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牙还牙 1更+2更+3更
一上来就绑人?
摘星和揽月被如意阁的阵仗吓得直叫唤, 这时候也顾不得吵不吵醒大姑娘了,她们甚至巴不得大姑娘快醒,好救她们一命。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凑过来就看见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大丫鬟, 被二姑娘的人五花大绑, 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姑、姑娘, 这恐怕不大好吧?摘星揽月两个, 好歹是大姑娘的人老夫人若是知道了”
红珠瞧的心有戚戚, 她本也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没想到二姑娘气性这么大, 直接在大姑娘的院子里喊打喊杀。
陆姝瑶侧身看了红珠一眼, 勾唇轻笑:“红珠,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叫你记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红珠被她笑的脊背发寒, 寒冬腊月愣是出了一身冷汗。“姑娘”
“再有下一次, 我直接将你发卖出去。”陆姝瑶看也不看她,开口毫不容情。
陆姝瑶和红杏待红珠够好的了,吃的用的, 金银首饰, 从来不缺。但红珠就像是个白眼狼, 但凡发生点事,第一反应还是老夫人,还是侯府。万一有一天,她站在侯府的对立面呢?红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选择侯府?
红珠吓得一个哆嗦,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碰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可见这一下磕的不轻。
红杏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白眼狼。”便转了头不再看她。
摘星被绑着动弹不得,本来还心存侥幸,红珠的事一出,半点侥幸都不敢期待了。她哆哆嗦嗦的求饶:“二姑娘,二姑娘奴婢错了,求您饶了我。”
她抖的厉害,一张嘴后牙槽直打颤。无尽的恐惧,让她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听得满院子小丫鬟心里都不好受。
红杏端了圆凳给陆姝瑶坐,陆姝瑶一撩披风,姿态优雅的坐在圆凳上,手里捧着花样精致的鎏金小手炉,不像是在惩罚奴婢,像是在戏园子里看戏。
听了摘星的话,陆姝瑶秀眉微挑,心情很好的笑了笑:“好,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陆姝瑶笑起来很好看,像是谪仙入尘,动人心魄,但她言语中的冷意,叫人听了无不胆寒。
真是又清冷又炽热的矛盾存在,陆茂无声感叹。
陆茂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他隐在角落里,看着院中动静,心神却全落在了陆姝瑶身上。他从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如陆姝瑶一般明艳瑰丽。不仅仅是外表,而是肆意嬉笑怒骂的灵魂,那模样像是一道光,照进了他永远暗无天日的心底。
啧,原来是这样的二姐姐
“奴婢奴婢”摘星陷入了纠结,不知道坦白招供能不能让二姑娘饶她一命。
揽月察觉她的意图,忍着害怕斥道:“你疯了?!”
她直起身子,大声呼喊起来:“大姑娘、大姑娘!您快醒醒,快出来救救奴婢们吧!要不然,奴婢们可就要被二姑娘磋磨死了!”
摘星突然如醍醐灌顶,也跟着呼救。
两个丫鬟一声接一声,喊得小脸通红。
陆姝瑶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也没让人阻止。
眼前这场好戏本就是唱给陆静娴听的,最重要的观众没来,岂不是可惜?
两人叫声震天,不过片刻,原本紧闭的门扉忽然打开,陆静娴草草穿好衣裳,汲着鞋站在门口,待看见院中乱糟糟的情形时,心头怒火上涌:“陆姝瑶,你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我睡个午觉的功夫,倒来院子里喊打喊杀,你敢不敢同我去老夫人、夫人那里评评理!”
虽然她已经不是侯府最受宠的姑娘了,但只要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陆静娴就相信老夫人不会放弃她。何况侯府闹出丑事来,于姑娘们婚事不利,也不是老夫人想看见的。
因而陆静娴不惧见老夫人和夫人。
“自然是敢的。”陆姝瑶站起来,向着陆静娴步步逼近,“不过你去评什么理?是评你折磨我的爱宠,将它扔进池塘的理?还是评你上次对我用香料,差点让我从马上摔下来的理?”
陆静娴强作镇定,死不认账。“你有什么证据吗?”
陆姝瑶被她们主仆空前一致的论调惊到了,她又不是办案,需要什么证据?她连个眼神都欠奉,淡定的扬了扬手,红杏立马会意。
陆姝瑶这次来闹事,绝对是有备而来。不止如意阁里的大小丫鬟们全来了,还花钱喊了不少小厮,他们一个个带着棍棒,蓄势待发,陆姝瑶手一动,立马冲了出去,将摘星、揽月两个摁在地上,手里举着的家伙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你没资格动我的丫鬟,摘星!揽月!”陆静娴惊叫一声,想扑过去护住丫鬟。
红杏哪儿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手上用力,将陆静娴死死拉住,嘴里还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大姑娘、大姑娘这可使不得咱们姑娘替你管教奴婢,您凑过去,若是碰伤了可怎么好?”
更有如意阁的小丫鬟机灵的又端来一张圆凳,同陆姝瑶的并排放在一起。陆姝瑶给了个赞许的眼神,闷笑着坐下,她拍拍身边那张:“大姐姐,您也别干站着了,来坐呀。”
她又转头吩咐用棍的两个小厮:“手上都卖力些,打一板子一两银子,在不打死人的前提下,给我看看你们能赚多少银子。”
“是!”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应声震天。陆姝瑶这话比灵丹妙药都有用。
见陆静娴被红杏拉着,摁在了椅子上,陆姝瑶轻轻笑了笑,“大姐姐,我听说凡是主子办错了事,多是底下丫鬟挑唆的。我知你是个好人,之所以会犯下糊涂事,定是这两个不安好心的丫鬟在里头使坏,你舍不得打没关系,妹妹我今天帮你好好教教她们。”
“姑娘,姑娘救命啊!”
“二姑娘,二姑娘,奴婢没有,奴婢从没有挑唆过”
陆姝瑶对这两人求情的话充耳不闻,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终于有了一丝快意。怪道那么多人喜欢当坏人,原来快意恩仇竟是一件这么爽快的事吗?
陆静娴眼睁睁看着两个丫鬟呼救,一声声,一句句。那板子明明没挨着她,仿佛也打在了她身上。她坐了一会儿,只觉如坐针毡,心惊肉跳,眼睛一番就要厥过去。
“红杏,我记得你祖上当过猪倌儿,挺会给猪看病?一会儿大姐姐厥过去,你也给她看看吧?虽然看不好,总能撑到老夫人过来。”陆姝瑶语气柔和。
红杏勾了下唇,大声应是:“姑娘您放心,没有一只猪会死在奴婢手里。”
陆静娴眼皮子动了动,晕也不是,不晕也不是。
陆静娴院子里的丫鬟们还挺多的,除了两个大丫鬟,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除此之外,还有管事婆子等等,她们这会儿全站在院中,看着二姑娘替大姑娘教导奴才。
本来大姑娘院里的大丫鬟是小厮们伸手够不到的人,起先他们还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在金钱的驱使下,两人一个赛一个打的起劲。
沉闷的棍子身落在人身上,一开始两个丫鬟还挣扎,片刻以后已经没力气呼喊,屁股上隐隐有血丝渗出来。院里站着的丫鬟们,瞧的心有余悸。
陆姝瑶今天是来杀鸡儆猴的,不是来闹出人命的,何况她知道错处并不在丫鬟,没有陆静娴的支使,她们干不了这等事。因此略微见血,便扬手喊停。
陆姝瑶站起身,绯色绣金线的斗篷垂下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雪白的脸在阳光底下泛着透明的光泽。陆姝瑶眼神扫视一圈,慢慢走至两个丫鬟身边:“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谁命人在我的衣裳里撒香料,使我的马受惊的?又是谁,故意将我小宠抱过来,凌虐一回还不够,还将它扔进荷花池的?”
她一靠近,摘星便闻见一股好闻的香气,不浓烈,却锲而不舍的萦绕在鼻尖。摘星狠狠打了个哆嗦,手指微动,指向陆静娴。
陆姝瑶轻笑一声,又问,“揽月,你说呢?”
揽月动了动身子,正要说话,被陆静娴急急打断,她色厉内荏的叫喊:“揽月!”
陆静娴转身盯着陆姝瑶,恨声道:“你闹够了没有!人你打了,气也出了,还想怎么着?!”
“冷静,冷静,大姐姐,你这幅模样可一点也不端庄,一点也没有贵女风范呢。不是你要证据的吗?我在给你证据呢。瞧瞧,一顿板子下去,什么都不用做,真相就会从你丫鬟的嘴里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陆姝瑶乌沉沉的眉眼里全是讥讽,将陆静娴怼的无话可说。
陆姝瑶笑了笑,声音轻柔道:“今天跟着我来的,全都有功,走吧,都跟我回去领赏!”
如意阁的人立马欢呼起来,那乐呵劲儿跟过年收了红封一般。
听见他们终于要走了,陆静娴的人放松了下来,有胆子小的被刚才的那幕吓得委顿在地。
陆姝瑶在众人惊惧的眼神里,身形枭娜的走在最前面,她在即将跨出院门时,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复又往里。
丫鬟们吓得一个个屏住呼吸,生怕这位祖宗杀个回马枪,哪知陆姝瑶停在原地勾唇轻笑,语气温柔似水:“陆静娴,你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你敢惹我,我就敢让你付出代价。等着吧,这只是个开始。”
她的声音极好听,如玉石相击,似雨水泠泠,听在陆静娴耳里却是彻骨的寒冷。
陆静娴咬着牙嘶吼:“恶鬼!你是恶鬼!不,阴间的恶鬼都没有你可怖!”
回应她的是陆姝瑶的清浅一笑。
待陆姝瑶走后,陆静娴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呜呜哭出了声。
陆茂一直等到所有的一切平息下来,才从暗处离开,就他跟来时一样,毫无声息。
*
陆姝瑶领着人同陆静娴大闹一场,还将她跟前的大丫鬟打了一顿的事,很快传遍了整座武安侯府。
陆静雯听了高兴的多吃了半碗饭,她半躺在塌上,笑得跟偷吃了大米的老鼠似的。
陆静怡瞧的无奈摇头:“等下娘看见了,又该说你了。”
“嘿嘿嘿,那就让她说!我今儿高兴,无所谓规矩不规矩了。”陆静雯笑得嘚瑟,丝毫不怕被钱氏抓包。
其实二房的陆济除了有些老学究以外,没什么大毛病,屋里只有钱氏和两个通房,底下两女一儿全是钱氏生的。陆静怡性子又好,从来不争不抢,陆静雯的日子本该很好过才是。
偏偏陆静娴非要事事同她别苗头,还把她摁在脚底下踩的死死的,这都多少年没见过陆静娴吃瘪了,陆静雯怕自己高兴的今夜睡不着觉。
陆静怡摇摇头,叹道:“你呀也别高兴的太早,陆静娴都不是陆姝瑶的对手,回回栽在她手里,可见这人有多难对付。”
“哎呀,你就是想太多。咱们要对付谁呀?又不抢男人,又不抢衣裳首饰。说到衣裳首饰,就凭她替我摁死陆静娴,再多首饰我都愿意给呀!”陆静雯不以为意的摆手,心情甚好。
陆静怡对陆姝瑶印象还好,但也仅止步于还好。她总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还是过于单纯了。
寿安院里,老夫人也正在同姜嬷嬷说陆姝瑶的事。
陆老夫人歪在塌上,半阖着眼,手里捏着佛珠缓慢拨动,“虽然我早知道那丫头是个有气性的,但这未免太过了些。”
几乎是陆姝瑶刚有动作,老夫人这里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她没有去护着陆静娴,只因在她心里陆姝瑶比陆静娴更有用,如今她却怕陆姝瑶太有用,不好把控。
“老夫人过虑了,老奴倒是觉得还好。”姜嬷嬷站在一旁轻声道。
陆老夫人挑眉看她。
“老奴觉得二姑娘敢爱敢恨,是个好姑娘。若非这回大姑娘惹怒了她,她断断不会对大姑娘下重手”姜嬷嬷缓缓开口道。
陆老夫人笑了笑:“这么看来,你不止不觉得她性子难训,还挺欣赏她?”
姜嬷嬷绷紧心神,但还是点了头:“老奴觉得二姑娘这般不懂掩饰,正是旁人所没有的品质。咱们活在内宅,见过多少尔虞我诈,像二姑娘这等直来直往的,反倒是少见。”
陆老夫人沉默下来,许久不曾言语。
姜嬷嬷说的不错,陆老夫人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手上也不都是干干净净的,从前谨小慎微,有了地位以后又讲究起身份来,竟是从没如陆姝瑶这般肆意过
“罢了,只要她不影响大局,听我安排,骄纵便骄纵些吧。”
“老夫人英明!”
姜嬷嬷见陆老太太面露疲色,悄悄退了下去。她一路行至外间,大小丫鬟们见了她,都躬身行礼。姜嬷嬷点点头,独自走到院外隐蔽无人处。
“红珠姑娘,话我都照着你的意思说了”
穿着浅碧色比甲,梳着双丫髻、躲在树梢间的不是红珠又是谁?
红珠会意,递了个荷包过去:“我们姑娘向来说话算话,嬷嬷可打开点点数目对不对。”
“不敢不敢,二姑娘做事老奴自来敬佩,哪敢有半点疑心?原先你还说去了如意阁不知是好是坏,依我看,只有好的份,哪有坏?”
姜嬷嬷确实很欣赏陆姝瑶,她心里羡慕陆姝瑶能肆意,又佩服她敢爱敢恨。
红珠苦笑,若是她起先没抱了旁的心思、一心待二姑娘,或许正如姜嬷嬷说的这般,但如今却有些晚了。但好在,二姑娘胸有沟壑,不会同她一般计较。
“以后有劳嬷嬷地方还多的是”
“红珠姑娘放心,老奴定不负所托。”姜嬷嬷恭敬道。
红珠点点头,转身离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嬷嬷捏了捏手上的荷包,回头看着老夫人的寿安院露出苦笑,家里有不成器的儿子,当老的就得多费心思。好在二姑娘心正,从不提不该提的要求,这银子,她拿的也并未觉得有负担。
*
陆静娴真过了好几日消停日子,不是她想消停,是院里的丫鬟们都被那日陆姝瑶打怕、打服了,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
“揽月、揽月,给我倒杯水。”
应声而来的小丫鬟原是的外间伺候的,对里头的家具摆设都不大相熟,好不容易倒了水,却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子把水打翻在地。
“你!”
陆静娴正要斥骂,却不想看见一张不熟悉的面庞。
小丫鬟瑟瑟缩缩,“姑、姑娘揽月姐姐和摘星姐姐正在养伤奴婢是外间伺候的”
陆静娴皱紧眉,秀美的脸上尽是不耐:“将东西收拾好就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是、是”
小丫鬟忙忙碌碌收拾好,陆静娴的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她看着满屋锦绣,沉沉叹了口气。
如今她竟除了嫁人没有半点出路了,早知道就不惹陆姝瑶那个疯子了。又或者,做事更利落些,不让陆姝瑶抓到丝毫把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阿哨的伤好的很快,过一阵就又能跑又能跳了,只是它身上的毛还是疙疙瘩瘩,有好几处没长出来,远远瞧着又可怜又好笑。
“阿哨阿哨,你快别再我跟前晃悠了”陆姝瑶看的眼晕,想伸手撸一把小狐狸的毛,看见它背上的模样,瞬间沉默了。
“快点好吧,等你好了,天晴了,带你出去撒撒欢,也好叫你乐呵乐呵。”
阿哨的大尾巴垂着,懒洋洋的“嗷~”一声。
“姑娘,三少爷又来了。”红杏在碳盆边上做针线,抬头看见陆茂,飞快禀报了句。
陆姝瑶一抬头,果然见穿着锦衣缓步而来的陆茂,陆茂同她眼神对上,笑眯眯的拱手:“二姐姐。”
陆姝瑶敷衍的嗯一声,问:“你怎么又来了?今儿陆泽辉的先生来了,你不去偷师?”
一张嘴就直戳人要害,陆姝瑶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来的很奇怪,好似要在她院子里安营扎寨的架势,让陆姝瑶瞧了不爽,她一不爽就想折腾人,谁叫陆茂撞枪口上了?
陆茂也不觉得难堪,他不过十二岁,但这些年听过的难听的话枚不胜举,陆姝瑶说的这些,于他而言只是毛毛雨。
陆茂仍旧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模样:“二姐姐,我来是有桩生意要同你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陆姝瑶挑眉看他,静待下文。
陆茂却全程不敢看陆姝瑶,他总觉得看久了会不自觉被二姐姐吸引去心神,到了最后连来的目的都忘了。干脆不看,这般便不会出错。
陆茂垂着眼,轻声道:“我知二姐姐在寻一味药,我有法子,不知道二姐姐愿意拿什么来同我交换?”
聪明人之间对话,最忌拐弯抹角,因为双方都能猜测到对方心中所想,稍不注意,很容易奇差一招,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反而会让人高看一眼。
药,是陆茂投下的问路石。
“你有?”陆姝瑶眨了眨眼,她忽然觉得自己低估陆茂了,或许侯府的人都低估陆茂了,陆茂一定也有所倚仗,不然不会这么快查清楚她的事。陆姝瑶坐起身,没再看伸着舌头舔奶喝的小狐狸,正色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同二姐姐合作。”陆茂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蕴了星辰。
陆姝瑶这才发现陆茂的眼睛长得极其出彩,同时也藏了很深的野心。
“如何合作?你知道的,我不过是才刚回府而已,若是对我抱了过多期待,恐怕会让你失望。”
陆茂想也不想道:“但是,二姐姐回府这几月做的,已经比我十二年做的还多了。你不喜欢侯府,我亦然,所以我们合该是一伙儿的。”
陆姝瑶目光警惕的看着他,这些日子她虽处处和陆静娴争锋相对,但对侯府从未透露过丝毫怨憎,陆茂到底是心细如尘,还是背后的势力大到可怕?
“我可以先将线索给了二姐姐,待二姐姐看过,再来寻我不迟。”
陆茂像是生怕她拒绝,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飞快的交到陆姝瑶手上转身离开。他挺直了脊背,走的不快不慢,陆姝瑶竟从中看出一丝从容来,看来,陆茂平时在侯府确实隐匿的极深。
陆姝瑶展开纸,见上头写了个地址。忙让红杏递出去给陆闻,又唤来红珠问话。
“姑娘。”红珠恭恭敬敬的,再不敢生出半点心思。
其实不止红珠,应该是这院中的所有丫鬟,对陆姝瑶都不敢再有二心,毕竟二姑娘的手段大家都有目共睹。
“你跟我说说三少爷的事吧,我恍惚听说,他姨娘早亡?”陆姝瑶扫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顺着狐狸毛,小狐狸也乖顺地任她摸。
红珠垂首,事无巨细的回禀:“姑娘说的不错,三少爷的姨娘从前是家奴,后受了侯爷宠幸一举跃为钟姨娘”
红珠说着抬头看了眼陆姝瑶,小心翼翼道:“钟姨娘虽不如夫人貌美,性子却温婉小意,很得侯爷宠爱。府中当时不少人说,说钟姨娘的风头都快盖过主母了”
陆姝瑶默然。
难道钟姨娘的死和文氏有关?但若是这样的话,陆茂更不该来找她合作了。
入府几月,陆姝瑶冷眼旁观众人对陆茂的态度,好像他们跟前的不是府中三少爷,而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亲戚之子,太过漠然了。
世家贵族该很看重男丁才是,像陆茂这样的,进学竟然还要靠偷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后来呢?”
“后来钟姨娘怀有身孕不便伺候侯爷,侯爷便有了旁的姨娘等钟姨娘生了三少爷,已然失宠。”
陆姝瑶:“”
看来她爹不仅爱财,还贪色。真是好一个肚大腰圆、□□熏心的渣男!
见陆姝瑶厌恶的皱起眉,红珠回答的越发小心。“奴婢依稀记得三少爷三岁以前日子过的还算好,并不像如今、如今这般。不过,三少爷三岁生辰那日,住的院子不小心走了水,钟姨娘为了救三少爷竟、竟葬身火海后来老夫人觉得三少爷克母,便有些厌弃底下人见上头不重视,自然也有样学样。”
陆姝瑶还是觉得蹊跷,好端端为什么会走水?如果非要救人,除了钟姨娘就没旁的人愿意进去救陆茂了?还有,老夫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只因觉得陆茂克母,便冷待他,甚至纵容底下人苛待他,竟一丝都不顾忌血缘情分?
陆姝瑶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了,我乏了,退下吧。”
红珠行礼退下,走至门口时,忽听陆姝瑶开口道:“红珠,事不过三。”红珠哆嗦着回头,有心解释一二,陆姝瑶却摆了摆手,她没奈何只得退出去,将门轻掩上。
红杏的动作很快,不到用晚膳便将消息递了过来。
“那地方是奴婢同少爷一起去的,确实在那里发现了一株金线莲。少爷已经将东西轻手轻脚摘下,保存在玉匣子里,连夜送去将军府了,奴婢亲眼见他入府,才调转过来同姑娘汇报。”
“好红杏,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吧。陆茂的事,晚些再说。”陆姝瑶难得露出个笑脸,想到齐瑛得到消息的模样,眉眼弯了弯。
就凭陆茂帮了她一个大忙,不论他想要什么,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陆姝瑶都有意应允。不过陆茂过分聪敏了,还要再压一压。
“是,奴婢谢姑娘!”
*
这头红杏欢欢喜喜退下,那边将军府因为得了一株神药,整座府邸闹了个人仰马翻。
“将郭大夫、李大夫、王大夫统统请过来,就说我寻他们有急事。”将军夫人李婉华一叠声的吩咐。
宣威将军府别的不多,就是养的大夫多。
见丫鬟们你推我搡,拔腿狂奔,齐瑛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您别激动,既然是阿瑶的兄长送来的,定然是真的金线莲!”
李婉华抖着嘴,应了声。她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稍一眨眼便潸然泪下。
儿子生病了,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心疼,更遑论她好好的儿子,从受伤以后再也没站起来过,看着遇之日渐消沉的模样,就剜心挖肺般疼。
如果可以以身相代,李婉华早就替儿子去了。
大夫们听见传唤,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看见玉盒里放着的东西,一个个立马不困了,凑过去仔细研究。
李婉华母女互相挨着靠在一起,谁都没有上前打扰。
约莫过了一刻钟以后,郭大夫才捋着胡须肯定道:“禀夫人,确实是金线莲不错。”
齐瑛猛地站起身,声音微微颤抖:“这么说我哥哥、我哥哥有救了?”
李婉华提起一颗心,眼睛紧紧盯着郭大夫等人。
郭大夫话不敢说太满,只道有六七分希望。
但这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从前每回提起齐遇之的伤势,郭大夫等人只有摇头的份,这还是头一次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李婉华几乎喜极而泣,连说好几个好字,她一叠声的吩咐:“等遇之醒来便开始吧,你们几个都是将军的人,再衷心不过。遇之,便交给你们了。”
她说着给诸位大夫行了个深深的福礼,大夫们忙忙避开,口中连称不敢。
齐瑛本是很飒爽的女孩,却也红了眼圈,等在前厅看见陆闻时,眼圈还红着。“陆二哥,多谢你连夜送药过来一下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
齐瑛英气的脸上皆是感激,她郑重道:“我娘亲自守着我哥哥呢,不能亲自过来同陆二哥道谢,希望你别介意。娘说,明日她定会登门道谢。”
“不必,陆家无甚功劳,不过是托了妹妹的福。”陆闻垂着眼,恭谨守礼。
齐瑛起先没注意,这会儿听见他说话,竟觉得陆闻的声音难得好听,抬头看过去,入目便是陆闻清隽温润的模样。她怔了一下,险些忘了开口。
陆闻皱了皱眉:“齐姑娘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齐瑛犹豫间,陆闻已经退了出去,她忙抬起步子追了两步:“陆二哥留步,我让家仆送你吧?”
“不必,我认得回家的路。”
“那、那你明日在家中等着我同娘来?”
“齐姑娘,我说了这不过是托了妹妹的福,陆家无甚功劳”
“不行,不行”
最后齐府的家仆没送人回去,倒是齐姑娘亲自将人送回陆家,等齐瑛回来时,已经月上中天,李婉华还在家里等着她,脸上并无半丝睡意。
齐瑛诧异:“娘?如何还不睡?”
“阿瑛,娘不困,娘精神好着呢!明日你哥哥就能用药了”李婉华拍着女儿的手,语气很是感慨。
说完儿子的事,瞥见女儿耳根微红,李婉华心中一动:“不是说叫下人送,你怎么亲自去送了。”
“嗯人家陆家对咱们家有大恩陆二、二哥又是阿瑶的亲哥哥,我关照几分不是应当?”齐瑛垂着眼,努力镇定道。
李婉华了然一笑,心情很好的没有戳穿女儿。“快去睡吧,明日还要看那药你哥哥适不适应呢!”
“好,娘,我回屋了。”
齐瑛逃也似的离开,徒留李婉华看着女儿的背影闷笑出声。
五年多了,她几年加起来都没有今日笑得多。
齐烈,若你还活着,定能见到儿子重新站起来的吧?可是千里迢迢,为何没有你的半点消息?
*
因着齐遇之的事,陆姝瑶同陆闻约在了县学附近的茶楼,陆姝瑶刚坐下,陆闻便拧起了眉:“阿瑶,我怎么觉着你又瘦了些?难道在侯府不曾好好用饭?”
“没有没有,二哥我吃的可多了。这回我将红杏也带来了,你瞧,红杏跟前我总不能撒谎吧?”
陆姝瑶将红杏往前拉了拉,红杏抿着嘴笑:“二少爷,姑娘真的有乖乖用膳。”
陆闻听了,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说起正事。“那位齐公子有些好转了,齐瑛姑娘上回特意过来跟我说过。”
陆姝瑶挑眉,似笑非笑:“二哥,你跟那位齐瑛姑娘倒是很熟,要不她怎会特意过去找你?”
陆闻横她一眼,转了话题:“除了那位齐公子的事,我另有要事告知与你。”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签,亲手递到陆姝瑶手里。
陆姝瑶展开,细细看了一遍,久久无言。
“阿瑶,你莫往心里去。”陆闻有些紧张的盯着她,怕妹妹生气。
“我为何要往心里去,我恨不得抚掌称赞呢!”陆姝瑶勾起嘴角笑着,眼眸却暗沉沉的,眼底的讥讽一览无余。
“阿瑶”
李嬷嬷就是那位曾经照顾过陆姝瑶几个时辰、偶然揭露侯府秘辛、晚景凄凉的嬷嬷。
陆闻本想从她那儿探知当年的真相,不想竟知道一桩同陆姝瑶息息相关的惊天秘闻,他怕妹妹受打击,却不忍她蒙在鼓里。
“若我没记错,李嬷嬷是个硬骨头,很多话都不肯说。”陆姝瑶忽然问,她神色很平静,好似知道或不知道这件事对她而言都毫无影响。
陆闻隐下心中忧虑,道:“这事说来还多亏了齐瑛姑娘。”
“齐瑛?”
“正是,她那回来,跟着我一同去看的李嬷嬷。齐瑛姑娘是将军府家的小姐,有身份、有地位,略一施手段,李嬷嬷便和盘托出了。”
“那李嬷嬷现在呢?”
陆闻道:“齐姑娘将她送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陆姝瑶敛了神色,忽然间眉开眼笑,还有心情揶揄陆闻:“二哥,你知不知道你从刚才起提了多少次齐瑛?每回提到她,神色都不一样了。”
“阿瑶,不可乱说坏人家姑娘名声的!”陆闻板着脸。
陆姝瑶“嗯嗯”两声,心里根本没当回事。她同齐瑛相处不多,但能引为知己,必是对她的为人有所了解,如果齐瑛毫无心思,压根不会陪陆闻去见什么李嬷嬷。
傻乎乎的二哥,竟也撞桃花运了。
陆闻被妹妹揶揄的目光盯的耳根发红,强作镇定地问:“阿瑶,你有何打算?”
“若我说没什么打算呢?”
“那你就这般傻傻被人欺负?侯夫人呢?侯夫人深涉其中,总该有所交代吧?”
“侯夫人啊”
提起文氏,陆姝瑶便有些沉默。
自入府以来这对母女相处的极其不好,碰面必有争执,哪怕没有上辈子那些事,陆姝瑶都觉得无比疲累,何况还有上辈子的事横亘在中间。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同文氏解开心扉。
“再看看吧,叫我再看看。”陆姝瑶有些心乱。
陆姝瑶本还打算布局一二,不想陆静娴自掘坟墓,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桩秘闻也不再是秘闻。
第27章 宫宴【4更+5更】 陆姝瑶不好惹,惹……
时间回到冬至日, 宫中举办宫宴,武安侯府虽没有实权,到底挂了侯府的名儿,便也能跟着去。
到那日为止, 距离陆静娴和韩敬元最后一次见面, 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月。思君心切再加上在侯府中地位日益低下, 陆静娴决定放手一搏。
“姑娘, 您快些吧, 老夫人等人都过去了, 就等你了。”揽月站在门外, 语气有些僵硬。
揽月和摘星作为陆静娴的大丫鬟, 受了二姑娘一顿打,不止没有得到大姑娘只言片语的安慰,反倒被大姑娘厌弃上了, 纵然感情再好的主仆, 也很难不心生嫌隙。
陆静娴淡淡应了声,这才从院里出去。待行至大门前,陆姝瑶等人果然早就到了。姊妹们见她俱都表情正常的打招呼, 陆静娴却觉抬不起头, 甚至觉得这些人说不定在背地里偷偷笑话她。
“姑娘, 姑娘,您瞧瞧大姑娘的样儿”上了马车,红杏偷摸在陆姝瑶耳边调笑。
陆姝瑶跟着抿了抿唇,很快正了面色。“这回咱们是入宫,非比寻常,若无必要,还是尽量少惹乱子的好。”
“奴婢记下了。”红杏郑重应了。
侯府里宫门不远,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陆姝瑶微微挑开帘子,看见前面有一溜马车在排队。这些大概全是达官显贵之家,都是为了宫宴而来。
陆姝瑶耐着性子等着,好容易入了宫,文氏亲自将侯府的姐妹们带在了身边,“宫中规矩多,你们姊妹切记谨言慎行,尤其是你,姝瑶你别嫌我唠叨,这回若出了岔子,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文氏眼神落在陆姝瑶身上,不自觉的提醒道。
文氏切切实实的提醒,听在陆静娴的耳里成了敲打,她笑眯起眼睛,得意道:“娘说的不错,二妹妹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文氏心里虽陆静娴不如往常,但也不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对,于是点头附和。
陆静娴仿佛受到了鼓舞,高昂着头,斗志昂扬的走在文氏身后。陆姝瑶慢慢跟上来,浅浅一笑:“大姐姐,我看你是皮痒了。”陆静娴猛的一僵,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声音极轻,除了陆静娴也就陆静怡姐妹能听清楚。
陆静雯可不管陆静娴憋红的脸,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冲着陆姝瑶竖起大拇指。陆静怡斯文些,却也偷偷勾了勾唇。
宫门的另一边沈韶听见动静,面无表情的看过来,从他的位置听不见陆姝瑶说的话,只能看见陆姝瑶唯唯诺诺、躬身听训的假象。
他心里啧一声,觉得陆姝瑶确实是个软包子无疑。
乾元帝的宫宴是在太和殿举行的,男女分坐两边,中间并无明显遮挡。陆姝瑶姐妹几人连着坐在一处,对面正是同他们相熟的韩敬元。
说来这是韩敬元隔了许久之后再见陆姝瑶,见她一身罗衣,头戴珠翠,端庄华贵,同从前所见又有所不同,他不知不觉便看痴了,就连旁人同他说话也无暇顾及。
“韩世子韩世子”
边上那人见喊不动韩敬元,索性不喊了,便也冲着韩敬元的视线扫过去,却不想也跟着惊了惊。只因他从未见过像陆姝瑶这般格外出众的女子,只坐在那里,一颦一笑都格外引人注意。
其实打从陆姝瑶一出现,殿中便有不少视线落在她身上,男女皆有。有惊艳、有不屑、有嫉妒、有怨憎陆姝瑶皆视若无睹。
陆老夫人身边坐着的老姐妹们也笑着赞了一句,恭喜陆老夫人得了品貌出众的乖孙女。陆老夫人得意一笑,很是满意陆姝瑶造成的轰动。
注意到陆姝瑶的视线越多,就越说明她将来可以嫁个好人家,这如何让陆老夫人不得意。
陆姝瑶虽能无视这些视线,时间久了,还是觉得不耐,没有多饮几杯便找了借口要避出去。文氏扫她一眼,到底允了。她深深看了陆姝瑶一眼:“外面也未必会比里面清静,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听的别听,记住了吗?”
陆姝瑶一怔,点了点头。
领着红杏走到外间,虽不如里头暖和,但那种□□裸的视线还是少了不少,让陆姝瑶打从心底觉得舒坦。
“姑娘,您将披风披着些,小心着了风寒。上回你病了,小狐狸也病了,奴婢总觉得咱们如意阁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病气。”红杏边给陆姝瑶系披风,边道。
陆姝瑶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来,笑容璀璨:“也不知咱们都不在,阿哨如何了,总不至于将如意阁翻个底朝天。”
小狐狸活泼,性子也急,见不着陆姝瑶四处乱转的时候多。每每将如意阁闹的一团乱。红杏一面觉得头大,一面又乐颠颠的跟在小狐狸身后收拾。
听见“阿哨”两个字,出来吹风的沈韶耳朵尖动了动。
他的位置在乾元帝不远处,虽不在带一排,离御座倒也近。不过,便是他才情出众,面冠如玉,除了弟弟沈霖,竟无人敢上前搭理。只因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待见沈大公子,都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太和殿里,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听着众人对那三人的追捧,沈韶无意识的喝起酒,等回过神已经有三分醉意。
本想出来醒酒,却碰见了刚才在宫门口的软包子,听着她喊“阿哨”,明知喊的不是他,沈韶眼眸还是深了深。
常寿不乐意道:“主子,要不要小的去提点一二。”
沈韶又扫了陆姝瑶一眼,目光在她如雪的肤色上顿了下,还是摇头。“罢了,名字只是个称呼。”
常寿心里不愿,却又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哼了声便罢了。
陆姝瑶在外间站了站,才觉得胸中的浑浊之气散了些,陆陆续续不停有陌生公子上前同她说话。
有从家族排行着手的:“姑娘是陆家的二姑娘?从前从未见过”
有从兄长着手的:“陆二姑娘同泽辉定然感情不错,我与泽辉是同窗,平时很是有话题聊”
还有从景色着手的:“今日天气微冷,姑娘不要久站,小心着了风寒”
陆姝瑶烦不胜烦,起先还能礼貌的保持微笑,到了后面连嘴角也勾不起来了,无论谁来说话,语气都极为生硬:“抱歉,我出来的够久了,家母该担心了”
陆姝瑶话落完全不顾这些公子哥儿什么表情,转身越走越快。
她人都走远了,还有人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陆二姑娘容色姝丽,性子也好,真是难得。”
就算陆姝瑶性子再烂,在为色所迷的人眼里也是性子极好的,人人都知娶妻当娶贤,可少有人见了陆姝瑶这等绝色能挪得动腿。
沈韶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轻扯,将原本几个颇为看好的年轻后生默默从名单上划掉。
陆姝瑶本是想回宴上,不想半道遇见了二房的姐妹花。
四妹妹陆静雯更是直接凑过来挽着陆姝瑶的手:“二姐姐,你能不能跟我们去个地方,很着急。”
小姑娘皱着脸,十分害怕她不去的样子。她的胞姐陆静怡性子很是稳重,这会儿也面露焦急之色。
“姑娘”红杏生怕其中有诈,不太想陆姝瑶去。
“二姐姐,你别担心,咱们姐妹若是有一丁点敢骗你的意思,就让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陆静雯很是郑重的发誓。
不是碰到危急情况,不是因为不敢寻旁人帮忙,陆静雯姐妹也不会贸贸然找上陆姝瑶。
陆静怡也道:“二姐姐放心,我姐妹定不会害你。”
陆姝瑶点了头,红杏这才收回手,陪着陆姝瑶跟在两姐妹身后慢慢往宫墙处靠近。
见陆姝瑶肯跟着一起过来,陆静雯大松一口气,她抬头扫了一圈见四下人不多,才缓缓道来:“其实也不是咱们姐妹俩非要找你,是因为大姐姐,不得不找你。”
陆姝瑶脸上露出不耐,心道怎么入了宫陆静娴还不消停些呢?
陆静怡点点头,无奈叹气:“咱们姐妹本是想去更衣的,伯母指点了我们地方,又命大丫鬟领路,很是周到。”
钱氏没有品阶,这等宫宴是不能来参加的。但钱氏不愿放弃让两个女儿露脸的机会,每回都托文氏照应两个女儿。文氏和钱氏在府中时略有些不对付,女子在外名声关系到整座侯府,这等大事便是文氏也不敢敷衍推脱。
文氏照料二房姐妹照料的还算好,陆静娴那里便有些顾不及。
“我们出来时,正巧看见大姐姐同韩世子在说话,大姐姐不知怎的满脸绯红,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韩世子身上”陆静怡俏脸微红,说起这段很是不好意思。
正常女子同男子挨在一处亲密说话,已经足够出格。偏偏陆静娴毫无所觉,恨不得挤进韩敬元怀里。
“我们本想去喊伯母,里头不知哪家夫人,正拉着伯母说话。”陆静雯又悄悄补了一句。
这事处理不好,侯府姑娘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如今二房两姐妹恨死陆静娴了,巴不得陆姝瑶出手,将陆静娴拎回侯府去。
陆姝瑶步子慢了下来,转头看着姐妹二人似笑非笑:“你们怎知我定有法子?我也不过同你们一样,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
陆静雯霎时被问楞了,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好似在她心里陆姝瑶就是专门治陆静娴的,不论如何陆静娴都逃不出陆姝瑶这个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那、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将夫人喊出来?”陆静雯一时有些犹豫。
可她到底怕她们动静太大,叫外人知道了。
陆静怡不信陆姝瑶会没法子,但愿不愿意帮侯府,也得看陆姝瑶自己。不知道为何,陆姝瑶入府这么久,她总觉得陆姝瑶同侯府还是分开的,并不会如她们一般对侯府投注这么多感情。
想想也是,她们自小在侯府长大,陆姝瑶回来才多久?可陆姝瑶当真不在意名声吗?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姝瑶淡淡道:“罢了,我便随你们去看看吧,能否帮上忙另说。”
陆静雯眼中闪过一抹欣喜,拉着陆姝瑶的手飞快往那处凉亭去。
宫中地形复杂,几乎一步一景、一步一亭,陆姝瑶带着红杏同她们七拐八拐,很是走了一番,才到了陆静娴所在的那处凉亭内。
时值冬至,外间极冷,姐妹三人倒是走出了一身汗。
“看,那两人还没走呢!”陆静雯声音微扬,手指指着上方。
就见那亭内一对男女依偎在一处,身形交叠,形状很是亲密。若不是因着自家姐妹的关系,陆静雯大概瞥一眼就会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可这会儿为了自己名声,只得忍着,可把她憋坏了。
三人的动静,到底惊动了亭内那对野鸳鸯。韩敬元在一片迷乱中回神,正对上陆姝瑶那双清冷如玉的眼睛,他猛地一个激灵,从旖旎中乍然惊醒,脸上的红晕褪去,只余一片煞白。
翩翩公子脚步僵硬的退后好几步,冲着陆姝瑶等人略一拱手:“表妹。”
“哼!你还知道咱们是你表妹呢!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将我大姐姐当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宫女,肆意轻薄呢!”陆静雯讽刺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韩敬元白着脸,无从狡辩,他甚至都不敢看陆姝瑶,只道:“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望、望表妹们莫要声张。”
“韩世子,我问你,你做下这等事时,可有想过我们姐妹的名声?若不是我等发现了你们,说不得要被人定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试问,你有几个脑袋够陛下砍的?”陆静怡冷声质问。
若是这会儿地上有个洞,韩敬元必定埋头就往洞里钻。
起先韩敬元是出来寻陆姝瑶的,不知陆静娴为何在这里,还将他拽到亭内说话。韩敬元虽然学问不好,但也颇知礼数,同陆静娴私下会面,从来保持着一定距离。这会儿也不知怎的了,总觉得陆静娴身上有股香味,吸引着着他,不停靠近
“总之,此事我会负责的,静娴与我本就定了婚约,如今我会使法子让婚约提前”
此话韩敬元说的艰难,当初凭着一股意气非要同陆静娴绑到一块儿,他早就后悔了。每每午夜想起陆姝瑶,都恨不得拉着娘即刻去侯府退亲。但当初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韩敬元做不出这等反悔的事来,他怕如此越发惹得陆姝瑶生厌。
“你说真的,你真愿意将婚事提前?”陆静娴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仿佛眼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此刻陆静娴娇喘微微,粉面含春,弱柳扶风的只说了这一句,差点就又要挨到韩敬元身上。
韩敬元绷着脸,往边上略挪了挪,陆静娴又不依不饶的缠上来。
“够了!是不是要我们趁早离开,将这处地方让与你们,也亏得你们做的出来,这幕天席地的”陆静雯眼里的讥讽如有实质,就差没指着两人的鼻子骂奸、夫银妇了!
韩敬元臊的满脸通红,看陆静娴的目光更看妖精似的。他对着陆姝瑶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开,再不愿在这地方呆片刻。
“表哥”
韩敬元听见这一声,不止没停住脚步,步子迈得越发大了,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你闹够了没?”陆姝瑶斥道。
她从来到现在头一回开口,语气虽淡却极具压迫性,陆静娴猛地安静下来,在陆姝瑶的眼眸里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脸颊绯红、仿佛是个跳梁小丑。
“大姐姐,我最后再这么叫你一回,你如今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们姐妹半分?”陆静怡是真的动了怒气,几乎想敲开陆静娴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此事若败露,她们姐妹干脆别做人了。
陆静娴才不管她们如何说,此刻她双眼迷蒙,脑子里全是韩敬元说的要早日娶她的话。
陆姝瑶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她这模样不对劲。”
陆静雯心里一惊,强压下愤懑,仔细打量陆静娴,确实觉得她同平时不大一样,身上有股平日里没有的妖冶。她同陆静怡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陆静娴!”她厉声斥了一句。
陆姝瑶还算镇定,语速极快的安排:“她估计对自己用了药,否则刚才韩世子不会那般意乱情迷。咱们需得带着她尽快离开,若是被旁人察觉到”
不用她说,陆静怡同陆静雯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陆静雯一边小声咒骂着,一边同姐姐一起架着陆静娴往别出去。
这会儿陆姝瑶无疑成了几人中的主心骨,看她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无端让人信服。陆静雯问她:“咱们带着她去哪儿,宫中我们也不甚熟悉,乱闯乱撞要是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可怎么办?”
“我记得宫中有太液池?如今天冷,想来没人去那处,而她正好需要好好清醒清醒。”
陆姝瑶细白的指尖一指,陆静雯姐妹俩也注意到陆静娴的情况了,看她绯红着脸的模样,直恨不得将人立马扔下。
姐妹几人静默着将陆静娴往太液池边拉,除了陆静娴偶尔口中溢出几句嘤咛,众人都没有谈话的兴致。好不容易避开宫中丫鬟,一路到了太液池,两姐妹手一松,陆静娴软趴趴摔在地上。
陆静怡板着一张学究脸,皱眉道:“这下该如何处理?”
陆静娴这样子,只要出现必定会露出端倪。但那药、那药又要通过何种方式解呢?
太液池是宫中最大、最深的一处水池,一眼望过去,几乎望不见边。陆姝瑶蹲下仔细查看,见池水清澈,触手生温,很是不凡。
陆静娴用了药,脸色绯红、浑身燥热,不知这微凉的水能不能解燥?陆姝瑶想着,不动声色地缓慢靠近陆静娴,趁她不备,手腕用力将人推入了水中。
“救命、救命救”陆静娴尚未反应过来,便呛了好几口水,她一边呼救,一边挣扎。
陆静怡也没想到陆姝瑶会忽然出手,一时犹豫要不要救人:“二姐姐这”
陆姝瑶淡淡道:“不必着急,你们看她面色不是好了很多?”
两姐妹探头望过去,见陆静娴除了有些挣扎以外,脸上绯红确实散去了,眼中不由闪过欣喜,难怪二姐姐要将人推入池中,竟是为了解药性。
陆静娴可不觉得陆姝瑶有这么好心,她猛灌几口水,破口大骂起来:“陆姝瑶,你混账你就是没人要的杂种活该从小被人厌弃”
陆静怡姐妹俩面露尴尬,就差没将耳朵堵上了。
陆姝瑶也不恼,她轻撩衣裙蹲在太液池边上,心情很好的看陆静娴在水中挣扎,见她越骂越凶干脆伸出一截细嫩的手腕,每当陆静娴探出头,她就强行把人摁下去,让陆静娴很是吃了几口太液池水。
待陆姝瑶玩的差不多了,才让红杏将人捞出来,她俯下身,语气带着笑意:“早叫你别惹我了,先前你这么折腾阿哨的时候,我还没感觉,这会儿确实尝出几分意趣。你要不再骂几句,让我也再玩几回?”
陆静娴胡乱抹开脸上的水,奄奄一息间,真在陆姝瑶眼中瞧出几分兴味,她身子抖了抖,宁愿不停的咳嗽,也不愿再说半个字。
陆静怡姐妹俩看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这回不用任何人提醒,她们自己就能确定,陆姝瑶不好惹,惹谁也别惹陆姝瑶。
第28章 隐秘【1更】 您和姜嬷嬷从一开始就知……
“主、主子, 这陆二姑娘未免太猛了,您先前还说她软”常寿吓得缩了缩脖子,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哪个姑娘这么凶悍,怕是母老虎都比不过她。
沈韶也不曾料到眼前这幕, 本还觉得陆姝瑶过于软弱, 到不知兔子急了还咬人。他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恰如冰雪消融、天地回暖, 便是常寿一个男人都看得呆了呆。
“主、主子”
沈韶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眼底闪过几分兴味:“我觉得陆姑娘这样才算有了几分姑娘的样子, 罢了, 咱们也回吧。”
常寿:“”
他为什么和主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算了算了, 毕竟是主子,主子说的是对的!
陆家姐妹最后并没回宴上,而是直接行至宫门口, 在侯府的马车上静静等着宫宴结束。
世家之女一般有多带一套衣裳的习惯, 就怕在宴上弄脏了或是如何,这会儿倒是便宜陆静娴了,浑身湿透倒也不至于无衣可换。
红杏坐在轿子里探头探脑, 好不容易等到宫宴结束看见文氏扶着老夫人出来, 瞬间跟看见了救星一般。她下了马车, 几步挨过去,“老夫人、夫人,姑娘们都在马车里候着呢。”
陆老夫人板着脸,压下心中疑虑,笑着同老姐妹们告别,在文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红杏正要回陆姝瑶身边,被姜嬷嬷一个眼神, 提溜到了老夫人的马车里
陆姝瑶在马车里久久没等到红杏回来,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果然刚下马车,众人还来不及休息一块儿聚在了老夫人的寿安院。
陆静娴一脚跨进门内,就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逼过来,直把她吓得腿软。来不及细想,便听老夫人一声怒斥:“跪下!”
她脚下一软,“砰”的下跪,这会儿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事情我都听红杏说了。”老夫人的目光在几个孙女的头顶来回打量,她脸带怒意,“发生这等事,为何不立马只会与我,其中若出了半点岔子,咱们侯府往后都不要做人了!”
最最严重的是这等事发生,必定影响侯府姑娘们的婚事,难道往后要眼睁睁看着侯府继续没落下去?!
这是陆老夫人绝对不会容忍的。
因而陆老夫人看陆静娴的目光,跟看仇人无异:“陆家对你不薄,为何你非要将整座侯府都往死路上逼?若是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便不要收养我该多好?”因为害怕到了骨子里,反倒能忍着哆嗦说一句心里话了。
陆静娴说完无声笑了笑,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她一边哭一边安静的倾诉,“祖母,不是我要当的陆家大姑娘,也不是我要当的嫡女,是你们认错了人,将我强行摁在这个位置上,然后在我当了十多年陆家大姑娘以后,又说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出了错,要我各归各位”
从陆姝瑶回来,陆静娴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她要处处和陆姝瑶作对,而是她太清楚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的话,会被侯府毫不犹豫的厌弃。
已经过了十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怎么可能再活成普通平民百姓那样?
“所以,你觉得侯府对不起你,不惜搭上满府的名声?”陆老夫人也是真动了怒,她最见不得有人忤逆她。
陆静娴连连摇头:“我只是想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将大姑娘关到祠堂里去,等我同姑太太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祖母、祖母您不能这么对我表哥说了,会将婚事提前”陆静娴哭着抓紧老太太的衣裙不肯离去,粗使婆子们一时不知该不该硬拉。
老夫人怒地拂开陆静娴的手,连文氏也跟着挨了骂:“瞧瞧,这就是你的教出来的好女儿。马上拉走!”
“祖母、祖母”
陆静娴嘶喊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寿安院,但愣是没有人敢出面求情。就连文氏也觉丢脸,竟从头到尾没提陆静娴说过一句好话。
姜嬷嬷见陆老夫人面有疲色,让大家都散了,以免妨碍老夫人休息。
陆静怡、陆静雯姐妹俩刚从老夫人院里出来,便被等候已久的钱氏接了回去,很快院门口走的只剩文氏同陆姝瑶母女二人。
“姝瑶,今日的事你不该如此莽撞,老夫人说的不错,若是处理不好影响到了侯府的名声,连你也会成为侯府的罪人。”文氏好心规劝道。
“夫人有空担心我会不会成为侯府罪人,不如先担心担心大姐姐吧?她在祠堂大概吃不好也穿不暖,夫人怎的不尽早派人去送些衣裳吃食?”
陆姝瑶淡淡说了句,转身便走。
“姝瑶,我知你对我误解甚深”文氏急急走了两步。
陆姝瑶转头笑道:“侯夫人还是莫要跟过来了,我如意阁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丹橘陪着文氏看着陆姝瑶走远,小心劝慰道:“夫人,姑娘年纪小,不懂您的苦心”
文氏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她心里明白错过十多年的母女之情,不是这么容易能拾起来的。
“随我去看看静娴吧,姝瑶说的也对,祠堂中湿冷阴气重,自然比不上静娴的闺房。”
丹橘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
*
老夫人说了要等陆敏那边的消息,隔了没几天陆敏亲自上门,无论如何要退了这桩亲事。
“我侯府从没有退亲的姑娘。”老夫人耷拉着眼睛,很是不高兴。
陆敏脸色也有些尴尬,但敬元的婚事并非她一个人能做主,她上头还有婆婆呢!宫宴那日,敬元回去收用了一个丫鬟,婆母后来仔细问过丫鬟,还有什么事不知道的。
“娘,侯府有侯府的难处不假,但您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陆老夫人闭了闭眼,语气漠然。“果真是嫁了人的姑娘了,你是不是如今觉得侯府的荣辱再与你无关?”
“娘如何会这么想?”陆敏僵着脸,干巴巴接了句。
“那你是为何?英国公府这么大,难道容不下一个陆静娴?”
“娘!”
陆静娴从陆敏过来便从文氏处收到了消息,她心里大约知道陆敏这来是商量韩敬元同她的亲事的,因而她几乎将所有的钗环首饰都给了守门的婆子,才得了机会从祠堂溜出来。
不知是不是陆老夫人要同陆敏说贴心话,老夫人住的寝室门口连看守的人都不曾有。陆静娴对这处院子非常熟悉,从墙根底下小心穿过去,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的陆老夫人门口,她悄悄趴在门上,恰巧能听见里头陆老夫人同陆敏的说话声。
不论陆敏如何撒娇装痴,陆老夫人根本不接这茬,她轻阖着眼,压根不想再往下聊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当初既定了亲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陆静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陆敏见说软话无用,索性也不伏小做低:“娘非要逼死女儿才肯罢休?明知陆静娴连侯府的血脉都不是,非要塞给我儿,这是柿子挑烂的呢?打量我英国公府不会揪着错处不放?”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处,我也同您分说明白。我儿有大好前程在,断断不会娶陆静娴这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
窗外的陆静娴脑子瞬间一嗡,一片空白。
“你!你!”陆老夫人被气得抚着胸口直喊疼,姜嬷嬷帮着顺了许久,陆老夫人还是觉得气不过,“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本是话赶话说到这里,见陆老夫人被气的不轻,陆敏不由有些着急,忙忙倒了温水递过去。
“娘,您别生气,也别跟女儿计较。若是可以,英国公府自然不缺陆静娴一碗饭,但婆母非府中不要这等女子,您说我当媳妇儿的,哪儿还敢有二话。何况陆静娴根本就不是侯府血脉,您何苦呢?”
陆老夫人猛地将她的手拂开,温热的茶水洒了陆敏一身,陆老夫人尤嫌不解气,“你有难处,侯府难道没有难处?”
陆敏脾气也上来了,哼一声,不再搭话。好好的母女俩霎时间陷入僵局,内室变得落针可闻。
站在门口的陆静娴觉得尤其难堪,她好似一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却始终无人愿意收留她。她不禁悲从中来,脸上的眼泪汩汩而下。
良久之后,陆老夫人才长叹一口气,有些妥协道:“你如何会觉得静娴同侯府无关?若是无关,我同你哥哥怎么会允她在嫡女的位置上一呆便是这么久。”
陆敏一时怔住了,不知其中竟还有内情。
陆静娴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当年文氏的孩子刚出月子,便带着孩子、奶嬷嬷去寺庙里祈福回程的时候,恰巧碰上下雨,索性山上住了一晚才往回赶。孩子便是在这时,被人掉包的。”
这些事陆敏大致都知道,但她只不知其中确切缘故,也不知陆静娴到底从哪儿来的。
“你哥哥从来风流,在外头欠下了风流债。”陆老夫人想到当初的事,人觉得都老了不少。
陆淮长得好相貌,手头银子从来不缺,终日流连青楼楚馆,欠下的风流债数不胜数。曾经有个女人因怀了陆淮的孩子,闹到老夫人跟前的,被老夫人花了一笔银子打发走了。
“你知道,你哥哥当时刚定了文氏,半点乱子都不能出,若是让文氏家里知道他在成婚前便闹出了孩子,如何还肯下嫁侯府?所以我当时让姜嬷嬷将那女人打发得越远越好。”
姜嬷嬷点点头:“老奴确实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将那女人送走。但却不知她为何时隔一年,带着孩子又出现了。夫人当时刚过门就有了身孕,生下的姑娘只比那孩子小几天。”
“所以,陆静娴是我哥同外头的女人生的外室女?”陆敏不可思议道,“这是您是什么时候知晓的?侯府嫡女如何还会弄错?”
姜嬷嬷有些欲言又止,见陆老夫人点了头,才接着说道。
“夫人从山上回来染了风寒,孩子一直交给奶嬷嬷带,等夫人风寒好了,孩子换了人,她也并不知晓。”
陆老夫人说着哼了声道:“说来也是文氏活该,她那时心思全在淮儿身上,哪儿还顾得上女儿。若真是个合格的母亲,焉能认不出亲女?”
陆敏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所以您和姜嬷嬷从一开始就知道陆静娴是我哥的外室女,但是你们始终瞒着文氏?那我哥呢?他知不知道?”
陆老夫人闭了闭眼,没说话。
陆敏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虽也看不上文氏,但自己吃了当儿媳的苦,向来看不惯那等完全拿儿媳当外人的做派。陆敏从没想过,她母亲竟会是她最厌恶的那种人
正院里,文氏狠狠砸了一对琉璃盏,甚至将多宝阁上陆淮从前送给她的那些东西砸了个大半。
心里有所怀疑是一回事,被人□□裸的揭露又是另一回事。
只要一想到她这些年将仇人的女儿视若珍宝,还为了陆静娴处处苛责亲生女儿,直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文氏:“混账!混账!”也不知在骂陆家人,还是在骂自己。
丹橘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见主母差点将自己手指划破,忍不住开口劝:“夫人切莫动气,为了那起子人不值得的。”
“丹橘,你说我为何这般傻,十多年了,竟傻傻将仇人的女儿当做心头宝。”文氏真想回到过去扇醒自己。
文氏本就长得极美,潸然落泪的模样看得人于心不忍。
丹橘小心翼翼地替文氏擦泪:“夫人,您别这样,如今二姑娘回来了,一切都不算晚。”
提到陆姝瑶,文氏总算有几分回神。“你说,姝瑶那孩子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咱们姑娘心善着呢,长相姝美、敢爱敢恨,多的是人喜欢。姑娘若是知道当初的事,也定会原谅夫人的。”丹橘小声开解。
“姝瑶姝瑶她真会原谅我吗?”
说起陆姝瑶,文氏竟是半刻也等不得了。“走,你陪我去如意阁,看看那孩子。 ”
丹橘点点头,命小丫头将内室收拾好,扶着文氏的手慢慢往如意阁走。
第29章 娘亲【2更】 夫人回去吧,我只当你从……
如意阁里, 陆姝瑶在给阿哨画画,小家伙没耐心,总是不停的动来动去。陆姝瑶命红杏将阿哨抱住,尤其是小爪子小脚要摁紧。
红杏刚上手, 阿哨便叫起来, 软乎乎的嗷叫声, 配上湿漉漉的眼睛, 陆姝瑶再强势也不由软了心。
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点着它的额头, 陆姝瑶叹道:“你呀, 一点也不省心, 好似我要害你。”
“姑娘,咱们阿哨已经够听话了。”红杏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你瞧瞧你多会招揽人心,红杏都成你的丫头了。”
“嗷嗷~”
小狐狸将狐狸脑袋往陆姝瑶怀里供, 将她闹的痒的不行。
“姑娘, 夫人来了。”红珠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室内轻松温馨的气氛为之一滞。
文氏进来,红杏正抱着小狐狸下去, 文氏一低头, 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狐狸眼, 好看归好看,却还是让文氏看得皱了眉:“阿瑶,这东西从外头来的,不干净,以后莫要抱在怀里。”
陆姝瑶淡然喝茶,完全没有搭理这一句。
“夫人来我这儿,是有事找我?”
来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腹稿打了万千,对上女儿这张同自己神似的脸,文氏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正巧红珠端了茶来,她干脆品起了茶。
“阿瑶这里的茶不好,有些滞涩,娘那里有雨前龙井,还有极品金骏眉,回头都叫丹橘给你送来。”
陆姝瑶搁下茶盏,扯了下嘴角,说:“夫人既觉得我这儿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何苦过来让自己难受?还是夫人财大气粗,特地来周济我这个商户女的?”
文氏猛地站起来,神情激动:“我的阿瑶不是商户女,乃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以后若是有人敢诽谤你,只管告诉娘,娘替你出气!”
“娘?”陆姝瑶淡淡一笑,语带讽刺。
丫鬟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室内只有文氏母女二人,但文氏被陆姝瑶的语气刺到了,心里百般滋味上涌,嘴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我不知你在外受了什么刺激,但是你这般找到我这儿来,还说什么娘不娘的”陆姝瑶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不辨喜怒,“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我娘,只有陆家布庄的那位。”
有什么比亲生女儿不愿意认自己更难受的?文氏从前只是有些许感觉,如今大喇喇被人揭露,顿时面色苍白,呼吸困难。
“阿瑶,我从前被猪油蒙了心了”文氏呜呜的哭起来。
美人落泪,仿佛落的不是泪,倒像是珍珠。文氏的美貌自不必说,她就连哭起来也煞是好看,让瞧着的人止不住心软。
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陆姝瑶。
她的心,在上辈子那一桩桩事中,打磨的坚硬,看见文氏落泪,脸色丝毫不变。
“阿瑶,你别这样我到底是你娘”
刚知道养女的真实身份,文氏心里充满的愤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求得亲生女儿的原谅,没想到不论她如何做,阿瑶都铁了心,不给丝毫转圜的余地。文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办了,心里的难过好似要溢出来,她哀哀哭泣着,渴望得到女儿的谅解。
“你是我娘?那我问你,我小时病弱下不来床,日夜照顾我的可是你?我喜欢珠花,不眠不休亲手缝制的可是你?我年幼调皮,弄脏家里账簿,在父亲跟前牢牢护着我的可是你?”
“夫人,我心中的娘不用给我绫罗绸缎,也不必赏赐金银珠宝,她护我爱我疼我,便足够了。”
文氏的抽噎声,渐渐低落下去。
陆姝瑶又道:“说来,其实我感谢夫人将我遗落商户,虽然没有千金身份,但是我有父母疼爱、有兄长相护,这些都是侯府不能给我的。”
若是没有发生上辈子的事,陆姝瑶大概不会对侯府有丝毫怨气。她年幼时,虽然贫困些,但日子过得舒心,母亲慈爱,哥哥怜幼但她上辈子所有平静美好的生活,都在从接入侯府起,被人捏了个粉碎。
陆姝瑶眼底的柔和之色,渐渐被寒冰所代替,整个人也从柔软变得锋利。
“夫人回去吧,我只当你从不曾来过。”
文氏一下怔住,连哭也忘记了。
陆姝瑶:“红杏,送客。”
丹橘过来扶着文氏的手臂,轻轻将人往外带了带。二姑娘心意已定,眼下强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文氏没太挣扎,跟着丹橘一块儿出了如意阁。
“姑娘,您没事吧?”红杏见陆姝瑶面色不好,眼带忧虑。
“无事。”
陆姝瑶嘴上说着没事,入了夜却久久不能入睡。
上辈子她被侯府当成物品一般嫁给一个老鳏夫,用来维系侯府的尊荣。那时文氏在哪儿呢?她直到临出嫁前,都没盼来文氏,也不曾听说文氏有在老夫人跟前替她求过情。
后来陆家人为了她闹到侯府,文氏又在哪儿呢?文氏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眼睁睁看着维护她女儿的人一点点被侯府折磨殆尽,她从头至尾连面都没露过。
再后来,陆静娴怀孕了,消息传到了陆姝瑶这头。听说文氏为了给爱女养胎,将人接回了侯府,连着亲手做了好几日饭食
看,文氏不是不会关怀,只不过不会关怀她罢了。也是那时陆姝瑶才醒悟,不是所有的父母天然就会爱护之女。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难以入眠。
文氏在躺在塌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时是陆姝瑶冷漠绝情的模样,一时又是陆静娴温柔地行礼的模样
“夫人,奴婢知您心中过不去那关,但是您还是需得为侯府考虑,如此侯爷才会爱重您啊。”刘嬷嬷是看着文氏长大的,见文氏这般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按照文氏的脾性,自然是将陆静娴打发的越远越好,但老夫人和侯爷都有意抬举她,文氏这时候跟府里唱反调,非但讨不了好,甚至会失去侯爷的敬爱之心。
侯爷是个贪花好色的,后院的女人都快扎成堆了,但除了陆静娴和陆茂,再没闹出庶子女出来,在外人看已经给足文氏脸面,文氏就得承陆淮的情
文氏叹口气,睁着眼看着帐顶,一直盯到天明。
*
陆老夫人同陆敏说开以后,陆静娴的婚事到底定了下来。本着两边讨好的心思,不能将陆静娴作为正妻娶进门,倒是可以作为良妾。
陆敏在陆老夫人跟前打包票:“我是静娴的亲姑母,不论正妻之位落到谁头上,我决不允许府中人慢待了静娴。”
陆老夫人深深看了陆敏一眼,虽有心给孙女抬位分,但也知道陆静娴毕竟身份有限,能攀入英国公府的大门已是难得,到底应了这桩亲事。
英国公府的老太太好似怕陆老夫人反悔,很快给孙儿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不日就将成婚,而陆静娴作为良妾,又是侯爷之女,可同在新妇过门那日进门。
陆姝瑶这些日子同陆静娴并无任何交集,不知道人家听闻消息作何感想,只知道一转眼便到了陆静娴成婚之日。
“终于要成婚了,二姐姐,咱们倒时不必等在大姐姐院中吧?”陆静雯穿着新衣,头戴环佩,瞧着灵动非常,她噘着嘴不愿妥协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陆静怡同陆静雯穿的一样,不过同样的衣裳在她穿来只觉恬静,很容易将两人分清楚。
“应当不会,你忘了大姐姐可不是去当正妻的。”陆静怡说着,眼睛在府中扫视一圈。
侯府嫁姑娘,却连半点装饰也无。姐妹三人一路往陆静娴的院子走,才远远看见一抹红色。这便是正妻同妾室的区别,今日有没有人上门迎亲都悬。
陆姝瑶心里摇头,若是她宁愿不嫁,也不愿与人为妾。听陆静雯说,陆静娴得了消息很是欢喜的从祠堂里出来了,她如今最怕的是韩敬元不要她,至于是妻是妾,却是顾不得了。
“姑娘,怎么才这点嫁妆呀?夫人、夫人分明是故意为难您”
侯府中姑娘的嫁妆有定例,夫人给的比庶女的嫁妆还少许多,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八抬。听闻世子妃出身世家,光嫁妆就有六十四抬,她们姑娘的同人家的一笔,明显不够看。
陆静娴脸色也有些难看,她好歹是侯府血脉,至少是庶女身份吧?偏今日她大喜,不能为着这事同文氏大闹。
姐妹三人还未走进院中,便听见揽月在哭诉。陆姝瑶等人互相看了眼,脸上浮现尴尬之色。
揽月眼尖,猛地看见陆姝瑶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给陆姝瑶行礼,她身后跟着的二房姐妹倒成了顺带。等陆姝瑶点头,揽月麻溜地退下了,很不得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哈哈哈哈,二姐姐,你如今在丫头们心目中恐怕比煞神还恐怖。”陆静雯靠在陆静怡身上笑得乐不可支。
陆静娴一身朱红色新娘嫁衣,环翠叮当,本该很美才是,但她站在陆姝瑶跟前,却被她平平无奇的家常衣裳碾压的半点珠光不见。她脸色僵了僵,喊了声二妹妹。
陆姝瑶点头:“老夫人叫我们来给你添妆,喏,这是我的。”
合着不是老夫人喊她们来,她们就不来了呗!
陆静娴木着脸从陆姝瑶的手里接过一个扁扁的小匣子,打开一看放着一支银钗。
陆静娴:“”
这不是来添妆的,是来添堵的。
“我也想给你送金钗啊,听说妾室用的东西都有定制,我怕送了不能用。你也知道,我才入府不久,对于世家的那些规矩不甚熟悉。”陆姝瑶歪了歪头,手指捻了两下步摇。
陆静娴:“”
二房姐妹一个送了一支金簪、一个送了一对琉璃镯,总算不是刻意符合什么妾室规制,陆静娴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几人虽是姐妹但少有话说,半尴不尬的坐在一处,只等着英国公府的人来接。陆静娴坚信韩敬元会给她脸面亲自来接,陆姝瑶等人则以为只会来个管事之类,左等右等间听见外间动静,姑娘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姑娘、姑娘,姑爷亲自来接您!”摘星的声音很是雀跃,仿佛韩敬元来了就能扬眉吐气一般,恨不得将世子爷亲临这件事昭告天下。
外间一下子喧闹起来,有丫鬟们说吉祥话领赏的,也有陆泽辉兄弟出对子刻意为难韩敬元的声音。
陆静娴脸上也终于带了笑,颇有些如释重负。“有劳妹妹们替我挡一挡了,我的妆容还未弄好。”
陆姝瑶等人没多说什么,迈步向外。
陆静娴独留内室,脸上浮现幸福的笑。看来这一局是她压对了,敬元哥哥就是她的良人。
按照英国公府的规矩,本来只需将世子夫人迎回府,像陆静娴这等身份已定小轿抬回府中就是。韩敬元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往武安侯府走一趟,明面上是为了给外家做脸,实际上为了什么大抵只有韩敬元自己知道。
跟前挡着的朱红木门忽然打开,陆姝瑶身着浅粉色常衣缓步而来,她如云鸦发只拿一支步摇压着,走动时步摇微晃叮咚作响,一张小脸白皙如玉,唇色不点而朱,当她站在光下有种晶莹剔透,翩然若仙之感。
韩敬元一下子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陆姝瑶不放,“二表妹”
陪着韩敬元一块儿来迎亲的青年男子不少,俱是权贵子弟,自打他们见过陆姝瑶一回便已念念不忘,这回再见不知多少人悄悄屏住了呼吸。
“这、这就是新娘子的妹妹吧?”
“果真绝色!”
“唉,让让、让让,你踩到我脚了”
“韩世子,该你回对子了。”沈韶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打断无数人的遐思。
陆姝瑶抬眼望去,不知沈韶何时来的,他长身玉立、衣着蹁跹,比边上的新郎官还像新郎官。陆姝瑶轻笑一声,正对上沈韶似笑非笑的眼。
他张了张唇,无声开口:“又见面了,陆二姑娘。”
第30章 好人【1更】 沈!韶!你想气死我是不……
陆姝瑶拧了下眉, 总觉得沈大公子对她的态度通往常不大一样。她不及细想,就被周围的喧闹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原来陆泽辉带着弟弟给韩敬元出了个对子,韩敬元虽才华有限,好在今日带了不少人捉刀倒也糊弄了过去, 引得满堂喝彩。
陆静娴被丫鬟引着向外走, 她虽只是个妾室, 但长相秀美, 也引得不少人相看。一瞬间, 恭维韩敬元能左拥右抱, 娶得美人归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姝瑶听的很不适, 更遑论那些公子哥的目光时不时在她身上流连, 激起满身鸡皮疙瘩,她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二表妹你要走了?”她一动,韩敬元就察觉到了。
陆姝瑶挑眉, 温温一笑:“是呢, 恭喜表哥纳了我姐姐当妾室?”
她不笑已是天人之姿,这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灼灼生辉, 又引得无数人看呆了去。自然也就无人注意陆姝瑶语气中的讽刺之意了。
众人目送她来, 又目送她离开, 竟是久久不能回神。若不是新郎和他新纳的妾室就站在一旁,大概不少人会忘记他们是前来迎亲的。
沈韶拧眉看陆姝瑶走远,不自觉抬步跟了上去。
“陆二姑娘留步!”一名长相陌生的男子,长臂一伸径直拦住了陆姝瑶的去路。
周辰是韩敬元的好友,本来今日陪着来迎亲不过一时起意,毕竟不过一个妾室,谈不上什么迎不迎。早听闻陆家二姑娘长相出众, 是京中少有的美人,原以为言过其实,谁成想传言不及其一二分。
“有事?”陆姝瑶抿着唇,眉目疏淡。
旁人见了她这幅模样定然敬而远之,偏偏这不冷不热的样子,正中周辰下怀。他喜欢冷美人,美人越是冷淡疏离越是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克制的添了下嘴角,面上仍旧是一副懵懂小公子的模样。
“久仰二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才知嫦娥不及二姑娘多矣。”
陆姝瑶嗤笑,“你见过嫦娥?”
“在下不曾见过。”
“所以你觉得嫦娥好看是胡诌的,觉得我好看也是胡诌的。这位公子,你要是脑子有问题的话,去找大夫吧,找我无用。”陆姝瑶嘴上毫不留情。
沈韶听了差点笑出声,亏他还当她是个小软包呢!分明一点也不软。
实在有趣,有趣!
“二姑娘”
“行了,别二二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辰不及回应,陆姝瑶已然大步离开,她不知道的事,站在她身后呆滞懵懂的小公子眸光中闪过一抹厉色,满目皆是志在必得。
陆姝瑶行至府中假山,山中无端伸出一只手,手的主人微微用力,就将她一下拽了进去。
“陆二姑娘,你惹到麻烦了。”沈韶拉着她的手腕,好整以暇。
“大公子说谁?是你,还是刚才的周公子?”陆姝瑶丝毫不惧的同他对视。
男人剑眉星目,眸光沉沉,但里头丝毫不见半点狎昵之色,让陆姝瑶无端放松了几分,说话也随意了很多。“大公子下回喜欢蹲假山,自家蹲个够,男女授受不亲”
陆姝瑶话未说完,被沈韶一个眼神截断,她察觉外间动静,瞬间闭上了嘴。
外头那周公子不知何时又寻来了,这回好似还带了好几个小厮。
“陆二姑娘,陆二姑娘,我是你表哥的好友,绝不会害你的你快出来”
周辰心里起了意,从来志在必得。今日好兄弟入洞房,他自然也是羡慕的,虽不能立时将那陆二姑娘如何,掳回去说说话也未尝不可。到时候二姑娘名声毁了,非他不嫁,还不是任他施为。
心里有了打算,周辰很快行动起来。等将带来的小厮领来,陆二姑娘竟然不知所踪。
“少爷,您确定那二姑娘走的这条道?”
“废话,爷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的,不会有错!给我搜,总是在这附近!”
小厮们闻声而动,周辰又道:“小心些,别将侯府的下人引来了。”
也是因为侯府办喜事的缘故,这处花园竟无人留守,倒是给周辰提供了机会,得以大喇喇的引着小厮入内。这模样,不像是陆家的侯府,倒像是周家的侯府一般。
“陆二姑娘,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将你拉进来了?”沈韶勾起唇,松开手略往后退了些。
假山内昏暗,大致能看清对方,陆姝瑶在沈韶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咬了下唇。
她有些负气:“算我冤枉你了,现下快搜到咱们这儿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都可,毕竟人家找的你不是我。”沈韶弯了弯眼睛,饶有兴致的欣赏陆姝瑶的窘态。
陆姝瑶眨了下眼睛,瞬间美目盈盈,泫然欲泣,好似下一刻便会哭出来,实乃可怜至极。
“二姑娘忘了,这招对我无用。”沈韶闷笑一声。
陆姝瑶脸色一僵,瞬间想起在马场时,她也是这般假哭着叫沈韶带她走,沈韶压根不吃这套,最后让她跟着马自己走回去的事。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说话。假山外,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忽有小厮道:“少爷,小的在这里发现一处假山!”
周辰眉头一扬:“快过去看看,外头遍寻不得,多半在这假山里了!你们手上动作都给我轻着些,千万别碰伤了我的大美人”
“是!”
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近了,陆姝瑶一颗心高高提起,颤颤巍巍道:“沈大公子要如何才肯帮我?”
沈韶一双星目淡淡看着她,没说话。
“少爷,小的看见一簇粉衣!”小厮忽然高喊一声。
陆姝瑶愤愤跺了下脚,正要转身逃出,被人一下揽紧,再睁眼她竟被沈韶抱着,紧贴在假山洞顶上。她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小厮们一窝蜂入内,仔仔细细探寻每一个角落。
“找到了吗?”外头周辰的声音懒洋洋传来。
小厮们转了一圈,根本毫无发现。又仔细探寻过后,确定山洞内没有,才丧头耷脑的走了出去。
“少爷,里头一个人影也无?”
“废物!一群废物!继续给爷找!”
陆姝瑶的腰肢被人紧紧箍着,虽然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让她很不适应。她小心的动了动身子,想避开些。
耳边传来沈韶低沉的声音,“别动,再动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外间小厮们的声音还未走远,陆姝瑶小幅度点头,果真不敢再动。
又过了一刻钟,等小厮们的声音彻底远去,沈韶才抱着她落了地,他挑了下眉,站得离陆姝瑶很远:“冒犯了。”
陆姝瑶瞥他一眼,无端觉得放松了些。
多的是见了她就挪不动腿的人,沈韶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而让她觉得自在。
陆姝瑶语气生硬的道谢:“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韶扬了扬眉,模样有些傲娇。
陆姝瑶闷笑:“沈大公子明明是个好心人,偏偏做这等做派,很容易引人误会的。”
“这么说来,陆二姑娘觉得我是个好人?”沈韶跟着弯了弯眼睛,面上一派温润。
“自然。”
“好人啊”沈韶感叹了句,一把掐住陆姝瑶的下巴,舌尖抵着上颚,目光沉沉,“陆二姑娘这般容易信人,很容易吃亏的。”
陆姝瑶扭了下脸,一下挣脱开。“看人不能看他说的话,得看他做的事。周公子嘴上谦谦君子,背地里却命小厮来捉我,在我心里他是恶人。沈大公子嘴上虽无好话,两次救我,在我看来便是好人。”
沈韶深深看了她一眼:“快走吧,小心周辰杀个会马抢。”
陆姝瑶轻轻一福,衣阙翻飞间,沈韶依旧不见踪影。
“主子,萧承樾派来的探子已经被我们的人活捉了。”看了全程的常寿小声禀报。
沈韶点点头,“问出有用的消息以后,剜去双目给萧承樾送去。就算我无名无分,也不是他随随便便能动的。”
“是!”
沈韶转头又看了那假山一眼,轻扯嘴角笑了笑。
好人啊真是个蠢东西。
*
陆静娴出嫁,府中之人无一人去送嫁,本就只是个妾室,侯府的人再大喇喇跟过去,反倒会引人笑话。
因而,众人团聚在老夫人院中用晚膳时,明明少了一个人,却从未有人提及。不论是老夫人,还是文氏,同往常一般无二。
陆姝瑶独坐一旁静默用膳,越是将侯府的情形看清楚,神情就越发冷漠。
“二姐姐,你这般未免过于明显了。”坐在一旁的陆茂,冷不丁开口。
陆姝瑶抬眸看他,陆茂回了一个无害的笑。
晚膳过后,陆老夫人留文氏下来说话,其余人先行告退。陆姝瑶领着丫鬟走在回如意阁的路上,陆茂不知何时竟也跟了上来。
“二姐姐可是觉得难受?”
见陆姝瑶不搭腔,陆茂自顾自道:“我从前刚看清侯府之时,也觉得难受。但现在一点也不了,我恨不得将整座侯府拉去陪葬,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陆茂声音似鬼魅,仿佛从地狱中来。
陆姝瑶诧异看他一眼,虽然早知道这小子蛰伏已久,不想他对侯府的怨念这样深。
“你同我说,难道就不怕我向老夫人告发你?”
“旁人也许会,二姐姐不会。”陆茂很是肯定道。
“为何?”
“因为侯府不是二姐姐的家,侯府之人也从不是二姐姐的亲人。”
陆茂明明灭灭的眼睛在灯笼的映照下不止没有变得清晰,反倒越发可怖起来。
“我娘是个极温柔的人,听嬷嬷说她从不忍心打骂下人,待侯爷也一直伏小做低”陆茂从丫鬟手里接过灯笼,亲自给陆姝瑶提着。
“她将一颗心掏出来,却从不曾得到什么好下场。二姐姐知道吗?我听说人要是被活活烧死,是会连灵魂也一起焚烧殆尽的。”
陆姝瑶手里抱着手炉,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暖意。从陆茂身上的寒气不断漫过来,仿佛要将她冻成冰渣子。等抬眼看见如意阁,陆姝瑶才大松一口气。
陆茂果然在院门口停住了,并没有要跟着一起进去的意思。他将灯笼递给身后人,伸手替陆姝瑶理了下斗篷的系带。
“二姐姐,这侯府早就从上到下烂透了,没有一个好人。但二姐姐,你是一个例外。”
少年垂着眼,认真专注,明明比陆姝瑶还矮些,神情却悲悯极了,老成的厉害。
“我劝二姐姐一句,不论侯府替你寻什么样的亲事,只管推拒了就是。侯府替你找的,不会是良人,只会是于侯府有利的人。”
陆姝瑶当然知道这点,她思索着为何上辈子没有见过陆茂,没有听陆茂说过这一番话。是了,上辈子她忙着讨好文氏,忙着老老实实算计月钱给陆家还债侯府的人,除了陆静娴她几乎没有打过交道。
陆姝瑶再抬头,陆茂已经走远了。
“姑娘,三少爷这是什么意思?”红杏离二人不远,将两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给我忠告的意思?”陆姝瑶蹙紧眉,“回头陪我去陆茂的院子里看看,上回陆茂帮了我们大忙,总不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陆姝瑶不喜欢欠人情,因为齐遇之的药,她已经欠了陆茂一个大人情。
*
将军府内,齐遇之已经能坐起来拄着拐杖稍微走几步,这比之从前已好了太多。
“遇之,恭喜你。”沈韶清隽的眉宇间难掩激动,这是他少有的情绪外露的时候。
齐遇之笑了笑,眼神中多了许多神采,他吁出一口长气,“我还以为,再不会有这天了”
从战场上回来,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开始,齐遇之活的就像一个活死人,他虽脸上依旧带笑,背着人时,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竟、竟迎来了转机。
“这还多亏了陆二姑娘。齐瑛好似也极喜欢陆二姑娘,阿韶,二姑娘往后若碰见难处,你也帮衬她一二可好?”齐遇之认真开口。
他同沈韶是过命的交情,彼此知道对方是何种人,这也是齐遇之无数不多同沈韶开口的时候。
沈韶心道他早帮过那丫头好几回了,但看见好友诚恳的眉眼,还是点了头。
沈大公子回的很是傲娇:“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吧。”
齐遇之这才飒爽一笑,“多谢。”他说罢话风一转,“听闻,今日萧承樾的人似不大安分,可是从哪儿知晓了你的身份前来试探的?”
沈韶摇摇头,他自己也说不好。但萧承樾就像一只阴晴不定的疯狗,逮谁咬谁。前一阵老头子找他说过一回话,或许便是从那时起,被萧承樾盯上的也不一定。
齐遇之:“太子的耐心倒是极好,若我有个弟弟时时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恐怕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太子如何,说不得也只是假象。”沈韶想着近日得到的情报,慢悠悠道。
齐遇之反应很快:“他可是有什么把柄被萧承樾抓住了?”
沈韶冷冰冰的打断他:“好了,这些都不是你需要烦的。你只管好好养伤,将来再回战场指日可待。”
“我以后养伤的功夫多的是,就是好了,也得装作没好”
谁不想身姿飒爽的显露人前,无奈将军府的地位尴尬,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陛下能容得下一个手无寸铁、疾病缠身的将军府长子,绝不会容得下一位驰骋沙场、一呼百应的少将军。
沈韶沉吟一瞬,问:“你可是近日得了什么线索?”
“不曾,但只要我能动起来,能通我父亲的旧部联系上,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关于我的父亲,关于当初那场战事”
齐遇之日日夜夜盼着这一日,但这一日真的快要来临时,又不由开始惧怕,他怕从中得知什么不得了的内情,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沈韶拍拍好友的肩膀,语气平淡:“我做的事本就是天下之大不韪,总也不差这一桩,不过遇之你要是害怕的话,也可什么都不做,就当将军府的长子不也挺好?回头再娶一位美娇娘,美满一生。”
他口中说着美娇娘,脑海中突然跳出一道倩影。
沈韶皱了皱眉,避开齐遇之有气无力的一击,他忽然一笑:“遇之,你这般身手,便是想要查清真相,还须得多练呢!本公子给你当一回师父如何?”
齐遇之恨恨道:“沈!韶!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能生气,说明你身体好。行了,我走了。萧承樾留下的小蚂蚁还等着我去看呢,回头怎么也要送咱们三皇子一份大礼。”
“你悠着点,别把人玩儿死了。”
沈韶大步向外,头也不回地冲他挥挥手。齐遇之无奈叹口气,也不知道什么人摊上了沈韶这个煞星,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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