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存活+61

    “他未曾再度犯案。”在三人的目光下, 晏亭摇头否认。

    陆小凤疑惑道:“那你……”绸缎是哪里来的?

    说着说着,他便消音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晏亭的轻功造诣之高, 想起晏亭曾经在一个夜晚来去一趟, 早晨带着独孤一鹤与他们会合。

    这绸缎是哪里来的, 岂不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答案已然摆到他面前了。

    不过陆小凤并不是个多嘴的人,这种事情要本人亲自说才好,晏亭若是不想说, 也好过他多嘴说出缘由,因而他闭了嘴,露出微微恍然的神色。

    苏梦枕略微侧首,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又看向晏亭, 没再多问。

    两人都如此, 金九龄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心中对晏亭暗暗忌惮。

    晏亭看出他们的疑问,自觉没什么不能说的,便解释说道:“我去了一趟京城, 去六扇门取了一件来。”

    苏梦枕略显茫然:啊……啊?

    他早先便听闻晏亭说过要去白云城,左不过才去了几日, 何时又回了京城?他赶路之前未曾见过晏亭才是。

    不同于苏梦枕的茫然,陆小凤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是没见识过晏亭这非人的速度,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金九龄迟疑了一下, 想着自己的职责, 还是问道:“……这样吗?恕在下多嘴, 晏神医你是怎么取来的?”

    的确, 六扇门是存有绸缎的,因为绣花大盗不止犯下了一桩案子,甚至是存有好多条绸缎,可是六扇门的看守如此松散了吗?!

    晏亭眼睛微微眯起,他摩挲了下手中折扇:“自然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取来的。”

    这便已足够了,总不能让他把门路也说出来,他又不是什么犯人,对吗?

    金九龄不再揪着不放,比起这种他回一趟京城六扇门便能够知晓的事情,他更忌惮在他眼前的苏梦枕和晏亭,忌惮他们的实力与人脉,更是忌惮他们的谋略。

    因此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道:“原来如此。”

    只是晏亭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咽喉处:“我还去了一趟神针山庄,寻了针神及其女儿薛冰。”

    金九龄愣了一愣,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人的速度怎么能如此之快?他是否是在欺诈?可江湖传言晏亭此人并不屑于说谎……计划开始偏离了,其中并无时间差了,这该如何是好?

    陆小凤向来敏锐,不然他也不能查出那么多起案子,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把案子往他眼前放,更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把他牵扯进来了。

    因此现在他倒是还没查出什么名头,却藉由练武身体出色的五感猛然发觉身边的金九龄似乎有点不对劲。

    明明他此刻应该出声询问,对朋友关切,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让他压下了问话,他竟下意识的瞧了一眼斜对面的苏梦枕。

    不错,苏梦枕在金九龄对面,只会瞧得更清楚,尤其是他这人因着身体不良于行已久,最擅察言观色,因此他下意识隐藏,偏开目光的时候与陆小凤对视了——陆小凤的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青年顿时装作并没有发现什么的模样,眼睛连停留都没有,直接错开,又看向了晏亭。

    他只是假做有一些好奇:“晏先生可发现了什么?”

    晏亭便告知他们缎子的料子与这针脚其实并无特别,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男人的。

    可绣花大盗就是个男人,他那身量怎么瞧也不会是个女人,因此这便陷入僵局。

    金九龄当然不好直接说些什么,不然岂不是引导之意太重?

    这些好奇心重的人,当然是他们自己发现从而想出的东西才会被相信,他说些什么也只会被列入考虑,若是他此刻强硬的说也许是魁梧女子犯案,那他自然难逃一劫。

    他真是恨透了这江湖。他计划得极好,可机关算尽也算不出晏亭这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赶去了京城,又赶去了神针山庄,他只能先缄默着。

    似乎是看气氛有些沉闷,陆小凤也递了个茶碗给晏亭,为他满上一碗:“一夜劳顿,实在辛苦,先润润嗓子罢。”

    他笑了起来,心中还有疑虑与担忧,可他似乎并不为眼前的困难感到气馁,笑容澄澈而没有多余的意味,他只是单纯的为晏亭感到高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神针山庄,你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金九龄便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去山庄了,晏神医可真是给我们省去了麻烦,实在是感谢。”

    既然不去那边,计划又无法进行,他说得‘实在是感谢’,其实心里又实在是愤怒,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可他的确并无他法。

    苏梦枕对晏亭颔首示意:“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先生,病好之后,苏某似乎越来越好运了。”

    晏亭亦微微颔首,眼中似乎划过了一丝笑意:“的确如此。”他十分厚脸皮的装作没听出来,直接应下来,把自己等同于好运。

    金九龄假意沉思后试探道:“针神……薛冰……她身上可有什么不对?”

    比如她穿了一双与衣服颜色并不相配的红色绣花鞋。

    晏亭:“并无。”

    他实在不明白金九龄的意思,不过他瞧着陆小凤略显殷切的表情,倒是手上一紧,说了句:“她是个冷着面的姑娘,身体康健,生活无忧。”

    陆小凤便立刻笑出来,心中负担去了一半:“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苏梦枕与他不算熟悉,便没有说什么,金九龄与他却是多年好友,因此他应该遵循自己所经营的这个关系,于是他说道:“你既然如此挂念,又不是让你去找她时候的不愿意了。”

    陆小凤闻言便露出了个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羞怯在他脸上竟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洒脱风流:“我是个浪子,四海为家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是很难接受安定的。”

    不管是从前冷峻的少年,还是如今多情的青年,他都很难让自己为谁停留,最多只能像是与花满楼那样的多年挚友相处,一方停留一方偶尔会来寻。

    他竟把楚留香的动作也学了去,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有些局促:“所以我虽然还是很喜欢她,但是也只会停留在喜欢……”

    苏梦枕看神情不太赞同,但他并没有多说,若有所思的颔首表示理解,反倒金九龄却是颔首表示赞同,甚至出言附和。

    苏梦枕以前身有多种疾病,虽也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但也会生出‘人生短暂,及时行乐’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尽力争取,拥有过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他不赞同倒是十分正常。

    金九龄如今已入公门三十年,尚且未曾娶妻,从这点便能看出他与陆小凤在这方面是同一类,因此他的态度也很正常。

    倒是晏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倒是瞧着面前的茶碗发起了呆。

    陆小凤忽然怪叫了一声:“晏亭!你怎么坐得这般近!”

    方才金九龄因着被破坏的计划心神大震,原本足以注意到周围的注意力被分散,没有注意到身周的不对,苏梦枕又因着自己虽然与晏亭同坐一边,但距离其实也不算很近,便没有多问,陆小凤在猛然间从薛冰的事情中反应过来之后,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不对劲。

    也怪不得晏亭今日话竟如此之多,距离苏梦枕也只离了一尺五,显然他是有什么心结被解开了。

    陆小凤这一句话吸引了两个人都去看晏亭,这放到别人身上不显眼的事情放到了他身上便显得十足意外。

    晏亭没有多说,只道出了结果:“是游龙生为我解了这问题的。”

    苏梦枕未曾见过游龙生,只隐隐听过名字,便一边说着‘恭喜’,一边下意识去看另外两人。

    接收到他的眼神,金九龄笑着把精美的折扇收起放于手中:“是那位藏龙老人的独子游龙生游少侠。”

    本人不在面前,陆小凤反倒是难得夸赞,面色坦然,语气坦荡:“面若冠玉,意气风发,剑术卓绝,既冷峻亦十分热情,虽有傲气但无损风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话里话外都是想给苏大楼主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苏梦枕赞叹:“原是如此。”

    如此直白的夸奖,让他已然在脑内勾勒出一个鲜衣怒马的少侠形象。

    既然是这样的一个鲜明的人,那能解的了晏亭问题,似乎也并无任何问题。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陆小凤便调侃道:“也许下次再见晏兄,我们能瞧见真容也说不定?”

    看着他挤眉弄眼还不显得猥/琐的怪模样,苏梦枕也忍不住发笑,金九龄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几分,可那计划的偏离还是让他感到心惊。

    “说起这黑牡丹,绣花大盗是在拆,并不是在绣。”

    晏亭忽而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让金九龄后背处的里衣彻底被汗透了。

    陆小凤笑道:“果然,晏兄眼力极好,亦是很细心,想必在神针山庄之时,也是晏兄先提出来的这一点吧?”

    见晏亭微微闭眼同意,苏梦枕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大盗的确是一名男子。”

    他又一次看了看晏亭:“还是一名很细心,知晓常人思维的男子。”

    陆小凤忽而笑了:“说起细心,在座的几位中不就有一位是特别细心的么?”

    纯白色长发的男人看向了金九龄。瞳色略浅淡的苏楼主也看向了金九龄。

    作者有话说:

    晏亭:哈!看我掀你计划!

    ——

    第62章 存活+62

    被三个洞察力十分敏锐的人盯着, 饶是金九龄也在瞬间汗毛倒立,又出了一身冷汗。

    可他除了一开始动作僵硬了一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同, 他温润的笑着, 竟比温润如玉的花满楼还要温和些:“怎么?诸位不会怀疑我金某人是那绣花大盗吧?怎的突然都看向我……?”

    三人又只是看他, 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金九龄在如此安静的气氛中,顿时心跳如擂,没有显露于桌子上的那只手指尖隐蔽地轻轻蜷起, 生怕下一刹那自己便暴露了。

    别慌,他安慰自己。

    毕竟,他们又哪里是还没有证据便如此挑明了的那种人呢?如此说来,说不准是在诈他!

    ……别慌,你可是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 这次又策划已久, 怎会连一点预兆都未曾出现,便暴露了?若是不认,他们也并无办法,不是吗?

    如此安慰, 他终于平静下来,勉强恢复一些往日风度。

    金九龄露出了一个正常的笑。

    他方才温和得过了头, 竟无端让人有些发憷。实在是他与平日里大不相同,这笑容不同,哪怕是一个人, 也会表现出不协调。

    ——那是气质上的不协调。

    这里一时安静到了寂静的程度, 周围的喧嚣已离他们远去, 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桌和四个人。

    而原本只是调侃的陆小凤, 在瞬间意识到金九龄有问题, 他笑容不变,继续道:“金兄多虑了,我自不会有如此想法,只是要说细心,就属金兄查案无数,你是再细心不过的人了。”

    金九龄颇感心虚,只笑道:“原是如此,倒是我想错了。”

    他深知,若是此刻提到其他几人也足够细心,那怀疑便真的可以在他身上安家落户了。

    苏梦枕:“要说细心,陆兄也实在不落下乘,不然案子便不会自己找上门来;晏先生更是医者,不止细心,记性也好,恐怕对每一个病人的脉案都了如指掌。”

    晏亭听罢,颔首不言。

    陆小凤笑了笑:“的确是这么回事,金兄芒寒色正,断不会是那等藏头露尾的小人。”

    金九龄勉力抬了抬嘴角,自觉未曾露出马脚,应是没有任何为题,便把方才晏亭所说的问题抛回给众人:“那既然知晓是拆花而不是绣花,线索也断在此处,诸位觉得应该去哪里查才好?”

    他这天衣无缝的案子,没了替罪羊红鞋子这个组织,又这么快被认出是‘拆花’,接下来总不能更差了……

    至少,他此时还没暴露身份,是也不是?

    “那便去看一看江重威罢。”苏梦枕对此事也有所了解,更是自荐来查案,他当然也事先做过调查,而几位受到伤害的人中,属江重威身份最高,武功亦是最强,也许他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金九龄没有异议,因为他虽然去问过江重威问题,但的确他同时也知晓若是拦着,他们只会愈发想问,更别说他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

    陆小凤亦同意了:“也许有一些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呢?因为也实在没有其他的线索了,况且既然晏亭已经在此,那便是说明江重威的眼睛好了,早已重见光明,距离很近,亦是不会浪费时间,便是没有新线索,也当是去庆贺……如何?”

    他说得实在有理,合情合理,金九龄说不出什么来,而他猛然间又想到那江重威的义妹江轻霞亦是红鞋子组织的人……这是唯一一个能把目标引到红鞋子组织里公孙大娘身上的机会了。

    江轻霞虽然并不是绣花大盗的同谋,但他说是,那江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轻霞便是了。

    只是……

    晏亭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是一件大事:“江轻霞也是‘四大母老虎’之一,并且与陆小凤关系很好。”

    他的目光转到了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轻轻颔首承认了:“我们关系的确很好。”

    不如说……江轻霞去笔霞庵当了住持,其实是因着与她定了娃娃亲的江重威不能人/道,如此年轻的女子去当了道姑,说实话也是很重情义了,这两位从小认识,关系也实在是很好,变成如今模样也是造化弄人。

    ……但她毕竟年轻,因此与许多男人有着来往,说是与陆小凤交好,实际上就是颇有暧昧,不过江重威倒是很理解,甚至觉得十分正常。

    因为江轻霞的外貌实在出众,哪怕脸色苍白,但双眸明如秋水,看着有种忧郁而凄然的美,很是让人想要呵护她。

    陆小凤又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自然无法冷面对她,只是江湖上只闻她凶名,倒是没听说与谁在一起了——自然,她是个道姑,身上又有着多年婚约,也不好与别人一起。

    金九龄调侃的看他一眼,有些打趣的意味:“这倒也是平常,作为陆小凤的朋友,通常会被找上门来,我也实在是习惯。”

    他竟如此说,便让陆小凤真切的感到了羞愧,不过这份感情亦是很快便消退了。

    毕竟他的性格如此,他既改不了,又不会特意修正,就不再多言,只说:“我也没办法……”

    几位便不多说。

    只是苏梦枕的想法可能确实比较少见,他看着相当不赞同,嘴角微微勾着,眼睛却上上下下扫视陆小凤,忽然笑道:“还好我那小师妹有了心上人,不然要是对你心动了,我的红袖刀怕是会忍不住出鞘。”

    即便是没有心上人在他嘴里也要给变成有心上人!

    陆小凤干笑两声,没再说什么。但几位都知晓,他过后至少会收敛一段时日,减少麻烦。

    苏梦枕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接着说道:“出鞘来压着你们成亲。”

    金九龄惯是个圆滑的人,更别说他师兄苦瓜大师有一门绝活:能把素斋做成肉的味道,平日里与人打圆场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下意识便打起了圆场。

    晏亭亦点头附和。

    苏梦枕虽在这点上与陆小凤观念不同,但他大没有强加自己看法于陆小凤身上的意思,只是若涉及身边亲友,是个人就会稍微上心的,不在意也变得在意了,因而只是略微提了一嘴。

    若说他真的会做什么,倒是也没到那种地步,只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奇妙心情罢了。

    而且,他也不会因为这个真的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

    他们真的向着平南王府出发了,虽说江重威已经守了平南王府很多年,更是引咎辞职,不再在平南王府工作,但是他恐怕还在平南王封地内,因而要找起来也不是很难,毕竟到处都有着六扇门的人,本地也有府衙。

    陆小凤一直确信,这定是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悬案是很多,但人只要活着,就必定会有痕迹,雁过留痕可不是说着好看的,况且绣花大盗犯下了那么多的案子,总该有人能看到更多,发觉更多吧?

    江湖上符合绣花大盗这个身份特征的人亦是不在少数,如此大案,又牵扯到一部分金鹏王朝的财富,当今圣上可是十分来气,明面上点了六扇门,暗地里其实也算是点了神侯府,时日长久案子不破的话,总要有个人来顶罪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桩案子必须了结,明面上总要让当今知晓结束了,让他安心。

    只不过若是真的没侦破,他们多半会选一个为祸武林的人来顶罪,至于之后要是再有案子发生,那便把之前顶罪那人与如今这人打为同谋,左不过就那么几种处理的法子。

    这世上虽有贤臣,也有奸臣,但浑水摸鱼、尸位素餐之辈更是不在少数,对他们来说,平息帝王怒气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谁也不想上朝之时被迁怒,一个小的过错被揪着重罚。

    他们没有怀抱希望的去找江重威,并且成功见到了江重威,而这位前平南王府的库房总管也给出了一个很值得他们跑这么一趟的线索:虽说没能看清具体图案,但是他看到了绣花大盗的脚上穿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绣花鞋?”

    “红色的?”

    陆小凤和苏梦枕一人一句,似乎是很是疑惑。

    金九龄总觉得如履薄冰,似乎如今说什么都有点怪,他的心理素质仍然很是强大,只是他前段时间的破绽有些多,合该缓一缓神,继续好好演戏才是。因而他并未开口,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红色的绣花鞋……”

    晏亭来到这边后,虽说基本上是深居简出的状态,但他亦完全可以说得上是走南闯北过的人,因此见多识广也不在话下,他想起了什么便直说:“红鞋子这个组织,似乎是都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陆小凤陷入了深思之中:“若是有些门路的都能知晓,而绣花大盗未曾留下其他的线索,应该是故意引人去查的,所以红鞋子很可能是个幌子。”

    更重要的是,薛冰的脚上……就有这么一双红鞋子!

    他从前从没有联想到一起过,如今心中暗叫不好,也只能把这样复杂的情绪压下。

    他没有要包庇的意思,只是知晓薛冰不可能是那个害人的大盗罢了,况且他也有怀疑的人了。

    苏梦枕赞同道:“应是如此。”

    若是在之前得到这个消息,他们的确会很是怀疑全部由女人所组成的红鞋子,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发觉了‘拆花’而非‘绣花’,那自然是要排除女子身份的人了。

    因而他们在猜测,这个绣花大盗是否是在嫁祸给红鞋子?

    因为如果是女子做了伪装犯案,不过是寥寥几针罢了,犯不着特意绣好再故意拆针,至少普通人的想法是这样的。

    ……也不是没有反过来的可能。

    “如果龟/孙子大老爷还在就好了。”陆小凤忽而叹息道。

    晏亭颔首,金色的眼眸被微微阖上的眼睑盖住,也掩盖住他眼中的不解。

    ……也不知道大智大通是怎么比他这个修仙者知道的还多的,这个情报商做得可真谓是太出色了。

    苏梦枕也对大智大通有所耳闻,只是他很难远行,自然是不曾见过大智大通的——虽然严谨来说,应该没有人见过大智大通——他当然也不知晓若是要找大智大通,便要先找龟/孙子大老爷。

    他听得陆小凤为他解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说:“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龟/孙子大老爷因为上一次差一点丧命,已经打定主意要躲起来,躲上一阵子,最好躲过那些想要找他的人,若是能躲上一辈子自然是更好——!!

    但他终究还是要过活的,更别说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自然那大智大通很快便会再出现,只是……他们查这起案子的期间内,恐怕是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而这一点,金九龄自然也是知晓的,江湖上已一月多都没有大智大通的消息了。

    黑发青年的嘴角上扬,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掩盖着他真实的想法,他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贵公子,矜贵而骄傲。

    晏亭瞥他一眼,顿时只觉无端可怖。

    *

    再早些时候,另一队人与陆小凤他们去到同一个目的地。

    并不十分宽敞的官道上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如同连绵细雨般又急又密,不曾停歇。

    抬眼看去,只能瞧见为首之人面若好女,面色严肃,背负银色长/枪,一身锦衣,这时候他瞧着却不像是个王孙公子了,倒能瞧出他怕是个小将军,而宽大的腰封束着他精壮有力的腰,也束着他紧绷的神经。

    “吁——!”眼见城门近在眼前,这小将一勒缰绳,这一路急行军过来的好马便马蹄蹬地,立时抬高前蹄后停住。

    ——平南王封地,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说:

    温柔我记得是喜欢苏梦枕的,苏梦枕白月光是和奸臣勾结的雷堂主的养女

    我:……寄,谁也别想喜欢对方!掐断!

    ——

    第63章 存活+63

    这段时日不管哪里的气氛都很紧绷。

    四海为家的江湖人瞧着身边人皆似是那绣花大盗, 临危受命的臣子瞧着那些身有爵位、皇室血脉的人也都觉着像是不怀好心,高高在上的圣上垂下眼眸仔细分辨,却也看不出半分不对来。

    江湖人愈发不安, 臣子愈发急切, 圣上愈发焦躁。

    这气氛难道还不够紧绷的吗?

    而亦是在如此紧要关头, 那绣花大盗曾盗过平南王府的宝贝,那有二心的人也正是平南王府的主人……

    这样的巧合怎会让如今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赵祯不多想?莫不是他们想着东西被偷了便能够排除他们的嫌疑?亦或者说,用那些被偷走的财宝私下里打造兵器用于养兵?

    赵祯不得不多想, 只是越想便越生气,还有一股从心底涌现上来的气恼与不甘,他实在胸闷,只道自己这官家做得也太失败了些!

    他励精图治,常常批奏折到三更天, 又要早起上朝, 莫说是一日好觉,几乎是经年累月的睡眠不足,眼下亦有着青黑。

    为百姓愁,为军队愁, 为边疆愁,亦为天下愁……可若真的如此, 怎会变成如今这幅状况?

    南方多灾,多为洪灾,亦有蝗灾, 更有旱灾, 北方又需要粮草……

    这绣花大盗说不准便是平南王府的同谋, 吃不准便是为对方敛财的。

    赵祯越想越多, 他只觉自己是否还不够用心, 为何有那么多人要反?

    他如此想,自然也是有缘由的,比如那位他的好叔叔……开封府的几位这几日也呈给了他奏章,他顿时觉得手下的人似乎永远都不够用,此事派出一人两人,那边又有事需要二三人,贤臣怎么都嫌少。

    襄阳……

    罢了,还是着包拯的门生颜查散去罢。

    还是暗探之后,里应外合更好些,不然百姓的日子要愈发难过了。

    他颓然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只觉高处不胜寒。

    加封颜查散为文渊阁大学士,特旨巡按襄阳,着公孙策、白玉堂随往,加封公孙策为主事,因白玉堂本已有四品护卫的官衔,另一护卫便着六品校尉蒋平顶上,补授四品御前带刀护卫。*

    蒋平,绰号翻江鼠,擅使分水峨嵋刺,擅长潜水,是陷空岛五义之一,排行第四,亦是白玉堂白五爷的结义兄长。

    “如今能好些吧……”

    赵祯再是个圣上,再尊贵无比,说到底也只是个人罢了,他疲惫地按住额头,掐着鼻梁小憩。

    *

    “先生!晏先生!”

    陆小凤鬼鬼祟祟的小声叫着晏亭,非要叫到晏亭回头才罢休:“晏先生,我记得你提过你可以算卦?”

    “陆小凤,我记得你与江轻霞交好?”晏亭顺着他的意,虽说低头了,但反问的问题听起来甚是刻薄。

    陆小凤以为他不想谈算卦这事,便作罢了,只是听着那问题只觉得是调侃,他低声回道:“只是交好罢了。”

    晏亭忽而道:“我用了点手段。”

    “啊?手段?什么手段?”陆小凤此刻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听得是云里雾里。

    晏亭:“我觉得薛冰脚上的红色绣花鞋甚是不合理,便(用了点手段)从她那问出她是红鞋子的一员,排行老八,江轻霞是老五,那黑牡丹的绣功便是出自于她之手。”

    他的确会算卦,如今也在心中掐算了方位,便是如此不巧,方向所指正是那人所在。

    陆小凤已经顾不上薛冰了,他震惊道:“那绣花大盗岂不是——!”

    亏他还记得压着声音,只是脚下已经跳了起来,虽是不高,但也可见他内心是如何震惊。

    他勉强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可绣花大盗不应该是男子吗?”

    “江重威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实在不可能在被刺瞎后再去犯案,也没必要刺瞎自己……”,陆小凤也不要他的答案了,只是想了又想,开始踱步,捋清这纷乱好似没有头尾的思绪,“他知道能被治好才犯案?不,在他瞎了的期间,绣花大盗还在犯案,也即是说——!!!”

    陆小凤的脑子实在是很好使,他也实在很是擅长追查案子,不然江湖上也不会有他几分薄名,众人亦给他几分面子。

    晏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水波荡漾般,于那双冷清的眼眸中意外的显眼。

    哪怕是陆小凤都呆愣了下,不过片刻他便收拾好情绪,内心奇异的平静下来:“绣花大盗不是江重威,也不是江轻霞,更不是薛冰,但江轻霞愿意为绣花大盗绣了那黑牡丹……”

    他的眼神坚定,下了结论:“江轻霞没有亲人,那绣花大盗很可能是她的心上人,她可能知情,也许并不知情。”

    江轻霞可能是十分喜欢她的心上人,知晓他的身份,愿意为他绣花,也有可能她的黑牡丹是被心上人诓骗去的。

    而想及绸缎和针法,平常人都会想到神针山庄,更会想到薛冰——不,只有他陆小凤才会想到薛冰,所以不是楚留香参与此次事件,因为楚留香与薛冰算是陌生人,自然薛冰也不会跟着走,若是陆小凤真的与金九龄同去神针山庄,回来怕是会多一个薛冰。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陆小凤的好友很多,这一点晏亭是知晓的,江湖上的人也是知晓的。只不过他的至交好友只有几人罢了,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算一个,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算一个,鲁班后人妙手朱亭也算是一个,与他们相比,这身边引他入圈套的朋友,便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骤然老去,他苦笑着略微弯腰,背部拱起、佝偻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不能挺直腰背,堂堂正正做人。

    晏亭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无法完全共情陆小凤的情感,因此他只是站在一旁,用折扇敲着好友的背部,力度很轻,一声又一声……声声入了陆小凤的耳。

    折扇下坠着的铃铛仍旧无声,那被游少侠赠送的玉制扇坠一同坠于扇柄处,连带着一起敲打青年的背,却仿若在敲他的心。

    他亦是个人,也会有着普通人该有的情绪,更是会有狼狈的时候,他是如此庆幸此刻在他身边的是并不能理解他情绪的晏亭。

    许久之后,陆小凤收拾好情绪直起身,带着丝轻松与释然,已然看不出半炷香前他那狼狈的模样了。意气风发,肆意洒脱,这才是陆小凤。

    他只蹙眉道:“虽有怀疑,但无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而如今想来,金九龄的什么都要最顶尖的,哪怕只是会瞧古玩字画,靠着公门的微薄俸禄也无法撑起他的花费。那岂不是说他很有可能也花了江轻霞的钱?金九龄说到底也是个浪子,从未安定,更是与多人有过关系,若是情人帮衬他,倒是或许能活得如此光鲜。

    晏亭:“江轻霞是不愿多说的。”

    陆小凤肯定道:“她定是知情。便是不知情,在知晓绣花大盗留下绣品的做派后,她也该知情了。”

    “……”

    晏亭没头没尾的忽然道:“‘情’之一字,果真复杂。”

    陆小凤:“复杂到江轻霞愿意拱手送上自己钱财,费劲做了绣品引来怀疑。”

    晏亭重复:“果真复杂。”

    他又说了一句看似无情的话:“她愿意作证是她把这些绣品给金九龄的。”

    陆小凤:“……你到底用了点什么手段啊?”

    晏亭诡异的陷入沉默。

    陆小凤的心头涌上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迟疑的叫了声晏亭。

    “没什么。”

    晏亭:“只是她想让我当她下一任情人。”

    陆小凤:“……”

    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干巴巴道:“这不算是你的手段……吧。”

    人就长这样也没什么法子吧。

    他也沉默了。半晌后,因为实在好奇,他忍不住八卦的问道:“你答应了?”

    陆小凤明明知晓游龙生似乎对晏亭有想法,这问题让晏亭立刻奇怪的瞥他一眼,不过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自然没有。”

    陆小凤:“她还愿意作证么?”

    晏亭:“愿意。”

    “……哦,这样。”陆小凤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了。

    难不成是因为金九龄只会让她出项,晏亭却能够躺着进项?

    他看了看晏亭的脸,觉得会看上晏亭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陆小凤没由来的感到些许怅然。

    而且这人有些呆,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站出来帮他挡一挡,他的脸毕竟也不差,他却是很担忧晏亭会被欺骗的。

    能全须全尾行走江湖的女人不在少数,那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保命手段,说不准许多女人便是靠着男人生存,恐怕手段也很是毒辣。

    只是来自晏亭的下一句话在他的耳边炸响,让他险些一蹦三尺高:“薛冰下手狠辣,有人不认得她,调/戏了一句,便被削断了双手,多看了两眼并没有任何不规矩的人,也被挖掉了眼,削掉了鼻子。”

    彼时他远远跟着,实在没想到薛冰下手如此狠辣,哪怕是他也来不及出手相救,但他之后倒是多少帮忙治了一治。

    陆小凤跳了起来。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跳了起来,一点儿都没有虚假。他整个人震惊到几乎失去了颜色,脸色煞白,仿若那索命而来的无常一般。

    他很受打击,喃喃道:“……薛冰……不可能,怎么会……?”

    在这江湖上,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不在少数,但薛冰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在他面前会脸红,在他朋友面前会害羞缩到他身后的,善良而温柔的女人。

    江湖不缺女人,更不缺心狠手辣的女人,薛冰只是其中之一。陆小凤当然也不缺女人,他也知晓善良的、任人可欺的女人在江湖上活不长久,除非她武功很高……而薛冰恰巧是一个武功不那么高明的女人。

    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么?他自然亦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明白罢了,他也会有想要逃避的想法,这乃是人之常情。

    薛冰这种没要人命的女人反倒是最为安全的一种人,可在几乎不杀人的陆小凤看来,便有些过了。他很想偏袒薛冰,但他也知晓这已经在他心里形成了一根刺,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生长攀爬出来……

    他实在很看重大宋律法。他亦知晓有许多人他管不着也管不住,可他偏巧是这爱管闲事的性子,不仅管自己,更要管他人。因此即便他做不出亲手送薛冰进府衙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再多与她打交道了:

    他承认他很小心眼,不记西门吹雪千里杀人,只记薛冰因眼神挖人眼……至少西门只对找上门来的人和通缉犯下手。

    陆小凤闭了闭眼睛,心中每每想起薛冰而涌现的无限柔情在此刻化为坚冰,断了念想。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他实在很是难过,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也都看得出。

    打探消息回来的金九龄与苏梦枕眼睛没瞎,他们自然也看得出来了。苏梦枕诧异的顿了一下脚步,似乎在犹疑要不要发问,正巧金九龄把他的表情也看在眼里,心中略有些不妙的感觉,但还是问了问:“你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差劲?”

    切莫打草惊蛇。陆小凤心中涌出如此想法,脑中想法飞速的转着,他立刻垮着脸道:“还不是又被晏神医打击到了!这人怎的就让人摸不透呢!”

    他既没说是武功还是医术亦或者其他方面的摸不透,又没说具体缘由,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继续追问的态度,两人也只好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然而真正不在意的恐怕只有苏梦枕,金九龄发觉自己周全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纰漏……若是小小的漏洞也就罢了,可这何止是小小的漏洞?简直是在一堵被砌得严严实实的墙上面开了一个足以让人正常行走间通过那样大小的洞!那是洞吗?那叫庭院里的圆形拱门!

    不说这几人发现了‘拆花’,他们不用去神针山庄,薛冰亦没有跟上,他无法把罪责导向红鞋子组织的头领,也即是大姐公孙兰,他们很轻易的就判断出绣花大盗是男子,他亦无法使得司空摘星来偷盗绣花牡丹,盗帅楚留香又从不会偷盗这种东西……楚留香毕竟是侠盗。

    而害得那边地头蛇的蛇王家破人亡的公孙兰与此件案子毫无干系,蛇王自然不会受他胁迫,他也无法掳走薛冰从而杀掉她,更没法假装自己中/毒受害……

    天衣无缝的计划自然是要环环相扣的,连在一起看的时候精妙无比,引人心惊,可若是一环脱节,便再也圆不回来了。金九龄便处于这样一个焦灼的状态。

    陆小凤悄悄的向苏梦枕眨了一下眼睛,看起来既俏皮又狡黠,在他一个没差两岁就快而立的人脸上看来,也不显得突兀违和,反倒是让苏梦枕会心一笑。

    苏梦枕其实是一个很傲气的人,他也很少真心的笑,不是冷笑便是讥笑,因为他总需要一些能够唬得住他人的笑,他颇有手腕,行事无常而多变,他也从不怀疑兄弟,也不言谢,更是通常把红袖刀放于袖子中。

    可他在他们几人身边似乎总是很放松,他会温和的笑,也曾因着被治好二十六种恶疾而道谢,更是在初次见面之时把红袖刀放于腰间告予他们知晓。

    如今他撑着这仍是有些瘦弱但还算康健的身子骨,带着他那眼神中永不熄灭的幽幽火焰平静而温和的与他们同行,他们却也知道,他定是打定了注意要找出那绣花大盗来。

    这样一个会约束手下的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心中所怀的不仅是正义,更是大义。他静静看向陆小凤和晏亭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你们在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便是如此这般好的一个人。

    自然,他们也会遇到这般如此好的另一个人。虽说好的方向不太一致,却也不能否认他们的本质。

    “诸位兄台,能在此一遇,实乃在下的荣幸!”

    正在金九龄暗自纠结之时,忽而有一道年轻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那人瞧着是傅粉何郎,一身锦衣,荀令留香,背负长/枪,又如此英姿飒爽,瞧着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因为他几乎是京城中最有底气的一批人之一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派来探查情况的赫连春水小将军!

    苏梦枕的心头骤然感到几分心安,他对自己的实力却还是有着自信的,堪称是瘦骨嶙峋的手抬起做了个礼:“许久不见了,原是赫连兄弟。”

    赫连春水牵着马,面若好女的脸上笑嘻嘻的:“苏楼主,在下亦是好久不见,”

    金九龄心中愈发不安。他露出笑容与赫连春水问好,折扇轻轻扇动,配上英俊潇洒的脸,尽显风流。

    晏亭只颔首道:“晏亭。”

    赫连春水不着痕迹的扫过晏亭,再一问,知晓他们是为了绣花大盗的事情才会来此,顿时露出一个轻佻的笑,仿若他身上并没有皇命,只是因着私事而来的一般,他道:“此事在下也有耳闻,若有需要我也可提供些许帮助,尽微薄之力。”

    面对金九龄隐隐有着探寻的目光,他笑得愈发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虎牙微尖,瞧着十分活泼。

    这里是平南王封地,与平南王封地距离不远的白云城上,叶孤城和游龙生、楚留香仍在城主府内,他们只觉算着时日,若是京中有动作也就是这两天了,他们却不会知晓,说要去查案的晏亭不仅与陆小凤会合,还与京中来人会合了……

    在绣花大盗这件‘触手可及’还证据确凿的案件面前,哪怕是赫连春水,都不会忍心在这时候走开的。

    毕竟,此事会马上就要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加封颜查散为文渊阁大学士,特旨巡按襄阳,着公孙策、白玉堂随往,加封公孙策为主事,因白玉堂本已有四品护卫的官衔,另一护卫便着六品校尉蒋平顶上,补授四品御前带刀护卫。*

    改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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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存活+64

    平南王封地还算是繁华, 说不上十分富饶,却也不会穷苦,只是附近的陈州大旱导致灾民众多, 总有一些流入平南王的封地, 对此造成些许冲击。

    陈州受灾, 本来安乐侯庞昱受命赈灾,最后却搞出来一桩大案。百姓被官兵看守,不得出陈州, 陈州便继续受灾,饿死的百姓亦是不在少数。再后来换了另一人来赈灾,陈州才有所好转,那不过是一月之前的事情,时间并不太远, 因而还是有一些百姓流入平南王封地来讨生活。

    繁华总是很吸引人的, 尤其是平南王府的宝库总管江重威前段时日刚出了一件大事,有嗅着风声的多多少少过来了。

    赫连春水自然不是因此而来,但他笑了笑,只道自己便是因此而好奇来了罢了, 至于京中事宜?他上面不还有一个父亲赫连乐吾老将军吗?

    他向来如此随性,比起臣子, 更像是一个飘荡在江湖上的侠客,率真随性,想做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

    因此哪怕金九龄心有疑虑, 也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他赫连春水这人会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那类人。金九龄越是关注他, 赫连春水便越会起兴趣。

    赫连春水略微一笑, 顿时就要把金九龄指使走, 金九龄虽占着个捕快名头,实际上的官职自然是没有赫连春水高的,况且他提出几个人再分头瞧上一瞧,金九龄也不便拒绝。

    苏梦枕总是知道赫连春水的举动有他的道理的,于是只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中燃着幽幽的光:“金捕快武功高强,赫连兄弟也是个中好手,晏先生更是深藏不露,陆兄弟也是灵犀一指闻名天下,便是一人一路都不会有问题,更别说只是在这样小的地方探一探罢了,金兄定是不会因此而有怨言的。”

    话听着像是在嘲讽,可他的目光平静,似乎只是不善言辞的人在调侃。金九龄知晓此人极为在意兄弟,更知晓他很讲义气,还是个很傲气的人,不该会如此说话才是。

    金九龄直觉有什么不对,但不过是个打探情报的功夫罢了,哪怕来不及找司空摘星来偷盗绣花牡丹,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已不再年轻的他内里多少开始衰败老去,他在吃穿用度上的花费却还如此大手大脚,虽说是一直有想要犯一件天衣无缝的案子,但是事实上也是如果他不努力犯这案子,终有一日他会没有能力换钱财,便也不会再有如此雄心了。

    此举对他来说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但他同样的傲气的,因而如果这次输了,也是他技不如人,更是他的考虑不够多,计划没有变化快。

    因此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会引起他们注意的话,背脊挺直从容离开,奔着他们所划分的区域方向而去。

    他是金九龄,是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可他同样是一匹孤狼,一匹几乎没有人会帮忙、没有组织支援的孤狼,因为那些在官场上的人只会帮助对他们有用,有能力的人。

    他的确认识会帮他保守秘密的人,但大多都是女人,江轻霞是会帮忙,他却也不能在几位高手的看护之下离开,再按时回来。

    便如此吧,败了他也要败的从容才是。

    眼见他远去,几位同样分头离开的人很快再一次在稍微远一些的街道口汇合。

    本就没有什么情报好探。之前苏梦枕与金九龄一同出去打听情报也不过是去这里的府衙和六扇门问询一下罢了,若说真的有什么线索,几日之内也便散光了,如今来看又能有什么用处?

    金九龄怕也是清楚,只是他们此次是想问周围的店铺老板,最近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这是赫连春水想让他们帮忙问的,却不说是因为何事才问,表面上看仍旧是对绣花大盗感兴趣,问急了便说:“我只是想找个人。”

    金九龄:“何人?”

    赫连春水:“一个事关重大的人。”

    他只抱拳道:“对不住,还请金捕头伸以援手,其余的恕在下不能多言。”因而只能言尽于此。

    其实只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人看上去像是平南王府的同谋,当然,由于不能够完全确定,表面只说是‘可疑的人’。赫连春水察言观色的水平属实是一绝,毕竟他的身份与生活的环境都要求他定是要学会察言观色的,不然很可能会掉脑袋。

    谁说将门虎子便不能长袖善舞了?

    赫连春水背后的长/枪在阳光下一晃,折射/出银白的光,配上他俊美的脸上正气凛然的表情,竟使得那一抹光仿佛是能冲破黑暗与阴私的长箭,他便是那蓄势待发的弓!

    他沉声道:“怎么回事?”

    没听到晏亭与陆小凤对话的苏梦枕亦看向了两人,手指隔着袖子在手腕处摩挲,嘴角下抿,眼睑微微阖上,掩住眼中情绪:“……”

    他本想说些什么话,可他实在不愿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虽然那股怀疑已然在他胸中翻涌,那人的破绽也被他一次又一次拉出来,在脑子中反复比对。

    行径恶劣,无法开脱。手已然忍不住又摩挲起袖口的红袖刀。

    晏亭犹豫两息,瞧着陆小凤的脸色实在差劲,憋出两个字来:“节哀。”

    在正事上他从不会拖后腿,若是需要他还能‘舌战群儒’,可在安慰人这方面,他从不擅长。虽说‘节哀’用得不大对,但至少比‘欢喜些’来得妙。

    短暂的沉默后,心中苦涩的陆小凤看着晏亭认真的神色,到底还是被眼前如此笨拙的好友逗笑,没憋住笑出一声来。他的嗓子哑得不像样子,眼中情绪晦涩难辨,他立刻敛去笑意:“虽然很可惜,但是我的好友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

    他背脊挺直,侧身对晏亭拱了拱手:“此次还要多谢晏神医的帮助,若不是他轻功实在高明,我便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不论是薛冰还是江轻霞亦或者是红鞋子……恐怕一个也跑不掉,他的怀疑必定会在红鞋子组织身上,这便是一个再明目张胆不过的计谋了。

    “也要多谢……晏神医颇有姿色,未曾摘下面具便使得证人芳心暗许,出卖情人也要换来晏神医的好感。”陆小凤的心情已经不沉重了,因为这听起来太荒谬,也太好笑了。

    可这江湖向来是如此好笑的。

    有人多年练功只为杀一鱼肉百姓的恶人,无关私怨,是为公义;亦有人因旁人一个嘱托便抛去身份与名头,独守小店十几年完成承诺;更有人会一见倾心,做牛做马只为换心上人青睐。

    这江湖太大了,什么人都有。

    金九龄的作为,也实在不足为奇。陆小凤正了一正神色,从头给两人解释起来,包括晏亭的作为,包括常人的思路等等。最终也许仍能够找出真相,可这其中要花费的时间便多上了不少。

    赫连春水身负皇命,虽绣花大盗之事与他并无太大关联,但他向来敢爱敢恨,率性纯真,便是用他几个人,利用他身份收尾,倒也无可厚非。

    他得知晏亭可一个多时辰便带来在附近的江轻霞,只神色愤恨的撂下一句:“她能来作证,我亲自带人去抓!”

    正好!这边声势浩大,此事也会对他此行真正目的有所误导,想必平南王会放下心来,盯得不那么紧,方便他行事。一箭双雕,此举对他无害!

    只是要借用他身份一用,他身为臣子就该为圣上出力,扫去障碍!

    而陆小凤他们要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或者说是这样一个承诺罢了。他们的确能够制服金九龄,只是他们并非是官身,金九龄怕不会服气,他若在之后改头换面,藏起来躲着,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江轻霞作为很重要的证人,是很需要保护的,她一定要活着,才能让他们见证金九龄的末路。

    ——这样重大的罪名,更让当今天子动怒,他又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便是其他人为他求情,天子也是不会收手的。这并非是情理之中的罪,只能说是金九龄个人作风问题。

    晏亭颔首:“我去带她过来。”既然已经帮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了。

    他总是对朋友很好的,毕竟之前他几乎没什么朋友,便会把他们看得愈发重要……总不能他叫门派里的师兄弟‘朋友’吧?师兄倒是还好,师弟们恐怕要吓得要死。

    “晏先生高义。”

    陆小凤拱手笑:“赫连小将军高义,陆某欠将军一个人情。”

    他的人情实在是很有分量,因为他能请得动很多人——虽然对他来说请某些人出山也挺难的。

    苏梦枕有一个师弟手里有京中一部分力量,他对这种能够发挥自己力量的人很是羡慕,因此他如今被治疗好,也对他们好感极高,尤其是赫连春水本来就是与他交好的好友,他道:“回去我请你喝酒!”

    他现在也能适量喝酒了,以酒会友岂不是再好不过的方式了?

    赫连春水与他是相识多年,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友,他是真心为苏梦枕高兴,因而只道:“好!就等你这句话!可不要食言啊!”

    说着说着,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略微点了一点苏梦枕,很快又放下。

    可他面上的神采飞扬是无法被阻拦的,他是真的兴奋,意气风发,他在京城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此刻才显露出几分如他本来年纪一般的鲜活来。

    *

    这日下午,晏亭带了江轻霞本人来,又与陆小凤会合,他们会合的那一瞬间,金九龄便知晓自己的的确确暴露了,他握着那块绣着黑色牡丹的绸缎,没能等来雇佣的司空摘星来偷盗它,反而等来了提/枪便刺的赫连春水。

    赫连春水的身后更是跟着好几位兄弟,表情严肃,在他骤然出声要抓捕金九龄之时,几位兄弟看上去对金九龄是绣花大盗没有任何的惊诧。

    在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金九龄别无他法,只能束手就擒——不,他很傲气,他不甘心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哪怕是要败了,他也要败得堂堂正正,因此他骤然出手,直指苏梦枕!

    苏梦枕向来很少出手,因为他一出手,便会导致身体愈发虚弱,因而他出手基本必定会见血,只有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他才会力挽狂澜。

    他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在面对强敌之时也是淡淡的,淡然、冷漠……无论怎样解读都好,因为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偏了偏头,轻声的与赫连春水说:“证据确凿……”

    赫连春水忽而笑了:“既然确凿,先斩后奏又有何妨?”

    圣上许他便宜行事,而绣花大盗这样的犯人所犯下的案子本来也就是死/刑,若是秋后问斩恐怕还要担忧他是不是会逃狱,亦或者自尽而亡。

    陆小凤有些不忍再看,可他也不想错过朋友的末路,他不可能再看见金九龄死第二次了,他自觉自己应该作为见证者,看到终局。

    晏亭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他看得出金九龄已经心存死志,更别说苏梦枕武功也极高——绝大多数见识到了红袖刀厉害的人,已经死了——这次争斗的胜负已然浮于表面,哪怕不用眼睛都能知道,胜者定是苏梦枕。

    赫连春水和几位兄弟围在周围,权当做在掠阵,同样也是为了防止金九龄逃跑。

    金九龄蓦然一甩袖子,视线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苏梦枕看清了那是一根绣花针,一根荧光闪闪、掺杂了剧/毒的绣花针!

    手腕一抖,苏梦枕持刀拦下了绣花针,运转内功,脚下踏地旋身飞出,翩然若惊鸿。

    赤红刀脊、透明刀身的红袖刀穿胸而出,无比锋利又极其危险,与表面之下的苏梦枕一般无二。

    第65章 存活+65

    如此大案了结, 陆小凤与晏亭定是首功,但是他们并非官身,只是白身, 也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 因此在圣上那里虽说挂得上名字, 却也不会比赫连春水更重要。

    苏梦枕有一手握一小部分兵权的师弟,本人又多有侠义之名,更愿疾驰援北, 他的势力是白道的,又盘踞在京城。他此次虽然并未来得及有何作为,可他到底手刃了金九龄,如此圣上对他印象只会是正面的,反倒是好事。

    只是赫连春水虽连夜写了折子传书回去, 圣上若是知晓也要几日之后, 他如今还要继续探查有关平南王谋反一事,此事事关重大,断断不可有任何闪失。

    而他这番捉拿绣花大盗的动作一出,连带着陆小凤和晏亭他们的故事都会被传出去, 说不准便会成为传唱之美事,未来一段时日说书人也便有说头了。

    恐怕那群说书人会异常感谢陆小凤他们, 毕竟单单靠着说他们的或是侠义或是冒险的故事,实在是很能满足大部分人对江湖的向往,也能使得那些崇拜他们的少侠为此花出手边的钱财, 实在很是养活了一批人。

    便是天机老人孙白发带着他的孙女孙小红, 也靠着说他们的故事赚了好一笔钱, 又能过活一段时日了。

    这些侠士的故事远远不止于此, 因为他们并不在乎那些江湖上对自己的评价, 更不会因此而止步。他们在处理好绣花大盗案子的尾巴后,又四散开来,只想着要寻找那些能够定罪平南王的证据。

    书信、印鉴,什么都好,只要是能够定罪的东西,便都是他们的目标,也是赫连春水此行的目的。

    他知晓苏梦枕的忠义,更知道陆小凤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含糊,便告知了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更是直接向陆小凤讨要了之前的那个人情:就只为了这份证据。

    翌日,得知了消息的平南王派来的人也终究寻到了他们,向赫连春水发出了邀请。

    赫连春水笑容不变,仍旧张扬肆意:“看来我又能省下一笔饭钱了!”

    被派来请赫连春水小将军的那人见他目光扫向了周围几人,便立刻机灵道:“赫连公子若是有想要同行的人,一同去便是了,我家王爷自然是不会介意的。”

    赫连春水闻言似笑非笑,不过他到底没有发难,只是与几人对了个眼神后颔首:“好!那本公子便去上一去,不然岂不是太不给王爷面子了一些,是也不是?”

    平南王的下属又岂敢说不是?他只连连应声,肯定赫连春水的话,不然这位相当自我的小将军也许会反悔也说不定,毕竟对他来说可没有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的准则。若是别的也还好,可这只是一场并非必要的宴席罢了,说是不去了,也就真的不会去了。

    于是,当平南王摆下宴席招待之时,他从下属那里得知了会多来几个人,连着赫连春水从京中带来的兄弟们也被记上了号,这本来只是招待一下的接风宴,便一扩再扩,摆了小半个厅堂。

    而平南王也终于知晓了另外几个主要客人的身份:神医‘半炷香’晏亭、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这三人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可谓不大,哪怕是平南王都会想要去交好。

    只是晏亭似乎并不隶属任何势力,也并无此想法;陆小凤与江南花家、万梅山庄交好,朋友众多,是个浪/荡游子,也无此想法;苏梦枕与京中势力牵扯太多,本人忠君爱国,恐怕不会受他掣肘……

    算来算去,竟然无甚办法,也没有可以拉拢的人,此次便只能稍作打探,探明赫连春水所为是否只是绣花大盗。

    心中想法丝缕纠缠,他面上却只带着些微的笑意,看起来亲切又和蔼,竟真的像是一个关心他们的长辈,一一问过他们好,又对着他们介绍自己的儿子平南王世子。

    平南王世子是一个十分瘦弱的人,瞧着就体弱多病,晏亭一眼看过去不觉得这是什么长寿之相,但他又觉这两人面目骨骼无甚相似之处,只低头饮酒权当做不知。

    毕竟他们如今也不会知道,这个平南王世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说是假的……那平南王还把他当真的,定是花钱雇佣,或者是签了什么契约,这幅病弱模样说不准正是对方愿意扮演世子的缘由:能够得到钱财来治病。

    不然以寻常人家的财力便可以知晓,没有治疗定是活不长久的。

    叶孤城却无法直言,这到底是不是平南王世子。

    因为他实在是久不出白云城,绝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守在城池中,提防不知何时便会攻击的海寇。正因为有他在,海寇才不能把白云城当做跳板与大本营,直冲平南王封地。

    圣上正想着要给叶孤城升一升官职,只是忽然接到了折子,叶孤城十分直白的挑明自己曾经心动过,这才说明了平南王的计划。

    赵祯还算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圣上,他只觉得常人多少想过要自己的这个位子,这岂不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而他不但没有因此对叶孤城生气,更是准备在此事了结之后,算叶孤城功劳时候正常给他算上,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劳苦功高,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已过而立仍旧没有婚配,虽也有一心向道之缘故,但未免不会有一些不愿意耽误别人的想法。

    总之,他无法判别平南王世子的真假,他只知每次自己应邀去到平南王府之时,见到的平南王世子是真的,而且身子骨还算好,习武天资也不算是太差。

    其实想及这里,在场的人几乎也就知晓,这宴席上几乎病入膏肓的平南王世子定是假的,圣上也不是容易被诓骗的,他自然也想得到,只是叶孤城向来谨慎,没有把那平日里出现在常人面前的人定死为假冒的。

    苏梦枕推脱了酒杯,避免了被平南王灌酒的窘境。他直言身体底子不好,即便被治好也尚且有着不少亏空,尚需要时日才能恢复正常。话到如此地步,平南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平南王的目光总会偶尔在他身上巡梭而过。苏梦枕的直觉使得他身上宛若针扎一般,汗毛直竖,他却不动声色地掩眉喝茶,当做不知。

    平南王只是粗略学过武功,但他原本本身是皇子,又并不十分感兴趣,便只用作强身健体,这三脚猫功夫只能对付一些没经过修习的普通人罢了,便是那十岁的少/林小和尚,恐怕也能将他打倒在地。

    不过他身份尊贵,平日自然没有人主动要与他比划比划,他自觉武功平平也没有要比划的想法,只是他会觉得自己练过一些,只是瞟上几眼,定是很难被发现。

    但是气机这种东西是很难说的,也很难让平南王感受,因此苏梦枕在被盯着的一瞬间便浑身不舒服——虽说因着平南王武功微末,并无危机感,但这杀伤力不大,存在感却极强,实在是无法忽略——在宴会接下来的持续时间中,苏梦枕表面冷淡孤傲,实际上如坐针毡。

    还好平南王的目光不全在他身上,一部分分给了晏亭与陆小凤这两个不好被拉拢更不好动的人,大部分分给了赫连春水与在场的舞姬。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要探听赫连春水此行是否有其他目的,赫连春水焉能不知?若是一点目的没有,平南王反倒会抱有怀疑。

    赫连春水与平南王不怎么打交道,也不过是近几年的诸王入京之时,官家设宴曾见过罢了。他毕竟是近几年才有资格参与宴会的,先前年纪都还小。

    因此假作自己涉世不深,颇有心计但不如老狐狸那般狡猾世故,只能说是圆滑罢了。待酒过三巡,他便道出自己此行还有其他目的,但绣花大盗一事了了,基本便完成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他慢慢做就是了。

    平南王不抱希望的问了句,果然,只见赫连春水直摇头,他便闭了嘴不再多问。

    自然他再问,赫连春水也是不会说的。不过平南王到底没有老糊涂,说起年纪也还不过半百,有点野心,儿子也在壮年,更有血脉、封地、王爵,想要拼上一把的心情其实也并非不能理解。

    但,理解又能如何呢?生在皇家,想要安稳过活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他想要造反,那随之而来的代价他也必然要自己承担。

    赫连春水心中虽然理解,但绝不会认同。北方边界本就多战争,南方更是经常受灾,国内更是重文轻武,若不是层出不穷的武林豪杰起到了带领的作用,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去学了武功?

    重文轻武,虽有开/国手段的原因,又何尝不是因为百姓贫穷呢?人家都以为穷才练武,事实上也不尽然,想要练武功,反倒是富人会更加占据优势。

    天资一般的人,又哪里有师父愿意收?多半要花上不少的钱财来请一位不知道何时就会拍拍屁/股走人的师父,而真正的高人又不屑于这点钱财,收徒弟向来看高人自己的心情、未来徒弟的资质和心性。

    有些练武受的伤也需要药材辅助,因此这的确是很花钱的,就连骑射也是如此。首先,没有马要谈何练习?好弓箭更是一笔钱,要用的箭矢总不能只有一根,跑马的草场和喂马的花费也要担着,从头到尾都是个‘钱’字。

    读书也是要花钱的,一卷珍贵的书籍自然也极贵,上私塾自然也要钱,还要给教书的先生束脩,教书先生也是要过活的。

    两者花钱都不少,只是武会更加花钱罢了。

    赫连小将军这样的家世,自然是打小学武锤炼筋骨,别看他的眼睛是桃花眼又潋滟,便以为他多情又不学无术,他的心性上佳,素有坚韧倔强之名,文虽成就不足以顶尖,但称得上是文武兼顾,更是熟读兵法,善用巧计。

    他看得出局势,也看得出平南王此举不说毫无胜算,这成功的可能却也是微乎其微,受苦的只会是百姓。他自然是相当不赞同平南王此举,如今确定了他有反心,暂时让平南王放松了警惕,自然是要尽快找出证据,不然再过一两日,他恐怕就会起疑了。

    能够蛰伏了有二十年的平南王自然是有城府的,他们滞留不走,只会让平南王注意到他们。

    他底下兄弟们嘴紧得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他直说自己既然来了,明日便要去一趟白云城,代替几年前与叶城主见过一面的父亲向叶城主问好,他这些兄弟便留在这里。因着是私事,他最多两日便回来,还请平南王代为看管。

    平南王一听,本来觉得赫连春水去见叶城主对他自己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毕竟真正的平南王世子被拒绝了。但他现在又觉得赫连春水这是很信任他啊,赫连春水很明显与他心照不宣,他不报赫连的私自行动,赫连也不提此次宴会他打探的行为,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处理方式了。

    但不能那么轻松的让他过去,要看着赫连春水。他便道:“海寇危险,你且着一人跟你同去,本王再遣一得力护卫与你同去,万一遇到,看在本王面子上,也许海寇能收敛几分。”

    赫连春水笑眯眯的,一双桃花眼带着醉酒/后雾气般的朦胧,又显得无比明亮灵动,他轻轻颔首,语气异常认真:“好。”

    平南王说得情真意切,险些要把自己都感动了,一副关系很好的模样,实在是很能混淆别人对他的认知。

    陆小凤号称千杯不醉,自然不是作假的,酒量极好;这点酒对晏亭来说也不在话下,毕竟有什么能比得过修仙者酿造的酒?苏梦枕更是以茶代酒,没有喝醉的可能,可三个看似十分精明的人,居然对平南王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很同意。

    平南王焉能不愈发得意?他若是有尾巴,此刻早已经翘上了天去!

    这些年来他一直蛰伏,演技早已炉火纯青,虽说他或许不擅长谋略,但演戏他是擅长的,演一个平庸而忠心的王爷更是几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要是他能一辈子都当个闲散王爷该多好?圣上正是如此想的。可他愿意放平南王一马,却有人不愿意让平南王安宁,自然他自己也不愿意让自己过这样平庸的生活。

    赫连春水喝了一整杯,又直接倒了半壶酒进嘴里,这才显露出些微的醉态来,微微一动,便直接倒伏在低矮的桌子上不动了。

    平南王一看这实在是很能证明他的招待成功,便哈哈大笑着叫人来把赫连春水扶走,连在场的舞姬出现的小错误也不追究了,心情很是愉快。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那赫连小将军一被人近身,立刻就戒备了起来,甚至整个人瞬间把手伸向身后,握住了那把赫赫有名的银/枪,肌/肉紧绷,弹跳而起,把过来搀扶的人吓到,发出了尖叫。

    平南王武力确实不怎么行,闻声立刻道:“快!快!快后退!不要惊扰到他!”

    万一惊扰到了,他恐怕不能够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他想及此,便又道:“快!连世子也保护住,不然出了问题本王拿你们试问!”

    他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几人从暗处冲出护在了他们面前,显然是这王府的护卫。

    一时间剑拔弩张,但赫连春水只是起来一看是他们:“原来是王爷府上……”他说完便躺了回去,似醉似醒,目光迷离。

    气氛瞬息之间变得平和,平南王也是松了一口气。几位侠士相视一眼,不再说话。但已经有什么消息在暗处被传递了。

    ——只有一次机会,就是今晚。

    第66章 存活+66

    赫连春水醉了, 又醉的不是那么彻底,看似清醒,又多少带了点醉意……

    即便这样, 也不能打消平南王的怀疑, 他恐怕今日还要遣派人来在暗处守着, 不让赫连春水离开他的看管。

    重点就在赫连春水身上,可这不代表几人不能偷偷避开守卫悄悄潜入。至少对陆小凤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今夜的主角正是陆小凤。

    他们几个人被平南王留下,今晚便住在这里, 一人一间屋子,被看管得十分紧,若是形容一下,便是已经达到了插翅难飞的程度,但是这对陆小凤来说可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毕竟那重点也并不在他身上。

    随着轻微的树枝咔哒一声, 护卫们的目光便被吸引了。

    “谁?!”他们厉声喝道。

    他们是王府的护卫,可不能因为没有做好护卫工作,放了刺客进来,那可真是万死难咎其职了!之前不就才出过绣花大盗的案子吗?宝库总管都被换下了, 他们当然要紧绷着才行!

    虽然主家和善,但这不是他们消遣平南王善心的理由。

    更何况, 不一定是真的和善呢。这些皇室的人总是有着各种伪装自己的办法,还能在外人面前伪装得极好,不明就里的人可能就真的会被骗了。

    但谁知道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在两个人的严阵以待下, ‘喵’的一声, 在夜里显得有些渗人的猫叫传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 有什么细微的动静被掩盖住了。

    “原来是只四时好。”, 其中一人瞧见了黑色的尾巴,见怪不怪道,“继续看守!”

    四时好便是一部分猫的别称:不论黑色白色亦或者是黄色,猫为纯色,皆为四时好。

    另一人目光挪来,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黑影,惊诧道:“竟然还是只铁猫!”

    纯黑色的,便被称之为铁猫。

    “别看了,等会怪罪下来可有你我好果子吃的!”

    年长些的给了年轻些的那个人后脑勺来了一下子,声音压低呵斥道:“闭上嘴!”

    附近的宅子都是有钱人家的,有只猫怎么了?便是说是谁家养的猫跑丢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等人再来找的时候再说,说不得人家根本不心疼一只猫呢!

    也就这二傻子傻乎乎的,偏生想要凑到前面去。

    被打了一下的护卫愣住,很快他便自顾自地捂住头,尴尬的小声说着:“好……”

    ……

    早些时候,几人还在一起讨论应该如何实施他们的计划,总要有接应的才对。

    虽然他们的武功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好像并不需要接应,而且最近平南王的防卫虽然紧了,但他们的武功可不一定能比得上原本那一批。

    “那安安静静的岂不是太过无趣了吗?”,青年笑起来,脸上带着些许打趣的神色,“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平南王会不会感到不安?”

    苏梦枕的神色淡淡,虽神色认真,但只掀了掀眼皮,多余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多说。看表情应该是不赞同的,可他的神色仿佛在说:你且试试?

    晏亭只觉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白搭,可陆小凤显然没有想要轻易放过的意思,显然他还是不说话的好。赫连春水显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露出笑容:“不错,但你想要怎么做?”

    陆小凤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如我们弄一只猫儿来吧?”

    赫连春水兴致缺缺,提不起劲头来:“就只是这样?”

    陆小凤好奇道:“那赫连兄弟还有何想法?”

    “没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再掺和了,身体往后一靠,没骨头一样倚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脸色冷淡了不少,一看就知道他定是一个率真的人。

    说实话,这不比背后诋毁上眼药强多了?

    苏梦枕见得多了,见怪不怪:“赫连兄弟向来是做事看心情,不必介怀。”说完,他还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端的是淡然自若,颇有一种荣辱皆不挂在心上的意思。

    陆小凤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还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恨铁不成钢:“我那是介怀么?我是心痛你们居然都没有什么放松自己的娱乐方式!这怎能让我不在意?!”

    赫连春水知道他开得起玩笑,与他说话便无甚许多顾忌。小将军笑了起来,语带调侃:“若是你这种放松,其实不放松也罢!”

    听两声奇特声音就算得上是娱乐吗?

    晏亭也微微垂头,没有多说,显然对赫连春水的话还是很赞同的。

    苏梦枕见一人反对,一人压根便不出声,他还是开了口:“你且说说你要做什么,这形容如此笼统,即便是我们想支持是身上的劲头无处可使,是也不是?总不能你去敲锣打鼓的,弄出这种动静来吧?”

    陆小凤道:“这敲锣打鼓还是不必了吧……”

    晏亭眨了眨眼,只觉这无营养的话题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于是他说:“那便说说能做到的。”

    赫连春水挑了挑眉:“不错,还是说说能做到的,若是有趣小爷我便是帮你弄来又有何不可?”

    ……

    至于结果?已然摆在这里了。

    赫连春水帮他弄来了一只猫,不知道有何用意,只觉无趣,但他还是帮了忙。

    陆小凤简直一辈子都能记得他摆着那嫌弃的表情道:“猫?这是什么馊主意?”

    不过很显然,虽说并不是个无用的主意,但也不会太有用,若不是陆小凤自己轻功确实卓绝,也不能起到作用。

    他悄悄地溜到了平南王所在的屋子外面,静静地蛰伏着,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这其中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平南王身边跟着不少暗中护卫的人,另一个原因是这院子中也有着不少常驻在这里的护卫,毕竟他是个富有的、有地位的王爷。主子好便是全府上下的好,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小凤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可他的确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底线,而且习武之人从小就要在基本功上下功夫,所以他即便再闲不住,也断断不会自己暴露自己,更别说他的耐性已然比大多数人要好得多了。

    他安静的一动也没有动,呼吸绵长而轻柔,哪怕有人从他身前路过也没有半点动静。他就像是一块石头一般,毫无存在感,却又真切地存在着。

    除非有人精准的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不然恐怕是发现不了他的。他隐匿气息的功夫,居然一点都不比那中原一点红差!

    若是他做了杀手,怕是会抢走一点红一半的生意。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闻知了在叫,今夜只多了猫的动静罢了。平南王的身影在烛火的作用下在窗前显现,很快他离开了窗子面前,大抵是伏于案台前了。

    这已经二更天了,夜晚若是没什么事情,大抵也就早早睡了,毕竟这晚间的烛火还是要钱的。但凡是个寻常人家,此刻已然进入睡梦之中了。

    陆小凤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不敢引起动静,便悄悄用内功功法于身体内缓慢运转——他怕运转太快内息乱了从而引起他人的注意——安静而谨慎。

    又过了半个时辰,平南王终于熄了烛火,陆小凤只觉得脸上都要肿起来了:这虽然还未至完全的盛夏,但是这蚊虫已然起来了,他又不能大幅度动,总不能双手放于脸上遮挡,挡了周围视线。

    明日不能因着这个被发现吧,那可真的是过于儿戏了些。陆小凤隐藏于树木之间,陷入了看似无用却又还有些道理的沉思之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连树木间的护卫们都有些发神,忽而有一高亢的声音响起:“走水了!走水了!!!”

    这惊飞了不少人的瞌睡,连房门外犯困的侍女都手上一滑,头撞到了柱子上,传出一声听着就让人觉得疼的闷响。

    陆小凤浑身紧绷了这么久,早就都要僵硬了,如今瞧见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也立刻集中了注意力,生怕自己没有把握住。

    很快,平南王卧房内的烛火又被点亮,他磨蹭了一会才披着衣服出来问:“何事喧哗?”

    “回王爷,这听着是走水了。”

    廊前的侍女微微垂头,并不敢直视王爷,他低眉顺眼的轻声说:“可要奴婢去问询?”

    平南王眉头蹙起:“是哪里走水?”

    一护卫赶来道:“王爷,是书房走水!”

    书房里有很多有用的东西!更有一些他想藏起来的东西!

    平南王大惊失色,却又很快收敛表情,自己拢住衣服:“本王亲自去瞧!你们让人守好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再遣人守好几间客房,若是发现他们不在屋内,便寻出来暂且扣下!”

    此次走水太过蹊跷,怎能让他不疑心?若是他们放的火,岂不是说明他们想查他?没有皇命,区区江湖人士如何敢查?

    难道是圣上起疑心了?是否是叶孤城告的密?果然就不该信他!!

    ……赫连春水,好一个赫连春水!

    陆小凤:“!!!”

    这计划里也没有书房走水啊!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屋子走水吗?!

    他如今还在这,房内该如何……蒙混过关?

    *

    赫连春水从不做违心之事,更不做无用之事。他说要去那海外的岛屿,自然不全都是瞎说的。

    苏梦枕固然击杀了金九龄,可金九龄可不是一个想让其他人能过得比他好的类型,他临死之前交代了那些被劫走的财富所在地。

    “既然都要死了,且容我留下几句遗言。”

    他仍旧风度翩翩,哪怕身在死境也并不显得狼狈,也许这便是他吸引女人为他一掷千金的缘故,他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与狡黠:“除去已经挥霍了的,那些来自金鹏王朝的财富中的一半可不是我劫走的。”

    苏梦枕还没说什么,陆小凤便忍不住道:“那是谁劫走的?!”

    “正是那位‘剑邪’宫九。”,金九龄笑了笑,“他兀自令人搬走了其中一半,哪怕我说我要放弃这一半,他也不允许,倒是很有掌控欲。”

    他的嘴边溢出鲜血,表情竟然多了几分释然。

    至此,金九龄含笑而死。

    而赫连春水是必定要走一趟白云城了:据他所知,宫九与这叶孤城打过交道,他更该去问问。

    他不觉得贸然去寻宫九算得上是什么好主意,毕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宫九是那常年失踪的太平王世子,也是太平王的独子。

    太平王曾手握部分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也很得圣上倚重。

    是个麻烦、不好动的人。

    第67章 存活+67

    只有太平王生出反心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宫九与太平王不和已久, 宫九的主意未必与太平王有关,但他要那一大笔财富是要如何?又藏匿于哪里?

    这些他们都并不知晓。这才是要去借用叶孤城情报网的根本原因——平南王如今有反心,不能向他求证宫九的事情, 还要查清宫九与他的造反有没有关系。

    赫连春水与这太平王还有几分交情, 毕竟他的父亲赫连乐吾与太平王同朝为官, 更都是武将,对彼此有所了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太平王……

    出于私心, 赫连春水不希望太平王是会造反的人,他无比希望太平王是无辜的,不仅因为他的私情,更因为他所认识的太平王在外是威风凛凛的王爷,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想念独子的父亲罢了。

    更是一个心系黎民百姓, 心怀天下的人。

    朝廷里那么多人, 他便是不属于尸位素餐的那部分人之一,与八王爷是朝中两大清流,一文一武,是众人眼中两位很是忠君的人, 两位更是对彼此毫无意见,还隐隐相帮。

    赫连春水可以因为职责怀疑太平王, 但他私心里还是不希望太平王有嫌疑的。

    而若是宫九出于自己的名义招揽侠士名流,别人一想到他有太平王世子这个名头,就很显然会为此而心动一下。

    要查清到底是太平王还是宫九自己的想法,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造反向来是灭九族的重罪, 但是圣上宽厚又念及旧情, 怎么处理还很难说, 所以他才必须要查清, 不能因此影响了绳上的决断。

    “……呼。”赫连春水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过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还会得罪很多权贵。

    当年,如今的圣上还只是一个有些贪玩的孩子,八王爷又是有名的贤王,对皇位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圣上见过赫连乐吾的儿子也是很正常的,因此赵祯才会对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家伙有所印象,愿意重用。

    赫连春水在床上安静的躺着装作一个喝醉了的人,举动并无异常,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在清醒后要了碗醒酒汤,还要了热水沐浴,之后就熄灭了烛火,未曾动过。

    他不能乱动,不能出去给陆小凤添麻烦,所以他躺在床上就只能发呆,闭着眼睛想圣上此举的深意,想他的任务与接下来的做法和会牵扯到的人。

    不过,太平王世子宫九为何会与其父太平王关系不好?太平王又是为何那么惯着宫九,哪怕儿子对他横眉也未曾在人前抱怨过,更是自妻子死后未曾续弦,十分深情。

    “……该写一封信问问父亲。”他喃喃道。

    他虽然知晓大概,其中隐情却是一概不知的,的确要问过父亲才行。

    也不知道放空大脑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侍女惊慌的声音,高声喊着‘走水了’,这使得赫连春水直接坐起倾听声音来处。

    半晌,他犹疑的想: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从书房那边传来的呢?之前他们可是特意被提醒了那边不要靠近!可他们未曾想要点燃书房……

    书房向来是存放重要文书的地方,万一烧了平南王的罪证,那岂不是麻烦了?

    虽然心中想要相信陆小凤,但是他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再者是平南王很有可能会怀疑他们,这使得他捋顺之后迅速翻身而起,穿戴好衣服,提着那把长/枪去抬了门闩拉开了门。

    他这行动间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他的眼睛已然不能再清明了,甚至流露出锋锐之意。想着陆小凤还未归来,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些许,实在是担忧败露后打草惊蛇,也会有负皇命。

    之后的计划也绝不会有用得上的机会了。

    ……

    苏梦枕未曾喝酒,自然也不会有喝醉一说,他当然也不在计划之内——若是为了这一别人也能够替代的计划伤了苏梦枕的身体底子,那才叫个得不偿失!

    况且这都是他朋友的好意,他也乐得休息,袖子间的红袖刀显然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知晓自己应该早早入睡,可对朋友的担忧让他不能安然入睡,反倒是十分精神的在榻上直愣愣的躺着,在一片黑暗中无事可做。

    尽管闭着眼睛,他却仍旧毫无睡意,不说赫连小将军,其他三人中数他最为担忧国家大事。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家教使然,亦或者是他想要用自己这残破的身体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谈资,成为那微弱却并不会轻易熄灭的烛火。

    不论他这样的人是怎样被培养出来的,总而言之这样的情况他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全身心都在被他们的计划所牵扯——他所学的教导让他比陆小凤看到的信息要更多,范围也要更广,眼光也是相对长远。

    以茶代酒的苏梦枕真心实意的为深明大义的朋友们担忧,恨不得自己能分成好几瓣,把他们的任务全部都抢过来!

    但是现在问题大了,甚至已经不是那个问题了!起火的方向竟然是书房!

    苏梦枕的身体一直要求他早睡早起,不要过度消耗身体,只能将将养着,如今他被治好后赶路查案又这样熬夜,实在也是在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起身的时候有些快,竟然头晕了一下。

    ——晏亭终究是只能治好他的病,却不能补充他所消耗的血/肉。毕竟这与断肢并非是一种情况。

    晚间睡不着,他还想着要推到茶身上,现在看来还是他自己太过紧张了。

    在夜晚看起来异常形销骨立的青年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在缓解着头晕与疼痛。他拉开门,与隔壁同样出来查看的赫连春水对上了眼神,本想往外冲的小将军意外的体贴人,他看过来小声问:“不舒服吗?”

    他一时愣住,赫连春水便又道:“晚些让晏神医替你瞧一瞧?”

    苏梦枕这才回神:“不,不用了,不过是没有休息好罢了。”

    他实在骄傲,能自己挺住的就不愿意让别人来解决,就连这时候都是冷淡的,只眉眼微微低垂,便挡住了眼中情绪。

    赫连春水看他的目光中全都是了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颔首压低了声音问别的:“计划中的确没有火烧书房……对吧?”

    苏梦枕感到好笑,他轻声肯定道:“的确如此。不过……”

    他瞧着赫连春水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而好奇,终于还是放过了他:“大抵是确认了书房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书?”

    他所说的重要的文书:主要指的是没有勾结证据的文书。

    隔壁的陆小凤一直没有出来,已经有护卫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了,目光在门口与窗户巡梭,瞧着有些疑虑。

    ……事实上陆小凤也的确不在屋子里,若是被发现了不在,怕是王爷表面上给了赫连春水面子,却立刻就要暗中转移兵力与证据了。

    晏亭在计划中是去放火的,烧一处并不紧要的地方,既能引走一部分人制造慌乱,又能给陆小凤打掩护。

    但,为什么要烧书房啊?!

    怎么办?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脑子飞快的转动,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与其让人徒增疑心,不如自己人去探一探,至少还能打个掩护。

    赫连春水蹙眉思考了几息,在苏梦枕的目光下走到隔壁晏亭所在的屋子门口,敲了敲门:“晏亭?”

    一片静寂之中,护卫们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护卫们的眼神变了,从些许怀疑逐渐变得十分怀疑,仿佛下一息就要破门而入了。

    眼见他们的目光变得不善,赫连春水心中居然没了底,本觉得不会有问题的环节出了问题,实在令人忧心。

    可晏亭的轻功实在出色,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问题。

    就在他的心跳已经如同擂鼓的时候,在这长久的静默后,门响了。开门的正是晏亭。

    他打开门之后,抬眼看向有些紧张的赫连春水,悄悄的向他微微眨眼,让他不要过于担忧。

    况且,那火的确是他放的。

    他在陆小凤偷偷离开之后,也很快离开了。他也喝了不少的酒,因此这的确会给人以先入为主的想法:喝醉到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会有出去干坏事的可能性?

    他只是被哄得喝了半碗醒酒汤,连热水也没叫,就躺上榻假装入睡了,被子还是苏梦枕给盖的。

    在他人眼中的晏亭已然安然入睡,实际上他很快离开了房间,去了书房。平南王其实是真的很忙,只是今日家中有外人,有些事情终究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他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只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所以,晏亭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去书房探了探,一翻全然都是没什么大用的文书,其中竟然有许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没找到什么暗格,他就找了个地方开始烧,保证烧掉的都不是重要的东西。

    ——况且等这火被发现,都不一定能烧到文书,因为是先从杂物开始烧的。

    他走之前注意复原了文书,还看了眼守卫,知晓他们都醒着,就很放心地离开了。

    这一回他实在是‘牺牲良多’。

    恐怕两个月前的晏亭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好像自从认识了游龙生以后,事情都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可好在也算是件好事,不然不用师父制裁,他自己都要无颜了,毕竟只有他们门派剑修……是有狠心与大无畏的才能习的。

    也只有他们,会毫无条件的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己任。

    晏亭早有此觉悟,只是没想到在小世界里,自己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为此努力。

    言归正传,他在点了火之后立刻就回来了,可陆小凤那边不是。等走水的消息传到王爷那边,他才能进入卧室一探,因此晏亭才算着时间,稍稍晚了一些出来。

    其实他一直都是清醒的,还在门前等了很久。

    而如今也差不多该去叫陆小凤所住屋子的房门了,他们再不自己去,护卫恐怕就要冲上来了。

    而另一边,平南王也已经在查看书房的损失,他发觉几乎没有东西受损,猛然反应过来掉头就往回走!

    他用上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往回赶,用没学会的轻功的提气功夫加快脚步,终□□速赶了回去,他大声的问四周的守卫:“可有人进来?!”

    “回王爷的话,未曾见过。”

    平南王满意颔首,又很快直觉还是有什么不对,自己冲到了门前,按住了门,瞧那架势,显然是要推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的确有人在房间里。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今日来做客的陆小凤,他刚翻出平南王勾结他人的书信,而伪造的书信还并未完成。

    门一开,平南王冲进来就能看见他。正是如此紧要的关头,陆小凤的心跳如擂,耳边轰鸣,手也有些抖。

    ——他目眦欲裂:门要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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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存活+68

    陆小凤的脑子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飞快的思考。

    若是被发现了, 今日不仅要撕破脸面,恐怕也会找不到任何证据,还会打草惊蛇。

    就在此关键时刻, 外面灌木丛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咯吱’声, 平南王手上动作一顿:“谁?!”

    灌木丛中闪过了一抹暗影, 十分迅捷,还没有回答,这岂不是瞧着就令人生疑?

    的确如此。至少平南王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他被吓了一跳, 整个人就差拔地而起,他立刻伸出手指着那块地方说道:“快!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激动,实际上那些守卫早就去探查了,甚至直接给了回答:“回王爷,是一只纯黑色的猫!”

    “什么?猫?”, 平南王将信将疑, “真的?只是一只四时好?”

    守卫见他不信,利用武功作弊般把那只猫揪了出来,卡着它的前肢连接处,从地上抻起来, 变得好长一条,后肢还在地上。

    平南王:“……”

    他十分无语, 愣住两息,挥挥手示意他们把猫丢出去,这才不迟疑了, 直接把门推开!

    房中一片黑暗, 没有任何人。就好像方才他觉得屋子中有人是他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平南王略微放心, 这才走了进去, 他环顾了一圈, 还掀开了容易藏人的帘子等等,又摸了摸床铺——上面还有自己躺过的余温。他按了下什么地方,打开了床榻侧面的小小暗格,随意翻了翻,这才真正放心。

    他把东西放回,关上暗格,走出去关好门,再次嘱咐守卫看管好这里。

    陆小凤摸了摸后背,只摸到凉飕飕一片,方才短暂的交锋让他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他就在那里。他在床榻边上的帘子后面,并不在屏风后,亦不在柜子中、床底下,只是在床边上的帘子后,屏住了呼吸,悄悄绕了视线,防止被平南王发现。

    平南王当时离他最近的时候只有一尺多一点点,距离近的都可以称得上是贴脸。

    哪怕是武功不高的人被距离这么近的看着,都会有一种被注视感,更别说平南王并不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陆小凤又不是专业的杀手,此刻竟然心跳速度逐渐加快,他自己听得到耳边响起‘咚咚’的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假装自己是那路边的树桩子,被兔子撞上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与回应。

    他缓缓、缓缓地安静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感受这因着屏息而变得愈发快速的心跳,只觉应该让楚留香来——楚留香能靠皮肤来呼吸,哪里还用担心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这等问题?

    所幸,平南王在查看床头暗格里的东西后立刻离开去客房,想要查看四位客人是否在自己的房里。

    陆小凤舒了一口气,可他听到这句话又瞬间被吓到险些原地飞起!

    暂时没有被发现,可伪造文书的任务还没有全部完成——那些证据足够让平南王被贬为庶人,甚至项上人头不保!

    可那边屋子中也需要他马上出现,想必按照计划,晏亭也拖延的差不多了,可机会只有这一次……

    陆小凤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

    另一边,平南王已经走到了客房的院子门口,他停在那里,看着远处门口的赫连春水刚刚停在门口敲陆小凤的房门,又看见了晏亭与苏梦枕,他这才心情好了少许。

    乍一看几位客人还是很知晓分寸的,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对着注意到他的护卫摆手,便有护卫迅速过来向他禀明未曾有人出去过。

    但凡是个轻功卓绝的人都能在如今的王府里悄悄地探查,而只有武功高深的人才能发觉是否有人出去。

    若是从前有江重威在的平南王府,他们定是不能如此轻易的达成目的——如今江重威被治疗好眼睛还未曾赶回来,毕竟他也不知晓晏亭要往此处来,而后者的赶路速度早已经远远超过前者的速度。

    以上原因才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就达成目的。而平南王此次邀请他们赴宴的举动正是在把自己推入火坑,实在难以把自己摘出去……不如说,正是他自己把自己的未来断送了。

    若只是赫连春水一人,恐怕还无法用那简单粗/暴的计划达成目的。也是这平南王自以为是,更是自以为自己可以把控,却一时间没能转换过来自己的思维:还以为平南王府是铜墙铁壁呢。

    赫连春水一边庆幸,一边又很希望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一个好皇帝的,他们可都是经过了长久培养的。

    他瞧见了院子门口的平南王,平南王便不好再在门口,走进来互相见礼后道:“你们几个皆是在此休息?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的确是一直在此。”,赫连春水颔首,“小侄听着王爷这府上,似乎是走水了?”说着说着,中间他停顿了一下,这才在平南王的注视下说完了。

    平南王笑了一笑,看起来十分敷衍,因为这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眼中情绪很冷淡,还有着些许审视,语气淡淡的问:“你们没有觉得怪异,去查看吗?”

    “为了不让王爷忧心,小侄想我们几个还是待在这里不给您添麻烦为好,毕竟王府怎么会缺灭火的下人呢?”

    赫连春水微微笑着,如同春风拂面般令人觉得温暖:“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有两个醉鬼,小侄也喝了不少的酒,头脑不甚清醒,也实在不好现于人前啊,还望王爷见谅。”

    言下之意,去帮着灭火反而会惹嫌疑,会让守卫更忙,干脆还是按兵不动为好。若是去寻了真正放火的访客。又没能寻到,岂不是给王爷以怀疑?

    平南王听着十分满意,在他的心中几人的嫌疑立刻少了不少,他只觉得几人能按捺住自己的侠义心肠而不动,也有赫连春水看懂这世故的缘由,想必小将军已然特意叮嘱过了。

    而且,这不是他自己邀请过来的人么?他这么一想,再加上他们的几句话与行为,便让他心中疑惑去了五分,只是……

    “陆公子这是……”他欲言又止,留下让他们解释的余地。

    剩下五分中,两分是必要的怀疑,三分暂时的怀疑正是眼前房屋门没有开所带来的。

    赫连春水便又砸了砸门,力度比方才大了不少,似乎也是怕他生气问责,想着要快些把陆小凤叫出来。

    他脸上表情不变,仍旧笑着,看上去无比和气,还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恭敬:“江湖传言陆小凤千杯不醉,酒量极好,并非是作假,只是今日他似乎十分高兴,早前也喝了不少,想来的王爷的酒极好,让他把控不住的多喝了些,这才反应不及,还望王爷见谅……他也许还在睡梦中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间,假装斟酌,说完就已然过了好几息。平南王听着居然也并未来气,他盯着房门略微眯起了眼,但还是笑:“世侄说……”

    晏亭耳朵微微一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赫连春水的笑意中亦掺杂了几分真心。门忽然开了,陆小凤开门后倚靠在门前:“怎么……啊,是王爷啊,恕在下无礼……”

    苏梦枕悄悄松了口气。

    在平南王走后还在伪造证据的陆小凤急匆匆伪造好,轻功赶回来,偷偷进了房间换好衣服,快速扯散领口进行伪装,又假装醉醺醺的模样。

    在应付完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平南王送走他后,陆小凤转身翻了个白眼。

    见几个人都在看他,他扯着脸来了一个鬼脸,滑稽到令人发笑,本来十分严肃的场合在他的调动下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而且也放下了心。

    他们几个人在一瞬间就知道计划成功,短时间内虽然不会有暴露的风险,但是他们要迅速的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了。

    不然,早晚会被发现的,他们可赌不起破罐子破摔的平南王会做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几人中,赫连春水的思虑尤其的多而重,哪怕是因为病痛常年养病的苏梦枕在此事上都比不过他。

    赫连春水在心中叹了口气。

    皇帝真的就这么好么?

    这些想要篡位的家伙们有人是真的有真才实学,能够胜任皇帝的么?

    如今大宋群狼环伺,需要的是像当今天子这样善于纳谏、愿意改变的皇帝,可不是这些脑子里只有荣华富贵和无上权力的孬种。

    他实在生气,想法开始愈发极端,心情也愈发的不美妙。

    最终他翻了个身,扯上被子为明日的‘苦战’养精蓄锐。

    *

    翌日,白云城。

    叶孤城答应了要帮助游龙生,看他练剑中的破绽,帮他提高剑术,那他自然是不会食言,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他让游龙生像之前一样,在他平日里训练的地方——海边——舞剑,主要是想再一次看看他的剑术与昨日相比可是有进步。

    至于为什么会选在海边?

    还是因为这边的海滩并不是十分平整,既能放大剑法中存在的破绽,又能瞧见游龙生的轻功功底。

    轻功对剑客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是能否用出剑法精髓的一大基础。况且,在这种地面上也是很容易进步的。

    游龙生的剑很美,纵然他是个男人,可他持剑舞出剑法的姿态的确如同《洛神赋》中所描写的那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其中的另一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也很符合他如今的姿态。

    从前游龙生也是一个一言不合便拔剑的年轻剑客,经验不足,口气倒是不小,因着人家给父亲几分薄面,他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那时候他的剑法比起气势来并不厚重,剑法的精妙之处也并未体现出来,在高手眼中可以说得上是破绽百出。

    后来与晏亭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他的心也逐渐平静,自己逐渐沉得住气。比起杀气,他的剑上还是柔美与力量结合的矛盾和谐和要更多,给人的冲击感不小。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才能够舞出如此优美的剑法。

    叶孤城不同于喜欢抱着剑的冷血,他习惯在腰间挂剑,因此在看完游龙生用过一轮剑法后立刻持剑上前,给他喂招。

    被允许旁观的楚留香是以手掌为武器,并不擅长用兵器,他亦是会很多借力打力的招式,两位至交好友又一个不用兵器一个用冷门的判官笔,可以说他对剑法不说六窍皆通,也只能勉强说是两窍通了。

    但他想着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白云城他也并不是没有来过——因着这边有他家的产业,他对白云城的了解程度是除了兵力和布防方面的,恐怕叶孤城都没有他了解。

    所以他到底还是来围观了,毕竟他武功足够高,看剑法精妙者的剑法来看破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眼力本就不错,兼之那练剑的两人并未分给他注意力,所以反倒是他自己先看见了那来报信的人。

    楚留香瞧着那人应该是城主府中的人——不是城主府的人也不会知晓此地了——便示意那摆明来找叶孤城的人先停下来,毕竟他们城主还在给游龙生喂招。

    那人似乎也不是很急,顺从地停下来等候。

    楚留香忍不住想,其实急的话他也不一定能看出来,毕竟这个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冷了,脸板得死死的,根本瞧不出他的心情,可以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浮于表面。

    反倒是叶孤城更有余力,他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这个来报信的人,他当然很熟悉自己府上的人,他向那人颔首,手上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甚至引导了游龙生停手。

    这才是他们在城主府里与赫连春水会面的缘由。

    赫连春水神色十分认真:“在下只会与叶城主分说。”

    第69章 存活+69

    此事无怪乎赫连春水如此郑重与小心。

    之前因着要与苏梦枕他们一同行动, 探查平南王府邸,只多告诉了轻功卓绝的陆小凤一人。

    剩下两个人中,晏亭本身就是知情人还是传递消息的人, 苏梦枕也是与神侯府交好, 又以神侯府协助人的身份来的, 本身也有所了解。

    而且陆小凤这人三教九流的东西什么没见过?他对伪造书信这方面还算颇有能力,本人也的确是一个愿意为国之大义出力的人。

    但一是他不知晓晏亭与游龙生关系极好,二来是他无法确定楚留香的立场, 而且此事不同于平南王那事,这可是关乎到太平王那个曾经手握兵权的王爷,两者身份不同,性质也有所不同,此事要更为棘手。

    他不想花时间去判断楚留香和游龙生这两人是否可信, 因此他只与叶孤城分说, 也算是一个保密手段了。

    毕竟,秘密只有越少人知道,才能被称作是秘密。

    叶孤城亦是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略微示意, 就与赫连春水在书房中商谈,外面着他的护卫与游龙生、楚留香一同把守。

    前者与后者会互相制衡, 而后者的两人既然答应了帮忙,自然是不会食言,老老实实地守着。

    此事也也不怪叶孤城谨慎, 他虽信任府邸中的人, 却也不是没有被别人安插过眼线的可能, 况且隔墙有耳, 谨慎为上。

    所以无人提出异议, 甚至可以说那些护卫的干劲似乎很足。

    赫连春水的心情也不如以往那般沉重,实在是眼前的这个人能给予他些许的安全感,毕竟这可是武功顶尖的几个人之一,可与其他几人齐名,如此武力怎会不让人放心?

    这些武功好的人向来最信任的还是还是武功,而最为让人放心的,也正是这些与自己同阵营的武功上佳之人。

    叶孤城关了书房的门,走到书架边上拧了一下某个地方,书柜便自己缓缓地移开,露出后面黑黝黝的入口。

    赫连春水愣住了半晌:“原来叶城主也会有密室啊。”

    还不等叶孤城说些什么,他忽然反应过来,瞬间就觉得有些尴尬,但他的表面仍旧是微笑着的,很自然的补救:“叶城主实在是个顶尖的剑客,我却一时忘了叶城主还是个城主更是个武官,总觉得剑客多半清心寡欲、直来直去,方才失态了。”

    叶孤城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也的确比普通的剑客多一些烟火气息,大抵是因为白云城的百姓牵扯了他的注意,总会让他稍微多上些许的关注。

    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官职与城里的百姓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为了储藏一些文书和重要的秘密,建造一两间密室,这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在意赫连春水所说的话,只是颔首后率先走进了密室之中以表里面没有任何埋伏,之后点亮了里面的烛火,又关上了密室的门,这才道:“是何事?”

    赫连春水如今的表情也是严肃的,找不出以往的半分模样,比起世家公子,他更偏向是那个赫连小将军了,若是让他父亲赫连乐吾看到恐怕会冷哼一声:“这才有点样子!”

    毕竟这位赫连小将军平日里靠着那副温润的模样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京城中待嫁的闺阁女子,她们无不对他有着那么一点的幻想。

    如今他的桃花眼里可不是含情脉脉的,仿若看谁都很深情,而带着几分肃杀:“我只想问太平王的事情。”

    叶孤城是真实的惊诧了一下,他的眉毛轻微的挑了一挑:“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赫连春水没有回答,只道:“宫九可有什么异动?”

    叶孤城亦是知晓他的难做,因此不再多问:“他一直在他的小岛上,因着附近只有我的岛距离比较近,才会偶尔从我这里经过。”

    只是他想了半天,他也只知晓这一点微末罢了。

    他与宫九素来没什么交情,每次宫九路过的时候也未尝是想让他知晓的,只是宫九毕竟骄傲,此人不曾特意来过城主府,却也不会特意掩盖。

    因此只要叶孤城稍加打探,就会知晓每一次宫九出现在他的白云城的时间,也是多少能够猜测到附近恐怕有岛屿。

    当然,岛屿这点是叶孤城猜的,之后想办法求证了,而赫连春水听了原因却觉得很有道理。

    他又想了想太平王的领地,与这里实在是差得很远,宫九本身还有船,更是定期的一趟又一趟,似乎怕改了时间让某些人错过。

    除了附近有岛屿,不作他想。

    他们不知道的是,宫九也未必是忠心的,因此才会不多加遮掩。他反对父王一部分原因是恨,亦是希望父王能分给他更多的目光,能稍微关心一下他,而大部分的原因却是……不想他那个师父得逞所愿——他毕竟也是接受着身为世子的教导长大的,就算皇权旁落,也不应该落到他那个师父身上。

    他承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亦是知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他多少还是偏心于自己家人,这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些敏感而细腻的心思,此刻在谈论他的两个人并不知晓,反倒是晏亭知道宫九有一个‘妹妹’名叫‘宫主’,但是赫连春水来找叶孤城,没有问过晏亭他们,只是告知了动向,会有此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似乎也是平常。

    叶孤城与赫连春水说完,确定他没有新的话题与要问的,便又一次拧动开关,出了这间密室,又出了书房。

    外面等待的楚留香和游龙生没有多问,但是赫连春水似乎忽然感兴趣了,多问了一句游龙生:“听说你前几日遇见了宫九?”

    游龙生不明所以:“是啊。”

    楚留香想起宫九的特殊情况,他尴尬的略微挪开目光,假装自己并不感兴趣。只是他所在的距离一看就是一个练武之人能够听得到,还能听得清清楚楚的距离。

    赫连春水:“那你可知他的消息?”

    游龙生对宫九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想到那个‘秘密’,一瞬间他脸都绿了,绿得实在是显眼,也实在是让赫连春水起了兴趣:“怎么回事?”

    叶孤城想起那日他们奇怪的态度,一双平静的黑色眸子便也望了过来。

    游龙生缓了缓,苦笑:“若我说出来,我便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剩下几个人听后若有所思。

    游龙生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他有一个妹妹,叫‘宫主’,宫殿的‘宫’,‘主人’的‘主’,是他师父的女儿,听说是他师父起的名字。”

    这个情报太过关键,赫连春水一下就全明白了,就连叶孤城也明白了大半,除了宫九是太平王儿子这件事不知以外,如今已经全部知晓了。

    赫连春水脸上挂着惯常的笑,他终于看起来又像是世家公子了,桃花眼也一如既往的潋滟而多情:“多谢游公子!”

    他已准备返回,再给京中去信了。

    他忍不住喜笑颜开,再一次道:“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也帮他排除了太平王的绝大部分嫌疑!只要再查一查太平王的账目和有无练兵的地方,便可以下结论了!

    他是真心把太平王当长辈,自然心里全然都是高兴的。

    叶孤城没有笑,但他的表情也比方才柔和得多,看上去更有烟火气了。

    游龙生愣住,木讷道:“算不上是什么大忙……吧。”

    楚留香在一旁但笑不语。

    *

    平南王府外靠近渡口的一家客栈里。

    陆小凤百无聊赖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便只能等着不成?”

    他话虽然说出了口,心中却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基本只能等着——这种想要造反的人,那不是一两日就能策划好的,自然在一开始的消息传达到了过后也不差这几日时间,信件已经快马加鞭着人送往京城——不然也不能把晏亭当做送信的工具人吧?

    要知道,这非常消耗内力,更何况这还是一整个夜晚的枯燥‘旅途’。

    但他们现在只能等待赫连春水回来,然后……再然后会一同回京城?贸然掺和到这件事当中,当真让人有些不知该何时,或者是如何抽身。

    他这边愁容满面,其他几位却已经在练剑或是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晏亭与苏梦枕对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后就上了街:一是等待实在枯燥;二是后者的身体也实在是亏空已久,不该长时间练剑,体力会不支。他领着苏梦枕直奔药铺,娴熟的报上了不少药材的名字,连那几两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铺子里的学徒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惊奇的发现了什么,但仍旧未言,老实地抓了药材还给称量好,分了几副分别装起来,没什么表情,很是端得住。

    苏梦枕立在药铺柜台处,直到晏亭要付钱的时候,他立刻制止,自己拿出了钱财来付钱。

    对上晏亭的眼神,他轻柔地颔首:“还是我来。”

    晏亭不欲计较,便收回了钱,提起了药包。

    苏梦枕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毕竟怎么看着药都不是抓给陆小凤和晏亭自己的,更不会是给赫连春水小将军的,那肯定就是给他自己的,这是晏亭对他隐晦的关心。

    哪怕晏亭不说,他也知道,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多说什么,毕竟他们都还是很含蓄的,还会给人留下些许的余地。若是真的不是给他的,苏梦枕也不至于难堪,只不过是朋友间的帮忙罢了。

    更何况久病成医,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多少有了解,自然是知晓自己气血两亏,方才那药基本上皆是养血补气的。

    苏梦枕没有多言,脸上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来,一闪即逝。

    果不其然,刚刚才出了药铺没走几步,晏亭便略微顿住脚步,低声说道:“吃上几副,好好将养,定是不会留下后患的,我保证你健壮的能与牛比上一比那力气。”

    他是修习的剑,治病也多靠法术,本身也的确不是人类,但这不代表他对医术未曾涉猎,他化身为人和真正的人类自然也没有任何区别。

    不如说修仙者修为高了之后记忆力惊人,极少有好忘事的,因此不过是背些古籍中的药材,再把修仙界特有的材料除去,配上每一个修仙的人都知晓的经脉一同分析,找出最优的治疗方子岂不是再简单不过了?

    实在不行,晏亭大可以锁定大致范围之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后,想一种便给一种药材算一卦……

    晏亭:法子有的是!

    苏梦枕听得晏亭的玩笑,忍不住笑了:“我实在没有要与牛比试的必要。”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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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存活+70

    虽然是开玩笑, 但是晏亭所说不会有假。他不是魔修,只是个剑修——或者说是妖修,他向来直来直往, 不屑于说谎, 也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他所说的皆为事实。

    也即是说, 苏梦枕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与牛的力气一拼上下。

    苏梦枕显然也意识到了晏亭眼中的认真,上扬的嘴角不想下落,他实在没能够抵抗住晏亭这样严肃的人偶尔的幽默。

    他道:“那场景很是有趣, 只是我怕我的兄弟看见会不住的惊呼。”

    晏亭一想,也觉得十分好笑。苏梦枕这样可以说得上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武林人,和一头牛比起力气……不论是怎么比力气,似乎都与儒雅、从容不沾边了。

    就和对牛弹琴一样令人无语又好笑。

    这不过是他们今日上街的一个插曲罢了。

    苏梦枕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大抵是因着他从前不方便行动——尽管他红袖刀的名头比起大多数人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响亮, 但是他在京城所见的东西恐怕还不如街上的孩童见过的多——所以他什么都想要看上一看。

    或许亦有如今可以适当放松的缘故, 他的表情也不如以往那么冷,那双颜色比常人略浅的眸子看起来十分的清澈而剔透,在日光下实在漂亮又扎眼。

    他们一路走来,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看过杂耍与火焰表演,买了糖人与烧鸡, 糖葫芦也被他们攥在手中,路过糕点铺看到了那些糕点,又买了些评价极好的点心, 什么桂花糕、绿豆糕、桃花饼……只有常人想不到, 似乎没有他们不能入点心里做的东西。

    现在是春日的尾巴, 能有桃花也属实正常, 但明明也还没到桂花的季节, 却能做出桂花糕来,怕是去年的干花,也怪不得卖的这样贵。

    他们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连苏梦枕的脸上也被扣了一个狐狸面具。

    那面具的摊主见他们衣着非富即贵,顿时吆喝着不让他们走,还振振有词:“两位公子请看,这可是仿的那神医‘半炷香’的天狐面具!”

    苏梦枕本想着委婉拒绝,顶多看上一看,毕竟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可实在没想到,听到的话让他的脚底如同粘了糖水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

    他扭头看向摊主:“这位……”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去看晏亭的动作:“您方才说,是仿造神医‘半炷香’——”

    他还没说完,那摊主立刻很是激动的略微大声道:“正是如此!您瞧,您旁边这位同行的公子不也有一个么?这位公子的面具反倒是更精致呢,也不知道在哪家买的,这片地方可是我的摊子里的面具最为精致,看公子就连这发色……呃……”

    摊主立时便呆住了。

    晏亭还未说些什么,他便自己住了嘴,推销起面具的力度也愈发的小了。

    晏亭看得居然感到有些许的好笑,只是他还是没有笑出来,表情冷的就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让他这座冰山融化一般,还因此唬住了摊主。

    苏梦枕也看得好笑,但他可远比晏亭能言善道。

    晏亭只是实话实话,说出自己心中想法罢了。而苏梦枕出行不便,又是楼主,要打交道的人反而很多,这些人中可不乏有他需要打机锋的那种人,他的耿直自然也是对着楼中兄弟的。

    因此他二人同行,多是他与人交流,此刻他也是开口道:“无妨,我这朋友不会介意。你这面具多少钱?我买了。”

    方才推销面具到本人头上,这让摊主很是不好意思,颇有几分心虚,因此眼见苏梦枕要买,他连一文钱都没敢多要,完全是按照卖价说的,若不是他还需要赚钱养家,怕是连这一点钱都不敢赚,直接报本钱了。

    ……再且,若不是他知道那晏神医的好名声,说不准他便要白送了。

    等苏梦枕付了钱买下戴在头上后,晏亭这才抬眼瞧了瞧这摊主。大夫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他虽不至于特别精通,但也的确是会的。

    纯白色长发的男人只是轻轻的一瞥,就让摊主浑身僵硬,这背后有些发冷的感觉,让他还以为是要被算账了……果然,武林人就算名声再好,与本人还是有差距的吗?不过还不等他告饶的话说出口,那瞧上去很是冷漠的人便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环佩般清脆,听起来清脆而清楚,却唯独没有摊主所想的冷淡。因为他的话是那么温暖,至少他本可以不说出来的。

    这前后给人的印象使得摊主的主观也变了,实在是反差太大,却又理所当然。

    晏亭道:“若是信得过我,便去瞧瞧大夫吧。”

    摊主的肺出了一点问题,却不严重,但那肺病拖久了,可就拖来拖去拖成疾,难以根治了。何况摊主这症状轻,也花不上几个钱,他的眉间没有忧愁与压抑,想必家中情况还算好,看他卖面具的要价,想必也有些积蓄……

    出于种种考虑,晏亭只是提了一提,毕竟这几副药就能痊愈的小病,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再多说。

    果然,摊主有些惊诧,但是表情似乎并不为难,只是略微迟疑便问道:“我……请问我这病……可是严重?”

    晏亭:“不严重。”

    似乎觉得这样说话有些生硬,他便补了一句:“若是休息一段时间,恐怕立时便好了。”

    严重他不就会自己上了吗?看这摊主憨厚老实的模样,掐指一算八成也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摊主想继续在外风吹日晒的赚钱养家,也就要吃几副药了。

    看病自然会有些许花费,但不过是一点点症状罢了,不会耽误什么的,而且药材也比较常见,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梦枕听后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泛起丝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丝涟漪。

    他们告别了摊主,在他感恩戴德的目光下继续闲逛。在终于逛完了街道后,苏梦枕神情放松的长舒了一口气:“我实在没有像这样好好的看过京城,等回去将养好了,我定是要好好逛上一逛的。”

    晏亭见他看起来压力少了不少,立刻便接着道:“若有机会,我与你一同去。”

    苏梦枕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他身体康健来的舒心。他听晏亭如此说,立时便应声:“好。”

    他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他们已经往回走了,那客栈本就坐落在较为繁荣的地方,只是他们逛起来总是会被新奇的事物吸引去了目光,因此没过多久他们便能走回。

    然后,他便听晏亭说了另一句听起来就很苦涩的话:“差不多了,你的身体状态不好,还需要休息。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还得给你熬药。”

    苏梦枕愣了一下:“多给点钱让小二帮你看着也就是了,虽说是好意,但也不需你如此辛苦。”

    晏亭:“那便交给闲着没事干的陆小凤吧,省得他真的长出了鸡/毛。”

    苏梦枕:“……”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他已听见了。”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那陆小凤在客栈门口不远处一家摊子面前买烧饼,他的眼睛盯着他们,表情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十分无奈又无语。

    他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油纸包,烧饼热乎乎的温度通过油纸包传出来,他下意识的手中紧了紧,然后这才走过来道:“晏兄便是拜托我,我又怎么会推拒?”

    他很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过是煎药这样略有些枯燥的工作罢了,便是那刀山火海他也去得!

    正因为他陆小凤是这样一个人,他才会有那么多的朋友,而那些朋友自然也是真心的。

    况且……

    他忍不住笑了:“我实在很希望能有亲眼看见苏楼主亲自上阵指挥的一日!”

    而熬药还不简单?只要有一些耐心便可以了。他如今有点事情做,也总比没有事情做要好得多。

    说到京城,赵祯还未曾收到书信,毕竟是今日才送出去的,如今不过才一个上午,送信人又不是晏亭,哪里会这么快便送达呢?

    可赵祯是一个合格的帝皇。

    他已经知悉平南王有反心,又知晓了襄阳王练私兵,私自铸造兵器,虽说两边消息知道也不过是前后脚,但是很显然襄阳王的做法更加切合实际,胜算也很大。与之相对的,威胁也要更大。

    那么,他自然也更偏重于襄阳王这边,之前也已经派出了诸多人才……但他想到麻烦的情况,又想到他这位好皇叔也不知道提前招揽了多少人物……

    他揉了揉眉心,到底又多叫了一人暗地里同去,连颜查散他们都不必惊动。

    这人正是神侯府的四大名捕之一——冷血冷凌弃。

    *

    平南王封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晏亭接到了那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着人递过来的信件。

    无争山庄的原随云是个瞎子,是个与之前的花满楼一般的瞎子,只不过他三岁时候就失去了光明,比花满楼要少几年的光明。

    他的风评的确很好,晏亭是不止一只接过他的书信,或者说他的父亲也有给晏亭递过信。

    但是晏亭不为所动。他实在是不喜欢原随云,便是风评很好,也是不同于花满楼的……可是一直推拒也的确不好,他想着药有陆小凤看着,明后日那赫连春水便会回来,说不准还会带回楚留香,不过此事与楚留香无关,事情又有定数,香帅只是来看自己的产业,说不准之后又回他的大海之上了。

    游龙生说是要等他,就必定会等他。所以他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哪怕他就在那白云城附近,也没有去见他,把他带出来。

    叶孤城还在照看他,帮忙训练他的剑法,想必之后会有所成效……如今也并不是一个好时候。

    思考过后,晏亭心中打定了主意,面上便开口把苏梦枕的药托付给了陆小凤,他继续道:“两位,有一位病人多次邀我前去,我已因为私事拖了许久,正巧这两日得空,我总是要去上一趟的。”

    哪怕不治,他也要亲眼去看上一看,才会真正的相信自己的卦象。毕竟会算卦之人,多少会看几分面相,若是面相极好卦象又不好的人……他便擅自要把这人划分到‘坏人’的行列了。

    只是无争山庄名头极大,他是要自己去推拒了才好。若只是当做看不见,便只会继续收到书信的。

    如此关键时刻,他又掺和到了此事之中,他可不能因原随云私下里的干涉而耽误了大事。

    陆小凤颔首应下:“好!记得请我喝酒就是了!”

    苏梦枕也是个极为体谅他人的,他亦颔首:“你自去便是,不必担忧。”

    “好!”晏亭一瞧也不过还不到午时,把手中提着的吃食塞给陆小凤,与两位告了别,脚尖一点便已远去。

    陆小凤:“希望那位兄弟能得到治疗吧。”

    苏梦枕觉得晏亭心情大概是不爽利的,不过他微微垂首,没有泼凉水:“希望如此。”

    ——不过有些人,的的确确可不是多两句好话就能够得到晏神医治疗的。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我终于要完结了!最多半个月就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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