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深吸一口气，和商言尘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把有点腿软的裴雨青一起推了过去。
这部短剧以裴雨青所饰演的学生，在放学后疯了一般突然出来用铁棍打商言尘为开始。
突如其来的挑衅让整栋教学楼陷入混乱之中，宋斐怒吼一声挡在商言尘面前，反手和他对打起来，女流量饰演的正义温柔的女生连忙去找老师，谢翊饰演的老师及时赶到，有条不紊地疏散人群，制止这场争斗。
随后，故事以谢翊对这件冲突事件的调查为主线展开，逐步揭露隐藏在平静校园生活背后的故事。
裴雨青对自己忽然攻击商言尘的原因缄口不言，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目露凶光，其他的学生也唯唯诺诺，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商言尘抱着手臂在旁边冷笑，仿佛自己只是被蚂蚁踩了一下脚背，只有宋斐在旁边杀红了眼，嚷嚷着要打死裴雨青。
紧接着，女流量勇敢地站了出来，指出商言尘霸凌同学已久，裴雨青是因为长期忍耐，情绪爆发，选择反抗。
裴雨青抿抿嘴唇，否认了这个说法。
他只是说：“他活该。”
以及：“我接受处分。”
商言尘冷漠地看着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轻描淡写地说：“嗯，我欺负他，怎么了？”
好像这对他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
即使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记入档案中的处分，他也满不在乎。
反而是宋斐急了，说那些事和商言尘没关系，是他做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翊打断了，之后，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谢翊循循善诱，终于让裴雨青态度松动，承认了自己是因为长期被欺压，所以对商言尘心怀怨愤。
他说这些的时候，出神地看着女流量的方向。
事情本可以这样结束，但谢翊总觉得还有隐情，所以他私底下把每个学生都找了一遍。
从他们的叙述中，他终于得以还原整个故事。
商言尘从初中起就是校园一霸，但因为他家有钱有势，所以从来没有被记过处分，还一路升上了当地的重点高中。
他和他的小跟班们，整日逃学打架，以欺负同学为乐趣。
裴雨青就是被欺负的一员，也是被欺负得最惨的一个。
但裴雨青突然爆发，并不是因为忍耐到了极点。
是因为那个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畏惧商言尘的背景而对霸凌选择沉默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女生。
女生在某次商言尘等人把裴雨青堵在巷尾戏弄的时候勇敢地站了出来，报警并把商言尘等人赶走，还把这些事整理了起来准备告诉老师以及向媒体曝光。
不久后，裴雨青看到商言尘他们把枪口对准了这个女生。
那一刻，他麻木的心里终于燃起了怒火。
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商言尘，希望他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
即使会接受处分，即使会背负骂名，即使再也没有未来，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就好。
商言尘仍旧一副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直到谢翊提到他家那个已经被赶走的保姆的时候，他终于动容，恶狠狠地揪起谢翊的衣领，情绪激动地扬起拳头，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
谢翊沉静地解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指，从容不迫地讲述起他的故事。
他虽然出身豪门，但父母只把他当成工具，给他制定了严格的成长计划，每一步都必须达到他们的标准，否则，就要接受惩罚。
他和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完成着指令。
只有当他是完美的，他才是他们的孩子。他也努力达到完美。
好在家里的保姆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总是在他受罚的时候偷偷给他擦药送吃的。
直到那个保姆因为给受罚的他偷偷送吃的被父母发现，而被赶走的时候，他脑内的那根线终于崩断了。
为什么，要当他们的机器呢？
他开始逃学打架抽烟喝酒，变得和以前截然相反。
而他之所以那么欺负裴雨青，是因为裴雨青虽然家境不好，但和家人的感情很亲密，他看到裴雨青打了很长时间的零工，给母亲买了一份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裴雨青脸上纯真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真可笑，世界上怎么会存在“爱意”。
这些人还沉浸在被编织出的“父母爱我，因此我要爱父母”的谎言中，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对方为了满足愿望的工具。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是错的。而现在，需要给他一些提醒。
商言尘在听谢翊讲述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孤零零地站着，奚落地翘起嘴角：“管这么多干什么，要记什么处分，随便记。”
谢翊说：“我和你的父母联系过，他们可能不会帮你抹去这段记录。这个记录会伴随你的一生，影响你未来的工作和生活。”
“无所谓。”
他早就知道那两个人不会帮他。
他们早就有另一个孩子了，而他只是一个被放弃的报废品。
处分算什么呢？就算今天就被裴雨青打死，他也毫不在意。
不就是死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早就已经没有未来了。
宋斐在这个时候冲出来，坚称一切的主谋是自己。
一直以来，他的存在感都很稀薄。
虽然他总是在说话，可是因为根本没人听他讲话，所以显得他好像小丑一样。
他说，人都是他打的，和商言尘没关系，要处分应该处分自己。
商言尘冷冷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我做的。”
宋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拖来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女生，逼着她说，看到每次动手的都是他。
女生恐惧又痛苦地附和他。
宋斐激动地说：“就是我，听到了吗？”
他话音一落，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商言尘和谢翊都没有回应他。
商言尘神色复杂。他之前一直冷冷淡淡，好似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现在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的神情。
谢翊缓慢开口：“宋斐，这是他做过的事，你没有办法帮他顶替。”
这几个字像几个沉重的巨石，压在宋斐肩上。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失神地看着谢翊，浓重的绝望从他眼底浮了上来。
“可是……就是我……”他试图说服谢翊。
“你确实动手了，但这不意味他是无辜的。”谢翊用温和平静的语调说出残忍的话，“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宋斐转头看向商言尘，嘴唇翕动。
和他说，你没做过。他们找不到证据。
商言尘别开视线，站直身体：“是我做的。”
“不是你！”宋斐从地上弹起来，握紧他的肩膀，仓皇失措地摇晃他的肩膀，近乎哀求的说，“你和他们说，不是你……”
“是我。”商言尘转过头，冷冰冰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
他讥讽地说：“宋斐，你不会这个时候还想抢功吧？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使唤你，也不至于出这个风头吧？”
宋斐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他颤抖着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无法改变嘴角向下的弧度。
他浑身发抖，拼命摇头：“不是……”
谢翊在他身后招手：“宋斐，你先不要激动。”
“是我做的！”宋斐忽然拿起桌上的美工刀，绕到商言尘背后，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拿着美工刀，对准他的喉咙，狞笑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商言尘愕然地问：“你干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我说要找裴雨青玩玩的。”宋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没钱嘛，可是总是要生活的，就只能抢他们的钱喽。从初中起就是这样。商言尘？我就是看他家里有钱，人又乖，一看就是被欺负也不敢告诉家长的乖乖仔，就威胁他帮我做事喽。你看他这身板像会打人吗？当然都是我去打的啊。”
他脸上泪水横流：“我还以为他家里那么有钱，肯定能摆平这些小事。没想到连这点事也做不到，真没用，死了算了。”
“宋斐！”谢翊脸色紧绷。
叮当一声，美工刀掉到地上。
谢翊握住宋斐的右手手腕，把他的手高高抬起。
宋斐五官扭曲，眼泪沿着脸颊滚到下巴。
但他还是大大地咧开嘴角，张狂地说：“是我逼他的……”
谢翊悲悯地看着他：“宋斐，不要勉强了，一切已经结束了。”
宋斐愣愣地看着他。
他双膝弯曲，无力地向下坠去。
谢翊及时抱住他，紧紧箍住他的腰，不让他的身子下滑。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斐头埋进他肩窝里，肩膀不停抖动，压抑着哭腔问，“不是有人承担后果就够了吗？我愿意接受处罚，为什么一定要他？”
谢翊发出长长的叹息：“这是他做的事。”
宋斐摇头。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追究得这么清楚。他把商言尘需要承担的那一份一起承担了，不行吗？是还不够吗？
他想起了上初中的时候，他因为孤儿院要照顾的孩子太多了，每个人能分到的生活费实在太少，很久没能好好吃饭，在体育课上差点晕倒，商言尘扔给他一块面包的画面。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决定，一定要永远追随这个人。
“你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耽误了以后。”
“我没有未来了。”宋斐挤出一个空洞的笑容，“他就是我的未来。”
“不是。”谢翊抱紧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有我。”
宋斐瞳孔紧缩。
他在这一瞬间从剧情中抽离出来。
这不是剧本上的话。
谢翊的声音很小，他不知道话筒有没有把声音放大到让其他人能听到的地步。
谢翊已经继续念下面的台词了，他赶忙重新酝酿情绪。
故事的结尾，是谢翊和宋斐坐在一起。
他、商言尘和裴雨青的档案上都被记上了一笔。
商言尘的父母觉得太丢人，给他转学了，只剩他和裴雨青还在这个学校里大眼瞪小眼。
谢翊拿出一份新鲜出炉的面包。
这种面包，是当初，他差点被饿晕过去的时候，商言尘抛给他的那一种。
就是这块面包，让他决定死心塌地地追随商言尘，哪怕知道他做的事并不正确，也义无反顾。
谢翊细心地打开面包包装，握住他的手，让他拿稳面包，再看着他把面包送入口中。
“不，你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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