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与陆亭玉猜测的差不多,她那一套还算周正规矩,对乌洛兰蒙就颇有侮辱意味——一套女郎间流行的粉蓝裙装。


    衣服做工极其精美,垂坠感很强的云锦绣着银线荷花,在光下泛着水漾漾的光,披帛缀着许多亮晶晶的宝石,在少年身上一比,意外的合适。


    又想让他穿女装?


    面对乌洛兰蒙陡然冷下来的脸,陆亭玉一皱眉:“外边千金难买一寸的云锦,你还敢嫌弃?”


    “……”


    乌洛兰蒙静静盯着她,想从她眼里找出一丝羞辱的意味。


    从他踏入长安开始,这场侮辱战败国的游戏就从没停下来过,明日还有其他轻贱人的手段,要他穿裙子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他不信陆亭玉不懂这其中含义。


    可这双清凉的眸子除了嫌弃之外,没有其余复杂的情感。


    陆亭玉一撇嘴,把裙子一扔:“他不配穿云锦,给我换套便宜的来。”


    婢女犹豫道:“可是公主,这是宫里送来的,您不能……”


    “宫里是宫里,公主府是公主府。”陆亭玉皱眉瞧了眼婢女,“本宫记得你也是宫里出来的,是宫里哪位让你来管公主府的,东宫还是后宫?”


    婢女吓了一跳,忙跪下磕头:“金桃不敢!”


    金桃啊,乌洛兰蒙移开眼,这丫头原是太子身边的磨墨宫女,对主子有些活络的心思,被太子妃发现后借机送到宜阳公主府也不安分,替东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显而易见,这套衣裳的主使者是谁。


    陆亭玉冷笑几声,念出原书女主的名字:“是陆安玉派你来的吧,她那么受宠,只有让我替她和亲的份儿,我一个落魄王爷的女儿哪儿敢说话,滚吧。”


    金桃发着抖连连磕头,匆忙退了出去。


    说起她陆亭玉就很生气,一开始和亲人选就是皇帝三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其他两位母家势力很大,只有七公主陆安玉刚从江南回宫,她哭着喊着不嫁异域人,皇帝又舍不得女儿,就让陆亭玉来接盘。


    结果陆安玉在宫宴上见了一次乌洛兰蒙,自打自脸,对异域少年真香了。


    陆亭玉一边抱怨,一边仔细盯着乌洛兰蒙的表情变化。


    少年看起来有点意外,抬头不知所措的与她对视一瞬,抿紧嘴。


    他对陆安玉这个名字似乎没多大反应。


    陆亭玉微微放下心,在他陪嫁的箱笼里翻翻捡捡:“随便穿穿得了,反正你又不识货。”


    找了一套类似于藏袍的衣裳,白色斜扣单衣,红色外袍只有条左袖,阴郁的少年被明艳的红一衬托,连眉眼都生动起来。


    陆亭玉看得很满意,站在他对面端详一会儿:“若是陆安玉知道被她拒绝过的驸马长这样,一定后悔死了。”


    墨兰提醒道:“公主,直呼名讳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她能把我怎么着,哭着去告状吧。”陆亭玉便笑了,顺平乌洛兰蒙衣上的褶皱,拿出早准备好的荷包塞进他衣襟,“明天肯定有宫里人欺负你,要是有女郎不忍心替你求情,你就把荷包送给她,这是中原人给中原人表达感谢的方式。”


    乌洛兰蒙讶然抬头,陆亭玉在胡说什么?


    那荷包绣了鸳鸯,是男女间传情达意的信物,他又不傻,贸然把这玩意送给陌生女郎,不被当成登徒子打出宫才怪。


    陆亭玉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想赶快推男女主认识,继续道:“到时候你装得乖一点,叫景阳公主,等她对你笑的时候再叫安玉。”


    乌洛兰蒙目光渐渐幽深,藏在衣袖里的刀片不自觉动了动,脑中浮起一个惊悚的想法。


    陆亭玉也和他一样,记起了前世的命运。


    所以她唯恐再次落得悲惨的结局,这一次才会主动讨好自己,她对自己的好,只是为了活命。


    乌洛兰蒙忽然很想笑,想掐住陆亭玉的脖子狠狠来几刀,免得让她以为小恩惠就能弥补前世的深仇大恨。


    他刚抬起胳膊,手腕就被陆亭玉捉住:“乌洛兰蒙,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凭什么就因为她不愿意,我就必须替她和亲?”陆亭玉怒气冲冲道,“到时候你用美男计把人骗过来,我要把她吊起来狠狠揍一顿!”


    乌洛兰蒙:“……”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依旧对陆安玉充满嫉恨。


    他表情古怪起来,忍住细思缘由的冲动。


    陆亭玉说完心里才舒服了些,摸到少年衣物里有硬邦邦的东西,一拽便滑进她手心,是与少年体温一样发烫的小刀片。


    乌洛兰蒙一时不查,被她逮了个正着:“……”


    捏着小刀片,陆亭玉不阴不阳的笑:“你大哥给的,用来对付我?”


    乌洛兰蒙扭过头,不自在地捏紧手指,窘迫地结巴道:“公主,我没,不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陆亭玉对此只有一个结论,并给少年小腿上狠狠来了一脚,转身就走。


    门被她甩得咯吱作响,又回归于安静。


    乌洛兰蒙扶着痛处坐下来,陆亭玉这一脚像小孩使性子似的,并没多少实际性伤害,看得出来她不害怕,只是气他敢拿居然刀片威胁。


    她心态很好,完全没有记得前世的患得患失。


    不知为什么,明明未来依旧渺茫,他居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


    临近晚膳时门房来报:她两个庶妹不情不愿的来拜望。


    白棠前去迎人,回来将帕子一扔气哼哼道:“公主,林侧妃生的那两位一进您的公主府,眼睛都直了,一起说什么悄悄话,您别着了她俩的道。”


    会客厅。


    陆亭玉留了个心眼没进门,只有两位少女在一块说话,其中穿绿裙的道:“姐姐呀,您快别羡慕她了,有个出身厉害的娘有什么用,不得宠就是不得宠,从母到女都这样。”


    红裙少女嗔道:“不要说阿姐的坏话,要不是有阿爹上书,她如何能从不受宠郡主变成长安的公主,这是阿姐的福气。”


    “就是,这福气给我都不要。”绿裙少女笑嘻嘻道,“秦筠哥哥一家也来京城了,这次陆亭玉已为人妇,就不能和你抢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住蛮人。”


    “刚才路上遇见了西凉使团,男人个个大络腮胡,一股子羊膻味,一年也洗不上一回澡,脸上褶子跟娶不上媳妇的老屠户似的,驸马该不会长那样吧,阿姐也太惨了。”


    她俩笑作一团,陆亭玉从廊下锦鲤缸里捡了块鹅卵石,结结实实打中红裙少女。


    “哪个贱蹄子敢打本小姐……!”陆金枝抱着脑袋哎呦,再也装不成端庄,气急败坏的就骂,看到陆亭玉手里还拈着小石子,她就哑了火,“……阿姐?”


    陆亭玉慢条斯理道:“本宫乃陛下亲封正一品公主,同阿爹的王爷品级,还不速速磕头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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