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回答他的梦话,而是沉默地抱着他,低头沉思。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回复,宋斐又不安地扑腾起来。


    谢翊按住他的手臂:“别动。”


    宋斐肌肉痉挛,呼吸急促,好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他说:“我没有你这个父亲。”


    父亲?


    谢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宋斐继续咬着牙说:“你不要过来。”


    他没再像以前一样毫无章法地挥动手脚,而是手臂交叉挡在胸前,向外推动谢翊的肩膀,做出自卫的动作。


    他好像跳到了另一个梦境,又或者从始至终,在他梦里和他对话的,都是这个“父亲”。


    他的梦呓变得混乱而频繁,有的时候在说“我不认识你,谁是你儿子”,有的时候在说“滚远点,别靠近我”。


    谢翊花了不少力气,才把他环在胸前的手臂打开,压住他的腿,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别怕,他过不来。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是谢翊。”


    他反复重复这几句话,低沉的嗓音温和沉稳,像是一剂安定剂注入人体内。


    宋斐起初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喉头快节奏地滚动,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谢翊拇指按在他唇上:“别咬。”


    宋斐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


    谢翊眸光一暗,安慰的话语停顿了几秒。


    很快,他就掰开宋斐的下颌,把手指抽了出来,若无其事地继续重复,只是语气里潜藏了另一种情绪。


    正在咬着的东西的突然逃走让宋斐很委屈,他挣扎的幅度变得更大。


    然后,他抱住谢翊的肩膀,咬了上去。


    谢翊:“……”


    他眼睛的颜色更深了。


    切实咬住什么东西的安全感终于让宋斐抓住了从深渊出来的那根绳索。他用了当下能发挥的最大的力气,牙齿真真切切地咬进肉里,肩膀也不停抖动。


    渐渐地,他肩膀肌肉放松,变成单纯含着什么东西,眉头舒展,用脸颊去蹭谢翊的脖颈。


    最后,他松开嘴,枕着谢翊的手臂,不动了。


    谢翊抽空翻开衣领,一圈清晰的牙印印在肩膀上,周围的一圈皮肤都红肿了,有几个地方还有点破皮。


    真是属狗的,这么爱咬人。


    谢翊把衣服扣好,注视着宋斐安宁的睡颜。


    他在梦中一定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旅程,额前和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软趴趴地贴在脸颊两侧,嘴唇上留有被自己咬破的痕迹。


    他大致去孤儿院了解过宋斐的生平。宋斐是在一场车祸之后被送到孤儿院的,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左右,母亲在车祸中丧生。


    院长并没有提到他的父亲,似乎对此讳莫至深。但谢翊能猜到,应该是因为他没有父亲。


    如果他的父亲还健在,应该会去找他,可是十几年来,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


    宋斐也从来没有提过。


    就算他的父亲早已过世,或者一样在车祸中丧过世,他都不应该是这个态度,院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提。


    所以,他应该被亲生父亲抛弃了。更夸张一些,或许他的父亲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个父亲也不一定是指他的亲生父亲。


    他在孤儿院待的这十几年,不乏有想领养他的人,但是他一个都没有答应。这些人未必都出于善心,很可能有人抱着龌龊的想法去领养一个健康且长得漂亮的孩子。


    宋斐对亲密接触方面的事反应尤其激烈,也许是以前经历过什么。


    “戏里的东西还当真呢。”他叹了口气,坏心眼地在宋斐耳朵上咬了一下,“没人能要你用身体做交易,也不会有人能夺走你的尊严。安安心心睡觉吧。”


    至少他不会允许。


    宋斐在梦中揉揉耳朵,嘟囔一句:“没想到大反派还有这个作用。不愧是大反派,鬼见了都要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翊好笑地看着他。


    好在宋斐彻底从噩梦中走出来了,不再说梦话和胡乱扑腾。他又观察了十多分钟,确定宋斐睡得很安稳,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看了眼时间。


    快三点了。


    他瞥了一眼抓着自己胸口衣服的白皙手指,把被子拉到两个人肩膀以上,把被子边缘塞到宋斐身体下面,心安理得地抱着人睡去。


    宋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胸口上。


    他想推开这个东西,结果死沉死沉的,根本推不动,不仅这样,连腿也被压住了。


    他骂骂咧咧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英俊睡脸。


    他心脏差点停跳。


    谢翊怎么在他床上?


    谢翊一条手臂横在他脖子下面,另一条手臂压在他胸口,一条腿也禁锢住他的腿,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他的眼睛下面有一片青黑,是化妆都很难遮掩下去的那种,长长翘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他们两个抱得严严实实的,一条单人被子,硬是谁都没被挤到被子外面。


    宋斐腾地掀开他,从床上坐起。


    刚一坐起来,他立刻捂住腰,呻|吟一声。


    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哪都疼,肩膀疼腰疼腿疼,屁股也疼。


    他瞳孔紧缩,马上检查自己的衣服。


    衣服挺乱的,但是还穿在身上。谢翊的衣服也穿在身上,和他的一样,皱巴巴的。


    谢翊的外套被他们压在身子底下,已经成了一张饼。他一眼看到上面的logo,知道这八成是某个高奢品牌下个季度的新款。


    他揉着腰思考,这到底发生什么没有。


    昨晚他陪裴雨青等安城来接,因为太累了,一不小心睡着。


    说到这,他又要怪裴雨青了。就是因为裴雨青那鬼一样的哭声,导致他一睡着就做噩梦。先是一片漆黑里听到有人在哭,他走过去看到有个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


    他以为是裴雨青,因为哭声很像。结果他刚准备叫人,那个人抬起头,居然是个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小男孩整张脸都发蓝,眼神空洞,和咒怨里那个小男孩极为相似,吓得他差点当场暴毙。


    随后他发现,他自己变成了那个小男孩。他蹲在地上,一个高大的面目模糊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抚摸他的头顶。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转过头铆劲地跑,那个男人就在后面追。


    两个人的体型差异很大,他跑两步,那个男人一步都能追上。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他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覆盖住他的影子。可是他已经拼尽全力了,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谢翊。


    谢翊坐在精致华贵的扶手椅上,双腿交叠,右手虚握成拳,撑住脸,慵懒地观赏着他的狼狈。


    他扑向谢翊,喊他救自己。


    谢翊只是微微一笑,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和他说:“无论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都要先付出代价。”


    宋斐喊着“变态”,要从他身上下去。谢翊的脸色骤然变冷,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拎到自己面前,狞笑着说:“宋斐,你不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吗?我现在就把你扔到穷山沟里去给那群穷光蛋当老婆。”


    这不是谢翊。


    宋斐拼命挣扎,“谢翊”却轻松地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晃来晃去,说出了他在自己原本的世界时,那个求爱失败恼羞成怒的富二代总说的话:“真是给你脸了,一个戏子而已,有什么好清高的,还不是想卖个高价格。你以为宋家真的会护着你吗?他们巴不得把你多卖几个人,好多换几个人情。又不能卖,养你干什么?”


    宋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咬了他一口,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谢翊”面目狰狞,想过来抓他回去。


    最开始那个模糊的高大男人也追了上来,现在两个人追在他后面。


    宋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片模糊,直挺挺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狠狠摔了一跤。


    谢翊再次站在他面前,问:“现在呢?”


    宋斐爬起来,想继续往前跑。但这一摔把他和后面两个人的距离完全摔没了。那两个人人扑上来,抓住他的腿,把他往黑暗里拖。


    宋斐伸长手臂,拼命想抓住什么。可是他眼前的地面好像是雾气搭成的,根本抓不住。


    谢翊站在他面前,漠然地看着他一点点被拖进深渊。


    浓重的恐惧包裹住他,黏黏糊糊的粘液一样的东西从脚踝爬向他的胸口。


    他最后向谢翊喊:“我答应你。”


    可是谢翊却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好像有些困惑。


    宋斐绝望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自己完全被黑暗吞没。


    他听到那个高大的黑影迷恋地说:


    “跟我回家,我是你爸爸。”


    “终于找到你了,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回来吧,爸爸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宋斐不停咒骂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用,但他脑内一直有根弦绷紧,要他不要放弃。


    终于,一道光照进来,那些黑影连滚带爬地从他身边逃开。


    谢翊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一般无奈地说:“乱跑什么,不用你做什么交易。”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白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渐渐地,所有的黑暗都被柔和的白光所吞噬。


    宋斐小声嘟囔:“不愧是文里的大boss,鬼见了也得跑。”


    这就叫以暴制暴。


    谢翊好像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太催眠了,宋斐没太辨认出他在说什么,就沉入下一个梦境。


    宋斐回想完梦境,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富二代就算了,他怎么还平白无故捡了个爸爸。


    一定是因为裴雨青在他睡前讲了自己爸爸的事。


    宋斐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鬼故事了,一听就做噩梦。


    谢翊肩膀撞到床头柜,闷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眼里含着薄薄的怒意。


    “你怎么在这里?”宋斐一手捂着腰,脊背挺直,尽量摆出气势质问他。


    谢翊眯起眼,手掌撑着床面,眉眼间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去。


    忽然,他莞尔一笑:“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宋斐警惕地问。


    “是要我提醒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谢翊一只手搭在衬衣纽扣上,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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