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没办法从剧情里挣脱出来。
谢翊的眼睛好像有特殊的魔力，只要和他对上视线，就会被他带到情绪里。
宋斐怔怔地看着谢翊的眼睛，声音沙哑：“什么代价？”
谢翊微微一笑，把他抱到小圆桌上，面对着自己。
小圆桌很轻，宋斐坐到上面，它就开始摇摇晃晃。他不得已双手向后，按住桌面。
好在桌子不太高，他稍微向前坐一点，脚就能踏到地面。
可是他很快遇到另一个问题。谢翊就坐在他面前，他向前坐，就意味着向谢翊的方向坐。
谢翊背靠着椅背，右腿搭在左腿上，双手随意搭在上面，姿态闲适惬意。
他看宋斐的时候，需要微微抬头，这种仰视的动作却全然不让他显得卑微，反而让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挑剔的鉴赏家打量工艺品的高高在上感。
他的手落到宋斐左腿上，慢慢向前爬：“你是个孤儿，上学和生活的钱大部分靠社会捐助，就算我找你要钱，你也拿不出来。但你应该知道，你有什么。”
宋斐瞳孔倏地紧缩，用最快的速度向后坐。但他忘了背后的水杯，猝不及防地把水杯撞倒，裤子瞬间被打湿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翊笑骂一句，把他抱到腿上，拿毛巾帮他擦裤子上的水渍。
宋斐身体僵直，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
谢翊好像擦了很久，都没擦完，他推推谢翊的肩，怯生生地说：“谢老师，不用擦了。”
“没擦好呢。”谢翊说是这么说，还是把毛巾放到一边，握住他的手臂，重新看向他的脸，“想好了吗？”
“什么想好了吗？”宋斐手指不自觉地痉挛，刻意不去看他。
“我说的条件，你答应吗？”谢翊慢条斯理地用指节敲击着座椅扶手，“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宋斐小声问，“可以用其他的吗？”
“宋斐，你在和我讨价还价？”谢翊的声音微微发冷。
宋斐像只受惊的鹌鹑，语无伦次地挥舞着双手：“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商言尘做事太嚣张，所有人都指认是他做的，他根本不可能逃掉处分。他的父母已经有新孩子了，不准备在他身上浪费资源。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他。”谢翊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收拢，“你想救他，只能靠我。”
“我……”宋斐双唇苍白，不停颤抖，双眼无神，绝望地看着他。
谢翊手搭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宋斐的眉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看得出来他正在经历激烈的心理斗争。
谢翊也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
他很轻松，甚至还有时间去观察窗户上停歇的飞蛾。
他确信，眼前这个人一定不会拒绝他。
“谢老师。”半晌，宋斐好像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拉拉他的袖子。
谢翊回过神来。
眼前的人看起来胆怯乖顺，全然没有平常对人挥拳时的张狂傲慢，好像一只被拔掉牙齿的狗。
令人充满了想要把他欺负得更惨的侵略欲望。
“想好了？”谢翊问。
“嗯，”宋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只拿一个肾。”
谢翊愕然，忽然轻笑出声。
宋斐委屈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忽然笑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拿你的肾干什么？”谢翊拍拍他的背。
宋斐一个激灵，挺直腰背：“您不是要拿我的器官卖钱吗？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个身体了。我听他们说，很多年老的富豪做手术，需要年轻人的健康器官，这东西很值钱……还是说卖血？”
“确实是只有一个身体了，”谢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灼热的目光审视着他，“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那还有什么？”宋斐眼神躲闪，讷讷地说。
谢翊的手指沿着背部的那条凹陷，从尾椎骨一路滑到后颈，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向自己的方向压。
宋斐惊慌地想要躲开，拳头落在谢翊肩上却变得软绵绵的，仿佛是在撒娇。
“你其实知道对吗？”谢翊压低声音，“你刚刚眼睛在向旁边看，因为你在说谎。”
宋斐眼睛睁大，本能地喊：“不是！”
谢翊从喉咙里发出隐忍的笑声，在宋斐耳里，无异于嘲讽。
他眼看着谢翊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对方的呼吸都洒在自己嘴唇上，手指收紧，指甲嵌进谢翊的肩膀里。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房间里。
谢翊惊愕地捂住被打红的脸。
宋斐骂骂咧咧地从他腿上跳下来，拿起自己的笔记，指着他的鼻子骂：“sb，就这还人民教师？你也不怕老祖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谢翊试图解释：“我只是尝试一下剧本可能的发展方向，到时候不一定往这个方向演。”
他说什么宋斐都当听不见，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路过门的时候重重把门带上。
门框震得整座楼都在颤抖。
谢翊缓缓把手从自己的脸上移下来。
应该是肿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他拿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惨状，笑着摇摇头。
“脾气真大。”
不过越是这样，越有意思。
***
宋斐回家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背上火烧一样，热得他睡不着觉。
他怒意满满地想，果然书里写的没错，谢翊就是个变态。之前因为他帮过自己而对他的人品有所改观真是太蠢了。
这人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谁对戏对成这样啊，就算剧本没写，按人物性格也绝对不会发展成这样。
而且他知道谢翊一定明白正常的发展是什么。
他就是故意的。
这种人真是没救了。
他翻了个身，摸摸自己的后背。
被谢翊抚摸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那种被什么人品鉴、评价的无助感，那种收藏品被收藏家擦拭的战栗感。
他暗骂一句，脚指头忍不住蜷起，整个人埋进枕头里。
他顶着大黑眼圈回到录制现场。
商言尘担忧地问：“你们昨晚练到很晚吗？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宋斐狠狠瞪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谢翊：“没事！”
导师们也围在谢翊身边惊呼：“谢老师，您的脸是怎么了？”
谢翊笑容和煦：“没什么，被家里的猫拍了一下。”
“猫？可猫不是用爪子抓吗？这怎么看都是……”
谢翊垂下眼帘：“我家的猫就是这样。”
导师们都是在娱乐圈混了半辈子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知道他不愿意提，也识趣地不再说这个。
首先是剧本的修改完善。
裴雨青别扭地拿出自己在老师辅导下的建议。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和那位导师之间的气氛明显尴尬。
不过成果还不错。
宋斐和谢翊的是最后拿出来的。
谢翊提出的剧情，果然改了，变成老师十分可怜宋斐，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最后两个人都接受了应得的处分。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是结局的时候，他送了宋斐一份，商言尘送给他的那种面包。
新鲜的，口感刚刚好的那种。
他告诉宋斐，不要沉湎于过去，还有很多值得他去追寻的东西。比起飞蛾扑火般无条件地向一个人奉献自己，爱自己更重要。
宋斐看着一本正经的谢翊和感慨的选手导师，恨恨地想：他果然知道该做什么。
前一天带着裴雨青写人物小传的导师对商言尘和宋斐给的建议相当惊艳，赞不绝口，表示自己还没见过这么省心的选手，要所有选手都是这样的，那他们就太轻松了。
宋斐看到裴雨青眼睛里的泪花出来了。不过他用手背擦擦，没有哭出声。
接下来就是枯燥的练习摸索时间。
宋斐再没有和谢翊对过戏，就算必须要演对手戏，也一定是和其他人在一起。
谢翊邀他吃饭，他也一口拒绝。
只要看到谢翊，哪怕是在厕所偶遇，他都转头就走。
谢翊最开始还给他发消息，后来似乎也放弃了。
眨眼间又过了两天。
“不是这样的，你这是被霸凌吗？你这是小少爷勺子掉地上了不想自己捡！”表演指导老师冲着裴雨青咆哮。
裴雨青脸和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旁边其他选手窃窃私语。
“都多少遍了，我都会演了，他怎么还是这样。”
“我看张老师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被气得吧。”
“他演技这样，之前那几部戏是怎么拍的啊？”
“嗐，谁不知道他拍的都是自家投资的戏，要不是有钱，谁请他啊。”
“那么好的老师教都学不会，真是浪费。要是我也有老师教就好了。”
“我们去那边吧。”商言尘拉拉宋斐，喊他去旁边房间对戏。
他们两个的对手戏很多，宋斐几乎所有的戏份都跟在商言尘身边。
培养感情，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眨眼间到了深夜。
宋斐伸伸懒腰：“我们走吧。”
节目组没有要求所有人住在城堡里。但是很多选手会通宵讨论剧本，而城堡确实有不少空房间，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休息室。
他也决定在这睡算了。
商言尘不太一样。无论他练到多晚，他的总裁竹马都坚持要来接他，生怕他在城堡里被人欺负。
两个人一起慢悠悠地向楼梯走。
走廊里的灯很暗，其他很多选手都走了，夜晚的城堡格外寂静。
宋斐能够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晚上起风了，呜呜的风声仿佛谁的哭泣。
宋斐忽然抓住商言尘的手臂。
不对，是真的有谁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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