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要见她?
白琯满心不解。
她之前专门去启安堂请安,去了好几次,她可是连启安堂的院门都没踏进过,老夫人眼里可是从来都不曾有她这个人的,怎么今日突然要见她了?
难不成是发现她偷偷出府?
白琯登时有点紧张。
这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她虽不觉得自己偷偷出府是多严重的事,可心理变态的人会想什么,做出什么,她完全无法预料。
见她面上带了几分不安,陈妈妈眉心不自觉拧了拧,视线又落到她手上正在剥的板栗上。
板栗初从树上摘下时,是粉粉水水的,板栗仁也都是白生生的,但白琯的这些板栗已经存放了有些日子,水分已经在存放中流失,便有些干瘪。
陈妈妈不知道她哪里弄的板栗,还是这种极不好处理的板栗,不过她也不是很关心,只道:“三小姐,快走罢,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白琯心里自然是没底的。
她想了想,问陈妈妈:“我之前去启安堂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忙着,也不曾见我,不知道今日老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陈妈妈想起来前些日子确实有当这档子事。
老夫人不愿意见三小姐,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满府上下又有谁不知道?
“老夫人事多,”她原本不太想理白琯的,但想到今日的事,还有老夫人的痛心,最后还是道:“不得空见三小姐也是有的,再者老夫人上了年岁,身子难免乏累些,今日不过是有些事要问三小姐,三小姐快走罢。”
听陈妈妈这样讲,白琯心里便有底了。
虽然陈妈妈并没有透露老夫人现在找自己过去是为着什么事,但她耐心给自己解释之前老夫人为何没见自己的态度已经给了她讯息。
今儿,事不大。
白琯悄悄松了一口气。
突然气势汹汹出现,要她去启安堂,吓她一跳。
陈妈妈可是府里的老人了,打小就跟着老夫人,绝对是个人精,从白琯细微的神色变化中,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是以陈妈妈也没说什么,脸上更是没什么反应。
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三小姐似乎比往日机灵了一些?
白琯手里还拿着栗子,既然不是什么大事要紧事,她便对陈妈妈道:“我洗个手,就跟陈妈妈一起过去。”
陈妈妈想说,不用洗了,这就去启安堂,老夫人正等着呢。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嗯。”
为了以防万一,白琯把刚剥的栗子仁放进了随身的荷包里,又把栗子皮收了,然后出去打水洗手,顺便还洗了把脸。
“走罢。”她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露出清澄明亮的双目,看着陈妈妈道:“我洗好了。”
是有日子没见三小姐了么?
陈妈妈眉心微拢,她怎么觉得三小姐跟以前十分不同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陈妈妈也没太在意,只道:“快走罢。”
临走前,她还看了眼廊下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
去启安堂的路,白琯也熟,她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来来往往的下人,想试着从他们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哪怕知道事不大也难免好奇。
她非常想知道白瑛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她问了,也没人会告诉她。
况且,今日白瑛这般,老夫人都让白大将军特意下帖子快马加鞭去国寺请大师,重视程度显而易见。
所以……
白琯眼睛蓦然一亮。
老夫人现在找她,是跟白瑛有关?
以老夫人对白瑛的重视程度,她决不会在这个档口见自己的,除非跟白瑛有关。
她脚步顿住,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步履匆匆的陈妈妈。
陈妈妈微拧着眉头,神色匆匆,显然有十分忧心的事。
看来是真的跟白瑛有关。
她收回视线,不着痕迹跟上众人的步子,心里的好奇达到了顶峰——将军府今日来了那么多高僧和大师,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白瑛中邪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想到这里,白琯眉心也跟着紧了紧。
看来白瑛情况有点严重啊。
若说上次因着掉水里,受凉加受惊,情况严重,昏迷好几日不醒,白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中邪?
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疑惑间,便到了启安堂。
启安堂外戒备森严,白琯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挺直脊背。
怎么这么多人守着?
哪怕从陈妈妈刚刚的态度里听出,与她而言事儿不大,她还是不自觉提了一颗心。
这是白琯穿过来后,第一次踏进启安堂的院子。
古朴厚重,处处透着尊贵和奢华。
同她那个贫民窟一样的小破院子,何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院子里十分安静,人又多,个个肃着脸,颇压抑,白琯并没有多打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进了正屋,白琯先被屋里的热气和香味熏了个跟头。
这屋子忒暖和了,深秋时节,上了年岁的人怕冷,提前添炭盆也是寻常。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这屋子里熏的是什么香,这般浓郁,白琯一个基本不接触香料的现代人,一时间确实很难适应。
“老夫人,三小姐来了。”陈妈妈的声音把白琯从浓郁的熏香中抽离。
她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主位上坐着位五六十岁身穿棕紫夹袄的妇人。
发丝虽已花白,却不显老态,十分雍容华贵,此时正闭着双目,拨着手里的佛珠,在念佛。
这样瞧着倒是慈眉善目,让人觉得甚是祥和。
但白琯知道,将军府的老夫人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至少不是现在面上所表现出的这般慈祥。
否则也不至于把白琯扔到那样一个四处透风的破院子,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听到陈妈妈的声音,正闭着眼睛念佛的老夫人,霍然睁开双眼。
白琯正好与她视线对上。
她呼吸停了一瞬,心头也稍稍有些惊。
老夫人眼神也太锐利了。
刚刚闭着眼睛瞧着还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如今睁开了眼,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眼睛里的精明和锐利,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白琯与她对视片刻,便故作乖巧地移开视线,低下了头。
形势逼人弱,就要低调。
况且她的主要战场又不是将军府,而是小可怜男主,她现在在小可怜男主那好感度刷得十分顺利,也就不必太在意将军府。
老夫人没说话,白琯只觉得一道锐利的视线盯着自己,让她十分不适。
白琯不知道老夫人盯着她是想看出什么,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佛珠与桌案相撞的清脆声响,然后是脚步声。
“抬起头,总低着头做什么?”
老夫人苍老又有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琯便大大方方抬起了头。
她清楚地看着老夫人眉心紧了紧。
也不像是对她不满、厌恶,倒像是在忌惮什么。
白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老夫人原本绷着的脸,突然换成热切尊敬的笑容:“圆觉法师……”
圆觉法师?
国寺云山寺的方丈?最德高望重的法师?
“白老夫人有礼。”
一道清澈空灵的嗓音从侧后方传来,白琯有些疑惑,不是说德高望重么?怎么声音听着这么年轻?
她稍稍侧头,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年轻小和尚。
刚刚那声‘白老夫人有礼”分明就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他是圆觉方丈?
白琯更疑惑了。
这么年轻,和德高望重没什么关系罢?
白老夫人一脸虔诚地道:“圆觉法师,这便是府上三小姐,你瞧瞧,是否与你所说之人相符?”
白琯:“?”
那年轻小和尚偏头看过来,白琯满脸困惑地与他对视。
什么意思?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圆觉与白琯静静对视了片刻,而后轻轻敛下眼睫,行了个佛家礼。
他的长相实在太清秀,骨相清绝,与小可怜男主有的一拼,但却是与小可怜男主截然不同的俊逸,小可怜男主五官冷戾,而这个小和尚五官却是清冽温润。
虽没有小可怜男主那么明艳,却也如同山涧清泉,让人不自觉心平气和,但又带着明确的疏离,让人无法靠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琯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可她确实从未见过他。
这股熟悉感来的莫名其妙。
疑惑间,就听到他一脸四大皆空地道:“阿弥陀佛,便是这位了。”
白琯:“???”
到底什么意思啊?
什么是她?要干什么?
这个启安堂,还有这个小和尚,处处透着诡异,白琯不禁有些警惕。
她防备地看着老夫人,以及这个看着清秀俊俏的小和尚,打定了主意,若他们对她不利,她就鱼死网破。
然后她就看到老夫人面带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不再像刚刚那么冷漠,是带了些打量和赞许的。
“既如此,那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解了瑛儿此劫?”老夫人殷切地问。
圆觉法师侧过身,又行了个佛家礼:“务须做什么,只需三小姐常与同大小姐在一处,分一分大小姐身上贵重的命格,如此便可。”
白老夫人有些不太相信:“就这样?”
圆觉法师双手合十:“这样即可,操之过急,怕是会误了大小姐,稍稍分担即可。”
老夫人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她的宝贝儿孙女,命格自然是极贵重的,只是没想到命格太重,她年纪太小压不住,以至于招来这些劫难。
这个三丫头,命格是最轻的,又与瑛儿八字相合,由她在瑛儿成人前,分一分瑛儿的命格,也是她的福气。
云山寺的香火像是最旺盛,也是最灵验的。
圆觉法师更是百年难遇的高僧,听他这么说了,老夫人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只是……
就在老夫人犹豫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喊声从里间传来:“老夫人,大小姐醒了!大小姐醒了!”
白老夫人最后那点犹豫也都消失不见,她忙往里走:“瑛儿,瑛儿……”
屋内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呼声、哭声、笑声……乱作一团。
白琯茫然地站在那儿,瞧了一会儿,啥也没瞧出来,而后便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圆觉法师——她想知道这股熟悉感到底怎么回事。
他肤色极白,彼时正微微垂着眼眸,夕阳下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意,显得更加圣洁,脖子上带的是一串深碧色的佛珠,折射着金灿灿的余晖,衬的他整个人如同佛子降世一般,白琯都有一瞬间的惊呆。
就在她呆愣时,他抬起眼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很轻,很淡,很无意的一眼,就如同一个人不经意视线扫过来时的对视。
“三小姐。”
空灵的嗓音,如昆山玉碎,好听极了,听得白琯都忍不住有些心痒痒。
他睫毛浓密纤长,微微垂着眼时,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这让白琯更加心痒,她特想拽一拽他那能荡秋千的睫毛。
女娲娘娘在捏人时,为什么要这么厚此薄彼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股熟悉感更强烈了,更可怕的是,白琯还觉得他有些奇怪。
哪里熟悉她说不清楚,哪里奇怪她更说不清楚。
沉默片刻,她冲他点了下头:“法师好。”
他移开视线后,继续缄默,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就像是与空气融为一体了一般,圣洁极了。
白琯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看,便在心里嘀咕。
嘀咕着嘀咕着,鼻尖隐隐传来淡淡香味。
白琯抽了抽鼻尖,这是与老夫人屋子里熏香截然不同的香味。
淡淡的,有点像……松柏?
定是身旁圆觉法师身上的香。
里面传来白瑛的嗓音,打断了白琯的思绪。
虽然白瑛的声音还很虚弱,也还带着哭腔,但到底是清醒的。
很快老夫人便从里面出来。
她先朝圆觉法师道了谢,这才恭敬地送他出去。
白琯看着圆觉法师清越的背影,远远地瞧着背影轮廓倒是和小可怜男主有些像。
可能长得漂亮到极致的人,都这个样罢。
她收回视线,收起那分莫名其妙的诡异感,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刚刚圆觉法师说的什么命格重,命格轻,分一分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瑛中邪了,所以请了圆觉法师来,圆觉法师把白瑛救了回来……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抿起嘴角,谁能来帮她解一下惑吗?
没多会儿老夫人便回来了,进来看到屋里的白琯,嘴角的笑顿了顿,而后面色平静地吩咐陈妈妈:“你去,把瑛儿朝宛阁旁边的海棠苑收拾出来。”
陈妈妈马上应声吩咐人赶紧去办。
老夫人吩咐完一应事,这才看向白琯。
白琯也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原本老夫人还平静的面容,看她看久了,不自觉又带了几分厌弃,但顾忌着什么,最后道:“日后,你就住到海棠苑去,你能沾一沾瑛儿的福气,也是你的造化,去罢。”
白琯听得云里雾里,跟着两个丫鬟出了启安堂,往海棠苑走的时候,才终于从两个丫鬟的嘀咕中,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白瑛今日中邪,情况危机,特意去请了云山寺的圆觉法师来,法师说,因着白瑛命格太贵重,她年纪小压不住,这才反噬遭劫,需要一个与白瑛有血缘亲近又八字相合的女子,分一分这极重的命格,方可平安无恙。
白瑛生母早亡,如今府上同她血缘关系亲近的女子,便只有白玥和白琯。
而白玥本身命格也贵重,便只剩下命格最轻的白琯最合适。
“三小姐命可真好。”
“日后沾了大小姐的福气,那才真真是有福气呢……”
“谁让人家命好投胎成将军府三小姐呢……”
听着前面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白琯一脸无语。
白瑛一个恶毒女配,作孽多端,没得善终,命格贵重个鬼啊!
分明就是个薄命的命格!
什么年纪小压不住贵重的命格,遭了劫,她这分明是作孽太多遭了报应反噬!
还她沾白瑛福气?
分明是她在替白瑛挡劫!
说什么分一分贵重的命格?这种瞎扯的话,竟然也有人信?
刚刚还觉得那个长得极俊俏的小和尚有几分佛家的圣洁。
呸!
什么高僧?
分明就是一个坑蒙拐骗胡说八道的大骗子!
白琯在心里大骂那个不讲武德的小和尚时,一辆素朴的马车踏着夕阳朝云山寺的方向疾驰。
车内,圆觉朝外面瞧了一眼,抬手揭掉脸上的□□,露出那张原本冷意沉沉的脸。
正是邱睢。
马车驶进一条小巷。
借着视线的遮挡,邱睢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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