人意外的。

    蓝蝎子再度运起轻功坠在侧后方,一边跟着一边道:“那襄阳王手下有故意投奔,实则是帮着打听消息潜伏于那的侠士,他也不完全得了信任。

    “他想办法告知于我,那冲霄楼里一部分机关是妙手朱亭经手的,而襄阳王狠辣至极,把给他建造冲霄楼的工匠全灭了口!

    “朱亭因着有陆小凤做好友,且不知晓全部构造,从而逃过一劫……不过如今是没有能够找他来解机关的功夫了。”说着说着,她加上了自己的想法。

    晏亭与游龙生听得眉头皱起。即便知晓襄阳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亲耳听到带给人的震撼还是不一样的。

    蓝蝎子继续道:“襄阳王想着人去偷盗钦差大臣的印鉴,再栽赃嫁祸于他!”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因为这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有一些大,使得两个人略微愣住,简直没有反应的余地。

    晏亭:“……”

    游龙生沉思了半晌,下了结论:“果真不是个好东西!”

    蓝蝎子觑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只觉得那实在有够平常的,游龙生这一结论说了与没说无甚区别。

    晏亭道:“原来如此,‘不得人心,自取灭亡’原是这个意思。”

    蓝蝎子不明所以,游龙生却恍然反应过来,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又想起荀安澜的话,他道:“那铜网无眼……”

    蓝蝎子没有直接问出口,她收敛了好奇心,但十分安静的倾听,心中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什么铜网无眼?结合她刚才所说的话,难道是说那冲霄楼中的机关?老天爷啊,这个猜想如果是真的,如此机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剑坚者可去’?”,游龙生发散合理思维,“难不成是说要一个有着绝世神兵的人去吗?”

    晏亭:“……”

    他沉思了一下,迟疑道:“……好像也有些许的道理?”

    说着说着,他偷偷的看了看自己的扇子,有些说不出话来。他陷入了沉思:毕竟他的‘剑’也可以说得上是坚固,并且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至少这折扇的坚硬无物可斩!

    他未曾第一时间说话,但动作被蓝蝎子收入眼底,女人便也分神去看了看他手中的折扇,不过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实在很是出色,因而并未说话。

    反倒是游龙生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子中的短剑——那里放着他家传的鱼肠剑,论坚硬也是不在话下的,显然可以比得过绝大部分无名之剑——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的武功不足,无法使得自己这把神兵利器变成真正的神兵利器,空有其名罢了。

    不过他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又想起自己这个是短剑,若说起真正的有名的神兵利器,还当属展昭的巨阙剑,亦或者是苏梦枕的红袖刀,可惜后者的并不是剑,而同样有名气的方应看的剑是靠着他自己出了名,并不能算得上有历史的。

    游龙生想明白后,问:“展昭展大侠的巨阙?”

    晏亭:“不应当是他。”

    不管是巨阙还是湛卢……远在京城的展昭都不应该是这个人选。

    而明令上面随状元郎颜查散来的锦毛鼠白玉堂只是擅用钢刀罢了,甚至不能说他的刀是名刀,因为那真的就是一把普通的钢刀——他只凭借武功使得自己出了名。

    他的几位义兄更不用说,虽然也是侠肝义胆的侠士,但是论武功哪里会比他有天赋、精湛?

    蓝蝎子的目光十分隐晦的晏亭身上一扫,还是开了口:“许是在说晏神医的折扇,晏神医也是会剑法的。”

    的确,硬说起来晏亭才是那个‘剑坚者’,不论他用的什么武器,说到底他还是修习的是剑法,而明面上的几人,包括他们所知晓的人,也只有他一人既有‘神兵利器’又会剑法了。

    晏亭抿了抿嘴。

    他没有把话说死,只道:“也许。”

    他们还是先赶了路,凭借高超的武功绕过了襄阳王派人安排的监视者,顺利见到了颜查散等人。

    至此,事情已经并不难解决了。

    也正巧此时,伊哭到了。

    他为何而到?自然也是为了这人间公道。

    他亦正亦邪,却从不喜欢偷奸耍滑之人,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知晓襄阳王暗地里招兵买马,便与同样义愤填膺的情人蓝蝎子商议一番,共同奔赴这场武林的‘盛会’。

    游龙生都能进得,伊哭武功强于他,自然也能悄悄地来,只是若不是晏亭点出,伊哭怕是还想要隐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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