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乳糖不耐。

    他们之间还有个小插曲,金潇觉得程一鑫应该不至于忘记。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风还很清,天还很蓝。

    他们还刚认识。

    滨大附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在春风十里的四月里如期而至。

    为期三天, 高三学子只允许参加一天半。

    即第一天上午的开幕式方阵, 和第三天下午的教职工比赛、闭幕式都没有高三身影。校运狂欢之夜, 自然想都不用想了,照常滚回教室晚自修。

    那曾是高一高二时候最嗨的时刻,全校三十个社团轮番在礼堂献上表演,连Cosplay都可以搬上全校舞台,短短几分钟, 足以沸腾一晚上, 停留在学生们的话题里数日之久。

    等长大后以后回忆往昔, 往往觉得不可思议和唏嘘。

    如今随心所欲的事, 竟是以前乏善可陈高中生涯的光束。

    年少时候的奢望,实现起来最快乐。

    当日当时当刻, 确实无人拥有抗衡“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潜规则的能力。

    狂欢之夜,已是高中时代坚持个性的最大叛逆,也是“大人阶级”向他们作出的最大妥协。

    同理, 校运会第一天基本是预赛, 仅报名参加项目的选手出现。

    纷纷眼馋地看着高一高二搬着椅子去操场。

    第二天, 高三大军才浩浩荡荡地从教室出发。

    人手一把凳子, 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

    奏响了嬉笑与凳子碰撞声的交响曲。

    即便高三,校运会还是相对放飞的, 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着他们带零食去吃。

    包括他们偷偷带了手机的。

    校运期间, 若拿出来拍几张照片,班主任当然默许。

    至于能不能顺便塞校服外套里挡着玩一会,就看个人技术,自由发挥了。

    通常来说,魔高一丈是必备素养。

    大部分同学是不参加比赛的,打个酱油,转身当啦啦队。

    比如方好好。

    书包里就是一堆零食饮料,外加一个塑料袋子,晃得吱吱响。

    方好好皱眉,“太累了,还是高一高二好,高三楼离操场也太远了吧,我都快拎不动了。”

    方好好个子不高,高三体能直线下降。

    此刻累得直偷懒,把椅子在地上拖了几下。

    金潇主动伸手,“我帮你拎一个。”

    方好好看了眼金潇,摇头,“算了吧,你这包看着很重。”

    金潇作为校运会主力,跑步的装备必不可少。

    运动短袖短裤,怕出汗感冒带了羽绒服,一升的暖水杯,两双钉鞋,毛巾,外加疑似背了不少书的书包。

    方好好问她:“你东西带齐了吗?”

    金潇晃了晃她手里的白色运动包,“都在这。”

    方好好笑起来,“好呀,等会都归我管。”

    方好好校运会基本上是跟着金潇跑的。

    陪金潇检录,比赛时候看好金潇的东西,等金潇一冲线就拿毛巾拿水。

    他们走了过半,方好好再次拖了一下,椅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刺耳尖叫。

    人群吵闹,但她自己给吓了一跳,嘶了一声。

    荀浩然回头。

    三两步蹿到她身边,“我帮你搬凳子。”

    昨天跑过预赛,今天他和金潇都是决赛选手。

    他不像金潇,总怕人议论换上运动短裤以后露出来的吸睛大长腿。

    作为体育委员,荀浩然对校运会的热情无人能及,十几度的天气,早早换上了白色的短袖短裤,露出满是肌肉的一双毛腿,张扬又自信,脖子上还挂了个哨子晃晃荡荡。

    是沉闷校服中一抹阳光。

    方好好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看他。

    荀浩然的手跟钢板似的,死死扳着方好好的椅子背。

    已经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了。

    光天化日,一整个年级上千号人都在这个大长队伍里,男生主动帮女生搬椅子,这是很暧昧的事情。

    前后两个班里有男生搬两把椅子的,那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班对。

    金潇瞥他一眼,“我会帮好好,不用你。”

    两人同时握住椅背发力。

    荀浩然狠狠瞪了金潇一眼,“金潇,你别以为我怕你。”

    金潇点头,“那田径场上见。”

    这话说得。

    方好好噗嗤一声,荀浩然确实不想仗着性别优势硬抢,金潇无论是哪个项目,都是女生里的首屈一指,好像他真上比赛就怂了似的。

    荀浩然松手。

    被她撅了脾气,喘着粗气回到男生堆里。

    他身边的男生都贼眉鼠眼地笑了,“哟,狗哥。”

    “哥们儿跟你说,你八成是得罪潇哥了。”

    “我得罪她啥了我?”

    那男生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荀浩然声音低下去,心虚地嘀嘀咕咕,“不就让她为班争光嘛。”

    但如果金潇不想为班争光呢?

    如今极少人主动提起来盗版手机找她麻烦,但同学之间聊起iPhone,还是下意识笑嘻嘻地瞥她一眼。

    她对班级荣誉感已经看淡了。

    这个呆了近三年的班级,彻底成了学习的场所,没让她多一丝留恋。

    她做的够多了。

    校运会年年拿七八枚奖牌。

    合唱比赛拉小提琴伴奏。

    班里的板报几乎每期都是她画的。

    高一的时候,金潇主动报了三项,100米,200米和400米。

    理科班本来女生就不多,拢共四个宿舍,加起来十来号人,根本填不满报名表。

    校运会报名向来是很困难的,荀浩然游说许久,嗓子都喊哑了。

    最后抓耳挠腮地问金潇能不能多报几项,连哄带骗半强迫地给她800米、4*100、4*400、跳高、跳远、三级跳远、仰卧起坐都报上了。

    方好好得知后目瞪口呆,说这简直是铁人十八项。

    高二的时候,金潇没等荀浩然问,直接把这十项八项都勾上了。

    人都是,入奢容易入俭难。

    高三再报名,金潇说高考临近,不愿意再报那么多了。

    荀浩然死活劝她劝不动。

    这周补报名时候,偷偷给她报上去。

    本来做好了心里准备,金潇在名单上看见肯定会收拾他,但金潇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座位埋头题海。

    荀浩然还以为这茬过去了呢。

    原来没过去。

    金潇跟方好好换了下手里的东西,一人拎袋子,一人扛两把椅子。

    荀浩然吹了声哨子。

    “咱班大本营在这,这颗树下,挨着栏杆。”

    有人插嘴,“我原地给大家表演一个撑杆跳。”

    班主任黑着脸,“谁要是敢偷摸翻墙出去,打断腿信不信?”

    滨大附中是400米的标准跑道,各班围着跑道外侧绕圈摆凳子坐,全校三个年级共60个班,一个班也就巴掌大的地方,椅子挨椅子,好不热闹。

    金潇去旁边艺体楼换了运动服,裹了严严实实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外套,不泄露一丝春光。

    惹得男生目光偷偷在她腿上打转,又遗憾地收回,低头玩手机去。

    趁着还没开始检录。

    金潇原地开始做题,四周很吵,要很静心。广播里嗡嗡地放着音乐,校园播音员诵读着各个班投稿的为运动员加油的稿件,插入的赛事通知,枪声口哨声,声声入耳。

    后面同学们挺躁动的。

    高一高二时候他们在主席台下那一侧,现在他们正好在操场的北侧。

    正如荀浩然所言,紧贴学校外墙,距离外界仅一排铁栏杆。

    许是小商小贩闻着腥味儿了,卖棉花糖的,冰糖葫芦的,还有零食饮料的,都贴着外墙摆了一溜儿,从栏杆缝里传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金潇刚瞥了眼。

    方好好满眼期待地晃她胳膊,“潇潇,你帮我拿一下棉花糖。”

    金潇:“……”

    粉色的棉花糖几乎有一颗足球大小,从狭窄的栏杆缝里根本塞不进去,得踮起脚尖从绕过两米来高的栏杆从顶上传递,方好好显然不够高。

    金潇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递给方好好。

    甜妹就是甜妹,方好好拿着棉花糖,整个人像童话里的糖果公主。

    荀浩然都看傻了。

    旁边几米开外的栏杆那似乎在搞什么不法交易。

    “最新的iPhone 6s,租一天50,主流游戏都下好了。”

    “没电了咋办,我们学校里没得充电。”

    “充电宝,租一次十块。”

    “押金……”

    正好有一根墙柱子挡着。

    熟悉的声音,她多走两步绕过去。

    四目相对。

    金潇疑惑地开口,“程一鑫?”

    程一鑫戴着鸭舌帽,挡着他一头亮眼的奶奶灰,漏了几撮刘海挡在额前,显得单皮眼又酷又冷,鼻梁高挺,薄唇抿起,唯独眸子深邃却笑意浓浓。

    他的眼神里没多少惊讶,嘻嘻哈哈,“晚安妹妹,又见面了。”

    从这漫长的三秒对视里,金潇得出结论,“你早看见我了。”

    程一鑫抡起手里的充电宝,抛高又接住。

    调侃她道,“想看不见你,都很难吧?”

    他压低声音,冲她身后扫视一圈,“顺着你们班男生目光瞅就知道了。”

    金潇迅速回头。

    果然不少人惊弓之鸟,猛地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金潇:“……”

    程一鑫笑了,“你是班花?”

    “不是,”金潇面不改色地说谎,“班花是那个。”

    她瞥了眼俞薇安,俞薇安准备参加跳绳项目,下午才开始呢,她这会就把短裤换上了,一边压腿抻筋一边跟男生聊天。魏思琳难得没围着她,坐在附近位子,双腿踩杠埋头睡觉,她昨晚看漫画看到三点,困得神志不清,就等着校运会补觉。

    程一鑫早看见了,不屑一顾,“你们班男生瞎了吧?”

    金潇面色微红。

    不知该怎么接他这句话。

    金潇垂眸,“看见我,怎么不打招呼?”

    如果她没看见他,他打算装不认识吧。

    “我一校外混混,你这种乖宝宝,合适吗?”

    金潇一脸认真,生怕他受歧视似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程一鑫眸子里尽是戏谑的笑意。

    这妹妹太娇憨了。

    他挑眉,“合适就好。”

    程一鑫转了话题问她,“你比赛吗?”

    “比,”金潇本来是恼火的,被他这么一问,倒是倒豆子一样把项目都说了。

    “哟,全能啊。”

    “跳高跳远那些,我都拿不到金牌的,凑数。”

    “啧啧,真好,”程一鑫羡慕道,“哥也想比赛。”

    这句话,从他杀马特的发色,摇晃的大金链子,冒牌的Boy Londun卫衣和破了大洞的牛仔裤都透露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金潇跟他在滨大里赛过百米,她感受得到,他的羡慕真真切切。

    他勾勾手指,“你们校运会有没有需要替跑的小帅哥?”

    “没有。”

    “是没有小帅哥,还是没有要替跑的?”

    即便知道程一鑫可能在逗她。

    金潇瞪大眼睛,义正言辞,“都没有。”

    生怕他真的嚣张到翻墙进来,高中校园,这跟开放式的大学校园可不一样,谁人都能进。之前有小混混翻进来偷东西,直接被教导处主任扭送去派出所了。

    程一鑫轻笑,“放心,逗你呢。”

    两人还欲说些什么。

    广播里播报了,“请高三13班金潇同学、高三1班赵梦梦同学、高三……听到广播后,尽快到检录处检录。”

    金潇指了指身后的操场,“我……先去检录。”

    “什么项目?”

    “50米,后面还有几个项目。”

    “加油,”程一鑫正色道,“哥毕业以后再没见过奖牌了,拿一个给哥看看。”

    方好好三两下把剩下的棉花糖吃完。

    眨眼不见被柱子挡住的金潇,扯着嗓子喊,“潇潇,走了。”

    金潇走了两步回头,“你等会儿还在这吗?”

    她想说。

    等到她跑完回来,还能见到他吗。

    程一鑫眨眼,“哥一直在,去吧。”

    周围人都在催她去检录,金潇扒着栏杆,说完又怕耽误他做生意,“你……”

    话没说完,程一鑫又挥手,“快去检录,哥等着看你跑。”

    “好。”

    方好好从荀浩然那领了张工作人员证,挂在脖子上,方便陪金潇进内场。

    身边的方好好抱着水壶,金潇拎着运动包,跨过隔离操场和各班大本营的彩带,穿过赤红跑道,走到中间绿茵复苏的足球场上检录。

    整个学校这么大,三千号同学。

    仅方好好一人是真心陪伴。

    金潇习惯了为集体荣誉跑,为自己跑,为方好好跑。

    想到栏杆外的那个人,如今有多了个理由,她想为他跑。

    仅仅认识不到两个月,第四次见面。

    她好像很了解他了,同理心令她感同身受,他渴望的是“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他做不到,她就跑给他看。

    回报他带给她的快乐。

    程一鑫每次出现,都让原本不快乐的事情变得值得期待。

    她觉得父母给她无形的压力过于沉重,程一鑫告诉她,有父母就很好了。

    她不想学通信工程专业,转眼看见他在夜市摆摊,在车尾箱蹦迪光效下学手机系统的英文资料,想到如果他有机会学,他会很珍惜吧。

    她不想参加校运会了,看见程一鑫羡慕的眼神,又有力量了,暗自决定珍惜高中三年里,最后一次竞技体育的机会。

    从别人的苦难中汲取走下去的勇气。

    金潇又感到羞耻。

    惴惴不安。

    程一鑫哪知道她想了这么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出租手机和充电宝,校运会这两天大家都放飞了,平时一周带的几个充电宝,一天就能耗完电量。

    租手机50块一天很贵了,一会功夫都租出去十几部手机了。男生之间,几个人租一部轮着打游戏,岂不快哉。

    既答应了金潇,程一鑫就蹲守在高三13班这附近,懒洋洋地靠着墙。

    高中是一个流动的小社会,很多人呼朋唤友,其他班的不远万里窜过来租了。

    没学生来的时候,他就跟隔壁摊主聊天,没想到还顺便揽了个俩单子,隔壁摊主想换个手机电池,一听他这如此便宜,说过两天就去大世界找他。

    他听见靠近栏杆的位置俩男生在对话,“潇哥脱外套了。”

    “这时候就别一口一个潇哥了,金潇的腿真的好看,站那就比别人长了一截,又白又长又直。”

    “要是她能穿旁边那谁那种运动背心就好了,据说她有马甲线。”

    “看腿还不够?”

    “一会等她跑的时候凑到前面看呗,肯定得经过咱家门口。”

    程一鑫:“……”

    暗暗记住了这俩人长啥样。

    很快,一声枪响。

    离弦之箭咻地一声射向终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金潇是第一个冲线的。

    13班沸腾了,全部同学都站起来欢呼,他们站在离栏杆最远,离操场隔离线最近的地方替她呐喊助威。

    相比之下,程一鑫四周是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想站起来,发觉自己已经站了许久了。

    远远地还能看见金潇去主席台领奖了。

    他由衷地勾唇一笑。

    去车上拿了个马扎重新坐下。

    她很忙,下了主席台,又去检录处跑来跑去。

    换了双钉鞋,程一鑫猜她要跑长跑了。

    果然,下个项目是800米。

    看着她都累,她一双长腿像风火轮,像雅典女战神,又去200米。很快,两金一银落袋为安。

    金潇没想到一上午都没空回一趟大本营。

    本来有时间的,她破了个校记录,被广播站拦住了,说要采访她几句下午播出来。

    中午回去前瞥了眼大本营。

    栏杆外空无一人了。

    “潇潇,给你打好饭了,回宿舍吃呀?”

    “哦,谢谢,”金潇回眸,“走吧。”

    下午从宿舍出发的时候。

    方好好疑惑地看了看金潇的书包,怎么感觉比早上重了那么多,“你这里装得啥?”

    “没什么,”金潇轻松地甩了甩,“书,等会下午抽空看看。”

    “是哦,下午项目没那么多,我也看看书,听说他们有人中午回教室自习了,太拼了。”

    平时每天有一半的人不睡午觉,留在教室自习。

    校运会难得放松一天还如此,着实太卷了。

    金潇来得很早。

    阳光和煦,暖意融融,方好好打了个哈欠,“我趴着睡会,等会检录起来。”

    金潇放了书包。

    走到柱子后面,愣住了。

    程一鑫还在那,不知道啥时候弄了个小马扎,靠着栏杆睡觉。

    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缝隙落下来,他肌肤几乎透明。

    金潇想了想,光明正大地把自己椅子拖过来。

    靠着大本营的最后最边上坐,离栏杆很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或许是挪椅子的声音吵醒了他。

    程一鑫把鸭舌帽拿开,眯着眼睛,重新捋了被压乱的刘海头发,戴上帽子。

    金潇小声地嗨了一声。

    “你一直在这吗?”

    “没,哥吃了个午饭,就你们学校对面的那家黑店。”

    程一鑫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卫衣下摆露出一截劲腰,“哟,金牌呢,给我看看。”

    金潇从书包里拿出来。

    程一鑫仰着脖子,他手指很漂亮,细白骨感,把彩色的带子缠在指尖,吊在眼前看金灿灿的颜色。

    他倒是不客气,夸张地嘶了一声,“新鲜出炉。”

    随后,金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作势把金牌塞嘴里,即将咬一口。

    金潇瞪大眼睛,惊呼一声,“你……”

    程一鑫调笑,“怎么了?你咬过啊?”

    “没……没有。”

    “你们没那个习惯吗?上颁奖台咬一口金牌。”

    有的。

    只是金潇不习惯,再说她读的又不是体校,她的体育水平在滨大附中横着走了三年,拿得金牌太多,早就手软了。

    金潇犹犹豫豫,“没事,你要想咬,就咬一口吧。”

    程一鑫瞬间笑喷了。

    金潇都被他笑毛了,“怎么了?”

    他笑起来,眼睛是熠熠生辉的,唇角翘起,下颌瘦得尽是锋利曲线。

    像偷吃了食儿的猫。

    程一鑫笑得快岔气了,想到她那一副很膈应,又很同情他,忍痛割爱允许他咬金牌的表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逗?”

    金潇:“……”

    她瞪他一眼,“有啊,你啊。”

    程一鑫到底是没咬一口金牌。

    笑够了,就把金牌还给她。

    金潇被他笑得耳朵都红了,金牌迅速塞回书包里。

    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

    “潇哥,坐那么后干啥?”

    “看书。”

    金潇把书包里资料拿出来,厚厚一沓,她没想过会这么快遇见程一鑫。上次打印出来就带回学校了,平时当英语阅读来练习,翻译了里面三四份的关键词。

    还有很多没翻译,想高考后有空翻译完了再去夜市给他的。

    既然提前碰到他了,金潇觉得他可以早点开始学习。

    从栏杆里分了两次才塞过去。

    程一鑫呆滞了,“晚安妹妹,这是些啥?”

    密密麻麻的英文。

    在阳光下一看,简直是小蝌蚪群魔乱舞。

    他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想看哥当场说晚安?”

    金潇解释道,“上次你给我看那个资料,我看见是S.martphone论坛里下载,就去论坛里的公开资料区下载了这些文献。”

    “我猜你是想学手机系统,这些都是系统相关的。”

    她又塞了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这个送你。”

    程一鑫拿着烫手,“这能当板砖抡死人了,你留着吧。”

    “我不需要了,马上高考了。”

    程一鑫被怼被黑被调侃,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人家一百八十回合,直把人说得哑口无言。

    此刻哑口无言的竟是他自己。

    他揉了揉眉心,尽数接过来,“谢谢。”

    金潇笑起来,“不用,希望对你有帮助。”

    操。

    这都是什么对话。

    讨好型人格可真丧。

    山猪吃不了细糠。

    程一鑫烦躁地摘下了帽子透气,一头漂亮的奶奶灰扎眼,路过行人都多看他两眼,他扭头冲人家吹了声口哨缓解心情。

    “我拿回车上,晚上回去慢慢看。”

    “好。”

    金潇低头看书。

    没想到一袋巧克力和一盒牛奶放在她摊开的书本上。

    那只骨感的手缩回去。

    程一鑫真的太瘦了,他手腕骨头凸出,手上能清晰地看见每个关节和筋络走向。

    金潇回头。

    程一鑫笑着,“无以为报,零食贿赂。”

    他知道金潇不能吃其他零食。

    标准的跑步套餐。

    轮到金潇仿佛拿着烫手山芋,“谢谢。”

    她一向乳糖不耐受。

    但是如果,少量饮用,问题不大吧。金潇不会拒绝人,尤其是联想到程一鑫的励志感人故事,更感觉手里的巧克力和牛奶沉甸甸的。

    象征性地吃了个巧克力,又喝了几口牛奶。

    程一鑫转头又忙起来,下午来租充电宝的人更多了。

    他正好中午回去换了一波充电宝。

    电力十足地重新租出去。

    高中生还有不少给现金的,他背的腰包都快塞不下了。

    眼角的笑意透露出他心情很好。

    金潇掐着时间,拿出钉鞋开始换钉。

    程一鑫送走一个学生,转头看她,“你不是带了几双钉鞋吗?”

    “我本来没报跳高和三级跳远,只带了长跑和短跑各一双。”

    程一鑫伸手,“我给你换。”

    金潇拒绝:“不用了。”

    “没事,这种活交给哥,”程一鑫挑眉,信誓旦旦,“拧螺丝哥是专业的。”

    他可真是自来熟社交牛逼症。

    一探身,隔着栏杆径直从金潇手里抢过来钉鞋。

    她的鞋就那么杵在他腿上,他勾勾手指,“钉给我。”

    金潇无奈,把工具都交到他手上。

    程一鑫动作确实很快,给她换上塔钉。

    拧得很用力,他下颌都绷得紧紧地,手上青筋凸起。

    体校里给人做手脚,最简单的就是从钉鞋下手,多少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程一鑫不敢疏忽。

    “其实跳高得用那种吧,前面7颗钉,后面4颗跳钉的,你这不得劲啊。”

    聊起天来,金潇不尴尬了,叹气,“没办法,我不想让我爸妈给我送钉鞋来了,他们肯定担心我耽误了学习。”

    “没事,”程一鑫扫了一眼,“我看你们不少人田赛都没准备钉鞋。”

    “比都比了,我还是争取拿个奖牌吧。”

    金潇是认真的,满眼光芒。

    程一鑫笑了笑,“有志向。”

    跑道上是男子的1500米,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呐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程一鑫笑了笑,“你猜,谁能拿金牌?”

    金潇知道是荀浩然,他都拿了两年金牌,每次到最后一圈才反超。

    但她今天很看不顺眼背后粘着3号的荀浩然,故意说了目前跑第一的7号。

    程一鑫眼睛很毒,“我猜3号。”

    金潇:“……”

    你猜得真准。

    “打个赌?”

    “不了吧。”

    “怕输?”

    金潇不说话。

    她额前冒汗,渐渐开始肚子疼了。

    捂着肚子过一阵,又好了。

    程一鑫兴致勃勃,很看好3号,“彩头来个啥?”

    即便明知是输,金潇没什么输不起的东西,“随便。”

    程一鑫眯着眼睛,“你要输了,高考完来给哥打一天工,咋样?”

    “可以。”

    两人轻碰拳头。

    “一言为定。”

    金潇一直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早上被他打岔忘了。

    她问,“每年校运会,你都来我们学校出租手机吗?”

    怎么往年完全没听说过。

    程一鑫手里银色的钉鞋扳手旋转着被抛向高空,再次落下来。

    被他一把抓住,似笑非笑,“你想问,我今年是不是为你来的?”

    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言不合就逗她。

    金潇扭头,“不是这个意思。”

    程一鑫嗤笑,把钉鞋递回去,“如果我说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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