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束秋离开的第一天。
"老板, 你确定不用休息一下吗?"何秘书有些担心自家老板。
这都一个通宵了,不睡觉他们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虽然老板以前也经常加班,他对此理解为单身狗的奋发图强,毕竟爱情和事业总得得到一样。
但是现在双丰收了, 怎么老板还这么热衷于加班。
"老板, 您这么加班, 是不是对束先生不太好啊?"何秘书委婉地提醒。
老板加班, 他们也得跟着加班, 这谁受得了。
有些快乐是加班费买不到的。
终晋南翻开文件的手微微顿住,何秘书心中窃喜, 这是说服了?
也是恋爱中人, 哪有不黏糊的!
终晋南冷哼一声, 身上的冷气更足了, 沉声道:"晚班的回去休息吧,让早班的人进来。"
何秘书:"……"
好端端一个996, 变成了三班倒,也幸好是秘书室人多, 加班费高,不然人早就跑光了。
何秘书鞠躬, 放下文件, 退出办公室。
刚一出去,秘书室上晚班的两个小秘书立刻凑上来。
因为都熬了大夜, 看着都憔悴得不行, 脸上精致的妆也熬得受不了卸了。
"何秘,老板怎么说?"
何秘书答应说会进去问问休息的事情。
何秘书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老板受什么刺激了。"
小秘书顿时苦了脸, 发出哀嚎:"不会是董事长身体不好了,引发二王夺位效应吧!"
何秘书拍拍小秘书的脑袋, 示意她谨言慎行,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应该不是,没听说那位有什么积极表现。"
对于总经理,副总经理之间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平日里,大家都会可以避开这二位同时在场的场合,以免惹火烧身,尤其是副总经理,能力不及总经理,就总是明里暗里地嘲讽总经理。
"总经理是不是因为单身太久,憋狠了?"小秘书提出第二个猜测。
这次何秘书反驳速度更快:"不可能。"
看他这么果断迅速,小秘书"哇哦"一声,满脸八卦地挤到何秘书身边:"何秘,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何秘书迟疑片刻,被终晋南统治地恐惧袭来,立刻管住自己想要分享八卦的嘴,严谨道:"我不知道,不要在背后妄议老板八卦。"
小秘书撇撇嘴,心中腹诽:不愧是求生欲最强的何秘。
不过小秘书的话还是在何秘书心里留下了个印记,他不由得琢磨,老板和那位小先生一看就是刚在一起,甜甜蜜蜜的,自家老板以前也没有谈过对象,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想到老板的爱人会是同性。
所以……
老板会不会是因为不会,在那方面被爱人嫌弃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心为民的何秘书觉得,自己作为总经理的第一特助,应该为老板排忧解难。
当天夜里,终晋南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就收到秘书发来的网盘,还有密码。
洗了澡后,终晋南点开网盘,里面有上百个文件。
即便是加班狂人终晋南,也被这巨大的工作量惊了一下。
操控着鼠标往下划,迅速做了简单的分类鉴别。
同时也有些疑惑,文件,文档很正常,但是……
为什么这么多视频?
视频的后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字母,什么n00p,1vX什么的,看上去像是乱码。
终晋南皱着眉点开第一个视频。
他看文件习惯会戴上蓝牙耳机,保证音质,也可以排除噪音以及机密文件,会议内容被人听到。
在短暂的黑屏后,画面中出现了两个男人。
一人白色的宽大衬衫,下||面没|穿|裤|子,露出两条白皙的长腿,另外一个衬衫领带,领带已经被扯得松散,堪堪挂在脖颈上。
似乎是在喝酒,两人脸颊微红,互相对视,眼眸中翻涌着刻意,挑|逗的情绪。
背景音乐轻柔且暧|||昧,能清晰地听到两人酒杯碰撞在一起,还有吞咽酒水时的咕咚声。
终晋南有些奇怪,难不成何秘书发错网盘了?
拿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问询。
耳机里突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尤为明显。
终晋南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眸,就看到视|频里,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看两人的肢体动作,应该是领带男,将对方扯进自己怀里,高脚杯被带倒,摔在地上。
红酒泼洒在烟灰色的地毯上,颜色渐渐融入,混为一体,在本就暧||昧的氛围上,溅上一点火||星||子。
领带男的手顺着宽松的衬衫向|上|游||走,有些透的衬衫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行|动|轨|迹。
场面瞬间变成混乱又靡||靡,耳机里的声音时而婉转,时而高||亢,听的人面|||红|||耳|||赤。
终晋南:"……"
如果看到这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那他就妄作男人这么些年了。
闭了闭被辣伤的眼,终晋南挪动鼠标,点下右上角的关闭。
页面退回目录,在看到那些乱码一样的文字,似乎在大声地嘲笑他的无知。
终晋南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感觉何秘书这个月的奖金可以取消了。
自觉为人|民做了大好事的何秘书正在吃着番茄炒蛋,美滋滋地看电视剧,莫名地,后背就涌起一股寒气。
惊得他一身冷汗。
搓了搓寒毛耸立的手臂,何秘书心想,这是有人在背后诅咒他吗?
一定是可恶的商业对手,没错了!
另一边,束秋一群人抵达星星山。
选择的观星点是在一个观景台,下面是悠悠扬扬的河水,结合观星的目的,很有些诗情画意。
众人先是用提前准备好的木柴搭起篝火,围着篝火将帐篷扎好。
"秋子,你怎么了?"
刘大志坐在束秋旁边,目光在束秋明显疲惫的脸上划过。
向来扬起的嘴角下压,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透出些苍白,眉梢眼尾都带着明显的沮丧和懊恼。
自家发小是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性格,鲜少有这种心事重重的时候。
上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还是初中的时候,和父母去郊游,据说对某个小姑娘一见钟情,从此茶不思,饭不想的惦记了整整三天半。
也是他人生中,苦恼时间最漫长的一次,当时把束家父母吓坏了,直接就送去看心理医生了。
可见对于这个惯常没心没肺的人来说,突然间的忧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束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对着刘大志苦笑:"大志,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刘大志笑了笑:"做律师习惯了,要跟我说说嘛?"
这大概也就瞎子看不出来吧,临危受命,被派遣过来当谈心大师的某位律师忍不住心中腹诽。
束秋小小地犹豫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态确实是很糟糕,当局者迷,也许旁观者能给他个方向也不一定。
于是他隐去了终晋南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关系很好的病人,然后把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听了全过程,刘大志了然,难怪这人这么纠结。
打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束秋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你有没有想过,和那位病人聊一聊呢,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压在自己身上,那位跟你关系很好的病人知道吗?"
束秋摇头。
目光落在前面湍急的河水上,许是夏季经常下雨的缘故,河水有些浑浊,冲击拍打在山壁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就像是他此时混混沌沌的大脑,寻不出方向。
"人都是自私的,他或许会因为你的想法产生动摇,但是你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在知道会非常危险的情况下,他还会考虑你的想法吗?"
抿了抿唇,束秋想说,他们不仅仅是朋友,还是恋人,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所以,我的建议是,和他聊一聊,从你对他的描述,我更倾向于他是希望与自己和解,既然会人格分裂,那一定是有一段不能释怀的过去,而现在他决定和解,解开这个心结,去迎接新的人生。"
"他一定也很担心,如果他不能把这段过去彻底放下,任何治疗都是无效的。"
束秋沉默,确实,人格分裂一旦发生,复发是非常常见的。
大概是在心里憋了太久,想了太久,听到刘大志的话,束秋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
他想,他只是一个无法亲身体会的旁观者,都会如此纠结痛苦,更何况是深陷泥沼的终晋南,煎熬了这么多年。
明明分离的时间如此短暂,束秋却已经开始想念终晋南。
想念他身上的温度,他的笑容,想要见到他,想要拥|抱|他,和他接|吻,甚至是……
"你们在聊什么?"赵瞿殷切地凑上来,虽然话是问两个人,但是目光却锁在束秋身上。
束秋和刘大志对视一眼,默契地结束话题。
"没事,随便聊聊,你们的帐篷扎好了?"刘大志主动寒暄。
这赵瞿是陈酒的一个朋友,从大学那会儿认识后,就一直对束秋很是殷勤,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除了感情尤其迟钝的束秋本人。
不过刘大志他们都不喜欢这个人,虽然家境也还可以,但据说在外面玩得很花很脏,所以他们都没有喝束秋挑破这人的心思。
省的膈应人。
赵瞿笑嘻嘻地说扎好了,然后问束秋的扎了没,没扎可以帮他扎。
束秋客气地拒绝了:"不用,他们帮我扎了。"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帐篷,一众发小围着|干|得|热|火|朝|天,甚至还商量着给帐篷上绑点花,显得更文艺。
"我觉得落叶吧,符合秋子的名字。"
"不,就花好,拍照好看。"
"藤蔓吧,称肤色,而且绿色健康。"
争吵激烈,杨成冠和陈酒直接就捞袖子,大有一副干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架势。
赵瞿:"……"
和刘大志聊过后,束秋心情轻快了不少,听到几个发小为了他的帐篷上挂什么,吵得不可开交,顿时笑起来。
他们准备了方便素食,也带了烧烤架和食材。
束秋没啥厨艺可言,于是这些活也都是其他人做的。闲着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束秋主动说自己去树林里捡干柴和树叶。
虽然带了,但是多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走进树林里,束秋莫名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仔细回想,是了,在恋综里,他去树林里找人来着,当时还看到了小阿查和钱笙的基||情画面,后面被终小南给强行社死来着。
想着,束秋又忍不住笑起来。
那段时间虽然每分每秒都处于即将社死的恐惧中,但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也不知道其他嘉宾现在如何,还有终晋南在做什么呢?
束秋拿出手机,想着给终晋南发个信息。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束秋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啪"地声响。
"阿秋,走路别玩手机哦,小心撞树。"
男声响起,靠得很近,束秋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烟味。
皱了皱眉,束秋很不客气地往前跨出一步,走出那人刻意圈出来的范围。
"赵瞿,你别离我这么近!"
同样都是自来熟,但是赵瞿和江宁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江宁给人的感觉是亲切,热情,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但是赵瞿更多的是让人感觉到不舒服,那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人的印象极差。
要是早点知道这人要来,束秋肯定要把他踢出队伍,别来这里膈应人。
赵瞿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看到束秋脸上的排斥:"阿秋,你手这么嫩,别干这种粗活,我来帮你。"
说着他伸出手,想去拉束秋的手。
束秋连忙避开,脸上惯常的笑意一丝不剩:"赵瞿,保持距离,听不懂?"
作为一个有对象的人,束秋深知要和其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连发小,他都再三勒令,画下三八线,不准勾勾搭搭,尤其是在对象面前。
这赵瞿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阿秋,你以前都给我摸手的,是不是有了小白脸了,所以不要我了。"赵瞿委委屈屈。
故作姿态的样子着实有些恶心人,束秋差点笑了:"我没记错,我俩唯一一次握手,就是刚认识的时候吧,"
束秋还真是不知道,礼节性的握手还能有这样的解读。
不过听到有人叫终晋南小白脸,他还是忍不住反驳一句:"还有,我对象不是小白脸。"
赵瞿:"他不就是贪图你有钱……"
"他是小麦色皮肤,和白皮差距很大。"束秋打断他,人类对真理的追求永不认输。
赵瞿:"……"这是重点吗??
被这么一恶心,束秋也没了捡柴的心思,直接就掉头回营地了。
天色渐晚,树林里的光线越发的暗沉。
束秋走在前面,朝着远处已经燃起的篝火走,没有看到后面跟着的赵瞿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地沟里的老鼠,窥视着橱窗里香甜的奶酪。
"阿秋,你要吃巧克力吗,我带了……"
"不吃。"
"轰隆隆——"天空乍然一声巨响,吓得两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哇,这是要下雨了吗,阿秋,我把外套给你遮雨啊,别淋湿了!"
"不要!"
束秋烦不甚烦,当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表现得尤为明显,例如现在。
赵瞿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紧,手从口袋伸出,抓着一块白色的手巾。
再次加快速度,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这时候,他只需要往前扑,就可以把这个人扑倒在地。
前面的束秋无知无觉,还在低头用手机回复信息,丝丝缕缕的甜蜜从嘴角流露。
赵瞿身体前倾,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豺狼,浑身肌肉绷紧。
只要把药用出去,就可以……
脚下用力,蹬起几片落叶翻飞,身体像是飞扑的兽类,朝着既定的目标而去。
与此同时,束秋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迅速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认真倾听。
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顶,有一道黑影咻地飞远。听到扑通的声响,束秋抬起头,就看到刚刚还在他后面的赵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前面,跟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但是束秋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了。
"别听了,快跑!"束秋疯狂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唤,"快走快走,玛德,泥石流!!"
摔得七荤八素的赵瞿从地上爬起来,耳朵里一阵嗡鸣。
只看到束秋在疯跑,没听清他在说了什么,赵瞿心想,难不成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那群成天围着束秋转悠,跟苍蝇一样的发小,赵瞿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他真搞上了,被揍就算了,这要是让束秋给跑回去了,那他就真是折了夫人又赔兵了。
赵瞿一咬牙,不能让束秋就这样回去!
于是他也开始玩命地追。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树林中穿梭,晚间的风越发的大,带得他们的衣服胡乱飞舞。
束秋泡在前面,听到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心里着急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人的求生欲望可真强!
在中考高考的压迫下,束秋虽然不爱运动,但是在跑步这一技能上还是被迫点满,至少长跑短跑是妥妥的满分成绩。
所以他的速度很快。
出门的时候,本来是为了颜值,束秋穿的是靴子,但是被终晋南"强|迫"着换成了方便行动的运动鞋。
"操||了,这懒狗怎么跑起来比狗都快!"赵瞿甩着精贵的鳄||鱼||皮|皮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管他再怎么加速,都始终差着前面人一段距离。
束秋也感觉自己跑到极限了,肺似乎要爆炸了,冷风灌进去,喉间立时涌起一阵腥||甜。
两人像是在极限200米短跑,习惯使然,冲进营地的瞬间,束秋竟然有种想要举手,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阿秋,你跑这么快干嘛,被狗追了?"
杨成冠正从车上把烧烤架搬下来,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束秋像是跑死马,整个人喘得直不起腰。
"快,快走!"束秋心里着急,但是他实在是跑得太累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一着急顿时眼睛也跟着红了。
这把杨成冠吓到了,把沉重的烧烤架随手一放,连忙给束秋拍背顺气。
"你别急你别急,慢慢说!"
束秋狠狠喘两口气,哑着嗓子道:"快走,泥石流,泥石流!!!"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嘶声力竭吼出来。
杨成冠愣了,旁边离得近,正在往后备箱卸东西的几个人也都愣了。
"傻逼,愣着干嘛,快走啊,叫人!"束秋推了一把杨成冠。
杨成冠恍然回神,整张脸都白了,颤着声儿地就去营地里叫人。
束秋缓了口气,也赶紧跟过去。
营地里,好些人没动,坐在篝火边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不信。
"不是,真的假的啊,不是逗我们的吧?"
"星星山连山体滑坡都没有过,哪来的泥石流啊?"
"靠,我刚把东西搬下来,涮着人玩呢!"
倒是几个发小听了杨成冠的话,立刻把手上的东西一丢,什么都不要了,直接就往车那边走。
"陈酒,你们这啥意思啊,这说走就走?"
陈酒回头,对着还坐在篝火边的人就是一个中指:"傻逼,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活命就赶紧走!"
这么多年的情意,他们选择无条件相信束秋。
尤其是束秋身上地欧皇属性,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篝火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咱们这走不走啊?"
"走吧,感觉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谁没事开这种玩笑啊?"
一男的把手上的干柴砸在地上,嗤笑道:"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我打小在星星山玩到大,就没听说过他妈的什么泥石流,你们看好,一会儿见咱们没动,他们肯定要灰溜溜的折回来,涮着人玩儿呢。"
听了他的话,几个想走的立刻又犹豫了。
平日里,他们也时不时开点这样的玩笑,信了就是傻逼,都是要面子的,不想被别人嘲笑。
"可,可是,他们这群人平时不开这种玩笑的啊……"人群中,一个女孩子弱弱说道。
他们虽然时不时在一起玩,但是大圈子里又有小圈子,束秋他们就是一个单独的小圈子,关系很铁,很少有人能融进去。
就在几人犹犹豫豫的时候,营地边冒出来一个人影,对着他们拼命招手。
"快走,真的泥石流!!"束秋声音哑地不行,但是他还是很努力地又叫了两声。
几个发小都已经各自上了车,考虑到星星山的山路窄,他们没有像来时那样,一人一辆,而是把车坐满,尽量避免拥堵的可能性。
趁着倒车的空隙,束秋又来营地里叫人。
"别叫了,他们的面子比天大。"刘大志在旁边开麦嘲讽。
真听得进去,何至于现在还坐在篝火边,屁股都不挪一下的。
这群傻||逼,束秋都快气笑了,跺了跺脚,直接破口大骂:"臭||傻||逼,好言难劝该死鬼是不是,带着你们的面子见鬼去吧!"
说完,他拉着刘大志气冲冲地就往车边走。
"哟,演得还挺像的。"说不走的那男人指着走远的两人笑得不行,"束秋做什么医生啊,就该去做演员,长又好,演技也好,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车辆发动的引擎声响起,笑得几个人更欢了,连连说音效配得不错。
"我想走了,谁载我一起走啊!"刚刚开口的女生红着眼眶,小声问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女孩子莫名的第六感趋势她赶紧走,而且……
目光在越发浑浊的河水扫过,女生更害怕了,刚来的时候,这河水还没这么浑浊吧!
人群中没有人回应她,七八个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都在打赌几位演员什么时候返场。
"我想回去,你们谁送我回去!"女生加大声音,混在湍急的河水中,很快就被喧闹的人声淹没。
看到这群人的样子,短发女生眼泪刷的掉下来了:"我要回家,你们快把我送回去!"
她不会开车,来的时候是跟车来的,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同行的一共三个女生,另外两个都是跟着对象来的,有个见状有些不落忍,开口安慰:"别担心,他们是开玩笑的,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我不管,我就要回家,你们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要告诉我爸了!"女生不管不顾地叫喊起来。
看着越发湍急的河水,她是真的怕了,一刻也不想等。
"哦哦,我要告我爸,哈哈哈,多大的人了,还天天找爸爸。"几个大少爷顿时笑开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
"齐恺,要不你把她送回去吧。"
说话的女生头发剪的很短,干净利落,说话的时候嘴上还衔着一根烟。
刚刚束秋来的时候她没在,抽烟去了,一回来就看到这女孩子死活叫着要回家,一时被这尖利的声音叫得脑瓜子仁都在疼。
齐恺是她男朋友,使唤起来得心应手。
"恪姐,束秋他们说是泥石流了,让我们赶紧走,他们都已经走了。"
看到这人,女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刷啦啦的流,抽抽噎噎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李恪闻言吸了口烟,烟雾缭绕遮住她英气的眉眼,因为吸烟的动作,脸颊微微凹陷:"你说——是束秋说的泥石流?"
女生啜泣着点头。
李恪把手上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走!"说罢,她掉头就走,还不忘把自家男朋友拎上。
"不是,恪姐,你胆子也这么小?"有人在后面起哄。
李恪头也没回,行走如风,利落的短发因为疾风向后舞动:"死了就是你们活该,傻逼些!"
只要和束秋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束秋从来不拿人命开玩笑。
坐在车上,已经转到半山腰的束秋等人也聊上了。
"秋子,你咋说泥石流?"杨成冠扒着车座椅,胆战心惊地问道。
车在山道上疾驰,速度极快,开车的是车技最好的陈酒,也就是朋友圈里的九爹,他们总的就五个人,一辆车刚刚好。
"河水浑浊泛黄,湍急,我还听到有巨响,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打雷,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就贴着地听了一下。"束秋被几人挤在中间。
被紧张的气氛所影响,失了以往的不急不躁,说话很快。
"我其实不太确定,但是我觉得应该走,这种直觉太强烈了。"
杨成冠用肩膀撞了下束秋的肩膀:"没事,我们信你,就算今天泥石流没来,明天也得来。"
束秋被这人近乎盲目的信任逗笑了,忍不住用手肘怼回去。
"不过,他们怎么办?"束秋忧心忡忡地回头去看。
蜿蜒的羊肠小道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行驶,树木在车窗上飞快地倒退。
天色黯淡,只能看到影影重重山石草木,没有人跟上。
"我在群里又说了几遍,那群傻逼不信。"梁生骂了起来,"早知道这些人这么傻逼,我就不让他们跟着了,艹!!"
"对啊,你叫他们干嘛,又不跟他们一块儿玩。"陈酒开着车,忍不住分神怼上一句。
梁生这可就委屈了。
"关我屁事,他们也要来星星山,看到我发朋友圈,就说一起,我想着时间一样,拒绝了在山路遇上了多尴尬,就答应了。"
"真不管了?"束秋再次回头去看。
虽然他刚刚骂得卖力,但是如果真的泥石流了,这可是好几条人命啊。
作为最冷静的人,刘大志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我刚刚给我舅舅留言了,让他准备搜救。"
刘大志的舅舅是消||防||队的大队长,平时活跃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
此时在山林里,信号不好,打电话不一定有用,发信息的话,等到信号好的地方,就发出去了。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的动静比刚刚的还要震耳欲聋,坐在车上的几人都感觉到车体在震颤。
"卧槽,这绝对泥石流啊!"杨成冠吓得差点把车顶撞飞了。
随着巨响的余韵,几人明显感觉到车体震颤更明显了,接连几声"砰砰"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砸进了水里。
梁生抹了抹车窗往外看,外面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是落石。"刘大志分析道。
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打,速度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束秋:"大志,你在干嘛?"
"写遗书,做财产分配。"
众人:"……"
"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写啊?"其余几人探讨起来,纷纷掏出手机。
束秋沉吟道:"可是咱们也没有财产可以分配啊。"
众人:"……"
杨成冠很不服气:"我奇迹冷冷上面有几百件衣服,还有几十万币,怎么就没有了。"
束秋:"那你准备留给你爸,还是留给你妈?"
杨成冠:"……"
"砰砰砰"
几人说这话,头顶突然响起密集的敲打声,一下一下地,像是敲打在人心脏上。
刻意营造出来的愉悦氛围立刻消散,几人面上的凝重再次重现。
大家都不再说话,在手机上默默给家里人发信息。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最后一条信息,所以都发得十分认真。
束秋左右看了眼,低头打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对话框里有三个字——
"我爱你"
一开始他打了很多字,像是在参加高考,怀着紧张,忐忑与害怕,写了很多,他怕他真的出事,在幸运的人生,只要出现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也破碎了。
他给爸爸妈妈也发了,发了很多条,叮嘱他们好好吃饭,好好爱自己。
但是对于终晋南,他竟然词穷了,他不知道,他想说爱他,但是怕这最后一句我爱你,成为终晋南沉重的枷锁。
他想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但是过去没有他的日子里,终晋南也生活得很好。
再三犹豫,束秋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着眼把那三个字发出去了。
自私就自私吧……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如果这次逃出去了,他一定要每天都和这个人说一次我爱你。
车外的"砰砰"声接连不断,轰隆的炸响也变得频繁起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复杂,隐约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混杂着水流。
"嘀嘀——"轿车鸣笛的声音拉响。
束秋猛然回头,看到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一道车灯出现,没过多久,又一辆车灯出现。
"来了,他们来了!"束秋激动地拍打身边的人。
"来了来了!"杨成冠也激动,头咚地一下狠狠撞在车顶上,但是他没有管,甚至来不及叫痛:"九哥,油门踩死,泥石流来了!!"
众人悚然回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羊肠山道变成了河道,有什么东西卷着断裂的树干,像是龇着獠牙的爬行动物,朝着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
"老板,今天还要加班吗?"何秘书顶着熊猫般的黑眼圈,笑得一脸温柔。
终晋南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不明所以的心慌。
"加。"
何秘书:"……好的。"
等人离开,终晋南按亮手机屏幕,置顶的对话框里没有新消息。
上一条还停留在四个小时前,那句突如其来的"我爱你"上。
看到这条信息,终晋南心脏突地跳了一下,但奇怪的是,不是因为高兴,也不是害羞什么的情绪。
更像是一种莫名的恐慌……
不知道对面是睡了还是信号不好,总之,他发的是十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又凌乱地敲打,眉头紧紧蹙起。
半晌。
终晋南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老板,有什么需要吗?"外间秘书室的秘书看到他出来,立刻站起身询问。
终晋南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沉声道:"取消明天的会议,我出去一趟,明天的工作推到后天。"
小秘书一脸懵逼:"那,那我们呢?"老板走了,那他们是不是可以……
"下班吧,大家辛苦了,今天还是给大家算作加班,宵夜找我报销。"
终晋南匆匆说完,又匆匆走了,留下一屋子刑满出狱的加班狗,尖叫欢呼。
到停车场取了车,终晋南直接开导航,目的地——星星山。
他不喜欢这样的被动等待,所以他要亲自去确认,那家伙为什么不回复信息。
总经理走后,被迫加班的小秘书全都高兴疯了,有钱不用加班,还有免费的宵夜,这简直不要太爽。
"宵夜点起来,我要吃那家小龙虾,就最贵的那家,给我来十份,不然对不起我熬的大夜和我昂贵的化妆品!"
"我要吃牛小排,呜呜呜,我一直舍不得吃。
"何秘,你吃什么?"
何秘书抬起熬成精的熊猫眼,一脸震惊:"星星山竟然泥石流了!!"
这话一出,整个秘书室的人都安静了。
秘书室的人多是本地人,就算不是,也在京都待了很多年,算是半个故乡了,但是从来没听说星星山出过泥石流。
"天哪,星星山上会不会有人啊!"一个小秘书叹息。
"很有可能啊,最近是观星季,肯定会有人去的吧,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何秘书的眼睛犹如雷达,在网页上迅速扫视:"具体时间还不确定,推测是三四个小时以前,现场还没得到确定,但是救援人员已经出发。"
"天哪,从来没想到星星山竟然会出这种事,以后都不敢去了。"
"可能是前几天连续降雨的缘故吧,夏天果然不应该进山,太可怕了。"
何秘书长长叹出一口气:"这又是多少家庭破碎的一夜。"
第52章
越野车在车道上飞驰, 导航机械音播报着前方路况:"前方发生事故,道路临时路障,将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天色蒙蒙亮,星星山隐藏在晨雾后面, 隐隐约约显出山形。
听到发生事故, 终晋南眼皮子兀地一跳, 心脏像是敲起警钟, 咚咚咚地震得耳膜生疼。
深吸一口气, 终晋南阻止自动切换路线:"按照原路线规划。"
随着距离的缩短,本来还空空荡荡的车道上, 车开始变多, 还有车在掉头。
"嘀嘀嘀——"
混乱又沉默车况, 刺耳的警报响起, 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夹在中间寸步难行的终晋南。
打开车窗, 红色的消防车闪着红色的警示灯在他旁边的车道缓缓停下。
驾驶座的消防员从车窗探出脑袋,让车道上的司机挪出空位, 给消防车让路。
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终晋南的心跳更快了, 这辆消防车后面跟了一排的消防车, 估摸着至少有六七辆。
"你好,请问这是出什么事情了?"终晋南探出脑袋, 和叫开路的消防员询问。
车道堵得太死, 让开还需要点时间,那消防员有些上火, 说话都带上三分火气:"星星山泥石流了,着急救人呢, 这些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前面的交警怎么安排的,不是提前就让设置路障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车!"
心脏"咚"地一声坠地,太用力也太沉重,以至于摔得生疼。
耳朵里嗡鸣不止,终晋南哑着声音确认道:"你说,星星山泥石流?"
消防员点头,再次探出脑袋,指着前面半天不动的车叫嚷起来,引擎声,抱怨声,叫嚷声,警笛声,连成一片,在终晋南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星星山上还有人吗?"
这句话说得艰难,终晋南知道自己是在明知顾问,如果没有人,就不会出动这么多抢险人员。
消防员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给了回答:"那肯定的啊,听前面传回来的消息,山里还有很多人,少说十几个,似乎还有一队有钱人。"
"你们……怎么知道是有钱人?"
"因为发现被冲下来的豪车,少说的好几百万吧,嗐,遇上这种事,有钱也不好使啊……"
临出发前,束秋那群发小开来的豪车车队在眼前闪过,终晋南尚有一丝侥幸的心彻底沉入深渊。
车道渐渐分开,堪堪让出一条足以让小车通过的车道。
驾驶座的消防员指挥再挪一点,消防车太大,无法通过。
正说着,旁边刚刚一直在跟他说话的车主驾驶着黑色越野车咻的一下穿过车道,速度犹如闪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在车道上回响。
"哎,不能走这条路了,哎哎!"
消防员试图把人叫回来,但是那车速度太快,话音还在缭绕,车已经只剩下一串尾气了。
"前方发生事故,道路临时路障,将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车载导航不厌其烦的提醒,终晋南不再理会,地图在他的脑海中展开,剩下的路线很简单,直走,下一个路口右转,出高速,进入山道,就是星星山。
随着清晨的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前面橘红色的路障变得尤为突出,将整个高速路堵的严严实实,还能看到荧光色的布条在晃动。
有交警做出停车手势,黑色越野车缓缓停靠在车道上。
降下车窗,终晋南深邃的五官和一身笔挺的西装逐渐显露,走上前的交警愣神片刻,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先生,这边不能走了,封路了,您得掉头。"
"我爱人在星星山,我是接到他信息过来的,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搜救线索。"
交警又是一愣。
泥石流上新闻这事儿没多久,就连他们收到信息后,第一时间出发的救援人员都还没有到,这人是未卜先知,还是他爱人未卜先知?
终晋南将手机上和束秋聊天的页面打开,给交警看,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我到星星山啦,今晚就给你摘星星。]
下面是一条定位的信息。
"麻烦您稍等。"
终晋南松了口气,幸好他让束秋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给他发了个定位,不然他现在只怕是想要靠近星星山都做不到。
交警跑到后面去找自家小队长,把事情报了上去,小队长听闻也愣了下,然后就是大喜过望。
此时这样的信息无疑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是被困人员的一线生机,有了定位,在定位范围内寻找会方便很多。
思忖着,小队长开口道:"你问下他,能不能把手机交给我们,前方现在危险还没有解除,他过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小交警立刻又去和终晋南沟通,转达了小队长的意思。
终晋南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不,我要过去,我和爱人在星星山定情,定位不一定准,但是我肯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小交警为难地挠挠头,再次去找队长。
小队长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在确认过手机上的内容确实是星星山相关后,吩咐放行,并让过来汇报情况的小交警跟着这位司机,务必尽快安全抵达。
路障被挪开,终晋南缓缓吐出一口气,等副驾驶座的小交警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黑色越野再次如箭矢射|出。
"这,这位先生,您超速了!"
小交警年龄不大,看着像是刚离开学校,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惊吓,说话都不顺溜了。
终晋南的目光在仪表盘上略过,沉声道:"没超。"
小交警拽着安全带,神经紧绷,颤颤巍巍地探出点脑袋,看到那表盘上,刚好压在超速线前面一点点。
真的就是一点点,打个喷嚏就能超速的那种。
"哈哈,先生您的车技真好。"小交警讪讪,重新缩回座椅里。
越野一路疾驰,赶在太阳彻底跳出地平线时,抵达了距离星星山五百米的抢险扎营地,此时,第一批救援队已经抵达,营地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终晋南下车,车门砰地被关上,发出震颤的余韵,这动静吓得副驾上的小交警脚下一个趔趄。
救援队已经进山探查过情况,正在汇报情况,并没有看到走近的两人。
"报告队长,目前星星山里预计被困人数三十六人,具体位置还在探查,在山脚发现七辆轿车,这是照片,已经上报,正在等待反馈车主身份。"
混在身上沾着泥点子的救灾人员里,终晋南默默地看着在桌面上铺开的照片。
虽然车上都是泥水,被泥石流裹挟着收到了冲击,导致变形,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两辆车,正是杨成冠和那个叫陈酒开的车。
目光在几张照片中扫视,终晋南眉心微微一跳,有一辆车不在照片中,刘大志的商务车。
因为在一众发小中,只有刘大志的车看上去比较朴实低调,又是七座车,所以终晋南对它的记忆尤其深刻。
但是他不能确定,没有这辆车的照片是因为束秋他们开着走了,还是因为它正埋在哪里,救援队的人还没有发现。
"你们是?"
正在部署的队长抬头,乍然发现队伍里混进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高很高,即便是在部队出身的群体中,也丝毫不逊色,队长顿时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交警在这群人中格外渺小,连忙举手,等人给他让出一条道,这才头发衣服凌乱地把缘由说了一遍。
队长四十多岁,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饱经风霜的目光格外锐利,把终晋南上下打量一遍,但是男人眉眼沉凝,平静地与他对视,确切说,像是被强行压制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暗涛汹涌。
在得知爱人被困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理智,要么就是这个人心理承压能力极强,要么就是对爱人的感情不够深刻。
收回目光,队长伸出手道:"手机我看看。"
终晋南把手机解锁,递出去。
队长迅速地将信息扫了一遍,诧异抬头:"这是你和爱人的聊天?"
终晋南并不像回答这样的废话,他的手机,备注是男朋友,不是他和爱人的聊天,是什么?
队长清了清嗓子,他只是没想到,这人看着严肃正经,和爱人的聊天还挺黏糊的。
点开定位信息,山里的定位很含糊,只能大致判断方位,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游|走,最终停在右上角的一个点上,画了个圈,轻轻敲打。
"就是这里!"
队长语气中有些兴奋,面对这种天灾,人类真的会很无力,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也许多喝一口水的时间,就有一条生命在未知的角落消陨。
"一队按照原计划继续搜索,不用返回,二队的路线朝着这个方向行进。"他的手指按在地图上,很用力,指腹微微发白,显出内心的激动。
"我可以一起去吗?"终晋南出声,不等对方驳斥,他立刻列举自己可以去的理由,"我和他在这里定情,我知道大致的位置。"
终晋南再次搬出这□□虚作假的说辞,虽然定情是假,但是能找到束秋的那个定位是真的。他对于山林有种异于常人的敏锐,根据束秋给他发过来的照片,终晋南相信,他可以找到那个位置。
即便城市消磨了他的感官,没完没了的工作削减了他对山林的熟稔,但是……
身|体|里另外一个从不曾离开过山林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可以做到,他一定可以找到束秋!
第53章
"就你这身, 你怎么去?"队长看着终晋南身上的高定西装,擦得蹭亮的手工皮鞋,发出质疑,"我们这是在和生命赛跑, 你去了别人还得照顾你。"
"稍等, 我可以解决。"丢了这句话, 终晋南退出队伍, 迅速返回自己的越野车。
在场的救援人员面面相觑, 议论声此起彼伏。
"不会吧,让这大老板跟着, 怎么不让我们直接抬着他走得了。"
"队长可别答应, 抬他不叫事, 就怕耽误了救人。"
"别这么多废话, 做下热身,准备出发。"队长提高音量, 压住嘈杂的人声,他其实也有点好奇, 这人想做什么,若是以往, 他肯本不会浪费时间, 但是这男人的一句话说得很对。
如果他真的可以找到确切的位置,这比他们地毯式搜索速度会快很多, 节省下来时间也会很多。
不远处的车门打开又关上, 再次打开关上,时间只短短的三两分钟。
当终晋南再次出现在人前, 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背心和工装裤, 鞋子也是方便行动的登山鞋。
这是他之前去爬山时放在后备箱的,忘记拿出来,时间久了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他甚至感谢自己难得的粗心大意。
裸|露在外的肌肉紧实,分布均匀,凝结着爆发力,一看就知道和那种吃蛋□□练出来的花架子不一样。
队长眉毛一挑,有点东西。
"那行,你跟着他们,听从指挥,不允许擅作主张,单独行动。"队长说完,又对着二队的小队长嘱咐了一句,"要是违反,或者掉队了,老六你就把他送回来"
队伍整装出发,临出发前,队长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终晋南的肩膀。
虽然终晋南执意要进山地行为在他看来有些鲁莽,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他非常能体谅作为家人,作为爱人,看到对方发生意外,想要在他们身边的心情。
泥石流把上山的小道冲垮了,行走起来非常不方便,还很滑,救援队身上都带着工具,终晋南则是依靠对山林的熟悉和带上来的登山杖。
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之前登山的背包他直接背上了。
里面有很多登山可能用到的应急道具,甚至还找到了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未开封的水。
队伍有序地前进,不时有人会组成小队离开队伍,去附近探查,没有发现后,再次返回大部队。
没走多久,山下又是一阵喧闹。
众人回头去看,因为在高处的缘故,看山下还算是清楚,只见一辆接一辆的红色消防车在靠近,像是一簇簇燃起的小火苗。
"是支援部队的兄弟!"队伍里有人叫到。
其余人精神都更加振奋,困难当头,身后还有帮扶的兄弟,这让他们更有信心寻找到被困人员。
队伍的速度再次拔升,终晋南时不时会停下脚步,观察周遭的情况。
因为泥石流的缘故,周围很多树木都被摧毁,看上去破败不堪,泥土上残留的信息也无法寻找,和记忆中的星星山差别很大。
"怎么样?"二队队长老六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也忍不住跟着皱起。线索人在此时尤为重要,他不想出现意外,但是……
举目四望,星星山已经被毁了大半,他自己也是京都人,对星星山也很熟悉,但是在这苍凉的环境中,他找不出零星半点熟悉感。
"往这边走。"终晋南放下手中举起的地图,指着和队伍既定路线几乎偏离了70度角的方向。
"你确定?这偏差也太大了!"
"我确定!"
在终晋南的坚持中,二队长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既定路线说白了也是这人提供的。
不过他没有让所有人跟上,分出一半的人继续按照地图方向前进,剩下的人跟着他和终晋南更换路线。
举目皆是黄泥的荒芜,二队队长很奇怪,这人到底是怎么辨别方向的,就算有那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他也有印象,但是也做不到在这乱七八糟的环境中找出道路来。
停下脚步,终晋南闭上眼,脑海中疯狂回想束秋之前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发过的每一条信息和图片。
"我给你摘一颗星星回来好不好?"
终晋南低声呢喃:"摘星星摘星星……"
身|体|里似乎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什么,在提醒他,很着急,像是在斥骂他的蠢笨与无能。
"嘿,兄弟,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老六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可不想,一个人都还没找到,自己队伍里就有战|损了。
终晋南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动作,大脑里的眩晕感更明显了,但不是因为劳累,而是那个家伙在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不知道这家伙想出来是出于对束秋的关心,还是因为想要借机夺取身体控制权。
不管是出于哪一种,他都不可能退让,束秋现在的情况未知,他不可能让这样的变数出现,增加束秋的危险系数。
虽然终晋南说不用休息,但是老六看到他白得吓人的脸色,还是叫停队伍,大部队原地休息两分钟,小支队继续寻找。
终晋南也没强撑,距离他上次睡觉,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和以往悄无声息地切换人格不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身体控制权被抢夺的感觉,感觉很糟糕。
众人围坐在一起,喝水休息,对于难得的休息时间格外珍惜。侦察兵去前面探路,随时反馈情况。
"啪"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突然扇自己一耳光的男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终晋南深吸一口气,淡定道:"没事,清神醒脑。"
他转过身,神色有些懊恼,刚刚乍一分神,差点让副人格给抢到控制权,幸好他反应快,一巴掌把自己给抽回来了。
身|体|里的烦躁更加明显,像是藏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啪!"又一声脆响。
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二度扇自己的男人,巴掌印,一左一右,很对称,也很用力,留下显眼的痕迹。
终晋南微笑:"没事,有蚊子。"
众人:"……"只要你不觉得疼,你说啥都对。
不等他们将目光收回,男人的左手再次高高扬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啪"地再次打在自己脸上,力道之大,把脸都扇歪了。
终晋南唇角一扯,不等左手动作,立刻举起右手,"啪"地给自己右脸一巴掌。
左手丝毫不让,马上回敬一巴掌。
众人:"……"
队伍再次出发,这次终晋南的脸色不再苍白,反而带着红痕,呈现手掌印。
"我靠,这是对自己下死手啊,这力道!"身后的队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老六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回头瞪着说悄悄话的队员。
得益于终小南的那几巴掌,终晋南的大脑清醒了很多,两个人格也短暂的和解,那些破碎的聊天记录由点成线,最终成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知道在哪里了!"终晋南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道,"快跟我来!"
老六精神一振,立刻指挥着大部队跟上。
束秋和他发信息的时候,很喜欢发语音,终晋南不止一次听到河水冲刷河道的声音,在星星山,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不是山顶,而是一处开阔的平台,就在河水边。
在那里,就会有一种伸手就可以摘星的既视感。
之前终晋南就有意沿着河道走,现在彻底确认了位置,立刻加快速度,大部队跟着终晋南很快抵达到那个目标点。
经受泥石流的洗礼,这个平台看上去已经凌乱不堪,但是因为地势特殊的缘故,很多东西竟然还在,甚至在山壁的缝隙里,他们找到了一个人。
看到有人,救援人员立刻上前去查看情况。
"还有意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终晋南几步上前,低头去看,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赵瞿!束秋呢?"
终晋南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在赵瞿脸上抽了一下,立刻把浑浑噩噩的赵瞿抽精神了。似是被泥石流吓破了胆子,看到终晋南,赵瞿愣了愣,下意识道:"我什么也没做,束秋早跑了。"
终晋南微微眯眼,虽然不知道这人做了什么,但是这么这么一句话就很引人深思。
不等左手动作,终晋南主动抬起左手,在赵瞿脸上又抽了一下,然后在心里想,终小南,你真恶毒!
终小南:"???"
"束秋他们人呢?"
赵瞿捂着被打肿的脸,懵逼道:"走了,束秋说泥石流,然后带着人就跑了。"
"开车走的,走了多久后泥石流的,全走了?"
听到束秋提前离开,终晋南仍不敢放松,毕竟束秋现在仍旧是失联状态。
赵瞿略略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泥石流前,两伙人的分歧,毕竟这事儿现在看起来真的挺傻逼的,他怕说出来把另一伙人也得罪了。
看到终晋南的左手再次举起,赵瞿连忙把另一边脸捂住,害怕道:"他们开着车走的,泥石流前面半个小时走的,没有全走,还有一半的人留下了。"
老六有些惊奇,终晋南的问询方式,而且为什么一起来的人,不是一起走,还是在有人告知泥石流的情况下。
赵瞿委委屈屈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有钱人都玩得这么花的嘛?
时间不等人,在赵瞿的大概描述下,救援人员迅速铺开,开始搜索。
终晋南带着一支小队,顺着原有的车道,往山下赶,半个小时的车程,不够下山。
星星山山道崎岖,就算是陈宴名这样的职业选手都很难在半个小时内开出星星山的山道。
所以他们一定还在山里……
与此同时——
“秋子,你把零食分我吃点儿!我都快死了!”
手电筒的灯光微弱,只能照亮山洞里的寸许,几个人或坐或躺,看着都十分狼狈。
束秋将手里的零食藏在背后,冷笑:“是啊,你都快撑死了,你是狗吗,拿别人的手机打游戏,还想吃我的零食,做梦去吧!”
第54章
"秋子, 你说外面的泥石流结束了没有啊?"梁生担心地问道。
在发现泥石流来临时,即便陈酒都快把油门踩穿了,也无法阻止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浆水,刘大志率先提出要找地方避难, 这个速度是跑不出去的。
不是陈酒车技不行, 而是星星山的山路, 除非直接跳下去, 不然这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根本不可能跑得过横冲直撞的泥石流。
"这么办?"刘大志将目光投向束秋,其余人愣了一下, 也纷纷看向束秋, 目光了写满了求知若渴。
束秋迷茫:"为什么看我?"
"前面就是岔路口了, 秋子你来指一个方向!"陈酒语速极快, 天黑车速又快,他不敢分神, 即便说话眼睛也牢牢看着前方。
束秋看看车上对他十分信任的伙伴,忍不住咬了下手指头。
生平第一次, 对自己的幸运属性感到了一丝恐惧,如果他选错了, 如果……
"别怕, 我们现在是必死的局面,你选什么, 都不是你的错, 要是不小心选对了,我们就逃出生天了。"杨成冠心态极好的安慰着他,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束秋踌躇片刻,抖着手指了个方向:"这, 这边吧。"
陈酒瞄了眼后视镜,立刻打转方向盘,朝着那个方向的岔路口钻进去,因为方向打得急,保险杠擦在山壁上,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嗷,我的宝贝!"刘大志惨叫一声。
即便是生死存亡之际,男人股子里的爱也不可磨灭。
这车是刘大志当上合伙人后,买的第一辆车,平时都极其爱惜,当老婆来疼,现在看到它被擦了,简直比自己被家|暴了还伤心。
"感谢秋神用你的金手指为我们指明生的方向。"杨成冠虔诚地捧起束秋的手,想起献上香吻。
"卧槽,你好恶心。"束秋一巴掌将这人的脑袋推开,随即有些感慨,"倒也不是金手指,我就是突然想到,我之前在医院努力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个新闻,说一个人在星星山的山洞里住了十年。"
刘大志沉吟:"我也看到过这个新闻。"
这新闻在当时还挺轰动的,毕竟一个人类,返回原野生活了十年,完全脱离科技生活,这本生就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可是那个人竟然坚持了十年。
"你是根据这个选的位置?"刘大志看着自己这位发小,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智慧的光辉,"那个报道没有具体说山洞的位置啊。"
束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是之前我和终晋南聊到这个,当时那报道上有图片,他给我指的位置。"
刚刚陷入热恋的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想要黏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哪怕是刚出生时剃的胎毛都想要拿出来聊一聊。
他说要去星星山时,就想起了这么一件事,两人就聊上了。
没想到竟然无意中成了救命的稻草。
车一路蜿蜒向下,堪堪在泥石流摸上车屁股前,看到了那个山洞,众人都精神一震,车厢里顿时响起欢呼。
司机陈酒却是眉头一皱:"你们别忙着高兴,这山洞在泥石流的冲击面,我们进去了,会被瓮中捉鳖吧?"
闻言众人都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不能掉头继续下山吧。
束秋想要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去看一眼,立刻被发现他意图的刘大志制止:"你脑袋不想要了?上面石头砸下来一颗,你就可以重新投胎了。"
束秋畏惧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
对山洞的直径做了个大致的估算,刘大志拍了拍陈酒的座椅,沉声道:"继续开,然后把车横在山洞前,让车做掩体。"
陈酒惊讶的抬眼,目光在后视镜中和刘大志的对上:"你老婆不要啦?"
虽然一路上磕磕碰碰,但是修一修是没问题的,但这么一横,就真是没法修了,卖废铁人家都嫌脏。
"命都还没了,车算个屁!赶紧的!"
这一刻,车上的所有人目光都带上了崇敬,大家都知道这人有多爱自己的车,四舍五入,等于是抛妻弃子做了陈世美啊。
"嗷,大志,你好man!"杨成冠一脸娇羞,为君倾倒的模样,躺过束秋的腿,倒在刘大志怀中。
于是他们就这样躲进了山洞,泥石流气势汹汹地撞上被当做掩体的商务车,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即便是看不清,只听声音也能猜到车体的受损程度有多严重。
浆水顺着车底的空隙钻进山洞,几人连忙后退,各自贴着山壁。冲击声持续是十几分钟,浆水几乎淹到了几人的小腿,这才缓缓减弱。
"呜呜……"抽泣哽咽突兀地响起,在空荡的山洞里有些瘆人。
众人:"……"
"啪嗒"
束秋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黑暗,也将扭曲变形的商务车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靠,秋子,你哪来的手电筒!"杨成冠震惊地看着束秋,看到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坚果仁,包装纸因为摩擦发出咔嚓声响,"你是哆啦A梦吗?"
"呜呜呜,秋子,你怎么这么残忍!"刘大志满脸泪水,看着自家爱车死不瞑目地惨状,哭得更伤心了。
贴着墙壁换换挪动,束秋把手上的坚果仁递给刘大志,口中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等出去了,咱们众筹给你重新买一辆更帅的。"
"不一样的,这辆车意义非凡!"刘大志抽噎着,接过坚果仁,撕开包装袋。大家一整天都匆匆忙忙的,都没吃上什么东西,饿是真的饿了。
束秋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大志,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太刻意了啊!"陈酒离得近,一转头就看到从听到众筹就开始眼睛发光的某人,立刻不爽了。
摆脱了生存危机,大家也有了说笑的心思,立刻开始骂刘大志做作不自知。
刘大志才不管这些,飞快地吃完一包坚果仁,看着束秋的口袋:"秋子,还有吗?"
随着这句话,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向束秋,肚子非常默契地发出咕噜噜地求救信号,内里的渴望不言而喻。
束秋又从另一边口袋翻出一包薯片,一包坚果和一包干脆面。
"没有了,这次是真的没有了。"束秋语气悲怆,带着深深的不舍,这都是他最爱的小零食,而且……
还是他对象亲手塞进他口袋里的,多么可爱的小零食,这群野蛮人竟然想要夺走它们!
"不是,你们为什么不去车上找?"
束秋突然反应过来,刘大志的车是他们几个中,最实用的车型,因为空间大,装的东西也多,就算是被泥巴水泡过,也不影响速食食品啊。
众人恍然,确实是啊。
这下大家看束秋的零食也没那么香了,不过保险起见,大家没有立刻去开车门,准备等到外面的动静小一些再做打算。
所以最后束秋的小零食还是没能保住,被一伙土匪搜刮了个干净。
***
"终先生,您这是准备去哪里?"二队队长疾步前行,紧紧地跟着终晋南。
距离发现第一个被困人员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这人就带着救援人员一路狂奔,就像是不会感到疲劳似的,即便是他们这些专业人员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不间断奔走也是很难的。
最糟糕的还是在于……
"终先生,雨越来越大了!"
二队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泥石流后下大雨,这很有可能引发坍塌,情况只会变得更加恶劣。
终晋南把遮挡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抓,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雨水,他的眼里闪过翻涌的波澜:"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队伍匆匆跟上,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终晋南骤然停下脚步,长长地呼出口气。
找到了……
众人隔着磅礴的雨幕看过去,只见一辆商务车横在山洞面前,车对外的一面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凹凸不平,上面附着黄色的泥浆,因为暴雨的冲刷,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二队队长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吼。
同时,救援小队的人拿出道具,准备挪车。
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只很短的时间,里面立刻传来动静,叮叮当当的,像是锅碗瓢盆摔打的声音。
"有人有人!"
听到回应,所有人立刻动起来,二队队长正想要和里面继续沟通,就被旁边的人突然出声打断。
"阿秋,束秋,你在里面吗?"终晋南的声音越来越大,隔着厚重的雨帘,变得有些失真。
"啊啊啊,南哥,我南哥来了,啊啊啊!"山洞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激动半晌才想起来回应,"我在我在!"
终晋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直紧紧拧着的心总算是得到片刻的安宁,他继续确认对方的情况:"你现在状态如何,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和杨成冠他们在一起,我们都没事。"束秋连忙回答,怕外面听不清,他声音扯得很大,一下没注意被口水呛到,立刻咳得撕心裂肺。
商务车渐渐被挪开,露出一条小小的缝。
终晋南走到缝隙面前,在那里已经有一只手伸出来,像是在等待着别人来牵,向来白皙漂亮的手,此时满是泥泞,还能看到几道细细的伤口。
心脏微微一疼,终晋南立刻上前牵住那只手,低头落下轻轻一吻:"对不起,我来晚了。"
束秋笑起来,大声道:"不晚不晚,你来得正好!"
正在此时,商务车被彻底挪开可以供一张担架床进出的宽度,一个人站在洞口,伸着手,和外面的人拉手手,裤脚撩得很高,小腿和膝盖形成两个色块,下面满是黄泥。
见到车被挪开,束秋猛地扎进终晋南的怀里,哇哇大叫:"啊啊啊,宝贝,想死我了,我刚刚做梦还梦到你了!"
终晋南接住人,任由他爬到自己身上,像是一只偷懒的树袋熊,抱着属于自己的树干。
他这一让身,山洞里面的人也暴露在众人的视野,光线照进山洞。
只见山洞里或蹲或坐着四个人,一人手上一盒泡面,氤氲的热气遮住他们的眉眼,只能隐约看到他们脸上的泥点子。
康帅夫的味道冲得很,一下子就飘到了外面,惹得一群临时被调派过来的救援人员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二队队长走进去,低头一看,笑道:"哟呵,伙食不错啊,这还加香肠,加豆干呢。"
看到这么多人安然无恙,一直凝重的气氛也松快了不少。
"领导来点不?"刘大志拍拍旁边的泡面箱子,想着人多,他来的时候直接让人扛了三箱放车后面。
不等队长回答,他又举起手里的泡面盒,对着后面的若干救援人员,喝道:"弟兄们,来点不?管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8 00:11:10~2022-05-10 13: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龄女童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老板, 您的咖啡。"
何秘书放下咖啡,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仿佛没有看到旁边沙发上躺得横七竖八的人形抱枕。
等人走了,束秋懒懒地翻个身, 因为困倦眼皮子都变成了三层:"南哥, 我困了。"
新泡的咖啡有点烫, 终晋南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偏头看着束秋。
他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 修长笔直的腿耷拉在地,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头发凌乱盖住他半张脸, 只露出纤细漂亮的脖颈, 迷迷糊糊的,像是迷了路的天使。
勾了勾唇角, 终晋南伸手对着束秋招了招。
束秋嘟囔:"我又不是狗,你这手势显得很不尊敬我, 知道吗?"话虽这么说说,人还是老老实实过去了。
将人抱在怀里, 终晋南低头吸了一口, 忽上忽下的心脏才稍有安定:"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离开你我就心慌。"
束秋反身抱住他, 在他的额头吧唧亲了一口,以作安慰。
这是他最近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从星星山被就回来已经快两个星期了, 亲身经历泥石流的束秋好吃好睡,反倒是终晋南始终心神不宁, 时常做噩梦,半夜会去束秋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晚。
等到束秋闹钟响前又偷偷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班。
直到有天束秋起夜,一睁眼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床边,黑灯瞎火的,吓得他差点鬼叫。
结果发现原来是自家小对象,一番严刑逼供,知道终晋南这样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立刻又心疼得不行。
于是束秋就直接跟医院那边请了假,陪终晋南上班下班,想要给终晋南多一点安全感。
只是他没想到终晋南的工作竟然这么无聊,每天就是看文件报表,开会,喝咖啡,听秘书汇报各种事情。
没有他想象中的端着高脚杯,俯瞰高楼大厦,然后薄唇微启: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
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妖精穿着暴露地勾勾搭搭,给他上眼药,对他开嘲讽,这办公室外面坐着一群男人,宛若和尚庙。
如果说他以前对终晋南身份的认知是霸总,那现在就是一条累死的霸总狗。
难怪以前不谈恋爱,这哪有时间和精力谈恋爱啊!
因为束秋的亲亲,终晋南揽在人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压着束秋的后颈,吻|住那饱|满的唇,牙|齿在束秋的唇|珠|上辗|转。
束秋搂|着他的脖子,也格外投入,心脏砰砰直跳,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吻,但是每次他都会好激动,就像是第一次似的。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丝毫没注意到敲门的声音。
何秘书推开门,脚步下意识一顿,然后非常淡定地提着手里的奶茶掉头就走,还顺手把门带上。
自打这位小先生来公司以后,这几乎是他每天都会撞见的事情,如果是小先生主动的,他还能暗暗唾骂几句小妖精,蓝颜祸水。
问题是十次里有九次是自家老板把|持|不|住,即便是他在汇报工作,自家老板的眼神也时不时飘到小先生身上。
第一次撞见这种事情的时候,只觉得一道惊天霹雳劈在他的脑门上,震得他头晕眼花,几乎是下意识地求生欲爆发,瞬间把门关上,力道很大,企图提醒里面的人。
但是他现在淡然了,老板都不怕,他怕什么,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家老板原来是这种粘人属性。
束秋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大狗狗,看着办公室的门,有些困惑:"我好像……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终晋南单手把他的脑袋勾回来,哑着声音道:"你听错了,办公室就我们俩,哪来的人关门。"目光在办公室的木门上一晃,又挪到怀里人脸上,目光微荡。
懂事的秘书还是可以拥有一点奖金的……
下班回家,终晋南带着自己的人形抱枕回家,两人回房间各自洗漱。
洗漱完后,束秋去到终晋南的房间,按照惯例陪他睡觉,就是很简单的□□,顶多接个吻,没有更多的内容。
虽然束秋还挺想的,咳咳……
不过不知道这男人为啥这么坚持,坚决不愿意,搞得束秋都有些纳闷,之前说不会要学,都这么久了,要是俩人有个娃,娃都该高考了,他还没学会?难道是不行?
束秋趴在床上玩手机,终晋南在旁边闭着眼睛,尝试入眠,自从星星山事件后,终晋南的睡眠一直都不好,直到束秋开始陪|睡后才开始改善。
"南哥,问你个问题。"束秋凑到终晋南耳边小声道。
"嗯。"终晋南淡淡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向束秋,眼睛还是闭着的,"你说。"
束秋把手机屏幕按熄,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道:"南哥,要是有问题呢,咱们可以去医院,你不要难过,我们可以共同面对的!"
眉头蹙起,长而密的睫毛扑闪两下,终晋南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瞳仁里带着几分困惑:"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有问题咱们可以去男科看看的。"束秋看着终晋南,顺手把台灯拧亮一点,方便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
终晋南眯了眯眼,用缓慢的语调重复着束秋的话:"有问题去男科看看?"他的眼睛里闪过幽光,像是关在黑暗中的野兽在嘶鸣,手缓缓攀上束秋纤细的腰。
束秋小鸡啄米般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终晋南扯了扯唇角,结实的手臂骤然发力,将人箍进怀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艹了你。"
束秋愣了愣,随即满脸娇羞地低下头:"也不是不可以。"
终晋南:"……"
束秋平时不喜欢锻炼,虽然人很清瘦,但是腰上的肉软软的一层,像是在捏棉花糖。
束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他的手,终晋南微微挑眉:"怎么,不能碰?"
束秋脸颊发红,磕巴着解释道:"不,不是,就…就腰上都是肉肉,你别……。"
终晋南一顿,笑了:"不能摸.软.的?"
说着他的目光上下游|移,犹如实质,把束秋的看了一遍,轻笑:"让我看看,阿秋到底哪里是不软的。"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床上的靠枕掉在地毯上,被子褶皱深深。
被碰到了,束秋下意识地想要往终晋南的怀里藏,但是却被手的主人更加过分的对待。
"嗯……"束秋忍不住轻|哼一声,试图阻止那四处游荡的手。
被拦住了动作,终晋南也不着急,目光略过床头柜上的红酒杯,心中微动,为了助眠,他睡前都会喝一点,束秋今天的睡衣是白色的棉质衬衫,宽宽松松的,和某个画面莫名重合。
终晋南用空闲的那只手拿起红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捏住纤|细脆|弱的杯脚,里面的红色酒液轻轻摇晃。
束秋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终晋南的动作,这是准备喝酒壮胆吗?
下一秒,红酒杯倾斜,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然后连接成细线,落在束秋敞|开的领口,红色的液|体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像是心口绽开的花,带着种残破的美感。
束秋被这凉意惊得缩了缩脖子,伸手去推终晋南手里的杯子:"你干什么?"
终晋南眉眼压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束秋 ,惯常的冷漠在此时显出一种禁|欲的克|制,和束秋红着脸的凌|乱相比,他的穿着整齐,连头发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看得束秋脸|红|心跳,手脚有些发软,也没再注意终晋南那只捏住红酒杯的手。
终晋南微微俯身,在束秋的锁|骨|上落下一吻,像是在品酒,发出啄酒般的声音。
感受着那温度经过的地方,束秋恍惚着想到,这是在品酒吗?微微眯眼,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眼睛里透出一抹迷茫。
"喜欢吗?"
"喜……喜欢。"
束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直到出来了还懵着。
终晋南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巾,给束秋仔细地擦干净,低声笑道:"宝贝,你平时都不处理的吗?这么多。"
束秋脸颊腾地烧起来,把脸埋在终晋南的怀里,羞道:"又不是变|态,谁天天做这个啊!"
因为刚刚的事情,他的衣服染上了不少红酒,身上也出了汗,脸颊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终晋南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在束秋的脸蛋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笑道:"嗯,你说得对。"
束秋扭了扭,腿碰到终晋南,面上再次浮起羞.赧:"要不你解决一下?"
终晋南目光沉沉地盯着束秋看了半晌,脑子里已经把这个人就地拆分一百遍了,但想到这几天蠢蠢欲动的副人格,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把人赶出去。
"你快去洗澡,一会儿直接睡吧,我也困了。"
束秋愣愣地被推出房间,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挠挠头,感叹道:"果然是有问题啊!"
悠悠走回房间,束秋想了想,给张医生发了条信息。
[秋:张医生,请教个问题,我有个病人,病人有男|科问题,但是讳疾忌医,这该怎么办?]
[张医生:你说终晋南?]
[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可没说他!]
[张医生:那你兼职男|科医院院长?不然哪来的男|科问题给你看?]
[秋:……]
[秋:不好意思,张医生,我刚刚被盗号了]
第56章
盛夏时节, 天气越发炎热,即便是高楼林立的都市生活也阻挡不追蝉鸣嘶声力竭。
束秋灌了一口冰水,京都的夏天燥热,没有空调他都无法想象人类是如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指着面前的医生专栏, 跟旁边的副院长聊天。
"你看这块板, 我们把照片换小一点, 你看怎么样?"手指的地方正是他自己的照片, 别人是证件照, 他像是结婚照。
在经历过终晋南这事儿后,束秋后知后觉地生出丁点羞耻感。
副院长虽然五十多岁, 但是精神头很好, 热衷于运动, 不仅管理能力一流, 在专业领域也颇负盛名,束爸爸三顾茅庐, 再三请求他都不愿意离开原来的医院。
最终决定来这里,也是因为束家给的真的太多。
周围的医生和护士, 经过的病人都在看向这边,难得看到两位院长站在一起, 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想知道是不是医院有什么重大变故。
平素院长都是不管事的,每天都跟老大爷似的在医院里溜溜达达, 要么就是躲在办公室吹空调, 大家有事基本上都是找的副院长。
副院长了然的点点头:"院长这是又拍了新的照片了?"不知道这次是什么风格的。
"先说好,不能太出格, 不然换上去影响医院形象。"
副院长这话说得直白,束秋曾经把这照片换成艺术照, 帅确实是帅了,就是这医院突然就变成了艺术长廊,属实有点不着调。
束秋哈哈笑着拍了拍副院长的肩膀:"院长,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这次不换艺术照,就这证件照,我搞个小一点的,跟其他医生差不多大的来贴。"
副院长背着手,仔细端详那张一脸春光灿烂的院长照片,半晌,笑叹:"这不挺好看的吗,为啥要换?"
一开始他也不理解这种行为,到底得多自恋的人,才好意思把这么大一张照片贴在这里,跟被星星拱卫的太阳似的。
当时这人怎么说的来着?
"你看,多好看的脸,多么明媚的笑容,放在这里就是一整个春天,这不就是院草,不是院长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当时觉得,难怪束家老爷子要重金聘请自己,不然这医院怎么撑得下去。
不过看久了,别说,每次经过这里心情还真是挺好的,这会儿院长说要换,他还有点舍不得了。
束秋迷茫地挠挠头,这副院长之前不还说他这照片离谱,不符合规格吗,怎么现在又不换了呢。
副院长拍拍他的肩,一脸年轻人对自己要有精准定位的表情:"没事,挺好看的,就这么着吧,能彰显你在医院的重要性。"
束秋乐呵呵地,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湖,和专栏上的照片出奇地一致。
终晋南走进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恍惚间以为是照片里面的人走出了照片。
此时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束秋的发色有些浅,在光线中透出淡淡的光泽,发丝根根分明,白皙的皮肤有些晃眼,穿着严谨的白大褂,衬得越发的身高腿长。
"诶,南哥,你怎么来了?"无意间回头,看到门口的人,束秋立刻挥起手来,像是看到主人的小狗,乐颠颠地冲过去,扑进人怀里。
冲力太大,终晋南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才堪堪接住人,目光在经过那明媚的院长照片时微微一顿。
在束秋的发心落下一吻,笑道:"有了些新发现,过来和张医生沟通一下。"
两人的亲昵互动惊的周围的人都是头皮一炸,自家院长为什么抱着别的男人?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好看?为什么这个男人被院长抱就算了,还要主动亲院长?
虽然束秋在医院只是个摆件,但也是漂亮的摆件,颇受欢迎,追求者爱慕者向来不少。
副院长摇头叹气,今天过后,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要碎,不过也有好事,至少医院的花园不用再秃了。
看到终晋南,束秋立刻就把照片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兴致勃勃地跟着终晋南去找张医生。
"副院长,这个照片还换吗?"目送两人走远,副院长旁边的助理小声问道。
副院长仰头看着那张照片,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隔板,将照片上的青年眉眼渡上一层光,嘴角的弧度让人跟着心生愉悦。
"换什么换,不换,这是院长的身份象征,不可以动!"
因为提前预约过,张医生早就在办公室等着,关于终晋南的病例和治疗记录也都找了出来。
"你什么新发现,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啊?"束秋好奇问道。
经过刘大志的开导和星星山事件后,束秋的注意力被转移开,对于终晋南的病情虽然还有介怀,但是已经不再那么执着,更多的是愿意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
终晋南手上拿着一个日记本,正是之前束秋想要终小南看得那个本子:"不着急,进去了一起说。"
如果不是考虑到束秋总是惦记这事儿,终晋南甚至不想告诉束秋这件事,更不想他参与进来。
束秋哦了一声,目光在那个墨绿色的笔记本上停留了很久,隐约间,他似乎明白了终晋南口中的新发现是什么。
走进办公室,束秋意外地发现,自家导师赵七言竟然也在。
束秋恭敬地跟老师问号,跟终晋南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乖得像个幼儿园的小盆友。
这是从终小南潜伏后,他认真改错的表现。
赵七言看他一眼,对着终晋南伸出手:"日记本我看看。"终晋南递过去,顺手翻到最新的一页。
日记本上的每一页都只写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空着,像是在等待回复般,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等到,直到今天,在最新的一页,多了几行稚嫩的字体。
赵七言从上衣口袋拿出眼镜戴上,认真的看那一页上的内容,张医生同样在看。
束秋偷偷瞟了眼在场的人,见没人注意到他,于是也偷偷摸摸伸进脑袋去看日记本上的内容。
上半部分一看就知道是终晋南写的,字迹飘逸俊秀,很有些大家风范。
[终小南,我知道你晚上会出现,桌上的水杯把手有更改过方向,我希望你可以看看前面的内容,如果可以,我们聊聊。]
考虑到终小南的忌讳,终晋南把房间的摄像头拆了,这样可以保证终小南可以安心出现。
束秋抿了抿唇,他其实背着终晋南在走廊装了个监控,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监控,从来没见终晋南半夜出过房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终小南一直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终晋南竟然观察如此敏锐,通过床头的杯子察觉到终小南的动向。
始终空白的下半部分在今天出现了文字。
[我看过了,可是我不想消失。]
内容很简单,但却是将局面再次推入死循环,像是无解的莫比乌斯环。
赵七言把日记本往前翻,分析道:"这是个好现象,至少他愿意沟通,沟通是成功的第一步。"
其他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包括终晋南。
在写下这本日记时,终晋南的内心很复杂,仿若和曾经的自己对话,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那个阶段自己的想法。
时间是无法抗拒的伟力,再大的痛苦,再深沉的颜色,都会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淡去,也许再想起时仍旧会心痛,仍旧会流泪,但是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刻骨铭心。
正如此时的他,不管他再如何回忆,他都已经无法进入当时的心情,那种会逼迫他精神分裂的绝望。
束秋盯着翻动的纸张,目光在其中一页微微顿住。
[我经历了你的人生,但是你从未参与到我的生活,你想要知道,二十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吗?那个去村里找你的女人,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你想了解她吗,我可以跟你说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一张下面竟然也有回复,但也许是字太小,太少,以至于终晋南并没有发现。
[好]
终晋南也有些惊讶,手指在那个写得颠三倒四的[好]上面轻轻摩|挲,半晌,垂下眸子淡淡地笑了一下。
看到这个笑容,束秋心蓦地一抽。
这个笑容里有着淡淡的无奈与悲哀,这是束秋从来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情绪。
"你要现在回复吗?"赵七言抬起头,询问终晋南。
终晋南摇头拒绝,如果不是治疗需要,他并不喜欢这样被人由内而外剖开的感觉,更遑论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写这些日记。
赵七言和张医生把日记全部看完,然后告诉终晋南,他俩可以走了。
他们会根据今天的发现,调整治疗方案,同时也需要副人格其他的回复,现在的回复虽然对于治疗的推进是一个好现象,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束秋和终晋南走在一起,沿途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他俩都不太在意。
"你直接回家吗,还是要回公司?"束秋在终晋南前面,倒退着走路,这样可以看到终晋南的脸,清神醒脑。
"回家,我已经让秘书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送到家里了。"
束秋点头,立刻打电话给副院长,跟他请了一天的假。
电话那头,副院长答应下来,找出出勤表在院长那一栏,在请假天数上标注1,想了想,又加上了一个+,很符合院长的气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8 00:11:10~2022-05-10 13:1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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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回到家, 束秋陪着终晋南把公事处理好,然后开始回复日记本上的内容。
"我可以看着吗?"束秋抱着一盒冰淇淋,盘腿坐在沙发上,靠在终晋南的肩膀, "要是不能看, 我就先回房间。"
说着他就准备站起身, 日记这种东西, 如果写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 应该会挺难为情的吧。
一条腿将将落地,就被终晋南按住了肩膀:"不用, 你就在这, 我想要你陪着。"
终晋南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淡, 如果不是手上的亲昵动作, 甚至会有种在和陌生人说话的感觉,束秋睫毛轻|颤,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心疼,像是不知所措。
现在的终晋南就像是丧失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变得麻木,但在他的面前仍旧努力遮掩, 想要让他看到一个正常的自己。
"嗯。"垂下眸子, 束秋重新坐回原位,舀了一勺冰淇淋喂给终晋南。
终晋南迟疑了一下, 还是张嘴吃了, 童年的味道在舌尖弥漫,上一次吃似乎是在十几年前。
当时他用零花钱偷偷买了一个, 吃坏了肚子,终夫人站在他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波澜不惊:"晋南,作为我的儿子,你的自制力让我觉得很失望,也很丢脸,一个人如果连口腹之欲都无法抵抗,他还能有什么成就。"
作为终家少爷,每一步都是精心安排,哪怕只是一顿早点,甚至是一瓶水的品牌和每天摄入的分量。
沙发上很宽敞,有矮茶几,终晋南将日记本打开,思忖片刻,在新的一页写下终小南想要的回答。
他垂眸写着,侧脸的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眼睛时不时扇动,下颌微微收紧,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过去的生活太过无趣,他都不需要回忆,因为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内容,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总结。
说到那自称是他父母的夫妻,他的笔尖才微微停顿。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他的手背,骨节分明,皮肤很薄,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腕骨纤细,很脆弱,却又很温暖。
这温度沿着手背,进入到他的皮肤,骨血,顺着四通八达的血管,最后总在他的心脏汇聚,停留,让那终年不见天光的心脏也感受到属于太阳的暖。
反手将那只手握住,终晋南低头,落下轻轻的吻,像是虔诚的信徒,祈祷主的停留。
"别怕,我在你身边。"耳边响起那个人的声音,说着足以让他午夜梦回都在回味的话语。
终晋南重新拿起笔,在下面写下一段话,一段他知道,但是始终无法面对,也不愿意承认的话。
[那一年,你会选择跟着他们回到那栋房子,过着他们给你安排好的生活,你会变得有钱,会变得自信,但是没有人在意你想什么,你的人生里只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有人爱你,你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里,学会不爱任何人。]
[时至今日,你不得不承认,他们没做错什么,只是不爱你而已。]
写下这句话,终晋南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笔放下,钢笔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沉默地坐在终晋南身边,束秋知道这里的他们,指的是终晋南的父母。
八岁的终小南活泼可爱,虽然生活贫苦,但是有人爱,也会爱人,而二十八岁的终晋南,失去了曾经爱他的人,故乡没了故人,也成为了陌生的村落,父母对他要求严苛,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无论面对谁,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像是被植入程序的机器人,他的生活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
束秋有些心疼,他不知道在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终晋南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是代入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好难过,得多么的不甘心,才能写下,父母没有错,他们只是不爱自己而已这样的话。
将人揽进怀里,终晋南也没有抗拒,两人静静地抱着。
深夜的城市上空很安静,黯淡的星光凝视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在天色将明时,悄然离开,如它到来时一样,不曾被人发现。
终小南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第二天就回复。
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也没有……
束秋有些沉不住气,问终晋南有没有感受到什么,终小南有没有出现过。
"出现过。"终晋南很确定,因为在那段文字后面,他看到有一个墨点,像是想要写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写什么,这片刻迟疑,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墨点。
新的回复是在第六天出现的,回复也非常的出乎人意料。
[我想和阿秋说话。]
收到这条回复,所有人都很意外,包括束秋,对于束秋来说,他觉得自己辜负了终小南的喜欢与信任,所以想到要和终小南说话,他的内心其实是恐惧的。
在进行催眠前一天晚上,终晋南拉着束秋到自己的房间。
束秋不明所以,但是看到终晋南的床,脸颊就是一红,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脑补了很多不|可|描|述的细节。
不过他脑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终晋南面色有些凝重,带得束秋也跟着严肃起来。
"阿秋,不用有心里负担,我的选择确实是因你而起,真正让我决定去沟通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因为我想要跟你走下去,我就必须保证,我是完整的,我可以保护你。"
"同时,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放下那段始终介怀的过去。终小南和我是同一个人,用消失这个词并不准确,我觉得应该是,让这段美好的过去回到我的身体,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同样,我也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没有消失,他可以通过眼睛看到世界,看到自己,看到你,我们是一个共同体,他不再是黑暗里的产物,不用对二十年后的世界感到惊惶,一天24个小时都是他的,也是我的。"
终晋南的话在束秋的脑子里转了一天,直到走进催眠室的时候,束秋还在琢磨这段话。
作为副人格存在的终小南,一个只有八岁,不了解二十年后的自己,不了解二十年后的世界,即便是出现,他对这个世界也只剩下恐惧,因为那些属于八岁的美好,在二十年后的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大概也是终小南曾经一度想要自杀的原因吧。
这个世界没有他爱或者爱他的人,没有熟悉的故土,没有村头的老井,没有爱偷吃馒头的大黄,没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也许终晋南的想法是对的,他们成为一个人,才是对终小南最好的选择,何必让八岁的他,去面对二十年后的残酷世界。
再次见到终小南,束秋有些恍惚,破碎的,摔了一地的星光犹在眼前,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今天的终小南脸上没了灿烂的笑容,睁开眼睛的时候,束秋甚至以为催眠失败,醒来的是终晋南,直到他开口唤自己:"阿秋。"
同样都是阿秋,但是终晋南说话时,尾音会下沉,像是胸腔里发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每次在他耳边这么说话,都会勾得他想|入|非|非。
而终小南则是尾音上扬,带着些孩子气,显出几分和终晋南气质不符地活泼,就像现在这样。
"小南……"
监控后面的赵七言和张医生都是精神一振,副人格终小南出现了,张医生立刻翻开记录本,准备详细记下终小南的行为举止和两人的对话。
终小南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下,轻声问束秋:"阿秋,这是哪里?"
"医院,终晋南治疗的地方。"束秋本来想说,是治病的地方,但是想了想又换了说辞,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意识到终小南不是病,而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是终晋南曾经爱过,被爱过的证明。
"我看过了。"终小南盯着束秋手边的笔记本,用手指了指,重复道:"我全都看了。"
"嗯。"束秋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有点厚重,以往他们有很多的话题,但是今天他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我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终小南率先打破沉默,有些困惑,"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过作文,长大后的我。"
那个时候,他写的是自己会成为一个医生,因为奶奶有风湿,总是腿疼,走路疼,下雨疼,一年四季里有三个季节都在受罪,可是医院很贵,他们去不起。
所以他就想当医生,这样他就可以给奶奶免费看病。
但是二十年后的他没有当医生,奶奶去世了很多年,甚至连葬礼的那一天,都没有出席,因为那天他在开会,那天后他成了终氏集团的总经理。
他有了很多的钱,不用再为钱发愁,不用再省吃俭用,可以钱却变成了一串数字,没有了意义。
"我见过那两个人。"终小南的声音有些干涩,头微微偏着,像是在回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束秋觉得,那两个人应该是说的终晋南的父母,也是终小南的父母。
"那天我醒来,司机把我送去了一个很豪华的饭店,我们坐在隔着很远很远的饭桌上吃饭,他们没有跟我说话。"
束秋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走了,听那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说,这是家宴。"终小南看向束秋,干净透亮的眼睛里有着些许迷茫,"家宴是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意思吗?"
束秋点头,那个哥哥大概说的就是终凌南了吧。
终凌南见过终小南的话,似乎也能说得通他嘲讽终晋南生病的事情,虽然这人不怎么样,但是至少没有在公司大肆宣扬终晋南生病的事情。
终小南也点了点头,淡色的唇微微抿着,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嗯,他们果然不爱我啊。"
没有那个孩子是不希望父母爱自己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得到的宠爱太多,就算已经长大也会因此感到失落与失望。
"阿秋,你可以陪我去看看奶奶吗?"
奶奶被葬在故乡,距离京都很远,在地图的一东一西,横跨大半个地图,故乡是很小的村落,没有高铁,甚至没有客运。
只能坐飞机到省城,然后火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面包车去村子,面包车每天只走两趟,如果错过了就只能等第二天。
故乡很远,是终小南无法抵达的地方,也是终晋南回不去的故土。
"好,我们现在就走!"
第58章
说干就干, 束秋当即就买了机票。
所幸终晋南的故乡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城市,机票剩余很多,束秋买了两张当天出发的。
考虑到赵七言和张医生就在监控后面看着,他也就没有和他们专门打招呼, 虽然监控是为了他的安全和记录病情, 但是终小南知道了也会心里不舒服的吧。
束秋手机上有终晋南的身份证照片, 买机票很方便, 终晋南平时也有随身带着身份证的习惯。
所以确定机票购买成功后, 束秋带着终小南直奔机场。
这个时间点,机场的人不多, 他们抵达的时候距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 束秋就领着人去找了一家快餐店, 把午饭解决。
第一次吃炸鸡, 终小南有些无措:"为什么没有筷子啊?"
若是在村里,他会直接用手抓着吃, 这是大家的生活常态,但是他现在是在一个很大的城市, 每一件的事情都关乎体面。
只能用目光小心地觑着其他桌的用餐。
"直接用手就可以。"束秋从背包里找出一包湿纸巾,给终小南擦手, 然后给他做示范, 教他怎么吃快餐。
手指在炸鸡块上迟疑片刻,终小南学着束秋的样子, 抓起一块塞进嘴里, 味道很奇怪,和他以往吃到的鸡肉味道都不太一样, 但是很好吃。
束秋吃了两块就没吃了,他很喜欢吃炸鸡这一类的食物, 但是一般喜欢边看电影边吃,其他时候反而没什么胃口。
终小南接连吃了好几块,抬起眸子,和束秋对视,露出一个束秋非常熟悉也很怀念的笑容。
"以前学校放过一部电影,说的是一个男人做了十几年的牢,在监狱里的每一天,他都对出狱充满了期待,但是等真的出|狱后,他面对的是飞快发展的世界,亲人的去世,朋友的疏远,他很害怕,也很彷徨,最后这个男人吞|枪自杀了。"
说这个电影的时候,终小南吃下最后一块鸡米花,明明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却用一种欢快的口吻说出来。
"我以前很不理解,好不容易出来了,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如果是我,我会拼了命的活下去。"
束秋静静地听着他说,这部电影他也看过,可以说,这部电影的结局,很多人都不太能理解。
"我现在能理解了,因为我和二十年后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像那个主人公一样,我每次醒来,看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遇到一些陌生的,不怀好意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端起可乐喝了一口,笑了:"其实我觉得他很厉害,就是二十年后的自己,我看到他处理工作,经常熬夜加班,和那些人虚与委蛇,我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竟然这么厉害。"
"比我想象中,厉害太多了,以至于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这也是我从来没设想过的未来。"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是在看可乐杯子,还是在看桌上的宣传单,睫毛像是清晨沾了雨露的蝴蝶,扇动的时候,带起小小的旋风。
这股风,一直吹到了束秋的心里,吹得他眼眶有些干涩。
"在遇到阿秋以前,我没想留下来。"终小南转着手里的可乐杯子,目光始终垂着。
"当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幻想出来的存在时,我其实觉得松了一口气,我只是舍不得阿秋,除了故乡,阿秋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嗓子干涩得厉害,束秋喝了口可乐,低声道:"小南,你不是被幻想出来的,你是真是存在的,你是二十八岁的自己最美好的过往,你和终晋南,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是在不同的阶段出现在了相同的时间。"
束秋不知道这样说终小南是否能理解,但他就是这样想的,他也想告诉对方,在自己眼里,他是怎样的存在。
"嗯。"终小南笑着应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见他这样,束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刚好临近登机,就带着终小南一起进了检票口。
一路上,终小南都特别听话,也出奇的安静,只有在看到飞机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显露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神色。
束秋摸了摸他的脑袋,束秋很少摸终晋南的脑袋,但是却很喜欢在终小南出现的时候去摸。
曾经有人说,一个人的性格会通过眉眼发梢表现出来,他还不相信,后来他才发现,还真的有点这么个意思,终晋南的头发就很软,像是他柔软的内心世界一般,只是他惯常用发胶把自己打理成冷漠的模样。
束秋帮着终小南系上安全带,终小南就举着手,任他动作。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女孩子,脖颈上挂着一个单反,见状面露微笑:"你们是一对吗?"
束秋抬眸,那女孩子看到束秋的脸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冒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们关系很好,又不太像家人,所以才这么问,如果觉得唐突,就当我没问过。"
终小南懵懵懂懂的,不懂一对是什么意思,束秋倒是明白,听到女孩的道歉,摆手示意她不用介怀,笑道:"我们是一对。"
看到他的笑容,女孩又是一愣,喃喃道:"我总觉得你们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
束秋怔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女孩大概是看过"国民初恋",国民初恋在半个月前开始在水果台播放,每周末放一集。他和终晋南还追看来着。
终晋南第一次看到终小南的爬树行为立刻黑了脸,偏偏还端的一本正经道:"动作太丑,堪称黑历史。"
第二天听到秘书室的人在追国民初恋,躲在茶水间里聚众磕糖,还用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Candy boy"的眼神看他,从此,终式集团就多了一个六月周末加班的传统。
束秋笑了笑,心里明白,但是嘴上没有承认,笑嘻嘻地自我调侃:"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大众脸。"
终晋南现在的情况,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女孩也是个很活泼的性子,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回道:"天哪,你们这还是大众脸,是准备凭借一己之力拉高大众平均颜值吗?"
束秋乐呵呵地和女孩聊了几句,知道她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出门采风,目的地竟然跟他们是同一个地方。
"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采风,据我所知,那个地方好像也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吧?"束秋有些好奇。
终晋南的故乡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小到甚至没有名字,用沿途的公路命名,全国各地这样的村落成千上万,实在是没什么特色,似乎并不符合采风的标准。
女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束秋始料未及的回答,同时也惊到了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终小南。
"我大学在那里拍了毕业作品,关于拐卖儿童的报道,现在算是故地重游吧。"
听到这个答案,束秋下意识就看向终小南,终小南眉头蹙起,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孩,似乎是在回忆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那会儿是准备去旁边的古镇旅游的,拼了个面包车,结果坐错了车,就被拉到了这个小山村,那村子太落后了,都没有什么车可以回去,只能等第二天,我就在一个老人家借住了一晚上。"
这段回忆已经很久远了,女孩说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像是翻开泛黄的相册,言语间都能拼出岁月的陈旧。
"那老人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小男孩,长得可好看了,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村里人,我和老人聊了一晚上,那老人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没明说,但是我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病。"
"然后呢?"
束秋见女孩停下,连忙问后面的剧情,终小南也听得认真,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终家找到终晋南竟然其中还有这么一出故事。
女孩对于他们旺盛的好奇心有点意外,束秋还好,一直笑呵呵的,但是他旁边这位小对象看着就是挺沉默的样子,一直没说话。
但是漫长的旅途能有人聊天,她还是挺高兴的,反正这事儿当年还上了报纸,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就把后面的内容说了出来。
"我做自由摄影的嘛,在网上粉丝还挺多的,大学那会儿就有小百来万了吧。"
女孩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想要炫耀自己的网红人设,但是她发现面前的这两人,丝毫没有发表崇拜,惊叹的意思,于是只好讪讪地继续说故事。
"那老人听说我在网上很有名气,于是就问我,能不能帮她找个人,她说她身上有五千块钱,可以都给我,只要我帮她找到那个人。"
许是做字幕的习惯,女孩说到这里很刻意地停顿了,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过,很满意地看到他们流露出来的紧张和在意。
"她说自己的儿子糊涂了,因为和儿媳妇生不出来,就从拐子手里买了一个男娃娃,也就是她屋里的这个孙子,但是后来他们又能生了,就把这个男娃娃丢给了她,说是可以照顾她,给她养老。"
束秋和终晋南默默听着,在来以前,他们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班飞机上遇到这样的意外。
"老人说儿子,儿媳因为有了亲生的,对这个男娃娃不好,她在的时候还能照顾这男娃娃,但是因为生病的事情,她怕走了男娃娃活不下去,于是就想要找到男娃娃的亲生父母。"
"然后你就帮她找了?"束秋的眉头慢慢皱起。
女孩点点头:"对啊,我就把男孩的信息发在了我的社交账号上,半个月的时间,他的亲生父母就联系上了我,可别说,那小男孩和他母亲还真是长得惊人的像。"
束秋回头看终小南,终小南不知道自己想母亲,不过他见过亲生父母,也看到过照片,于是低声对束秋道:"小时候我和那个…母亲像,长大了更像父亲。"
说到父亲母亲这样的字眼,他有些不自然,且不说他是没有和亲生父母有太多接触的终小南,就算是终晋南,对这对父母也亲近不起来。
两人说话离得近,女孩也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见他们说完了,这才继续开口。
"他的亲生的父母估计很有钱,来我学校的时候,开的车都是好几百万的车,我的天!"女孩的惊叹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后面的话情绪却是降了下来。
"不过我觉得他的亲生父母似乎并不是很像找他的样子,我怀疑是因为长得太像了,所以迫于舆论压力才去找的人。"
束秋的心脏缓缓收紧,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干涩:"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找?"
女孩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妈妈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啊,一点都不像是找到亲儿子的样子,身上的西装都没有皱的,这哪像是一个着急找孩子的妈啊!"
"也许是因为找了太久,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才变得平静呢?"束秋不死心问道。
虽然终晋南在日记本上说,他们并不爱他,但是当另一个人把这个事实说出来的时候,束秋还是觉得很残忍,甚至想要找到一丝破绽,去证明,这个妈妈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
女孩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可能,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妈妈的样子,高傲又冷漠,要不是他和那小男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都不想给她地址。"
一直没出声的终小南突然说话,提了一个问题:"后来呢,她去接人了?"
看着他深邃好看的五官,女孩暗暗嘀咕,这男人长得好就算了,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啊!
"对啊,她把人接走了。"说到这,女孩又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你们是不知道,这女人真的很绝,虽然买小孩确实是那家人不对,但是老人对小孩是真的很好,把男孩养到八岁,健健康康的,但是那女人按照村里的消费,用五千块就把老人给打发了!"
女孩气得连妈妈的称呼都不用了,直接就那女人的叫上了,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陷入沉默的两人。
在此之前,束秋和终晋南都以为是终家父母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儿子,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曾经他们努力地寻找过,至少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
手默默地盖在终小南的手背上,握紧,束秋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以给这人一点安慰。
终小南张开手,将束秋的手握住,大大的手包裹着掌心的温暖,然后缓缓地和那只手十指相扣,变得亲密无间。
见说完这事儿后,两人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女孩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一排座位沉默着抵达了目的地。
下飞机后,束秋笑着和女孩告别,他没有告诉女孩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那个无名的小山村。
女孩也挥手,笑祝他们长长久久。
为了和女孩错开,束秋干脆直接在当地租了一辆车,雇了个临时司机,开车前往,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上了车,终小南就说困,束秋没说什么,只是让他靠着自己的腿睡觉。
在凌晨时分,他们到了终晋南的故乡,因为天还没亮,村里很安静,只偶尔会听到些鸡鸣狗叫的细碎声响。
离开这个村子的第三年,奶奶去世,终晋南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不想回,怕触景生情,终家父母也不想他回,希望他能和这段"屈辱"的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这个时间,束秋也不好下车去打扰人家,索性也没叫终小南。
加上司机,三人在逼仄的车厢里,将就着睡了一晚上,再睁眼已是天色大亮。
阳光穿过车窗,将车厢里照得明亮,坐着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束秋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脖子也僵硬得不行。
缓了好一会儿,束秋才意识到,躺在他腿上的终小南不见了,司机还在前面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
束秋立刻就慌了,车门是锁了的,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说明终小南是自己下的车,但是终小南现在的状态,怎么可以单独行动!
下了车,举目四望是无尽的田野,很有些乡村风情。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终小南又在睡觉,所以车是停在村头的。
束秋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终小南,回忆了下终晋南跟他说过的,有关故乡的事情,他试探性地朝着村子里进去。
终晋南曾经跟他提过,他奶奶家在临近村尾的地方,他每天早上要去村头的老井里打水。
束秋见有人从屋里出来,说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把镰刀。他连忙上前去问,先是描述终晋南的长相,问有没有见过,那中年男人摇头。
他又问知不知道终晋南,不过这个答案他是不抱期待的,他知道农村里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小名,村里人都喜欢叫小名,很多大人都记不住小孩的学名是什么。
他还问过终晋南,不过当时这人只是黑着脸说自己没有小名,束秋当然是不信的。
但是见他不好意思说,他也就不强求,哪能想到,这个贴心行为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个麻烦。
果然那中年男人再次摇头,看束秋眼生,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弯弯绕绕的本地话问了句什么,束秋没听懂,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人看出来了,又说了句什么,指了指门前的小板凳,然后拎着镰刀走了。
束秋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大哥是啥意思,让他歇会儿?还是让他帮忙看着这小板凳?还是啥?
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睡得这么死。
这短暂的迟疑,突然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脆生生的,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哥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乍然听到普通话,束秋顿时觉得如仙乐入耳,回头去看,来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竹篓子,里面塞着满满的草。
大概是很早就出去做农活了,小女孩的嘴唇有些干,有细碎的皮屑翘起来。
束秋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小女孩,温和的把之前问过那中年大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不用给我,这就是我家,我回去喝,阿爸让我回来的,你坐会儿,我把篓子放下了来跟你说话。"
小女孩的速度很快,束秋甚至还来不及坐下,就见面前的门再次打开了,小女孩打开门口的水桶盖子,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先是喝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用来洗手。
束秋见她不方便洗,上前结果水瓢,帮她拿着倒水。
小女孩道了声谢,边洗手边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就在村尾,兰婆婆家门口,我带你过去。"
兰婆婆大概就是终晋南奶奶了吧。
束秋连忙道谢,把口袋里准备的巧克力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当做谢礼。
小女孩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头上的小辫子也跟着甩:"不用不用,就两步路的事情,不兴给这些的。"
束秋直接塞进她的口袋,对着她眨眨眼:"收下吧,这是见面礼。"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到束秋脸上暖融融的笑意,愣了愣,推拒的手没了劲儿,巧克力就滑进了她的口袋。
犹豫了一下,小女孩最终还是笑容腼腆地收下了巧克力。
跟在小女孩的后面,束秋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村里的人都质朴,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小孩,不然他今天还真是不一定能找到终小南。
即便是二十年的时间,这个村子还是依旧落后,除了个别几家换上了小洋楼,大多数还都是陈旧的瓦房。
沿途看到了很多劳作的村民,小女孩见到他们都会大叫着打招呼,那些人便直起腰回应。
许是这村子鲜少有外地人来,哪怕束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他们的眼神,束秋也能猜到,他们肯定问到他了。
一路被打量着,束秋成功抵达了小女孩口中的兰婆婆老屋。
确实是很老了,肉眼可见的陈旧,墙皮脱落,屋檐上的瓦也掉了不少,院子的砖墙倒了一半,院子里搭了一个鸡笼子,房屋的门紧紧关着。
"就是这里了,那个哥哥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了好久。"看到人不在,小女孩有些奇怪。
束秋道谢,说自己找找看,让小女孩自己去忙,如果有事还会再去找她帮忙。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了,跑出一截路又回头看,和束秋的目光对上,脸蛋一红,这下是彻底走了。
束秋深吸一口气,穿过破败的院门,轻轻敲了敲里屋的门。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回应,但是束秋没走,他有种感觉,终小南就在这里面。
果不其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沉凝惊艳的五官从黑暗中剥离,一点点显露在束秋的面前,男人的表情看着有些沉重。
"小南。"束秋唤了一声。
他歪了歪头,唇角弯起露出一抹笑意:"阿秋,你来啦!"
束秋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酸,上前给了一个拥抱。
他也不拒绝,就默默地被束秋抱着,清晨的阳光驱散晨间的迷雾,铺撒填满整个小院。
"这里是奶奶家,我在这长大……"拉着束秋的手,给束秋介绍这个他占据了他整个童年的院子,说比鸡教练还要凶的大白鹅,说每天追着他跑的鸡,说在院子里吃西瓜。
他说了很多,一反之前的沉默,在束秋面前描绘出一整个童年的模样。
"这是他给你留的信。"
看着递到面前的信,束秋蕴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跌落,于泥土喧嚣的地上。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他就知道,终小南已经离开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主人格终晋南。
"南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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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白色的信封, 封面什么都没有写,右上角却贴了一张小小的邮票。
睫毛颤了颤,束秋接过信封,打开, 里面的信纸是很常见的信纸, 在文具店里, 一两块可以买一本的那种, 白纸红线, 就像终小南一样,洁净又拥有一个炙热的心。
和巨大的信纸相比, 里面的内容少的可怜。
[秋:见信如唔, 很高兴认识你, 只要我不辜负你, 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哭,我很荣幸有你参与我的童年时光。]
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珠坠下, 束秋有些难过又有些好笑,这有些语句不通的信, 他却是看得明白。
只要他和终晋南一直在一起,终小南也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就如他所说, 他和终晋南是同一个人,同时也是独立的个体, 只是不同的阶段出现相同的时间。
心里那点如鲠在喉的酸涩蔓延而上。
"不要哭, 我很荣幸,你参与了我的童年。"同样的话被人用说的方式表达出来, 低沉又优雅的嗓音,轻轻敲打在束秋的耳膜。
抬起头, 束秋和终晋南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大海,眸色很淡,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我很遗憾,我没有见过童年的你,没有和童年的你说过话。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长大,和你读同一个学校,想亲眼看到你穿校服的模样,想和你在校园的林荫小道偷偷牵手,接吻,想和少年的你一起长大。"
终晋南低低地说着话,是他从未表述过的话语,很少长篇大论的他,有些生涩,但仍旧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后,会遗憾不曾见过爱人曾经的模样,会在白发苍苍时,惆怅没有和爱人一起经历最美好的少年时光,翻开泛黄的相册,铺满阳光的操场上没有少年带笑的眉眼。
束秋垂着头,把脑袋埋进终晋南的怀里,他知道这人是在安慰他,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很美好。
他在最合适的时间遇到了这个人,又能在这个时间,见到爱人少年时的模样,经历爱人最纯粹的时光。
终晋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环住怀里的人,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他眸中复杂的情绪。
村子里没什么讲究,来的时候又比较赶,两人都没做什么准备,去给奶奶扫墓的时候,也只是找当时束秋遇到的那家人买了点糯米带上山。
终晋南也没说自己是在这个山村里长大的,也没人认出他,那家人不愿意收钱,于是束秋临走前把钱从院墙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为什么是买糯米?"束秋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家也有祭拜扫墓的习惯,不过他从来不用操心,所以对这些也没有什么了解。
山上的风有点大,呼啦啦地吹过,终晋南将他脑袋上的呆毛捋顺,说:"奶奶喜欢吃糯米。"
奶奶的墓碑很好找,当年终晋南虽然没能赶回来,但是钱是没少给的,给奶奶办了一个很是风光的葬礼,墓碑按照当地的习俗,做的是豪华大气。
长久无人问候的墓碑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周围杂草丛生,看上去有些萧条。
两人来的时候借了镰刀,终晋南沉默着用镰刀去除周遭的杂草,束秋捡了根带着树叶的枝条清除灰尘。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做着事,太阳逐渐升起,升到正中,又缓缓向西沉。
把镰刀放在旁边,终晋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还没拆封,拆开烟盒,终晋南抖出一根烟,衔在唇间,一只手挡着风,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咔哒"一声,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眼底。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突出,动作娴熟又自然。
烟雾袅袅,将他的眉眼笼住,有种难言的性感。
束秋看得有些愣神,他从来没见终晋南抽过烟,除了偶尔的应酬饭局,也没在终晋南身上闻到过烟味,所以他也就顺其自然地以为这人不会抽烟。
终晋南垂着眸子,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慢慢远离,一缕烟雾从淡色的唇间飘散出来。
"你会抽烟?"
简单的一句问话,瞬间将这人身上的惆怅驱散,终晋南像是抽烟被老师抓到的小孩,眼神都透露出几分心虚,求生欲满满道:"我读书的时候抽,后来戒了。"
束秋笑了一下,觉得他好可爱,自己又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见他没有升起,终晋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把烟插到墓碑前的土地。
香烟刚刚飘起,就被山风吹散,只隐约能闻到一点烟的味道,很淡,就像终晋南此时面上的神情,淡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束秋上前轻轻握住终晋南的手,指尖有些凉,捂着捂着倒也恢复了以往的温度。终晋南手指蜷了一下,低头,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
"走吧。"一支香烟燃尽,终晋南开口道。
两人离开了小山村,车在开出山道时,束秋眼尖地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前面的岔路口驶过来。两辆车交错的瞬间,一个女孩正好举起脖颈上的单反,对着外面的风景按下快门。
再次坐着飞机返回京都,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在上飞机前,束秋就打电话和导师,张医生报备了这边的情况,听完,两人皆是沉默以对。
赵七言将手边的档案拿起来,是终晋南的治疗方案,在终小南三个字上用红色的墨笔重重的画了一个圈,这是他工作的习惯,代表疑难杂症,或者说,让人头疼的症结。
默默地将档案对折,撕碎,很碎很碎,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
刚下飞机,打开网络,束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他家大家长的电话,要知道这位大家长没事轻易不会打电话,一般都是直接上门。
操着低声下气地语调,束秋接起电话,送去毕恭毕敬地问候:"母亲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束云女士当家做主多年,气势隔着电流都能清晰传出:"儿砸,你咋不在医院,是在家吗,妈妈过来看看你。"
束秋:"……"这是哪里学来的奇怪口音?
心里腹诽,口头上的谦卑仍旧:"母亲大人,您的儿砸不在家,要不您改天再来?"
"我不,我就要现在过来,你能有什么事儿,你快回来,为娘想死你了。"束云女士根本不听,当了快三十年的妈了,自家儿子不在医院,那只能是翘班出去浪了。
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束秋莫名就有这么一点心虚,他打小有啥事儿都会主动跟爸妈说,除了参加恋综和找了个男朋友这事儿以外。
恋综是因为手机进节目组就被收了,后来遇上了终晋南,被终晋南的事情扰得一时就忘了,本来准备节目结束再跟他们说,结果意外的就找了个男朋友。
束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母亲大人解释。
"我已经到你房子这边了,先不说了,我等你回来。"束云女士雷厉风行,挂电话也是说挂就挂,丝毫不给束秋一点挣扎的机会。
束秋:"……"
他那房子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住人了,幸好他找了保洁打扫着,不然他老妈岂不是一眼看破真相。
"你妈妈?"旁边行人匆匆,终晋南拦着束秋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以免被撞到。
束秋点点头,面颊上泛上些许红晕。
他搬到终晋南家是因为终晋南的病情,不算是情侣间的同居,但是除了最后一步,两人其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么一想,他的心脏就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一会儿要是他要是告诉束云女士,自己谈恋爱,还跟男朋友同居的事情,他妈会不会揍他。
毕竟束云女士集齐了天下妈妈之大能,亲妈眼严重,会不会挑终晋南的刺,拆散他们的上好姻缘。
束秋越想越慌,拽着终晋南的袖子,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家。
"我去干嘛?"终晋南垂着眸子,目光幽深,直直看进束秋的眼里。
束秋愣了愣,莫名被这个像是带了电流的眼神刺了一下,磕巴地解释道:"就……就跟我回去见家长啊。"
终晋南的唇角缓缓勾起,眼中涌起笑:"好。"
回家的路上,束秋很是紧张地给终晋南介绍自家束云女士,深怕第一次见面就给妈妈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导致他英年守寡。
终晋南也听的认真,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其他的家人,人际交往一直是他的弱势,所以他决定直接问一下擅长这方面的人。
[南:何秘书,如果去拜会男朋友的家人,应该准备些什么?第一次!]
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何秘书收到这条短信懵了,总经理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这不是才谈了一两个月的恋爱吗,怎么就要见家长了?
虽然何秘书单身了一辈子,但是作为总经理的贴心小棉袄,常年为总经理处理人际上疑难杂症的人,何秘书没有发表任何疑问,立刻召集秘书室的人,以面见丈母娘为主题,开了一个高效率的简短小会。
"你说慢点,我让秘书帮忙准备点见面礼。"
束秋顿了顿,笑眯眯道:"好!"自家父母被男朋友如此重视,怎么会不高兴呢。
一个小时后。
两人到了束秋房子所在的小区门口,因为紧张,束秋的掌心出了不少汗,于是在终晋南的衣角蹭了蹭。
终晋南看了眼被捏得皱巴巴的衬衫衣角,有些无奈。
何秘书早就带着人等在了小区门口,看到两人过来,立刻指挥着后面的两个小秘书,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迎上来。
"老板,这是我们根据全国妈妈最爱的见面礼排行榜买的见面礼,束女士今年五十岁,我们总共买了五十一件礼物,一件是这次的见面礼,剩下五十件是对过去五十年的弥补。"
束秋被这红艳艳的礼包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终晋南所谓的一点见面礼竟然如此的声势浩大。
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店家的老板员工也好奇地伸出脑袋凑热闹,窸窸窣窣地聊天,讨论是不是谁家闺女出家,女婿上门送彩礼的。
终晋南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就是他吩咐的,在路上,他在网上查了,给家人爱人送礼的秘籍,其中点赞最高的就是这送岁数等同份数的礼物,下面还有很多人在说好感动,好喜欢什么的。
东西太多,束秋和终晋南也拿不下,何秘书和小秘书帮忙拎着,直到把东西送到了家门口这才离开。
束秋抬手,准备按门铃,白皙的手指还没碰到那红色的按钮,手就被人攥住了。
束秋:"?"
终晋南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妈妈啊?"
这个问题把束秋也问懵了,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什么亲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完全没有概念。想了想,他给出一个委婉的答案:"要不……你也跟着我叫妈?"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终晋南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表情,正想要说什么,面前的门就突然被人拉开了。
"儿砸,你跟谁说话呢,咋不进…来……"束云女士的声音随着门打开,逐渐消失。
门口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红色包装的礼盒,自家儿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家门口,儿子的脸似乎还有点红,仿佛是在什么大型结婚现场。
"妈……"束秋叫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见丈母娘这种事,终晋南是第一次经历,但是比较巧的是带男朋友见丈母娘,他也是第一次经历。
束云女士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T恤和花色大裤衩,配上脚上色彩艳丽的拖鞋,距离粤式包租婆,就差腰上配一串钥匙了。
"你们这是?"看着这十里红妆,束云女士心里莫名涌起些许不安,话出口都显出几分干巴巴,哪里还有以往当家做主的女大佬风范。
束秋挠挠头,自觉要拿出一点自家人的气势,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终晋南,主动开口介绍:"妈,这是终晋南,我……"
"你什么?"
和束云女士堪比激光射线的目光对上,束秋到嘴边的话,咕噜一下就咽了下去。长达二十七年的血腥统治记忆涌上心头,束秋下意识就打了个冷战。
手指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束秋下意识转头,看到终晋南的帅脸,那张终年高冷的脸上,看着滴水不漏,但是他知道这人肯定也非常紧张,因为他的手都被对方手心的潮湿染上了痕迹。
有些退缩的小心脏再次变得强大,束秋回头和自家老妈直视,斩钉截铁道:"我男朋友,来,南哥,叫人。"
终晋南抿了抿唇,在心里反复琢磨的称呼在出口的瞬间就变了样:"妈!"
束秋,束云女士:"……"
半晌。
束云女士回过神来,面带微笑地把人迎进屋里,束秋连忙给终晋南找拖鞋,终晋南还没来过他这里,所以他也没有准备,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找不到。
"你等会,我去储物间那一双新的。"束秋说着就匆匆跑进去了,徒留下一张脸几乎凝结成冰的终晋南。
束云女士站在玄关,暗暗点了下头,家里没有备用拖鞋,很好,说明自家儿子还算是矜持,没把人带回家过。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儿子的小对象,人高马大,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很有型,身材不错,说明喜欢运动健身,不出意外应该长寿。脸蛋长得祸国殃民的,想必这张脸对自家颜值即正义的傻儿子来说,堪称杀手锏。
即便是用最苛刻的眼光来看,她也很难从外形上挑出什么毛病。
"伯母,您好,我是束秋的男朋友,终晋南,初次见面,有些紧张,还望您多多见谅。"终晋南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束云女士笑了笑,暗道,刚刚那声妈且不说,这声音也这么好听,难怪一举拿下傻儿子。想着她的目光幽幽地飘过房门堆着的红色礼品袋:"你们这是囤年货呢?"
终晋南错开身,想到何秘提供的经验之谈,把丈母娘当做商业合作伙伴来对待,就会自然很多,于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笑,道:"来的仓促,这是给您准备的见面礼。"
束云女士闻言惊了一下,见面礼?
"听阿秋说了您今年的岁数,于是准备了相应的礼物,第一次准备,有些不太懂,这里面要是有您不喜欢的,您跟我说,我下次给您重新置办。"
束云女士高精尖的眼睛迅速扫过礼盒,五十一件,礼盒有大有小,包装也很是精美。
竟然还模仿网上的那些追小姑娘的套路,把过去五十年的分量都准备上了,她有片刻的迷茫,现在见丈母娘都这么卷了吗?
没有那个女人是不喜欢礼物的,即便是上了年纪,束云女士钢铁般的意志出现了一丢丢动摇。不过想到自己格外好骗的儿子,束云女士慌不忙地把那点动摇按灭。
"咳咳。"清了清嗓子,束云女士对着客厅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开口道:"一会儿把东西搬过去,我看看。"谁知道这些礼物是不是用心准备的,保不准都是些破烂货,束云女士恶婆婆气质十足地想到。
终晋南应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楼梯上就响起束秋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声,还有他咋咋呼呼的叫喊。
"南哥,拖鞋来啦!"
束云女士仰着头,像是一只骄傲的黑天鹅,踩着颜色艳丽的拖鞋,款款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却不料,太久没来,忘记了沙发过分柔软,瞬间凹陷进去,打破了一身王霸之气。
束秋:"……"
"坐。"束云女士重整旗鼓,屁股前挪,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沙发,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道:"把那些礼盒也拿过来。"
束云女士琢磨着,当面拆礼物,可以顺势打脸,让这勾搭他家小兔子的家伙吃点教训。
束秋看了眼终晋南,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接收到终晋南有些无奈的眼神。
两人把礼盒搬运过来,因为束秋喜欢在客厅看电影吃零食,所以茶几买的时候就很大,然而即便如此,礼盒还是不够放,有三分之一得堆在地上。
"剪刀。"束云女士对着束秋摊开手,束秋立刻毕恭毕敬地送上锋利的剪刀一把。
束云女士拼接着多年在商场纵横的敏锐,毫不犹豫地对着最小的礼盒开始痛下杀手。这么小的礼盒,不会是装了一颗玻璃珠吧。
锋利的剪刀划破包装纸,细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客厅响起。
束秋小心地用眼神和终晋南交流:你都买了些什么?
终晋南看了好几眼,硬是没能从自家小对象的挤眉弄眼里弄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咔哒"锁扣被打开。
束秋连忙结束和终晋南的眼神交流,把目光投向束云女士手上的丝绒礼盒。小小的一个,一只手就可以攥住。
丝绒礼盒被换换打开,束云女士勾起嘴角,正准备来一发360°无死角嘲讽绝技,话都到了嘴边,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只见礼盒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面是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流光溢彩,低调奢华。
虽然束家提倡节俭,但是从来不会磕碜,所以这些年来,束云女士好东西也见得不少,她手腕上的表还是小几百万的名牌呢,所以都不需要专家鉴定,她也知道这宝石价格不菲。
而且这宝石色颜色很衬肤色,只这么一眼,她就很有种想要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的冲动。
束秋女士:"……"
咽下嗓子眼里的嘲讽,假装不在意,实则小心翼翼地放下宝石戒指。
这小子肯定算准了她会优先拆小的,心机boy,想必最大的肯定也是重礼,于是束云女士重新拿起剪刀,随手挑了一个大小平平无奇的礼盒。
再次拆开,里面的包装盒露出来,还没有打开,某G牌logo就已经显露出来。
沉默着把包装盒打开,是一个黑色的手包,本季度最新款,她一直想买,但是订不到的款。
束云女士:"……"
手指在手包上轻轻划过,是她痴迷的手感,束云女士面无表情地在手上试了一下手感,为什么……
不管什么姿势拿着都觉得自己是绝美??
不死心,束云女士又拆了一个,这次也是一个小盒子,打开,一对精美的钻石袖口,即便是大白天,也无法阻拦它闪烁着星星般的璀璨光芒。
小小的沉默后。
"那个……秋秋,你跟我过来一下。"束云女士对着自家儿砸扬了扬手,使用召唤术。
束秋像是一只小奶狗,甩着小尾巴跟上去,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家小对象送个飞吻,示意他不要担心。
跟着走进书房,束秋正想给对象说几句好话,就见他家母亲大人小心地门关上,形同做贼。
"妈,你这是在干嘛?"
"嘘!"束云女士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没人跟上来,这才开口,"我靠,儿砸,你是不是包富婆大腿,不是,你是不是抱上首富大腿啦!"
束秋啊了一声,不知道她为啥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道:"他家不算是首富吧,他是终氏集团的总经理。"
束秋没关注过富豪圈,束家父母也对他没什么要求,所以并不了解终家在上流圈子是怎样的地位。
国内能称得上集团规模的的终氏集团,联想到那小子出手的阔绰,束云女士带着名表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了自己受惊的小心肝。
"我靠,儿砸,你这下真是有皇位要继承了啊……"
虽然束家飞来暴富,但是俩口子趋向于稳健的投资,财富源源不断,但是和终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相比,只能算是小雨转中雨。
第60章
送走惊吓过度的束云女士, 束秋和终晋南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半晌。
束秋咯咯咯地笑倒在终晋南的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于终晋南跟小学生见到老师似的忐忑,还有自家向来气势不能输的母亲大人一脸吃瘪, 临走前, 还不忘恶狠狠道:"我今天的衣服不对, 等下次我换了战衣再来!"
终晋南也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跟着扬起, 只是没有束秋这么张扬,好不容易停下, 束秋蜷在终晋南的腿上, 问道:"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些礼物的啊?"
还别说, 每一样都精准踩到束云女士的喜好, 从她放狠话还不忘把见面礼带走就能看出来,她对礼物非常喜欢, 想必对这个准女婿的第一印象也是不错的。
"查了点资料。"终晋南挑了挑眉,没细说。
他自然不能告诉束秋, 他让秘书室开了会,制定了博得丈母娘青睐计划, 这一次的胜利是集齐秘书室里所有人的智慧和他额外的加班费得到的结果。
"啊, 好累,要不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睡吧。"束秋懒懒地翻了个身, 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 两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还遭遇了束云女士的突袭, 吓了个够呛,现在人走了, 精神一松懈,就觉得整个人累的不行。
终晋南垂眸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哪怕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哪怕是一家医院的院长,但是眉眼间始终存着少年气,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一汪月牙湖。
因为劳累的缘故,此时看着有些迷迷糊糊地,显出几分可爱来,精致的鼻头微微皱起。
"我脖子有点痒,你帮我看看是怎么了?"束秋扬起脖子,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宛若濒死的天鹅。
终晋南定定地看了那脖颈好一会儿,在束秋再一次催促下,埋头在束秋手指的位置吻了一下,束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是这个躺着的动作又让他退无可退。
如同寒潭般的眸色渐深,翻涌起波澜,终晋南低头吻住那殷红的唇瓣,两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热烈。
终晋南像是挣脱了牢笼的野兽,凶狠而蛮横,脱|下了以往高岭之花的冷静,和往日的自持,近乎失控地加深这个吻,被情绪和冲动完全支配。
束秋很难去形容这个吻,像是暴风雨天气的汪洋大海,拉着他沉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空气一点点被抽取,在将将溺毙之际,他含糊着说道:"南哥,我们上楼。"
*
翌日清晨,束秋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阳光穿过细腻的纱帘,均匀地扑洒在木地板上,裹挟着夏日的炙热。
空调运行的声音藏匿在窗外鸟雀叽叽喳喳里,不经意间透出些凉爽。
束秋偏头,没有看到那个应该躺在他身边的男人,反倒是床头放着一杯牛奶,上面贴着便签条:起床把牛奶喝了。
懒懒地翻了个身,却是猛地顿住,表情狰狞,身上被牵扯出撕裂般的疼痛。
昨晚的回忆蜂拥而来,束秋的耳根子簌地烧红,大概是因为终小南的问题解决了,这段时间又憋得太狠,用疯狂来形容昨晚也不为过。
束秋都记不清他们来了几次,换了多少个动作,换做以前,要是有人跟他说,你的第一夜会不|眠不|休,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缓慢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的瞬间,束秋就被身上青青紫紫的痕吓了一跳。尤其是腿的位置,尤为突出。
他已经忘了昨天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昨天第三次他就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颤|着迷迷糊糊醒过来,而那人还精力充沛的模样。
红着脸拿起牛奶,牛奶还有温度,想来是刚送上来不久。
束秋把牛奶喝了,然后撑着腰缓缓下楼,只要不要做幅度太大的动作,其实也还好。
楼下有油烟的味道,靠近厨房,果不其然看到终晋南正系着围裙在熬粥,另一个火上正在煎蛋饼。蛋饼很薄,色泽漂亮,都不需要凑近就能闻到浓郁的奶香味。
"好香啊!"从身后环住终晋南的腰,束秋歪歪头,笑嘻嘻地看着终晋南。
因为在束秋这里没有备用的衣服,终晋南身上穿着的是束秋的睡袍。
大概是做饭不方便拉扯,睡袍的领口歪斜着,露出右边大半锁骨和肩颈,在那个位置,有个清晰显眼的牙印,颜色很深,显然咬的人当时很用力。
这牙印是当时束秋坐在上面时咬的,因为深得受不住,偏偏这人就跟失去理智般,不管他怎么哭着求他都不肯放开他,于是就有了这个深可见骨的牙印。
"你咬得好疼!"察觉到手指拂过那牙印,终晋南立刻申诉这主人的残暴。
束秋温柔的抚摸顿时就加了几分力道:"明明就是你不做人,你要是那会儿放开我,哪会有这个牙印!"
将燃气灶拧到最小,终晋南反手将人抱进怀里,低声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你孟浪!"
"对,我孟浪。"
"你饥渴!"
"对,我饥渴。"
"你没有人性,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终晋南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清晨的沙哑:"这个我就不能承认了,我明明很照顾你的感受,你昨天不是很舒服吗,还一直说要……"
最后一句是贴着束秋耳朵说的,低沉的声音带着细小的电流,在束秋的耳蜗里留下一阵酥麻,直到心脏的位置。
束秋被这话臊得顿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反驳道:"哪有,我明明说不要了!"
终晋南搂在他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尖上,将那薄薄的耳尖也染上了颜色。
"嗯,那我怎么记得你一边说,一边动呢?"
束秋:"……"
"啊啊啊啊,你闭嘴你闭嘴!"
吃完早饭,束秋顺理成章,毫无心理压力地翘班了,他家这边太久没住,离终晋南家又太远,两人商量后,终晋南把束秋先送回他那边,然后再去上班。
束秋:"要不我陪你去上班吧。"反正在哪里玩手机都是玩。
终晋南正在开车,抽空看了他一眼,语气中满是不赞同:"你现在不疼了到处跑?"
束秋摸摸鼻子,这种事说起来还是有点小羞涩的:"还是疼,但你那里不是有休息室吗,我在休息室躺着也一样的嘛!"
终晋南的办公室里配了一间三十平的休息室,不大,仅供他平时加班和午休用。
前方红灯亮起,踩下刹车,车缓缓减速,最终停下。
"过来。"终晋南说着,松了松安全带,探身摸了摸束秋的额头,温度正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束秋脸颊一红:"哪里不舒服,你不知道吗?"
终晋南:"……"
最终,终晋南还是答应了束秋的要求,昨天他做的有点过了,据说这种事情后,承受的一方很容易生病,虽说他帮束秋做了清理,但还是不太放心,让人待在自己身边也好。
红灯跳绿灯,车重新上路。
到了公司停车场,终晋南将车停好,带着束秋做专用电梯上楼。
抵达总经理办公室楼层,两人并肩而行,这一层并不是只有总经理办公室,还有市场部和总经理秘书室,员工加起来也有小几十。
之前束秋跟着来,终晋南都来得很早,还没有多少员工,这次终晋南妥妥的迟到,于是束秋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我靠,怎么这么多人!"刚进办公室,束秋立刻就哆嗦起来了,作为英年咸鱼,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医院每年年会发言也从来不是他上台。
终晋南弯起唇角,RUA了下他脑袋上的呆毛,笑道:"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去睡觉吧,午饭了我叫你。"
束秋本来想陪终晋南坐会儿的,奈何他实在是坐不动,整个人裂得他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趴会儿,所以也就不再强撑,麻溜地滚去休息室了。
休息室的隔音非常好,明明只隔着薄薄的门板,但是在休息室里却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打开休息室里的衣柜,他没有备用衣服,要是睡皱了就没得换了,所以就从里面找了一件终晋南的衬衫当睡衣。
终晋南身材高大,骨架也比他大了不少,衬衫穿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衣摆都垂到了大腿。
衣服上满是终晋南的味道,淡淡的,除了洗衣液的芬芳,还有一股清茶的味道,甩了甩像是水袖般的袖子,束秋忍不住凑着闻了又闻,也不知道终晋南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还挺好闻的。
想了想,束秋又红着脸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穿着终晋南的衬衫,怀里是终晋南的衣服,身边充斥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就像是被他抱在怀里,连被角蹭在脖颈,都像是他细细密密的亲吻。
越想越害羞,抱着衣服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熬不住通身的疲乏就这样睡了过去。
在文件上签署上自己的名字,终晋南抬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打电话给秘书室,按照束秋的口味,让他们帮忙订双人餐。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终晋南放轻脚步,走到休息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进去。
休息室里的遮光帘是拉上的,不过留了昏黄的床头灯,可以看到被窝里那人的轮廓,本来就小的脸藏了一半在被子里,看着就更小了。浓密的睫毛耷拉着盖住那双灵透的眸子,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微张着。
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弯腰凑近去看,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衣服,被他像是珍宝般抱在怀里,唇角勾起,看着沉睡中的人儿,偷偷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里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束秋含糊着说了句什么,只听到好吃两个字,还伸出舌尖,想要舔一下嘴唇,这一下却是直接舔|上了终晋南的。
刚刚开|/荤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本来只想浅.尝.辄.止的人瞬间就被勾起了兴致,近乎是难.耐的含|/住那丰盈的唇,像是在品尝珍.馐美味,细细品.酌,反复回味,手也不自觉地动作。
束秋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很让人害羞的梦,在梦里,他梦到和终晋南出海,是答丹村的那一天,只是船上没了摄影师也没了阿南,只有他和终晋南两个人。
他们正在聊天,具体聊什么他没注意,只知道聊着聊着他们就抱到了一起,摇晃的小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他怕别人看到,但是终晋南跟他说,没有别人,不用怕。
阳光很烈,照得他头晕眼花,脑子里阵阵嗡鸣,口干舌燥。
然后他就这样坐了上去,环着终晋南的腰,在逼仄的小船上,那天的海风很大,海浪一个接一个的打,脆弱的小船格外颠簸,激得他眼眶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掉。
他说够了,不要了,但是小船离岸边太远了,海浪还在继续,时而平静,时而翻涌,裹挟着他的哭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小船才缓缓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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